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已成空,可他的心却是收不回来了……
突然,他眼前一黑,人在马上摇晃了两下,栽倒下来。
「徐青!」凌端正好要过来喝喜酒,远远见他落马,急奔过去想要接人,却还是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徐青坠落地面。
待凌端赶到,他唇角挂着一丝血,已是气若游丝,随时可能魂归地府。
「天杀的!」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凌端急忙抱起徐青,寻医去也。
方修葺完毕、准备再兴的徐府再度陷入沈沉,而这一次的衰败,却不知有没有再起的一天?
时光飞逝,徐府又渐渐衰败,破落取代了富丽,灰尘掩盖了它曾有的堂皇,日复一日,它终成一片废墟。
沈晶晶作梦也想不到,原来害徐家垮台、屠杀刘百万全家的幕后主使竟是江州王——当今皇上的弟弟。
而他做这些事只为了一个理由——他要在她二十岁那年娶她为妻。
多可笑的事!他堂堂一个皇亲贵胄,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偏偏看中了她这个顶多算是中上之娶的商户之女,还一定要在她二十岁时才娶她过门,多一岁、少一岁都不行,这是什么道理?
昨日他到沈家说要迎她入王府时,她拒绝了,他当场杀了她爹娘,然后告诉她,若她不允,下一个死的便是徐青。
徐青也许薄有才名,又是解元之身,还有几个很要好、又厉害的朋友,但他们再强,横得过江州王吗?
她毫不怀疑,一旦拒绝了江州王的提议,徐青必定性命难保,而他的朋友——凌端、庄敬、越秋雨,一个也跑不掉。
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徐青……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待我们?你我两心相许、情比金坚,奈何却有缘无分吗?
江州王横行霸道,手下鲜血无数,却依旧高高在上,这是什么天理?
这上天已经瞎了眼,才让好人没有好报,恶徒却享尽荣华!
她恨、她好恨……终于能够体会徐青家破人亡时的绝望与悲恸。
她咬紧牙根,瞪着江州王,眼看他又杀了一名沈家的仆人,杀得血流成河,而他兀自笑着。
「如何?沈小姐可愿与本王回府了?」
「为何是我?」
「因为你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女子,命中注定母仪天下,谁能得你为妻,则天下可期!」江州王笑着,又杀了一人。
「住手。」沈晶晶再也看不得更多血腥了。「你疯了吗?当今圣上是你兄长,你……你竟想造他的反?」
「兄长又如何?自古以来,帝位本是有德者居之。你觉得皇兄这个皇帝做得如何?」见她不语,江州王大笑,原本看起来尊贵威严的脸庞,竟成癫狂般的狰狞。
「自皇兄登基后,我朝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皇兄又亲小人、远贤臣,以致百姓民不聊生。如此帝王,留着他不过是祸害苍生罢了!本王悲天悯人,愿取他而代之,让天下百姓重新过上好日子,你们应该感激我、帮助我才对,怎能处处与本王作对?」
他疯了!沈晶晶只有这个感受,若放任他谋反,则天下百姓必再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怎么样,沈小姐可否答应随本王回府,助本王登上帝位?」江州王边笑着问她,另一边却将屠刀指向了严氏。
「住手!」沈晶晶大惊失色。严氏可比她的亲娘还要亲,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一个疯子手中。「我答应你。」
「小姐——」沈晶晶和徐青的感情有多好,严氏是从头看到尾的,现在她要跟别人走,这怎么可以?他俩承受不了这分离的打击啊。
江州王挥挥手,示意部属放了严氏。
严氏一得自由,立刻冲到沈晶晶身边,低语道:「小姐,你不能跟他走,他……他会害了你的!」光从江州王带了大批护卫冲进沈家,捉住沈家每一个人,却不准属下杀人,而要他们将沈家人一个接一个押到他面前,让他像宰鸡屠的般一刀两断,便知此人疯狂嗜血,绝对无法以常理待之。这样一个疯子,沈晶晶跟了他,不合有好下场的。
「奶娘,眼下局面是我拒绝得了的吗?」沈晶晶深吸口气,硬是忍下差点流出眼眶的热泪。她想到徐青、想到今日一别,将再无相见之期,便心如刀割,可是……她若拒绝了江州王,则不只严氏性命难保,连同徐青、凌端诸人恐怕亦难逃毒手。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奶娘,你走吧!去告诉徐青,就说……我不喜欢他,我已另嫁他人,让他……别再寻我,好好准备他的科举,将来做一个为天下百姓谋福利的好官……」一字一血泪,话未完,她只觉心已死了。
「小姐……」
「快走……顺便……帮我保护徐青,奶娘……请替我看护他,让他一生平安无虞……」
严氏在沈晶晶的驱赶下,不得不离开沈家。她一步一回头,满心不舍她的宝贝小姐将入地狱,而且……没了沈晶晶,徐青这一生还能安然吗?她是在自欺欺人啊,可面对强横的江州王,她们又有什么办法?
严氏终于走了,江州王走近沈晶晶。「你要本王放的人,我也放了,现在可以跟我回府了吧?」
「好。」沈晶晶面无表情,迎向他伸出来的手。
就在两手即将相握时,她突然拔下头上金钗,豁身扑向他,钗尖正对准他的心脏。
既然她关心的人都已暂时无恙,那么就让她和这个恶鬼同归于尽吧!只有他死了,她关心的人才可能永保安康,而她,刺杀江州王之后会落得什么下场,她根本不在乎。
反正不能跟徐青在一起,她虽生犹死,不如拉江州王做垫背,黄泉地府,她也能走得安心一些。
但江州王是什么人?他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哪里这么简单就被她暗算?
她一动,他随即一拳打晕了她。
「愚蠢!」白痴女人,真以为他会喜欢她,非要娶她为妻?若非她八字生得好,有助他一登九五之位,这样一个商户之女,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江州王随手捉起昏倒在地的沈晶晶,扔给一旁的护……「给本王看好她,若她再妄动,尽管给她苦头吃,只要别让她死了,一切随意。」
「是,王爷。」那护卫抱着沈晶晶,软玉温香在怀,不觉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突然,江州王一刀砍了他的首级。
「白痴,本王未登大宝前,她还是本王名义上的妻子,是你能妄想的吗?」当然,他也没兴趣应付这样一个既不特别漂亮、又不解风情的女人,抢夺沈晶晶不过是想籍着她的贵气,助他谋反成功,因此在他登基前,尽可让她吃苦头,却必须保持她的完璧之身,直到他成皇为止。
江州王对另一个护卫使个眼色,让对方带上沈晶晶,一行人大摇大摆离了沈家。
至于沈家的血案……这里是江州,是他江州王的地盘,他做的事,谁敢说、谁敢查?
最后,一切也就跟刘家天门惨案一般,成为一个无解的谜。
第10章(1)
三年后——
徐青终于如愿考上状元,成为本朝开国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一时间,他成了无数闺阁千金梦想中的物件,就连录取他的恩师都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但他一口拒绝了。
一个人只有一颗心,他的心早就给了沈晶晶,又怎么再爱上另一个女人呢?
他这种孤傲、不留情面的做法让很多人不满,其中包括了当今皇帝。
因为皇帝也提过招他为驸马,他同样回绝,让皇上很没面子。
但徐青不在乎,他参加科举是想实现当初对沈晶晶、也是对自己的一个承诺,为一方父母,替百姓做点事。
他并不想做大官,那么得罪一些人,下放到地方去做一个县令,不是更能完美地达成他的心愿?
于是,他成了本届科考取中之人里最让人头痛的一个。
为此,凌端曾劝他,不管他将来想做什么,人和都是很重要的,他把人都得罪光了,即便他有再好的想法,底下人不配合,他还能事事亲为不成?
凌端以为他还陷在过去的情伤中,无法自拔,他推己及人,认为徐青跟他一样,自己心里不好受,也就不想让别人好受。
徐青觉得好笑,为什么人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怨恨沈晶晶的负心,才把自己搞成这样?
缘分是天注定的,有缘无分,同样是天意,人力难胜天,他懂,又怎会恨她?
至今,他每每想起她,总是念着她的救命大恩、她的千里赠金、她的温柔体贴、她那淡难如菊的风姿……他爱她,即便她已嫁作他人妇,他还是爱着她。
没有哪一条律法规定,爱一个人却无法结合,必然由爱生恨。
对于沈晶晶,他无论如何是恨不起来的。
他只是很想她,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可有子嗣了?她……幸福吗?
因为太过思念,所以他完全无法接受另一个女子,这才用最严厉的方法拒绝所有登门提亲的人。
而且他也不是对谁都摆出孤高自傲的模样,那种假面具只给对他存有妄想的人看。
至于其他人,他自认态度还不差,谁见过一个状元郎上酒楼吃饭,被人认出,掌拒的请求他留字做纪念,他二话不说提笔就写,事后也没收人家的润笔费,酒莱钱照付?
同样出自寒山书院的进士中,有人知道他曾贩卖字画谋生,便向他求绘一幅中堂,他也画,不过如今他不缺钱了,画归画,却是只送不卖了。
京里各式文会,只要给他下了请帖,他一定尽力赶到,与众人吟酒作诗,谈文论策。他从未特意突出自己,贬低别人。
所以他在平辈中的风评算是很好,至于恩师、皇上那些有意招他为婿者,对他多所批评,他只能说,嘴长在别人脸上,他们爱怎么讲,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如今,他只想快乐地做自己,然后以剩下的生命为天下百姓做些事,再有时间,便全部用来想念沈晶晶。
人说相思苦,他却觉得只有思念她时,一片死寂的心才会暂时活过来。
所以,相思不苦。
一个人若连什么是相思都不知道,甚至连一个可以思念的物件也没有,才是真正的苦。
因此,徐青觉得自己很幸运,至少他真正爱过一回。
将来的日子里,他仍旧会持续着这份感情,直到性命临终的那一刻。
他在京城的日子就在这种褒贬不一的情况下,日复一日地过了下去。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转眼间,一年过去。
与他同登金榜者,有三分之二都得到了册封,或为一方父母、或任职翰林……一时间,似乎所有人的前程都有了着落。
反而是他这个状元始终赋闲在家,曾经三元及第的光环也渐渐被人遗忘。
庄敬来看他时,只道他千不该、万不该当面驳回皇上赐婚的提议,因为今圣的度量,不算很大。
庄敬说的保守含蓄,徐青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皇上是个记仇之人,而他既然被记住了,不管他多有才学,皇上都不会用他,即便迫不得已用了,也会多方打压,让他有志难伸。
他心里有些失望。为皇者若没有足够的度量,百官岂敢放手做事?每天想着拍皇上马屁、哄皇上开心,等着升官发财就够了,谁会管天下百姓的死活?
难怪自今圣登基以来,朝政日坏,外敌频传,果然事出必有因。
徐青很替现今的朝政忧愁,有这么一个皇帝,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可他并不后悔自己拒绝赐婚,除了沈晶晶之外,他无法接纳其他女人,既然如此,何苦害人家大好闺女?
皇上不用他,他又不能随意离京,只好继续等着,等看看有没有哪一天,真的出了某件非他不可的大事,也许到那时候,他便能出头了。
至于等待的这段日子,他便继续充实自己。有一件事还挺让他值得高兴的,那就是他终于看完庄家所有藏书了。
这使得庄元帅对他另眼相看,直说要替他向皇上求情,请皇上重用他。
但徐青并不看好庄元帅的「求情」,毕竟,庄家自己功高震主,备受今圣忌惮,再插手他的事,只怕皇上对庄家下手的日子不远了。
可这心思他却不好对庄元帅说,只好暗示庄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庄家现在声势太盛,军中已出现只认庄元帅,而不知今圣是谁的流言,加上今圣疑心又重,长此以往,庄家危矣,让他小心些,别莫名其妙丢了小命。
庄敬只是苦笑。「这事我早知道了,否则我何必和凌端合伙做买卖,还在海外买了座岛屿,就是准备皇上要卸磨杀驴时逃命用的。」
徐青闻言,频频摇头。帝国铁壁,却也有这种危机,这个国家还有救吗?
他突有一股避世的念头,远远离开京城,不见这片虚伪的繁华,心里也许能好过一些。
如果他没有对沈晶晶承诺过,要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的话,现在的他肯定隐遁山林去也。
可他说了,为了不让沈晶晶失望,他只能继续忍时地等待下去。
岁月匆匆,不知不觉,又过三年,新科状元都出现了,他这个旧状元还在等候派发职务。
至此,大家都看出来,皇上在打压他,可能他这辈子就这么过了,永远也等不到被重用的那一天。
于是,邀请他的文会渐渐少了,堂堂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就在岁月中,慢慢被人们淡忘,直到那一天—
江州水患已经闹了有半年之久,其间,皇上陆续派了三人南下贩灾,但灾情依然失控,整个江州仿佛陷入地狱一般,易子而食的惨剧频传。
更令皇上愤怒的是,灾民居然冲出了江州,逐渐往京城而来,数以万计的灾民不是一般州县能接受的,不少州县只能紧闭城门,任灾民在城外俄死,也不敢放他们进来,危害本地百姓。
这些官员心里只想到今年的考核,万一应付灾民失利,反而在自己的政绩上添一笔灰,所以宁可见死不救,也不愿伸出援手。
大量的灾民死去,又处理失当,因此瘟疫悄悄发生了,并有不断蔓延的趋势。
可京城却不能拒灾民而不顾,否则天下百姓会怎么想,他们还会认可当今圣上吗?
为了坐稳帝位,皇上不得不摆出一副仁善亲和的样子,下令官府安置灾民,可只有老天才知道,当皇上偶然看见那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灾民时,心里是多么地厌恶这些该死的家伙破坏了京城的繁华盛景。
然后,某些再也活不下去的灾民拿起柴刀、锄头,开始做走无本买卖时,整个国家便彻底乱了。
接着,第一支起义军成形了,朝廷却不知派何人领军去平叛,因为半年前,庄元帅一家已因功高震主而被皇上使计迫走,一家人避难海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