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才在庆幸,便听到温子然大叫道:“欢欢,我来救你!”
接着,只听扑通一声,应欢欢连忙看过去,便看到温子然跳入水中,手脚并用,用着极丑的姿势努力向她游过来,中间有好几次都差点沉下去,让她心中一阵动容。
她知道,自己永远都忘不了他曾这么努力的想救她。
当温子然好不容易抓住她时,喘得无法开口,却仍断断续续地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你……”应欢欢皱眉道:“你不是不会游水吗?”
此话一出,像是提醒了温子然什么,他突然浑身定住,恍然地看着她。“对啊!我不会游水!”
说完,他老兄立刻沉了下去,不停在水中挣扎,让应欢欢好气又好笑,连忙抓着他的后领微向上提。
“你都抓住我了,怎么还会沉下去?不要再挣扎了!”应欢欢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书呆子。
温子然根本慌得听不清她的话了,抱着她的手臂不放,直到应欢欢将他拖到岸边,他半个身子能触到陆地后,他才大口大口地呼着气,让岸边的人将他们拉上岸来。
好半晌,他缓过气来,一脸歉疚地朝着应欢欢说道:“抱歉,是我害你落水,我差点害死你了。”
应欢欢见他丧气的模样,没好气地说道:“你呀,是差点害死你自己了!”
“我失败了。”温子然苦笑起来,双手捂着脸。“我还是小看了造船这门本领,我要是继续抱着这种心态的话,之后造出来的船害的就不只是我自己,而足无数条人命了。”
应欢欢静静地看着他,像在思索着什么。
温子然以为她又要生气了,当下闭了嘴。也是,他差点害她葬身水底,她就算狂怒用摇橹暴打他的头都算是合理的。
于是,他闷不吭声,等着她接下来的痛骂。
想不到应欢欢反而笑了起来。“哈哈哈,这才是第一艘船,能划那么远已经很不错了,只是我们两个跟落汤鸡似的被人捞起来,还不知道要被街坊邻居笑多久,你认命吧。”
这……是安慰吗?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她居然还安慰他?温子然瞧着她天真直率的反应,不知怎么着竟有种温馨洋溢心头,自个儿想想也觉得好笑,也一起傻笑起来。
他突然觉得现在的她好可爱,和小时候的那种可爱不太一样。以前的她只会让人想摸摸她的头,拉拉她的发辫,但现在的她却让他想狠狠的抱住她,对她上下其手一番……
温子然想到这里,猛地打了个冷颤。
“书呆子,你怎么了?表情怎么那么奇怪?”应欢欢不解地望着他。
“没事,没事……”温子然干笑。
刚才那些想法,应该是衣服湿透了的关系,让他受了寒一阵恍惚吧?对,一定是这样的……
即使系统升级也不该妄进,至少要真正的学习过这个阶段里的所有知识,有了十足的信心后才能动手,否则不仅仅是对这门专业的不敬,也是对人命的轻忽,纵使天赋再高技艺再深,也是走了邪门歪道的路子。
温子然沉痛的自我检讨了一番,又回到船厂里偷师,按部就班的学习加上自我摸索之下,终于又造出了一艘船。
这次的船体中间宽长,首尾微翘,甲板上只简单的弄了一个棚架,船舱里的般料用的是桐油与石灰,更加了对称的孔洞,保证船不仅平稳,还能够有良好的排水功能。
当这艘新船出现在应欢欢眼前时,着实令她惊艳了许久。
当今流行的客船都是中身宽度与头尾差不多的方型长平船,但温子然改变了船的结构,将船头弄成尖的,如此一来方便破水,将使得船行速度大大增加。
如果不是一步步陪着他走过来,应欢欢根本不敢相信,这艘样式新颖的船会出自他之手,尤其温子然在近半年前还只是个对造船一窍不通的书呆子,如今虽然还是呆,但至少是个会造船的书呆了。
她对温子然的信心又再次高涨,吵着要做他的第一个乘客。温子然怕她对上次的落水有阴影,不由在上船前再次确认道:“你真的确定你要坐?”
“我确定啦!快让我上船!”
“你不怕船又沉了?”
“你这不会游水的都不怕了,我怕什么?”
“……好吧!”
温子然拉着她上了新船,却不知道一个含情脉脉的少女想法其实相当单纯——
只要他成功了,她就是第一个坐上他的船的人,对他而言一定意义重大。
她不知道这个呆头鹅会不会有明白她情意的一天,或者两人终究有缘无分,但至少她要在他心中占据一个永远取代不了的重要位置,才不枉自己暗暗恋慕他这么多年。
新船再次启航,今天的风大了点,但温子然的船却比上次还要平稳舒适,只花了不到一半的时间,船已行到河中央。
“不要那么早靠岸,我还想再坐会儿。”应欢欢已经确定这艘船成功了,虽然手艺没有老师傅那么精美,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但这绝对是一艘安全又可靠的船。
在和煦的暖阳下,应欢欢微抬起头,和风吹拂在脸上的舒适感,令她忍不住闭上了眼,享受与他同船的静谧时刻。
温子然看着应欢欢那闲适的神情,不禁微笑起来,看着看着,他却有些移不开目光了。
她的睫毛好长,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那灵动的双眼,粉色的樱桃小嘴是那么柔软,饱满的双颊泛着微红……他怎么从没发现,原来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如今长得这么标致了?
他的心越跳越快,好想伸手去摸摸她那蜜桃般的颊,看看触感是不是和想象中一样那么光滑有弹性,幸好过人的意志力制止了他做这种蠢事。
她可是邻家小妹,又那么相信他,对她起什么不轨的心思已经很糟糕了,要是真的动手,未免太过下流。
温子然把自己的异状归纳为男人的本性,否则他也无法说服自己,为什么这一刻的她会特别的吸引他。
突然间,应欢欢张开了眼。“你一直看着我干么?”
偷窥还被抓到,温子然不由紧张了起来,结结巴巴的,“其实……你……长得还挺漂亮的。”
“你现在才知道?”应欢欢表面上翻了个白眼,却是窃喜在心。
他终于看到她的美了吗?她在津城里也是小有名气的美人儿,这家伙居然直到今天才发现,简直迟钝到不行!
可是他的下一句话,又立刻把应欢欢从天堂打到了地狱。“如果你不那么凶,说不定还能更漂亮。”他衷心地道。
很好,这家伙又再次一句话惹怒了她,这么多年的书他究竟都读到哪里去了?连赞美女人都不会吗?
应欢欢咬牙,正想发飙,温子然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下一瞬便听到他一声惊呼——
“小心!”
应欢欢还来不及搞清楚要小心什么,就感觉到船身一阵剧烈摇晃,她急忙低下身扶着船板,却马上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晃动。
“有人撞我们的船!”应欢欢边抓着船身,边大叫道:“太过分了,这种撞法根本是故意的!”
温子然抓紧时间抬头一看,一艘比他们的小船还要大三倍的客船,就这么不客气的撞过来,害他们的船尾裂了开来,船中开始进水。
“是余家的船?”温子然认出了这是梧桐巷中另一造船世家的船。
当他往船上看去,便看到余家的大儿子余强,正一脸不怀好意地坏笑着,一边叫水手操纵船只,往他们的船猛撞。
“哎呀,这不是书呆子温子然吗?你爹都被海盗抓了,你还有心情坐船游河啊?”余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余强,你找死啊!”应欢欢转过头来,怒火中烧地骂道。
第3章(2)
余强一愣,没想到在温子然船上的居然是应欢欢。
余家与温家一直是竞争关系,但余家并没有温家的底蕴,也没有像温重光那样资深的造船大师,所以一直被温家压下一头。
温重光被掳后,余家趁此良机抢了温家好些生意,也开始得意起来,尤其是余强,他一向瞧不起温子然,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自然要好好羞辱一番。
方才看到温子然,虽然也看到他船上有人,余强不以为意,见猎心喜地指使底下的人撞过去,结果却撞到了应欢欢,这下可不妙了。
“应姑娘,那种破船就别坐了,来坐我们余家的船吧?”余强马上改为笑脸,一边说话一边想着解套的办法。
应欢欢早就看余强不顺眼,老是喜欢来阴的,一点都不光明正大,于是不客气地回道:“本姑娘就算得游回去也不会坐你的破船!”
“破?温子然那艘才是破船吧,这么禁不起撞,唉,温家真是越走越回头啰!”余强故做难过的地摇了摇头。“应姑娘,我已经说过要救你,是你拒绝了我的好意,可回头又向令尊告状,我们余家家小业小,受不了官威的。”
余强按照应欢欢的性格,推断自己这样激她,她便不会再向应仁蔚告状,而是有仇自己报,而且他的确有说过要请她上自家的船,是她自己拒绝的,到时候就算应仁蔚真的来算账,他也有话说。
余强放下心来,勒令水手们将船调头,船在转向时又掀起了水花,直接将温子然的小船打翻,接着大笑而去。
应欢欢与温子然又成了落汤鸡,而且这次比上次离岸边的距离更远,幸好岸边应家及温府的人手早就看到了河上的动静,及时救回了两人。
温子然亲制的船也被打捞回岸上,可惜虽然主要结构还在,但裂开的船尾还有其他地方的破损,都说明这艘船不可能再航行了。
两人静静地看着损坏的船,突然觉得原本舒适的微风带了微微寒意。
冷不防打了个喷嚏,温子然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原来已经是深秋了吗?半年快过了。”
温子然极力让自己平静,不想让应欢欢看出他的异状,但他说出的话,却隐隐有着凄凉之感。
半年,就是胡老给的期限,本来他信心十足,想着能靠这艘新船得到认可,船却被撞坏了,就这么失去了希望。
应欢欢瞧他语气低落,也为他感到不平,明明只差临门一脚就要成功了,却毁在这种事情上,即使他再怎么努力掩饰,但他那紧紧握住的拳头依然泄漏了他的心情……
半年的期限到了,但拖到温家造船厂的船,却是一艘船尾损坏,显然已不堪使用的破船。
只剩几天的时间,温子然自然没办法再造一艘船,但无论如何,这艘船一是他努力了半年的成果,就算知道拖到造船厂里只会被讥笑,甚至不会被众人承认,他也要尽最大的努力证明自己的确做到了要求,只是……只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造船厂里的人看到呈现在眼前的是一艘破船,全都目瞪口呆,小白那家伙更是直接大笑起来。
应欢欢见温子然表情平静,却深知他的不甘,忍不住主动开口替他解释,“……事情就是这样。我们试船成功了,这艘船在河上航行了许久,而且速度还很快,只是遇到了余强那个杂碎,船被撞翻了,才成了这副样子。”
胡老打量着那艘破船,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这艘船便是少爷亲手打造的,要拿来交付半年约期的那一艘?”
“是的。请你们相信我,这艘船真的可以航行。”应欢欢忙道,拍着胸脯替温子然保证。“如果你们愿意再给温子然一点时间,让他把船修好,他可以证明给你们看!”
这番要求自然引起了一些人不满,原本造船厂里的人就对温子然有成见,毕竟大家并不知道他苦读的原因是想为温重光出气,只觉得他违背了温重光的期望。
如今约定的期限到了,他没有做出一艘完整且能航行的船,自然是各种讥讽讪笑都出笼,尤其是厂里那些年轻的一代,酸得更是厉害。
“喂!说好了半年,哪可以说要多一点时间就多给一点?那我也想要多一点薪俸,怎么没人给我?”
“就是嘛,拿艘破船就想来交差,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小白,我看你要发达了,有大少爷要做你的跟班了呢,哈哈哈!”
小白一听,几乎得意到没边了。“那可不!到时他想学造船,我就偏不让他学,专门帮我洗鞋子得了……”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酸起人来毫不客气,可是船厂里那些有经验的老师傅却没有加入嘲讽的行列,而是神情凝重的打量着破船。
胡老见状不由皱眉,大喝一声,“都给我闭上嘴!”
资格老果然效果好,一下子大家都噤声了。
胡老与其他老师傅们对视一眼,见他们都微微点了点头,他这才慢吞吞的望向温子然。“少爷,你怎么说?”
“这艘船在被撞坏之前,的确是可以航行的。”
温子然不卑不亢地开始介绍起这艘船,“我参照了现今大部分客货船的式样,都是船身平长,两端扁平,我将船头修改成尖型,加强了破水的功能,虽然犠牲了一点船身的空间,但速度会比以往的船来得快。
“此外,船身的部分我使用了双重船板,桐油石灰鲶缝。为了船身的平稳,我将底舱隔成了数个小空间,同时挖了对称的孔洞,随时可以按进水的情况塞住或打开。”他低下身,示意大家看向船舱及过水眼,只是看到船尾的破损,眼中仍不免流露黯然之情。
大致解说一遍后,他最终指了指船上倒下的风帆。“如果有更多的时间,我甚至想改造一下桅杆,让它可以方便的升起或降下,减低船身所受的风阻。”
随着温子然的介绍,在场的就算只是做了几年的年轻工匠,也多少看出了一点门道,方才的讥讽慢慢消失了。
他们都知道温子然必然是下了一番苦功,他不仅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这艘船的确有他说的那些修改的影子在。
如果这艘船没有坏呢?那将会是什么模样?
众人在脑海里开始想象这艘船完好的样子,边想象边搭配着温子然的说明,神情渐渐的转为惊讶,尤其那些老师傅们更是频频点头,眼神中浮起了几丝激赏与满意。
温子然不愧是温重光的儿子,潜力与资质不可小觑,这不仅仅是普通的客货船,而是一艘……想法相当先进的船!
只有小白这个刚来船厂不到两年的家伙看不出个所以然,以为大家的沉默是被唬住了,兀自大笑着说:“你说了我们就得信?那我还说我造的船会飞呢!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