事实与洪雪萍说的恰恰相反,为了顺利进管府进行她那不可告人的勾当,她托丁府的小厮送信,信中尽诉相思之苦,与他相约黄昏后,离卖酒的酒铺不远,两人月下共酌。
等管元书醉得差不多的时候,她佯称要送他回府,而后换上和她身形相仿的丫头玉桂的衣服,假装是丫头代主人相送,她也藉搀扶之举顺利进入府内。
当然事情不会就此了结,她的目的尚未达到,她在丫头服饰下头多穿了一套随从的衣服,发一束成了长随,她又假管元书随从的身分让人去书房请管元善,说管元书醉得不醒人事,不小心摔了一跤跌破了头。
当然,她告知的屋里并无管元书,而是香肩半裸,只裹透明薄纱的她,以及满室的合欢香。
合欢香是春药,能令人情欲奔流,药效之强连七旬老者都能重振雄风,何况是年轻男子。
“那你的意思呢?要我为你做主就得说个明白。”哭吧,待会就哭不出来了,自作孽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抽抽噎噎的洪雪萍倒是口齿流利,假意忸怩了一番便说要以女子名节为重。
“既然我们已经做了夫妻间的事,我已是他的人,今生再无他嫁之理,愿共结连理,结发为夫妻。”
她双手捂着的脸是笑着的,开心得想向世人宣告她成功了,打败了那个自以为是的下堂妇,她的美好生活即将到来。
“好,这是你的意愿,我成全你。”杭夫人意味深长的笑着。“胡管事,到丁府请丁夫人过府一叙,商讨儿女婚事。”
一听到“儿女婚事”,洪雪萍欢喜地心口直跳,虽然她全身酸疼不已,布满被蹂躏的吻痕和齿印,可精神却好得能绕城走一圈。
终于得偿所愿了,哪能不欣喜若狂,此时的她眼眶里哪有泪,水眸清爽明亮,眼里闪着柔媚。
“对了,忘了问和你滚了一夜的男人是谁?”杭氏的用词很直接,不带半分修饰,如果洪雪萍不是太沉溺于胜利的狂喜中,定会听出她近乎现代人的用语。
“是元善哥哥……”
“谁找我?”
一身白衣的管元善突然出现,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你……你怎么从外头走进来?!”洪雪萍神色慌张,仿佛见鬼般倒抽了口冷气。
管元善一脸不解的问:“我不从外头走进来难道是长了双翅用飞的?一大早睡得好好的,忽闻凄厉惨叫,我还以为有人被杀了,差点要穿上巡抚大人的官服来办案。”
“你……你在这里,那我身边的男人是谁——”她几乎要疯了,真的放声尖叫,脸色白得不见血色。
“那要问你自己,你跟谁睡了你会不清楚?”他的语气充满嘲讽,嘴边是冷冽轻蔑笑意。
“我……我……”洪雪萍觉得世界崩溃了,不敢回头看与她彻夜缠眠的男子是何人。
“唔……谁这么吵?让不让人睡……噢!我的头……好痛……谁偷打我……”
咦?这声音……这声音好熟……
屋里、屋外的人在怔了一下后,不约而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几个碎嘴的仆役和婆子笑得暧昧地互相挤眉弄眼,推推胳臂,这你情我愿的风流事看得还真过瘾呀!
“你……你是谁……挡光了……嗯?你怎么长得像萍儿,你……嗝,你在我床上干什么……等等,萍儿?!”头痛欲裂的管元书眯着眼醒来,他看身前有人挡了光想推开,但伸手一触是光裸的背,他顿时酒醒的睁大眼。
“‘既然我们已经做了夫妻间的事,我已是他的人,今生再无他嫁之理,愿共结连理,结发为夫妻。’洪姑娘,这是你说过的话,我顺你的心意定下这门亲了。”杭氏眉笑眼也笑,却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洪雪萍的喉咙像被塞住了,她想大声的说不却发不出声音,众人嘲笑的眼神有如一把把利刃在割她的脖子,她不自觉疼痛不已。
“母亲?”管元书试着看清床前晃动的人影,他如坠五里雾中,寻不到方向。
“恭喜你呀!三弟,要成亲了,以后就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了,要好好照顾你的妻子,别再喝得醉醺醺,万一睡错人了可就惨不忍睹。”管元善话里有话的讽刺一心算计人的洪雪萍,他的属下把这女人另有计划的事都告诉了他,他自然有所准备,让自以为聪明的她反被聪明误,不怀好心的诡计反而自食恶果。
“二哥?”他要成亲了?跟谁……
慢慢从酒醉中清醒过来的管元书看向眼前的嫡母和兄长,在勋贵之家以庶子身分长大的他并不笨,后院女子的勾心斗角和惯使的小伎俩他多少知道一些,再看看以男子长袍披身,哭得不能自持的洪雪萍,那豆大的泪珠是真实的,并非作假,她的伤心好不沉痛。
蓦地,他嘴里发涩的苦笑。
这样也好,他本来就喜欢容貌娇艳,才情绝伦的萍儿,能娶她为妻也算了却宿愿,并蒂花开……
于是当天上午,杭氏就带着人到丁家提亲去了。
“什么,你要替管三爷提亲?!”
小鲁氏错愕的张大眼,嘴巴久久阖不拢,她满是被自己人背叛的愤怒,那张横肉外扩的脸涨得很红。
“是啊,小俩口情投意合,情根深种,我当母亲的也不好看他们两地相思,思念成灾,早早凑成对免得两人埋怨。”你在惊讶什么,以我们高盛侯的门第娶个惹祸精进门是亏了,她还怪丁府没把人看好,养出个爬墙的荡妇呢。
“可是她和我……”明明和她儿子情意绵绵,两情缱绻,她都和大姊谈好了,等年前结个亲家,来年抱个大胖孙子,怎么会突生变故?
“我知道她是你疼入骨的外甥女,嫁妆什么的你随意,聘礼方面我们不随便。”杭氏念了礼单,原本怒容满面的鲁夫人当下转怒为喜,呵呵呵地当人家是正经亲戚聊开了。
洪雪萍不想嫁,可是她不能不嫁,当场被逮个正着哪还能由她胡来,她满手算计全部成空,徒有现代人的优势却做了最愚蠢的示范。
只能说她穿越小说看得不够多,在一般种田文或是宅门小说里,通常女主角是被环境所逼才反抗,利用己知的现代知识改善生活品质增加财富,她们的本质是善良的,有人性、护家人,如非必要绝不伤人。
而她从头到尾想的只是自己,从未为人设想,连生她的姨娘也能弃之不顾,转而讨好嫡母以获得更好的机会。
“你从中动的手脚?”这般的结局也算圆满……吧?
正厅外,一对相视而笑的身影两手相握,立于小白花初绽的银桂花丛前,眼中交会着浅浅爱意。
“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好吗?你看元书的神情多乐,来了一趟江南抱得美人归,奶奶肯定赞许他有本事,田地、庄子多给他一些。”要养家活口了,不能赖在府里给人养了。
“我觉得你在说风凉话。”揶揄的意味浓厚。
“被你听出来了,我家希儿真是慧质兰心,不过王八配绿豆相得益彰,你不认为狗男女就该用绳子栓在一起?”管元善笑得极冷,幽暗深瞳如同不见底的潭底。
想算计他也要看他肯不肯中计,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以后要住在同一座宅子里可就累了。”想到要和表里不一的洪雪萍成妯娌,心就有点寒。
“那可不一定。”他吊人胃口。
“什么意思?”
他笑而不答,只将她的手握紧。“匣子找到了。”
“找到了?”那表示……
案子破了。
第12章(1)
“皇上……”
御书房里,一身明黄龙袍的皇上挥笔如电,在一本本的奏折上留下批示。
“去去去,一边玩去,别来烦朕,朕一看到你就头痛,你给朕惹的麻烦教朕的后宫镇日怨气冲天。”说是后院起火一点也不为过,女人一多,皇上也很忙碌的,到处灭火。
天青色绣蝠纹官袍铺在地……是穿着这身官服的年轻男子坐在龙椅旁,一脸无赖的扯着皇上的袍服下摆。“臣知道皇上也挺乐,那扬起的嘴角好几天没放下,害太后她老人家忧心忡忡地想让太医给皇上您瞧瞧,怕嘴瘫了。”
“臭小子,还不起身,连朕也敢开玩笑,朕太纵容你了是吧?”肯定是管济世那老家伙惯出来的,把儿子惯得心性都长歪了,没半点朝中大臣的威仪,只会耍赖胡闹。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起就不起,除非皇上给臣一纸圣旨。”耍赖是他专长,一赖赖到底。
皇上气笑了。“到底你是皇上还是朕是皇上,男子汉大丈夫是这么用的吗?回去问问你爹。”
不对,问他爹好像不管用,那是个怕老婆的种,高盛侯能教出什么好苗子,只怕父子同一个德性。
“皇上别折煞臣了,当然您是皇上,臣是您脚下的一条虫,君要臣死,臣就吞面线死给皇上看。”全无官样的管元善蹭着皇上的腿,眼睛眨巴眨巴的发亮。
“别以为捧着朕的大腿朕就会原谅你惹出的祸事,朕很忙,别来烦朕。”皇上一提腿,作势要将他最宠信的臣子踢出去。
“皇上,臣立了大功,将一干贪渎要犯绳之以法,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赞臣是能臣,能为皇上分忧解劳,是皇上的双翼。”
江苏一带的贪污案破了,主谋果然是王启,受此案牵连的江南官员多达五百多名,他们一律被押解入京,无一遗漏,包括刚升官不久的知州大人丁旺海。
从王启宅子里起出的匣子确实是他贪赃枉法的证据,十几本帐册写着往来的帐目和人名,以及数年里银子的流向,循线追踪调查,把埋在底下的根一并爬起,江南官场一阵大震动,乱成一团。
不过一开始皇上就言明严查轻判,因此一大半的贪官被发回原籍,或眨官一到三级不等,罚俸三年,缴交一半家产给国库,功可抵过,需造福乡民,造桥铺路,济施贫民。
但是罪行重大的还是被收押大牢了,以王启为首等重嫌下令禁见,任何人,包含家眷在内都不能私下探望,从王启七处藏银处共抬出七千万两白银和五百六十万两黄金,珍稀收藏无数,将近国库两年整的税收,可见他有多贪呀!
王启的官路是走到底了,一经查实立即眨为平民,财产充公,判流放北疆十年,一干从犯亦是数年之久。
可是在王启的女儿淑妃娘娘日夜啼哭的求情下,难过美人关的皇上法外开恩,改判劳役七年,就在离京城三百里的万寿山,那里地方贫瘠,人口稀少,任他有通天的本领也翻不起浪。
可礼国公竟拄着虎头拐杖在宫门外大喊皇上不公,因此为显公正,淑妃降为婕妤,以赎父之过。
至于丁旺海也被放回去,但是他的官是买回来的,所以又还回去,丁府现在不是官家,而是商人,小鲁氏为此哭了三天三夜,直叫洪雪萍让管元书出面说情。
根据鲁智远的供词,裘希梅的爹娘确实是被王启派人杀害的,因为裘父想告发王启贪污,他一不做、二不休的心一狠,命其手下在车辕上动手脚,使其因车翻丧命。
国库收入了大量黄金白银,皇上自是高兴地嘉许,可他满怀畅快的同时又传来御赐给王启的阁老宅邸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连块砖也没了,放火的人“据说”是管元善。
但能把刚立了大功的监察御史关进牢里吗?因此皇上有意的掩饰,只能以“据说”为由,说证据不足,不便追查,虽然很多人都瞧见他率众堆柴,将人家的宅子里里外外泼了煤油,由他手中扔出火折子。
王启唆使底下人杀人却未以命抵命被判斩立决,有点不服气的管元善行使正义,这是为裘希梅报仇。
管元善痛快了,皇上不痛快,淑妃……王婕妤又开始哭了,于是皇上头痛了,大骂臭小子尽给他找麻烦。
“朕不是给你赏赐了黄马褂一件,黄金万两,皇家猎场东郊土地千顷,温泉庄子一座,大食进贡的宝马三匹,绫罗绸缎,珍玩古董若干吗?”他还不满足?
“皇上……”
皇上一挥手,一点墨水从笔尖滴落,不偏不倚地落在管元善脸上。“让你官加一级你不要,封侯赐爵又摇头,贪污案一结束你也卸下巡抚职务,回京当你的御史大人,你要朕赏你什么?”
“赐婚。”他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向皇上讨要。
皇上一听,抚着胡子低笑。“前两年要你成个亲像要你的命似的,抵死不从,居然用童身未长之由敷衍,几个月前被老夫人逼急了又躲到朕这讨了差事匆忙南下,你呀,倒是长进了。”
“此一时,彼一时,臣家老太太那性子皇上你不是不晓得,人家是活得越老越精,她是越过越糊涂,不管香的、臭的、缺胳臂断腿的,只要看对方膀大腰粗就认为好生养,非要往臣的屋子塞,皇上您也想想,如果周贵人的腰有您的两倍粗,就算熄灯瞎摸,您能忍受得住满手油腻吗?”一脸委屈的管元善说得满嘴飞沬,只差没把口水吐在皇上脸上。
周贵人是皇上新宠,年方十六,以柳腰小脚深受帝王喜爱,不盈一握的腰身仿佛一折则断,比当年的淑妃,今日的王婕妤更获帝宠,皇上就爱她两只手掌就能圈住的细腰。
一想到周贵人的小腰粗如柱子,皇上一阵恶寒。“得了得了,你这小子尽吓朕,再满口胡言乱语,朕把张将军那自幼习武的闺秀赏给你,听说她就是膀大,那身子练得跟男人一样粗壮,一餐能吃半桶白饭呢!”
“皇上,你就玩臣吧,把臣整弄得半死不活,看谁还专给你干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走了一趟江南,恨臣的人又多了不少。”他掀了他们的老底,连根带着土呢!
总有些姻亲、连襟连带着被拖累,无不对他这个祸首咬牙切齿,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
“胡说。”
“皇上心里亮得很,臣句句是老实话,可没半句添了料,要不是臣家老太太看重门户,肯定会刁难臣的婚事,臣也不会厚着脸皮来求皇上恩赐,皇上就可怜臣年纪一大把还没老婆、儿子、热炕头,臣孤枕难眠。”管元善很是耍赖的将皇上不慎滴在他面上的墨汁抹开,往眼眶下方一涂,成了失眠严重的象征,以示他娶不到老婆的煎熬。
“此事再议。”北边的大旱还没解决,他还苦恼着怎么凿井,好让百姓有水喝,田里高粱如何引水灌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