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翼皇朝太禧五年
五年前先皇驾崩,太子在登基前又遭陷害身亡,皇宫里于是掀起了皇位争夺战。
二皇子挟着兵权宣布要继承皇位,但好大喜功的他,多年来主张攻打外患赤龙国,百官深知若二皇子真的即位,必定会连年征战,导致生灵涂炭、动摇柄本,因此,许多人支持仁德爱民的三皇子,与二皇子相互抗衡。
想当然耳,这场皇位争夺战让两兄弟本有的暗斗浮上台面,也迫使其它皇子不得不选边站。两派人马用尽心机恶斗,令宫内、朝廷是一片腥风血雨。
最后,三皇子打败了二皇子,取得政权,国号为太禧,并和赤龙国签订和平条约;二皇子则逃亡离开金翼皇朝,生死未卜。
新皇登位后,立即实施了几项德政,让混乱的时局慢慢稳固,经济也渐渐复苏。只是无情的洪水在五年间就暴发了两次,令居于河域内的百姓受尽苦楚,与繁华京城的贫富差距也愈来愈大,安知县就是其中一例。
“小姐、小姐!”
市集里,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看起来可爱伶俐的丫鬟心急喊道,她后头跟着一名男仆,两人四下张望着,寻找一个窈窕身影。
在穿越过人群后,她终于看到她家小姐了。
欧阳瀞听到贴身丫鬟宝儿的叫唤声,匆匆和卖菜的阿婆挥手话别,笑容灿烂,显然方才和卖菜阿婆聊得欣喜,她手上还抱着许多嫩绿的青菜。
宝儿见到小姐手上抱了那么多青菜,不禁翻了翻白眼,快步走到小姐面前,哑巴男仆阿贵则勤快地帮小姐接过菜。
“小姐,妳别老是突然消失不见,当我终于找到妳时,妳又买了一堆菜!爱里已经入不敷出了,我们要节省点!”宝儿絮絮叨念着,一点都不像个奴婢。
欧阳瀞倒不在意她的踰矩,温婉的道:“咱们府里有那么多张嘴要吃饭,不多买些怎么行?”
她虽是安知县令之女,穿的却是朴素的鹅黄色旧衣裳,一点都没有官家小姐的架子,加上个性好,难怪小丫鬟敢以下犯上了。
宝儿无奈叹道:“府里会有那么多张嘴,还不是大人和小姐的心肠好,收留了太多无家可归或有残缺的人。”她感伤地瘪瘪嘴不说了。
她和阿贵也是被收留的人。皇恩有多么浩荡她不知道,但安知县的县令是她从小到大见过最清廉爱民的官了,总把百姓们摆第一,府邸年久失修,围墙都塌了一大片都放着不管,宁愿把银子用在改善百姓的生活上。
小姐呢,就跟大人一样善良,人还长得美……好吧,小姐总是笑笑地说自己相貌平庸,但在她宝儿看来,小姐那弯弯的柳眉、水灵的眸、秀气的鼻梁、不点而朱的红唇,全部配在一起,明明就很清丽脱俗,比怡红香里浓妆艳抹的花魁还美。
欧阳瀞知道宝儿是担心自己,轻拍了拍她的头,带着娴雅的浅笑道:“府里的银子够不够用还轮不到妳烦恼,我还有我娘留下来的首饰可以应急,但大伙儿每日都要吃饭,我多买点菜,才能让他们不饿肚子啊。”
“小姐,咱们安知县何时才能像京城一样富足……”宝儿说出了所有县民心中最深的冀盼。
“总有一天吧!治水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但只要我爹还是县令一天,我们就会为安知县的县民付出所有的心力。”欧阳瀞说着,明眸里却染上了一抹愁。
前几日爹说,皇上拨下来赈灾的银子在运送途中被盗匪抢走了,如果有那一笔银子就好了……
“小姐也该为自己打算,每天都随着大人忙忙碌碌的,这样要怎么嫁人嘛!”宝儿感动归感动,却又担心起来,她对她家好小姐的终身大事可是惦念得很。
欧阳瀞笑睨了她一眼,“宝儿,妳说的话好像卖豆腐的春花婶,她每次看到我就催着我嫁人。”
“我当然会担心,小姐都已经二十岁了。”在金翼皇朝,姑娘家多半都会在十六、七岁嫁人,二十岁算老姑娘,没人要了。
“宝儿妳是在提醒我,该让妳嫁人吗?要不要我帮妳介绍哪家的小伙子啊?”她取笑着丫鬟,倒不在意自己的事。
她协助爹管理安知县也有六、七年了,这一蹉跎,自然过了适婚年龄,但她并不遗憾。比起嫁个好人家,让百姓们过得丰衣足食是更急迫的事,她相信娘在天之灵一定能理解她的。
“小姐!”宝儿脸红了,刚满十六岁的她,自是少女怀春,却也脸皮薄,受不了被自家小姐打趣。
欧阳瀞笑了笑,很高兴能让她打住话题,“我们去买鱼吧。”
平常府里为了节省开销,多以青菜为主食,但她今天想替爹补一补身子。
“皇城小报第六十四期出刊喽!”一个小贩在这时敲锣叫卖着。
在贫穷的安知县里,记载皇宫秘辛的便宜小报是县民唯一的娱乐来源,当然作者不详,印制者也很保密,免得被官府逮着,治污辱皇亲贵冑之罪。
宝儿是小报的忠诚支持着,她闻言眼睛一亮,立刻花了一文钱去买。
欧阳瀞见状忍不住摇头道:“那种小道消息不值得花钱去买。”
“小姐,卖报的小贩也需要生活啊。”宝儿说得理直气壮,然后专心的边看边念出声,“中秋节当晚,皇上遣退了所有嫔妃,单独和他最疼爱的九弟钰王爷留在御花园赏月,连月儿被云给遮住了,仍不想回寝宫,就这么和钰王爷促膝长谈一整夜……哇,这兄弟爱太美好了!
“还有画像呢,这钰王爷长得可真俊,但眼神好邪气,活像会勾魂般,不妥不妥……还是旭王爷相貌好、品德也好,自从大人救他一命后,就帮咱们安知县防治水患,还亲自请皇上发赈银,对吧?小姐。”宝儿睁大写满仰慕的眸寻求认同。
“旭王爷人品确实很好。”欧阳瀞对皇宫里的传闻没兴趣,对钰王爷有多俊、多邪也没兴趣,对当今的旭王爷倒是敬重得很。
旭王爷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一年前他出巡至安知县时,被跟踪他的刺客所伤,爹恰巧救了他,之后他就热心派人协助爹防治水患,可惜那笔赈银被盗匪所夺,没能用上正途。
宝儿喜欢旭王爷,也喜欢她的小姐,便异想天开道:“旭王爷惦念着大人对他的恩情,跟大人的交情好,如果能娶了咱们小姐,就亲上加亲了!”
欧阳瀞挂在唇边温和的笑顿时灭去,难得严厉地道:“胡闹!皇亲贵族哪是我们一般人能高攀的份,宝儿,以后不准妳随便说这种话!”
宝儿被训得脸热辣辣的,头都抬不起来。小姐脾气好归好,却不喜欢下人嘴碎说不得体的话,一凶起来,可是比大人还要有威严。
欧阳瀞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她身为县令之女,得教好丫鬟该有的分寸,不能过度宠溺。“好了,说要买鱼还没买呢。”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另一个仆人阿权气喘吁吁地朝她跑来。
“阿权别急,有话慢慢说。”她沉着地说,似乎天塌下来都有她顶着。
“大人、大人出事了!”阿权跑得双腿虚软,不禁跪下。
“什么事?”她连忙扶他,心中不由得有一丝慌,但她极力稳住,免得宝儿和阿贵跟着一块儿不安。
阿权双手捂着脸,泪水泉涌而下,“刑部的人带着一票官兵来到府邸,从大人的床下搜到大批官银,说是赈银!”
闻言,欧阳瀞清秀的脸庞瞬间刷白,她强忍着惧意,冷静问道:“爹的床下怎么会有赈银?那些银子在运送途中早被盗匪给抢走了呀!”
“他们说大人跟盗匪是一伙的,罪证确凿,要治大人贪污罪!”
贪污罪
欧阳瀞心一凛,简直不敢相信,为官清廉的爹怎可能贪污!
但爹的床下为什么会有被盗的赈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章(1)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皇宫里,百官齐聚向皇上上奏政事。
殿外,有个穿着紫色锦袍,腰间佩带着象征皇室显赫身份玉佩的男子,他没换上朝服也没上早朝,更没束起发、戴上冠帽,一头乌亮黑发仅用皮绳绑着,垂放在背后,看起来太过狂妄且不修边幅。
他甚至还无视礼教地坐在低矮的石墙上,靠着墙柱闭目养神,直到听到前方传来的谈话声,他才慵懒地睁开眸子,邪魅的双眼流露出熠熠精光。
“旭王爷,您真的很有心,对皇上提出那么多对百姓有益的建言。”
“旭王爷,皇上有您辅佐,咱们金翼皇朝一定会愈来愈强盛。”
“哪里,能为百姓谋利是我该做的。”
沉声回答的旭王爷兰逸是皇朝里排行第五的王爷,态度却很恭谦,没有皇亲贵族的嚣张跋扈,一身深蓝色的官服更衬出他尊贵的身份和优雅风范。
在金翼皇朝里,官服颜色是以官阶区分的,而最高阶的便是只有皇上能使用的金黄色,再来就是王爷们所穿的深蓝色了。
“旭王爷,微臣还有政事想请教您,不知能否再叨扰您……”
“请说。”
紫袍男子冷眼观看那些穿着青蓝色官服的官员,像哈巴狗般巴结着旭王爷,唇角扯起讽嘲的弧度。
他像是不想跟他们踫头,跳下了石墙,大步踏出回廊,温煦的阳光立即笼罩住他全身,照映着那张太过年轻俊魅的脸。
“九弟,多日不见。”
但兰逸还是看到他了,唤了他一声。
被唤作九弟的兰非是排行第九的钰王爷。
既然被看到了,他便不避开,锐眸直视他衣冠楚楚的五哥,再扫向兰逸身后的官员,冷哼道:“五哥真是受人爱戴,要不是五哥叫住我,恐怕没人会注意到我也在宫里。”言下之意是这些官员不把他这钰王爷放在眼底。
官员们听了全部冷汗涔涔,每个人都忙不迭地拱手行礼,“钰王爷千岁千千岁!”
兰逸不知是未觉兰非的挑衅下马威,还是根本无视,仍旧温文有礼地道:“那是九弟你从不上早朝。九弟自小就聪颖过人,何不在早朝上提出建言,为皇朝付出一点心力呢?”
上早朝?兰非无兴趣地一哼,“无趣。”
一干官员都倒抽了口气。太大胆了,简直是对身为兄长的旭王爷不敬呀!
岂只对旭王爷不敬而已,钰王爷总是我行我素,从不按着章法规矩来做事,平时不上早朝,也不束发、不戴冠帽,如今穿着色泽鲜丽的紫袍就入宫,未免太过嚣张!
可偏偏没人奈他何,皇上就是宠他,任他为所欲为,纵容他成为皇朝里最行事乖舛、恶名昭彰的王爷!
比起他,他们爱戴的旭王爷风度翩翩、高风亮节,又为辅佐皇上尽心尽力,堪称是完美的圣人了。
当然,这些不满他们都只敢腹诽罢了,毕竟钰王爷在朝廷里的影响力太大,他们不敢拿自己的官职来开玩笑,再说他们连直视钰王爷都不敢了,又哪敢大胆当面指责他?
钰王爷承袭了已逝华妃风华绝代的美貌,但这样的绝色容颜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就显得太过秀丽且妖魅了,他们总是怕被那绝色给夺去了神魂,因此尽量低着头不看他。
“九弟,难得我们踫面,何不找个地方喝茶谈心?”兰逸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说无趣,极有诚意地邀请。
兰非挑眉,眸底跃上狡猾之色,“五哥可是真心的?”
兰逸面不改色,徐徐笑道:“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促膝长谈。”
“促膝长谈?莫非五哥也看了小报,人也变得喜欢和人聊那些闲话了?”兰非慵懒地笑了笑,双眼瞅他,眸里多了分嘲讽,“五哥受人敬仰,想必有很多政务要忙,没时间和我聊天,而九弟也还有事要跟皇上私下商谈,先行一步了。”
兰逸怔愣了下,一抹憎恶自眸底一闪即逝,但没人看到。
兰非根本不管他人怎么想,旋过身,直往御书房方向走去。
“王爷,原来您在这里啊!”这时,兰逸的贴身随从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在宫里别大声嚷嚷。”他眼神轻扫,淡道。
“是……王爷,我忘了说,您昨晚有一封从安知县寄来的信……”
“直接烧掉吧。”
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兰非隐约听见有什么信要烧掉,那不干他的事,他也没放在心上,弯过前方的回廊,再走上一段路,便来到皇上批示奏折的御书房。
“钰王爷千岁!”在外头静待伺候皇上的奴婢们一看到兰非,无不恭敬地躬身行礼。
兰非没等奴婢们禀报一声就直接踏入御书房,他无礼的行径,对皇宫里的众人来说早已见怪不怪。
皇上见来者是自家九弟,身上穿着一袭紫色锦袍,比他身上的黄袍更华丽,不禁搁下笔笑道:“非儿,你就这么不爱穿官服?”
“不觉得深蓝色看起来太沉闷了吗?”兰非像是在逛自家书房一样,径自选了个顺眼的座位坐下,还舒服地倚着椅背,坐得随意。
“你的意思是,只要不要求你穿官服,你就愿意上早朝?”
“不,无趣。”他想都没想,断然拒绝。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最痛恨像木头人般站着听长篇大论了。”皇上没有恼他,反而呵呵笑道。
长了兰非十岁的皇帝兰昕,和兰非同为华妃所出,手足之情自然比和其它异母兄弟深,加上五年前的皇位争夺战里,兰非为他用尽心机手段,推他坐上皇位,对兰昕来说,兰非是他不可或缺的心腹。
“国事有诸位忠臣们帮皇兄打理就好了,我呢,只要皇兄吩咐一声,就会立刻帮你铲除麻烦。”兰非说话的语气很轻,深沉的眸底却带着戾气。
从小他和皇兄就是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里一块长大的,在皇后无子,父皇迟迟不立太子前,他们遭受过许多怀有野心的人的毒害暗杀,也因此,他不信任任何人,只信任他的同母兄长。
为了生存,他可以无恶不作,从没有高尚的道德和理想抱负,但皇兄有,所以在那一场皇位争夺战里,他不惜让双手染上别人的血将皇兄推向皇位。
事实证明,皇兄是个明君,他没有看错人,所以他愿意躲在背后当皇兄的影子,为他弄脏手。
“非儿你……你真是朕的好弟弟。”兰昕自认亏欠兰非太多,但兄弟里,他们只信任彼此,他只放心将铲除朝廷腐坏的事交给九弟。
“皇兄似乎还有事烦恼?”兰非只需看一眼就看出他有心事。
“你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虫。”兰昕苦笑娓娓道来,“是这样的,据探子回报,赤龙国的护国将军秦功一向激进主战,而不同意和皇朝签下和平条约,为此屡次惹恼赤龙王,前些日子被赤龙王以意图造反之罪收押入狱,然而秦功却在两个月前被他的亲信从牢里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