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应多闻恼声低咆,气的是自己的口不择言。“我只是不愿你被人赎身,我不想要你成为任何人的妾,我只是……喜欢你。”
“你……”潋滟怔住,没料到会从他的口中听见告白。
“先别说了,我先带你离开这儿。”他微松开她,哑声问:“潋滟,你愿意跟我走吗?”
潋滟点头如捣蒜。“带我走,你去哪,我就去哪。”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却压根没发觉自己的坚强是在他出现之后,在他第一次救她时,在她有机会可以救他后。他的存在就是能稳了她的心,让她不对未来惶恐不安,一旦将他抽离,她觉得自己像是要垮了。
应多闻喜出望外,止不住满心欢喜,紧握着她的手,正要带她走,她却突地软倒在地,还是他眼明手快地将她捞起,才没让她给硌着。
“怎么了?”
“他们对我下药,我……”她满脸绯红,身体被他碰触之处引发阵阵酥麻。“刚才为了阻止你,我像是忘了这一回事,可是现在……”
应多闻审视着她的神情,猜测他们是对她下了春药,咬了咬牙哑声道:“再忍会,我抱着你走。”
话落,随即将她打横抱起,才入怀便听她轻吟了声,教他瞬间攒紧了浓眉,恼怒这些人的下作行为。
“多闻,我们快走……”她揪着他的手臂低吟着。
应多闻抿紧了唇,抱着她正要出门,却见方才被他撂倒在地的小厮已冲到门口,他抬腿踹去,而另一人则手握匕首刺来,他闪身避开,以腿脚扫掉,再将人给端出门外。
他不恋战,抱着潋滟就要离去,然而才走了两步,身形一震,他倒抽了口气,缓缓回头望去。
“多闻,怎么了?”潋滟哑声问。
“敢打爷……给爷去死吧!”卫玉握紧了短匕,使尽了全力将剩余的半截刀刃刺进应多闻体内。
应多闻咬紧了牙根,回头就是一踹,高大的身形踉跄了几步勉强稳住,后头随即响起惊慌的高喊声,“杀人了、杀人了,天香楼的护院杀了我家二爷!”
潋滟环紧应多闻的颈项朝他身后看去,就见卫玉颈骨不自然地歪斜仰贴在床角处。
“多闻……”
“我们走。”他咬着牙低语,狠厉的眉目硬是逼得两名小厮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因为小厮的呼叫声四周起了骚动,有人从雅房里探出头,更有护院朝这头跑来。
应多闻抽紧了下颚,抱着潋艳直朝腰门而去,足不点地的跃墙而过,跑过了一片竹林再跃出围墙外,想趁乱从侧门离开,然而脚步一顿,气喘吁吁的他跪倒在地。
“多闻,你怎么了?”潋滟挣扎着要从他怀里爬出,他的双臂却还是紧紧地抱住她。
应多闻试着调匀气息,抬眼看着几步之外的侧门,一股蚀骨的冷意从体内窜出,花白了他的眼,他试着站起身,体内的气力却仿佛跟着血液流失,他怎么也站不住脚,却也不愿松开她。
“多闻,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身上为什么这么冷?”潋酦摸着他的脸,只觉得冷汗涔涔……
应多闻垂眼瞅着她,思绪在他眸底快速运转着,半晌,他才放开她。“潋滟,这个时分,侧门没有人看守,你从这里出去,直往北走就能看到城门,拿着我的玉勒子,守城兵不会盘查你,你出城继续往北走二十里路就会到驿站,你可以去那里雇辆马车,然后……”
“……血!”潋滟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凭借着月光,瞧清了她手上不是汗,而是血,不禁挣扎着从他怀里起身,往他的背后看去,只见他的左后腰上插着一把短匕,刀刃几乎全没入他的体内,因为方才的奔跑,血液加速迸流,早已湿透了他的袍子。
“多闻……”她颤着手捧着他的脸,发现他的脸竟苍白得连点血色都没有。
一定是刚刚卫玉对他痛下杀手,可她却压根没发觉……
应多闻拉下她的手亲吻着。“潋滟,听我的话,你先走,我待会就会赶上。”
“我不要!”潋滟紧握住他的手。“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们不分开!”
卫玉生死不知,他要是留下……不,先不管卫玉是死是活,要是她将他留在这里,他身上的伤就足已要了他的命。
应多闻抵着她的额,俊魅的眸神已逐渐失焦,气息紊乱地道:“听话,现在里头正乱着,就算只有你一个人,你也一定走得了,而我……我会赶去,我会……”
“你少唬我了!你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你要怎么赶去?”她怒声骂着,忘了自个儿也浑身酥软无力,硬是要架着他一道走。“走……我带你去看大夫,我们……一定可以离开天香楼的。”
应多闻突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他很不甘心,非常不甘心!因为他醒悟得太晚,因为他防备得太少,才会让垂手可得的幸福转眼消逝……他走不了了,可她怎么办?他必须将她托付给谁?
“多闻,你要看大夫,你一定要看大夫……我们赶快走……”潋滟紧拥着他,发现他的衣裳已经湿了大片,那短匕几乎都隐没在他体内了,他还能活吗,还能活吗?!
“潋滟……”他不舍地吻着她的发顶,正欲开口时,蓦地听到脚步声,他想也没想地搂着她闪进矮丛里。
“别说话,有人来了。”
潋滟连气息都放轻了,听见接近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嗓音,“大人,你确定他们真的是往这头来的吗?鸨娘都带人往后院里搜了。”
潋滟认出说话的人是李叔昂,而大人……到底是哪位大人来了?菊姨带人往后院搜?所以,多闻是为了误导菊姨,才会故意跃进了后院又翻墙而出?
黑暗之中,她被应多闻又搂紧了些,他似乎也听出那是李叔昂的声音。
“你没瞧见地上有血迹吗?”回应的男人口吻极为不耐,又带着几许轻蔑。“顺着血迹,还怕找不到人吗?”
“所以,这是那个男人声东击西啰?挺聪明的。”
“你尽管夸,夸那个带走你的女人的男人,等我回京,我就跟若凡说你是如何败家,如何捧着大笔银两当个冤大头。”
“大人何必这么说?我心都在淌血了,你还补上一刀。”李叔昂还真是捧着心,皱着眉,俊白桃花脸可怜兮兮的,可惜身边的男人瞧也不瞧他一眼,他只好又径自道:“不过这事怎么瞧都有蹊跷,要说是那个男人无故杀了卫二公子,怎么也说不过去,但要是说卫二公子对潋滟图谋不轨,男人为救潋滟而行凶,我还比较相信一点。”
“这事得要将人给找出来才能对簿公堂,要不,知府知晓儿子出事,会立刻封了城门搜城,他们插翅也飞不出去。”
潋滟直揪着应多闻的衣领,不知怎地,她总觉得这声音就在几步外,而且他们不再往前,仿佛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不不不,我银两给了,潋滟已经是我的人了,不管怎样,我一定会保住她,不过要是那个男人确实是为了保护潋滟而动手,大人,回京路上再审一案,想必回京之后,评等会再加一级。”
潋滟听见男人啐了声,这对话听起来,很像是李二爷有心要帮她,如果真是如此……
她猛地起身,却被应多闻又往下扯,对上他满是祈求的黑眸,她俯近吻上他的唇,感觉他连唇都发凉了。
她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再拖下去,想要全身而退,她得赌上一把!
潋滟蓦地喊了声,“二爷!求二爷救命!”
“潋滟!”应多闻扯着她,黑眸里蓄满焦急。
他不愿意她为了救他而出卖自己!他宁死也不要!
“我要救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我一定要救你!”她水亮的勾魂眼闪动着无人可搣动的坚强。
如果他可以拿命护她,那么,她也可以拿一切只求保住他!
人生嘛,本来就是一场冒险,闯得过闯不过都在一念之间,而她,不到最后一刻,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第七章 赎身起波澜(2)
噬人的热如浪般侵袭而来,不管他怎么逃,还是遭遇烈焰焚身,直到一抹凉意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才教他稍稍舒心,意识回笼,感觉自己像是躺在不平稳处,不住地晃动,带着他前往不知名之处。
他试图要张开眼,却被浓浓的倦意袭卷而去。
等到他真清醒时,眼前是陌生的房间,看着典雅中带着奢华的摆设,却尽是他不熟悉之处,他猛然起身,突来的晕眩让他几乎趴回床上,后腰上的痛楚更是教他忍遏不住地低吟出声。
“多闻,你醒了。”
他抬眼望去,就见香儿捧了个水盆快步走来。
“要不要喝点水?”她问得极轻,仿佛怕嗓音一重就会牵动他的伤势。
应多闻直睇着她,沙哑地问:“潋滟呢?”
“你不用担心,小姐好好的,她在李二爷那里。”
“……李二爷?”
“也多亏了李二爷,你才能全身而退。”香儿拉了张椅子,坐在床头,娓娓道来。
“那晚,卫二爷死了,他的两名小厮一口咬定是你所为,说你为了夺走潋滟,杀了阻止的卫二爷,菊姨便带着护院往后院搜,那时我在小院里收拾行囊,见到那大阵仗还真是吓了一跳。
“菊姨搜查未果,回到天香楼时,就被李二爷和另一位爷告知已经差人将你和潋滟送到医馆,作证是卫二爷和绮罗对潋滟下药,图谋不轨,你为救潋滟才会误杀卫二爷,菊姨压根不管真相如何,只因卫二爷死了,菊姨是无法跟知府大人交代的,可谁知道李二爷带的那位爷竟是 淘金城的知府宋绰,听说是今年评等极高,被召回京当京官,宋大人便让菊姨将知府大人请来,其间先审了绮罗,让绮罗招了,待知府大人到后,简单讲解过,知府大人依旧不满,谁知宋大人手中竟握有知府大人贪赃收贿的证据,说只要将这些证据往上呈,知府大人是逃不过抄家流放的,所以,知府大人再不甘心只能认了。”
应多闻垂睫忖着,再抬眼时,问的依旧是“潋滟呢”。
香儿楞了下。“方才不是跟你说了,小姐在李二爷那里,这儿是李二爷的牙行后院东屋,牙行有两个主子,二爷和三爷都住在这儿,所以小姐也会待在这儿。”
“我问的是……夜深了,潋滟为何没在这里?”应多闻说时,已经用肘撑起了身体,压根不管腰伤,非要问到底不可。
香儿支吾其词地道:“二爷说要理帐,所以让小姐去帮忙了,一会忙完应该就回来了……对了,你的药应该已经熬好了,我去瞧瞧。”
见香儿近乎落荒而逃,应多闻不管伤势,硬是坐起了身,倚在床柱边等着晕眩过去,然后抓着床柱站起,摇摇晃晃地直往外头而去。
门一开,寒冽的风迎面而来,教只着单衣的他颤了下,微眯起眼观看四周,便直往右侧的廊道而去。
到底是过了多久?为何他觉得像是已经入冬了?
寒风如针直往他的身体扎,不过才走了三间房的距离,就已经教他冷汗涔涔地倚在廊杆边喘息。
蓦地,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好潋滟,求你了,再帮我一回,我这火呀已经烧到眉头了,你好歹也帮我消消火。”
应多闻朝声音来源望去,管不了腰伤的痛楚,拖着脚步,过了转角,便见一间房,里头灯火通明,他想再走近一点,却听见——
“二爷,你也太食髓知味了,好歹让我歇歇,我好累……”
他气息紊乱,只觉得眼前一片花白,用力地眨着眼,想再往前走,突地听见脚步声,便闪身躲进了转角,贴在墙面,侧眼望去,就见是李叔昂的一名随从上前敲着门。
“谁呀,我正忙着!”李叔昂在房里不耐地斥道。
燕回啧了声道:“二爷,这是你吩咐的东西,真不拿,我就走了。”
应多闻瞧见他手上拿着的是只瓶子,像是装了药膏什么的,一会就见李叔昂衣衫不整,就连袍子都没系上,开了门就将瓶子抢了过去。“这是我的潋滟要的,你要没什么事,就别再过来叨扰我。”
“二爷,你都折腾潋滟几天了,好歹也让她歇一会。”燕回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不禁好言劝着。
“你管得着吗?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银两将她赎回来,又是额外花了多少钱替她的侍从摆平了那件命案?她本就该任由我折腾。”说着,将门板大力的关上,隐约听见他道:“好潋滟,哪里疼?爷儿帮你抹药,一会就不疼了,咱们再继续吧。”
门外,燕回摇了摇头,大步离去。
而躲在转角处的应多闻高大的身形终于撑不住,无力地瘫坐在地。
怎会如此?为何会变成如此……他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护她,为何最终却是她卖了自己救他?
泪水,猝不及防地掉落。
被深信的家人背叛,他咬牙忍了,因为有她,他不再茫无目的,他就爱她笑着面对任何困境,哪怕早已进了死胡同,她还是坚信可以找到契机。
因为她,他才有勇气活下去,可如今,他却将她推进了地狱里……
当年因为他,她才会坠入烟花地,如今又因为他,她一个伯府千金竟落得这种下场……
他到底还要将她害到什么地步?!
他一步错,步步错,像他这种人,应该去死吧……
他颓坐在地,后脑杓往后敲着墙面,一下重过一下,仿佛要置自己于死地,可惜,体虚至此的他,连强求死都难,体内一阵气血翻涌,逼出一口血,黑暗随即铺天盖地将他吞噬。
书房内——
“二爷就别忙了,药瓶先搁着,我这儿先看完。”潋滟摆了摆手,全神贯注在桌面的帐本,嘴上碎念着。
“什么破帐,简直就是乱七八糟,也难怪你查帐查个老半天还查不出个所以然。”
“什么破帐,这帐不都是这么列着算?”李叔昂眯起眼,开始怀疑这小丫头要造反了,压根没将他看在眼里。
潋滟不禁翻了白眼。“二爷,哪有人这样记帐的?你瞧这儿,四季坊的一日总营收,一日总支出,可问题是,这赌坊总有人会除,只写一日进出,这赊的部分没写,人家还的也没,另笔记下,久了当然帐面就会乱嘛,我要是你的帐房,不趁这当头动手,还真对不起自己。”
这是常识好不好!
李叔昂听完,可真是不服气了。“好,你说的有理,那你告诉我,四季坊的帐该怎么算最清楚,又不会教人亏空。”
“很简单,用试算表就好了嘛。”
“试算表是什么东西?”
“试算表就是……”她蓦地顿住,一时也说不清楚,可她明明懂的呀。“反正就做昨日结余,今日收支、结余,至于赊帐的,可以另设帐本记录,一个人头就是一个帐户,设一个月一期,记月初余额,本日增减,总数相减,就可以算出期末余额,这样的话月底对帐,不是轻松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