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对喔!我怎么忘了有这一回事,差一点就要耽误你了……等等,你刚说大姊是傻的,你这熊孩子皮在痒了,连大姊也敢拿来说嘴。”她轻拧了他耳朵一下以示惩罚。
“我的好大姊,我以后不敢了,你饶了我这回……娘,快来救命呀!大姊要辣手摧草,我小命休矣!”他装死的翻白眼。
“我还摧草呢,剃了你的头发当和尚去。”她以手当剪滑过他的发际,逼得他又叫又喊的哈哈大笑。
在门口摘豆荚的周玉娘不明就里,以为儿子哪里摔着了,赶紧三步并两步的进屋,谁知是两姊弟在玩耍。
“喳喳呼呼地,娘真当你出事了,以后不许顽皮,要跟你大姊多学学。”如今这个家能过得这么舒适,全靠女儿的聪慧,要不然此时他们娘仨还不知流落到什么地方。
“娘,是大姊欺负我,怎么反过来我挨骂。”娘偏心,他要绝食……呃,饿肚子太难受了,他要不穿鞋上床,踩了一床泥脚印,让娘知晓不可欺凌弱小,他也有脾气的。
“因为敲你的脑袋瓜子正顺手。”季薇笑着往他脑门一敲,不重,但很伤小男子汉自尊。
“大姊!”好坏。
看他控诉的大眼,她咯咯咯的笑起来。“去吧!去吧!去找小虎子玩,不玩得一身脏不许回来。”
一听到有得玩,福哥儿的小性子被安抚了,咧嘴一笑的跑到隔壁,不一会儿就听见两人跑出去玩的脚步声。
“你哟!福哥儿都是被你惯坏了,谁家的娃儿不干活只想着玩,好歹到鸡窝里摸几颗鸡蛋,晚上弄个青葱炒鸡蛋好加加菜。”现摘的青葱最甘甜,不辣,带点微甜。
十几只母鸡开始下蛋了,偶尔还会跑出几只黄色小鸡来凑热闹,周玉娘在围墙边辟了几块地,种起时令菜蔬。
那回扭伤脚挖回来的山葡萄没有种活,不过丝瓜和南瓜倒是长了不少,深黄花、浅黄花开了又谢,长的丝瓜已经可以吃了,椭圆形的南瓜才如拳头大小,得再等上大把个月。
原本杂草丛生、残破不堪的季家老宅不见了,眼前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新气象,整个院子充满旭日东升的朝气。
季薇撒娇地挽住娘亲臂膀,在她肩头蹭了一下。“又不是没吃过鸡蛋,哪有那么嘴馋呀!福哥儿是家里的男丁,再宠也没几年了,在我还能宠他的时候多宠宠他,日后他就得自个顶门立户了,我们想帮他也不容易。”
家里孩子太少,没有多几个兄弟帮衬着,以后福哥儿会很辛苦,少了父兄的扶持,族中长辈又不可靠,遇到了困难他只能自己克服,没得旁人好拉他一把。
“是谁霸着盘子不放手,叫弟弟少吃一点,说他跟山里的猪一样胖?”差点把他给气哭了,嚷着再也不吃肉了,只吃青菜和窝窝头,立誓要跟竹竿一般瘦。
“那是饿了嘛!我干了一天活总要让我吃饱吧!”抢来的食物最美味,她乐此不疲。
“是,你总有借口。”把豆荚拿进屋里去蒂掐丝的周玉娘似在聊天的一提。“怎么许久没见明哥儿了?”
“他去京城拜寿了。”那个老寿星寿比龟鹤,去了两个月还不回来,八成醉在温柔乡了,乐不思蜀。
方开明是以舅老太爷六十大寿为名上京贺寿,六十岁是大寿,自然得大办,他才必须早早上京预做打点。
实则他是用空出来的时日收货,一边收货一边透过林家的关系找买家,还得和对方周旋,商议价钱,安排下一次的买卖事宜,因此又晚上几天。
“喔!难怪有人魂不守舍,整日提不起劲,原来是明哥儿不在了。”她看好小两口,这两个孩子很相配。
季薇像被雷劈中似的震惊不已,差一点从椅子上摔下地。“娘,你在胡说什么,他到京里关我什么事,我吃好睡好、上山下地的干活,什么时候为他牵肠挂肚了?”
“谁说你为他牵肠挂肚了,你这是不打自招!要不是你爹走得早,你这年纪也该议亲了,明年这时候说不定都当娘了。”是他们做父母的没用,耽误了她的佳期。
“娘,提这些事干什么,给自己找难受不成,你看看咱们这个小家有哪里不好的,这都是我们挣来的,你要欣喜女儿很能干,给你丰衣足食。”季薇最不耐烦听儿女亲事。
她这具萝莉身躯才十四岁……好吧,快十五了,可是还稚嫩得很,胸不够大,腰不够细,腿不够长,屁股不够翘,不是她要嫌弃,是这身体还在发育中,生儿育女实在太早了。
起码勉强要到了十八岁尚在可容许的范围内,至少摆脱未成年少女的程度,可以有性……呃,房事,这时怀孕对母体的伤害较小,也能生下健康的宝宝,母子均安。
这年头医术落后,死在生产中的妇人何其多,生孩子就像在闯鬼门关一样,是拿命去拚的,她不想赌命。
好在老天也满疼她的,一穿过来便是丧父的孤女,虽然被退了亲,可是至少能在三年内免于被逼嫁人,她有时间为自己谋划,看要钱财还是土地,先把想要的掌控在手中再说。
“明哥儿真的很不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你要放在心上好好琢磨琢磨,娘这双眼没看错人,他会是个爱妻顾家的好良人。”女人最大的归宿是什么,还不是嫁个好丈夫,嘘寒问短、和和美美的,胜过财帛无数。
“娘别尽挑他的好处讲,你没瞧见他不好的一面,也许他正美女在怀,享受左拥右抱的快活……”想到方开明在京城的风流样,季薇心里很不是味道,有种被辜负的感觉。
人刚走的头一个月还不觉得少了什么,在忙完田里的事,又忙盖屋、挖塘、监督菜园的翻土,当一切都张罗得差不多了,她才惊觉身边没有一个能分享的人,想找个人来聊聊成就感竟是无比困难。
当站在结穗的梯田时,她顿感茫然,重活一回的意义在哪里,她是为谁辛苦为谁忙,难道让她孤独的立于峰顶?
不知不觉间,脑海中跃入一道孤傲身影,她想他会明了她在说什么、做什么,然后用半调侃的语气支持她。
“在别人背后道人长短是极不道德的行为,小师妹,你把一个累得像条狗的男人批评成贪花好色的风流鬼实在太不应该,我非常痛心。”她还在,真好。
一身风尘仆仆的男人突然出现在门边,阳光洒在他身后,照出一道阴暗不明的身影,却给人十分安心的踏实感。
“明哥儿,你来了!”才说着他就出现了。
“师娘。”脸上有刚剃胡碴的新痕,微微一颔首的方开明没看向周玉娘,他灼亮的双眼紧盯着季薇。
准丈母娘看得分外觉得好笑,最后找了个借口离开,“你们聊,我到厨房多炒个菜、煎一条鱼,晚点在这里吃饭。”明哥儿到底有没有听见她在说话?
“嗳。”他不知道自己应了什么,只觉得心里满是她的影子。
周玉娘起身,抱起笸箩里摘好的豆荚,笑笑的往厨房走去。
她一走,小两口之间的温度骤地升高。
“明老头……”季薇抑制冲向他的冲动,破碎的软音透露出分隔两地的思念,还有一丝哽咽。
她还没开口,娇软的身子已被蛮横的力道搂住,铁一般的双臂几乎要将她勒碎,一阵鼻酸涌上,她竟忘了挣扎,任由他死命的抱着,她鼻间闻到他净身后好闻的皂角味。
“我想你。”一句话道尽千言万语。
“……你说一、两个月的……”可是他却不守信用。
方开明迟了两天。
“我去给你取这个了。”他仍不放手的从怀中取出一只雕花红木小匣,单手打开银花小扣环。
“这是……”咦,是一支蝴蝶簪?
“再过两个月就是你十五岁及笄,用它插在你发上可好?”蝴蝶双双飞,一雄一雌,停在盛开的海棠上头。
赤金的蝴蝶簪子镶嵌着栩栩如生的紫玉海棠,一共有三朵海棠花,一朵是开到最艳,一朵半开,一朵是含苞待放,一大一小的缕金丝蝴蝶紧紧依靠,欲飞还停的眷恋彼此。
“你还记得?”她自个儿都忘了。
“搁在心里头,不敢或忘。”他捂着胸口,说着腻死人的甜言蜜语。
生平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离镇前,他一时起意的许下白首之约,当时的感觉到了,他该成亲了,既然对她不讨厌,看了也顺眼,于是起了求娶之意,他想以她的聪明慧黠定能应付他那些烦人的兄长。
谁知离京城越近,她在他心里的影像便越清晰,一颦一笑彷佛在眼前,耳边依稀听得见她娇嗔的喊着:明老头。
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已老大不小了,终于遇见自己谈得来的伴,他们订下要携手走完一生的誓约,所以偶尔想起她也不为过。
但是到了繁华京都,看过形形色色的人之后,他想她的次数已频繁到无法控制了,甚至想到难以入眠,夜半时分对月思佳人,想着她在做什么,是不是又背着箩筐满山跑。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姑娘在他心底生了根,如她坚韧的性情般将根扎得深,在他一不注意时已没法拔除,蔓生如藤的占据他整颗心,叫他早也想她、晚也想她,想得相思成疾。
在京城里,舅老夫人想为他说一门亲,是她弟弟的孙女,年十六,人美多才,擅棋琴书画,精于女红,婀娜多姿,娇美妩媚,声音娇软得有如黄莺出谷,还是七品官员嫡女。
可他拒绝了,因为他知道再美好的女子也不及心中那抹倩影,她把他的魂儿都勾走了。
“哼!油嘴滑舌。”明明是男人嘴上哄人的情话,她却听得内心欢喜,季薇觉得自己堕落了。
“句句发自肺腑,我真的想你了。”看着她益发柔润的面庞,方开明才有回到家的感觉,有她,心才定下来。
她脸上微微潮红,捏捏他瘦了的手臂。“看在你想我的分上,我也有想你一些些,但只有一些些喔!”
清俊的面容笑开了,他以指滑过她滑嫩粉颊。“一些些就足够我相思千年了,情深不悔。”
“又在哄人了,哪里情深,我怎么没瞧见。”上下两张嘴皮子说来容易,但人心最易变。
“这里呢!”他捉住她的手往心口一放。
“放开。”季薇娇嗔,不许他得寸进尺。
“不放。”他反而握得更紧。
“你无赖呀!”她轻扭了一下,想从他怀中挣脱。
“我就是无赖,还有……”他俯在她耳边呢喃。“我想亲你。”
一说完,季薇嫩如花瓣的唇被偷袭了,她感觉到唇被碰了一下,还没感到什么滋味他就离开了。
“你……你去当拦路抢劫的山匪好了。”
“好啊!谨遵妻命。”他俯下身,意犹未尽的再次掠夺了朱唇,有点失控的吻痛了她。
第八章 小别重逢胜新婚(2)
许久许久,两人都气喘吁吁。
“你咬痛我了。”真是的,生手一枚。
他笑着抚抚她微肿的唇瓣。“真想早点娶了你。”
“还有两年三个月。”她幸灾乐祸的提醒他。
想到还有那么长时间的等待,心急的方开明不免发出呻吟声。“有一句话忘了告诉你。”
“什么话?”是那三个字吗?她心里有些许期待。
“我回来了。”他轻轻说着。
季薇一怔,随即动容的握住他的大掌,眼神柔和透着坚毅。“欢迎回家。”
“薇儿……”方开明感觉自己的眼眶热了,泪雾涌现。
这是他想要的妻子、想要的家,他能得到吗?
越是在意越是患得患失,他将怀中的可人儿拥得更紧,巴望着能融入骨血里永不分开。
“……来,多吃一点,瞧你都瘦了,这是凉拌牛肉片,也不知薇儿是怎么瞎琢磨的,吃起来的口感有点独特,又是酸又是甜又是辣的,吃进嘴里还真是不错,她说这是什么来着?开……开心菜?”一下子记不住了。
“是凉拌开胃前菜。”泰式料理的一种,她试了好久才做出味道相近的泰式酸辣口味。
“是啦!开胃菜,这丫头老是弄些古里古怪的吃食,不过说句实在话,还真是令人胃口大开,你看我都胖了。”衣服一改再改都快穿不下了,腰上一捏是一团肉。
周玉娘其实还不到四十岁,她十五岁嫁人,十六岁生下长女,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若是锦衣玉食的养着,正是女子最艳的年岁,眼儿迷蒙、风情万种,透着慵懒的成熟美。
但是接连着丧夫,女儿坐回头轿,而后分家的打击,让她在短短的几个月内面容憔悴、老态渐现,眼角也出现明显细纹,眼中更失去了对生命的热情。
好在有个贴心的大女儿挽救了她的老化,季薇收集了院子里的丝瓜水让她早晚净完面后抹在脸上轻拍,再将薏仁、绿豆去壳磨成粉,加入蜂蜜和蛋白,做出简易面膜,每隔三天敷一次,敷出她的好气色。
现在山沟村的人都说她俩不像母女,倒似一对姊妹,一个婉约清丽,一个娇俏可人,走在路上跟花一样娇艳动人。
“师娘,不劳费心了,我自己来。”口中逸散的酸甜滋味让方开明感到惊奇,他嚼了几下才惊觉舌间有股喜人的微辣。
“娘,他自己有手,夹菜的事就不用劳动你了,你自个儿吃饱就好了。”又不是缺胳臂断手的,干么殷勤伺候他。
“怎么,吃味了?”周玉娘取笑女儿的小心眼。
“呿!谁吃他的味,饭菜是我家的、我娘煮的,我犯得着跟他计较一口、两口的菜吗?”她嘴上说了不计较,手上却夹了一筷子的姜丝、辣椒往笑得眼一眯的男子碗里放。
方开明真的吃了,本来他是怕辣的,南方人嗜甜,但是季薇弄的凉拌牛肉片却辣得爽口,让他忍不住一片又一片的吃,满口麻的一边喝芦荟木瓜炖鸡汤,一边又停不了口的吃着。
“还说没拈酸吃醋,都闻到一股酸味了,你闻闻这味儿多酸呀!”女儿有了好归宿,她也能了却一桩心事。
周玉娘满意地看看人品出众的俊逸青年,又瞧瞧自家杏目圆睁的心头肉,止不住的笑意在心里泛开。
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虽然季家二房离出孝还有两年多,但是只要小两口彼此有意,到了第三年便能说亲,一出了孝期立即成亲,谁也不耽误。
她想得美极了,盼着女儿出阁的那一日。
“娘,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心偏到没边了。
她略带暗示的说道:“是不是亲生的有什么关系,明哥儿好歹喊我一声师娘,跟半个娘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