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然的心中一紧,现在他肯定自己是重生了,祖宗牌位一向摆在温家正厅的供桌上,不可能会出现在他身上,而他重生前最后的印象,就是自己不慎撞到供桌,牌位掉到他的身上……
应欢欢看着温家的祖宗牌位,不由惊叹地说道:“书呆子,你也未免太饮水思源了?你平时都随身携带祖宗牌位的吗?这简直是防身自卫最佳利器,突然砍你一刀都不会死,看来我砸你的头还真是砸对了,不然怎么撂得倒你……”
这要他怎么解释?温子然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俯下身欲拾起,却在碰到牌位时,脑子里瞬间被灌入了大量的讯息,令他一阵昏厥,差点连站都站不稳,幸好一旁的应欢欢连忙拉住他。
“书呆子,你怎么了?该不会脑子被我砸坏了吧?”她紧张地问。
“没有。”温子然摇了摇头,微闭上眼缓和一下方才的冲击,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名叫“造船宗师系统”的东西。
什么叫系统他并没有听过,但造船宗师他就明白了,那是他爹努力了大半辈子也达不到的境界。
当他将注意力放在那个造船宗师系统上时,系统居然主动向他说起话来,让他当下明白自己无意间由祖宗牌位之中获得的,究竟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造船宗师系统由温家代代相传,只有具造船天赋者方可启动。本系统分为六个阶段,阶段越高难度越深,依次学习精进造船手艺,只有在该阶段达到了大成,才能开启下个阶段,学到更高深的技术传承,最终成为造船宗师!”
温子然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只要他努力学习,便有成为造船宗师的一天?
他方才还在思冻,那群海盗掳走父亲,为的应该就是父亲的造船手艺,所以父亲的生命暂时无碍,可他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救回父亲?而这个造船宗师系统就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答案。
在这一刻,温子然下定了决心,他要接下温家的祖业,他要用自己的技术打垮那些海盗,助父亲脱困,更要让父亲以他为荣!
过去十几个年头对于求取功名的坚持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他想通了,想替父亲争一口气,不一定要由读书这一点切入,年年应试被打压,他也该看清这是条死胡同了。
如果他能撑起家业并发扬光大,让那些傲气十足的文官不得不因他的技艺而对他低头,那才是父亲最大的安慰。
于是他更专注在这个造船系统上,发现这个系统的第一阶段已经无条件开启了,里头是教他如何使用造船工具,包含了槌、刨、凿、钴、锥、钉、斧、尺、绳……等等,用这些工具如何榫接?如何打洞?如何钉合?如何密封?各种手艺令他目不暇给。
他这才发现,自己先前真的小看了造船这门技术,以前看父亲在家里敲敲打打,他总觉得那是粗俗人的工作,现在才知道那些动作一个个都是智慧与经验累积起来的,自己外行看内行,无异于坐井观天,自以为是。
但即使是如此复杂与困难,温子然的意志也没有被打垮,反而更坚决了信心。
以前他为了求取功名,可以十几年埋首苦读,他如今立志钻研造船技艺,也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于是他一脸沉着地转向了应欢欢。
“欢欢,我决定接下家业,我发誓一定要救回父亲!”
在风停雨歇的那一刻,温家的变故也随之平息,温子然与应欢欢来到了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正厅里,默然不语。
由于温家并不是什么没没无闻的小户,温重光被掳走也不是小事,所以知府立刻追查,并派了师爷来到温家解释一切。
“据本府查证,掳走温大师的是北海的海盗。他们趁着雨夜,运河无船时,盗了你们家所造的船驶入港内……依着昨夜的狂风暴雨,也只有温家的船还开得了。据闻北海的海盗似乎有意扩展地盘,掳走温大师应该是想依赖温大师的手艺,替他们改造海盗船……”
经过师爷的解说,确认温重光的安危便如温子然先前判断的那样暂时无虞,温子然真正松了口气,谢过师爷之后送走官府的人。
应欢欢一直看着温子然沉着的与官府的人应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她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左看右看。
依照这家伙过去的性情,应该跟衙门的人据理力争,然后搬出所有相关的律法,追究衙门卸责及夜巡不力的责任才对,他却表现得如此冷静,倒有些令她刮目相看。
温子然摇了摇头,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镇定的?
“这个结果我早就知道了,我接下来应该把力气放在怎么救出我的父亲,而不是无谓的意气上。”
说到这个,应欢欢更是狐疑了。“你都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怎么知道来袭的是海盗?”
“推测的。”温子然随口搪塞,总不能承认是自己被宰掉前听对方亲口说的吧?
“我读了那么多书,不是读假的。”
“这你都能推测得出来?”不是应欢欢要鄙夷他,这书呆子读的都是死书,从不知活用。“我还比较相信你是脑子被我打坏,莫名其妙开窍了。”
其实若没有她那么一敲,后面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他还真不会重生开艰。温子然苦笑着想。
“总之,我决定接下家业,用祖传的技术救出我的父亲。我要整个温家,以后都以我为荣!”
他发下豪语,双目放光,让应欢欢看得心头小鹿乱撞,心动不已。然而她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话好说,可是他真的做得到吗?
“那你要从哪里开始?”她忍不住问。
“呃……我也不知道。”温子然脑子里有着许多造船系统第一阶段的知识,但需要时间吸收,所以一时之间也是一筹莫展。
“你曾经跟着温伯父造过船吗?”
“没有。”
“你懂多少造船的技术?”
“完全不懂。”
“你对自家的造船厂了解多少?”
“一点都不了解。”
应欢欢几乎是瞪他了。“那你知不知道你家的造船厂在哪里?”
温子然一愣,最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应欢欢傻眼,居然对家里的祖业一无所知,她还真服了他。
“我要是你父亲,一定很想宰了你。”应欢欢眯着眼,老实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他能出现在我面前宰了我。”温子然叹了口气,直视着她。“你或许认为我在吹牛,但事关我父亲的性命,我不可能再像以前嚷嚷说要考状元般那么幼稚,这一次,我是认真的,我不仅要救出父亲,还要成为造船宗师!”
你哪一次不是认真的?说要考个状元还认真了十几年呢!应欢欢很想驳斥他,但见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及坚决,令她把这番泼冷水的话全吞回了肚子里。
“你果然是脑子被我打坏了,我不想负责都不行。”应欢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先一步走出温家的大厅。“走吧!”
“去哪里?”温子然不解。
应欢欢回过头,朝着他嫣然一笑。“带你去温家造船厂啊,你这未来的造船宗师!”
她的笑容令温子然心头不由一跳,本能的随着她出了门,神魂都被勾了去。
这丫头虽然每次都对他很不客气,爱管闲事又凶巴巴,但他必须老实说,她真的很够朋友、很讲义气。
他……真的很庆幸有她陪在身旁。
第1章(2)
虽然温家的造船厂毫发无伤,但温重光被掳,受到冲击是免不了的。按理说,温子然身为温重光的儿子,第一时间来安抚那些工匠是应该的,如果情势运用的好,说不定还能得到同仇敌忾的效果,可惜情况似乎不是那样。
当温子然与应欢欢来到造船厂,厂里早就接到了消息,不出意料的陷入了混乱,而这种混乱在温子然说出来意时达到了极点——
“凭什么他这位大少爷说想接下家业,咱们就得听他的?平时也没见他管过事,现在温大师不见,就巴巴儿的来捡好处了?”
“听说这家伙一心想求取功名不是吗?那去读书就好啦!瞧不起咱们这种低三下四的做工人,还踏进造船厂里做什么?”
“就是嘛!老子宁可不干了,也不受这种蠢材指挥,传出去岂不笑掉别人的大牙,到时老子还要不要在造船界混?”
尖锐的批评从四面八方灌进了温子然的耳中,要是以前的他,早就拿着书中的道理与他们辩个分明了,然而现在他知道了自己当初的无理及幼稚,如今招致批评也是自找的,怨不得人。
温家造船厂在少了温重光后,负责撑住场面的是一名老师傅,众人都尊称他一声胡老,胡老做事认真负责,手艺也算精湛,是除了温重光之外造船厂里的第二把交椅,他在听到温子然的说辞后也不由得愠怒。
“小子,你说你想接下家业,我只问你凭什么?”即使是老友之子,胡老说话也毫不客气。“凭你是老温的儿子?我告诉你,会进来温家造船厂做事的都是仰慕老温的手艺,可不是贪图你温家什么,你要拿温重光的儿子这个名头来压人,我老胡告诉你,门都没有!”
胡老很清楚温重光是多么愤慨又无奈自家儿子不愿接棒,宁可去作那不切实际的状元梦,原本胡老也劝过温重光,儿孙自有儿孙福,但在温子然屡试不第,又不肯听劝后,他也看不下去了,觉得温子然冥顽不灵。
这回温子然的出现无疑是踩着胡老的底线,令胡老把对温子然的不满一次全都发泄出来。
温子然怎会不知道造船厂里的人是如何看他?在来之前,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些辱骂都被他视为一种磨炼,如果连这都撑不过,还遑论什么成功?
“胡老,我所谓的接下家业,并不是想借着温重光儿子的名头来作威作福、拿取好处,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想救出我爹。”温子然语重心长地道出他的目的。
“救出你爹?”胡老一听,原本严厉的语气微微放缓。
“是。”温子然知道厂里的人都认为这是官府的事,但海盗在海上行纵不定,要捉拿简直难如登天,不如靠自己。“海盗要的就是我爹的造船手艺。只要我能青出于蓝,造出更好的船,一定能打垮那些海盗的船队,救出我爹!”
每个人听了都不由翻个白眼,其中一位名叫小白的新进工匠一向崇拜温重光,对不尊重、不珍惜温大师手艺的温子然十分瞧不起,所说的话自然最不中听。
“果然是个傻蛋,以为造船那么容易吗?”
其他人也附和起小白——
“就是,用说的谁不会?我也可以说我如果能击退南蛮,明天就变成征南大将军啊!”
“没错没错,也不秤秤自己几斤几两重。”
温子然没有在意那些讥诮之语,他只是坚定地望着胡老。
“胡老,我知道我以前的所做所为让人很瞧不起。不过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如今我希望能在厂里学习,和大家一起努力,好早日救出我父亲,为了这个目的,什么我都可以忍,什么苦我都可以吃,请您帮我!请大家帮我!”他退了一步,向所有人行礼。
不管是什么样的嘲讽,什么样的咒骂,他一概承受,只要能让他学习造船,他便有自信能够达成梦想。
他的底气来自于脑海里那个祖传的造船宗师系统,有了这如同作弊一般的系统,再加上父亲的造船厂,以及一班有经验的老手,他要再不成功,那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而他的诚意终于让那些一直抱着看好戏心态的工匠们闭上了嘴。换成是他们,受到这么大的侮辱早就掉头走人了,况且说到底这座造船厂是温家的,温子然芯的要接管造船厂,他们除了咒骂几句,还真不能做什么。
但是这些恶言恶语温子然都忍了下来,如果不是真的很想学习、很有决心,那何必忍?何必问?
“这大少爷好像玩真的?”其中一名工匠搔着下巴,戏谑的神情收敛广许多。
“胡老,你决定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看向了胡老。
胡老深深地望着温子然,心忖自己的好友如果看到儿子终于开窍了,应该也会非常欣慰吧?只是他还有机会看到吗?
怀着满心的感慨,胡老半试探地道:“小子,你若是真的想通了,我只能说至少老温心里不那么遗憾了,但这不代表你就真的能接下老温的重担,甚至……青出于蓝。要知道你的父亲在咱们这行可是大师级的人物,要超越他太难太难了。”
“我知道,他是我父亲,我如何不知道他的高明?”温子然苦笑了一下,眼神中的坚定没有丝毫改变。“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就像你们觉得我求取功名太傻,但没试过就放弃不是我的风格,所以我努力了十几年。可惜我今日终于清楚自己不是那块料。而造船这一行我没试过,困难度也不会比求取功名来得低,但我一定要试,一定要努力,就算失败,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父亲,至少我对得起温家的列祖列宗,可以抬着头说,我尽力了。”
这一席话说服了所有人,站在他身边的应欢欢看着他的目光更是带着某种不明的情感,只是温子然一心扑在造船厂上,一点都没注意到。
胡老有感于他的认真,在心头挣扎了一番后,终是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这一行手艺固然重要,但天赋也是不可或缺,现下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对你有成见,你想要说服他们,就得要证明你有天赋。我给你一个考验,你必须靠自己,在半年内造出一艘可以在河上航行的小船,记得,我要的是船,不是筏也不是浮木,你若随便拿一块木头在河上漂来交差,那么你永远也上不了台面,更别说想在造船这一行出人头地!”
“好!胡老,我答应你,半年后,我会让你看到我的成绩!”温子然大喜。对他而言,怕的不是条件太难,而是没有机会。
应欢欢也替他高兴,方才温子然被一群人讽剌嘲笑时,她很想替他出头,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下来。“太好了!书呆子,我会站在你这边的,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一定要看这些人惊得下巴都掉下来的样子。”
相较于其他人,小白仍是心有不甘,不酸个两句总觉得浑身不舒服。“哼哼,半年内造出一艘船?还以为自己真的是天才呢,我小白进造船厂一年都还造不出一艘象样的船,我看你是办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