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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内。
医护人员为蓝美香打过镇定剂后,她暂时恢复平静,此刻正安详地躺在病床上休息。
三个大男人狼狈地坐在一旁,惊魂未定,何父率先开口:“美香应该暂时没事了,这里有护士看着,我们到外面谈一谈吧!”
其他两人无异议,起身离开病房,来到医院旁的露天咖啡座。
“咸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美香会失控?”蓝天群语气和缓,但隐含兴师问罪的意味。
何咸鑫烦躁地将落到额前的头发拨到后面,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想是因为我今天向她道歉,说我不能娶她,因为……我一直只当她是妹妹。”
听到这个答案,何乔治和蓝天群都傻了。
“爸、伯父,请听我说,我和美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没错,可是我对她完全没有男女之情,先前你们想撮合我们,我没有拒绝,是因为我对婚姻完全没有任何想法。但当我回到台湾,全心放在工作上,却越来越发现我和美香个性不和,我只当她是妹妹,婚姻对我们实在太遥远了,直到辛醒紫出现,我才真正陷入热恋。所以我决定跟美香说清楚,却没想到她无法接受……”
何乔治斩钉截铁地再度确认:“你的意思是说,你不跟美香结婚了?”
“没有爱,怎么能结婚?”何咸鑫眼神坚定,勇于面对一切困难。
蓝天群无话可说,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他和妻子只有美香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疼她,疼到现在任性到无法无天,又担心女儿嫁到别人家会被欺负,因此才百般撮合女儿和好友之子交往。
毕竟咸鑫够成熟,家世背景又好,从小就认识美香,熟悉美香的性情,自然能够多容忍,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婿,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事情演变至此,也是他们当初始料未及的。
那个叫辛醒紫的女孩激起他极度的不满,若不是她出现,女儿也不会变成这样。
辛醒紫……这个名字好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他困惑地陷入沉思。
伺乔治满怀愧疚地开口:“群天,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我也一直以为美香会成为我的媳妇,不过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儿子处理不当,走到这步田地,我对你很抱歉……”
不久,双方母亲也都来了,所有人坐下来促膝长谈。
何咸鑫从头到尾把事件说一遍,表明自己愿意以兄长的身分照顾美香到好为止,毕竟美香变成这样,他难辞其咎,态度诚恳地希望自己能得到长辈的谅解。
气氛一阵沉默,感情的事没有谁对谁错,外人难以介入,双方长辈都算是通情达理的人,所以没有引发什么冲突。
只是蓝美香的母亲脸色始终很难看,她心疼女儿受的苦,现在还搞到被送进医院治疗,对何家的不满不是他三言两语就可以释怀的。
但女儿和何咸鑫没有订婚,要说到什么实质赔偿或是精神赔偿也谈不上,只能归咎两人无缘做夫妻,至于未来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之后,一行人又回到病房。
医生正好跟他们说明蓝美香的病情,判断她是因受到刺激引发脑神经衰弱,再加上情绪失控,才会出现异常的行为,为了杜绝她有自残的可能,最好住院观察一阵子。
此时,病床上的蓝美香渐渐转醒,嘴里不断呓语着:“咸鑫,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蓝母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心里无计可施,蓝天群看到妻女如此痛苦,决定直接去找辛醒紫谈判。
第6章(1)
三天后——
蓝天群透过何乔治的关系拿到辛醒紫的电话,主动约她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星期三下午,辛醒紫依约前来。
一进入店里,她立刻就看到蓝天群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直接走向他,有礼却生疏地跟他打招呼。
“校长好。”
“你……”蓝天群一愣,抬头看她,满脸疑惑。
“我是辛醒紫。”她在他对面坐下,表情冷淡几近没有表情,他们的关系太复杂,她不知该以什么表情来见他。
昨天接到他的电话,她内心忐忑,亲眼看见蓝美香被逼到濒临疯狂的模样,她同样惶恐不安,但她也只是一颗命运的棋子,无力改变什么。
如今,摊牌的一刻到了,她也只能强迫自己勇敢面对。
“我看过你,你是我的学生。”
他对她极有印象,她在学校表现很杰出,是他们系上的榜首,毕业时也是第一名毕业,还拿到不少奖学金。
他先前只觉得她的名字很熟悉,现在一见到她,他就认出来了。
“是的,我上过校长的课。”辛醒紫看着眼前的男人,不自觉地勾起淡淡的微笑。
对她来说,这是如梦般难得的一刻。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和父亲坐得那么近,而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对父亲的想望一直没有消失过,只是隐藏在内心深处某个角落。
此时,服务生上前为他们点餐,他们各自点了一杯咖啡。
也许是气氛过于尴尬,蓝天群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说道:“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好。”
“你为什么要介入我女儿的感情?”
辛醒紫的淡笑僵在嘴边。
她定定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好一会儿后才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你找错对象了,我没有介入你女儿的感情,而从头到尾,威鑫也没有和你女儿交往。”
“他们本来就是男女朋友,要不是你的介入,他们一直交往得好好的,美香很爱他!”
蓝天群激动地为女儿辩驳,但他越表现得像个慈父,辛醒紫越是心如刀割,累积内心深处多年的不满排山倒海而来,几乎快将她淹没。
她内心在哭,表面上却不禁笑了,故作无所谓的态度说:“爱情本来就是说变就变,只能怪你女儿太软弱,一点感情挫折都无法承受,竟然还要靠父亲来讨回公道!失恋有什么了不起?未婚生子、又被男友抛弃,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才是最悲惨的遭遇!”
她意有所指,蓝天群愣住,刹那间觉得她的神情似曾相识,像极了多年前和他相恋的女友……
“校长,我母亲也是一位老师,如果你不满意我今天给你的回答,欢迎你找我母亲谈,如果你敢的话。”
她憎恨地看着他,蓝天群越看她说话的神态、表情,越像辛易紫。
难道她们是母女?他心一寒。
算算时间,她肚子里的孩子若还在的话,如今也应该是大学毕业了。
不!不可能。
当年他一走了之,哪个女人会那么笨,被男人抛弃之后还坚持生下孩子?
“校长一定查得到我的基本资料,欢迎你跟我母亲好好谈一谈,如果你敢的话。”她要蓝天群花时间自己找答案。
谈话不到十分钟,辛醒紫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就起身离开。
临走前,她不忘从皮包中掏出自己的咖啡钱放在桌上,即使那杯咖啡她动都没动过,她也不想欠这个男人任何一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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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咖啡厅之后,辛醒紫头也不回地在大街上走着,她紧咬着下唇,就怕泪水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泄漏了她隐藏的脆弱。
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陷入沉恩。
手机突然响起,是何咸鑫。
“喂。”她接起,没有主动说出蓝天群找她的事,只是静静听着电话里传来的温柔嗓音,刹那间,内心的伤痛都神奇地被抚平了。
他约她在健身中心附近的公园碰面,她毫不犹豫地答应,挂上电话就伸手招计程车赶去会合。
一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何咸鑫二话不说先紧紧抱住她。
自从她听他的话辞职之后,他在公司再也看不到她美丽的身影,每天工作起来格外疲惫。
辛醒紫心疼地抚着他的背,看得出来他累坏了。
好一会儿后,她才关心地开口:“怎么样?‘她’好不好?”
她知道他每天下班都会抽空去医院看蓝美香。
何咸鑫神情黯然,叹了一口气。“状况还是一样,美香一醒来就一直哭,还闹自杀,医生说她有严重的忧郁症,看她这样,我心里很难过。”
“那……蓝美香的父母怎么说?”她忧虑地问。
“他们现在全心在照顾美香,希望她的情况可以好转,之后可能会把美香转到专门治疗这类病患的疗养院去。”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出现就好了,都是我害的,所有人铁定都恨死我了。”辛醒紫将脸埋进双手里,哽咽的声音从手心里传出来。
说没有罪恶感是骗人的,没想到蓝美香的病情这么严重,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连她也不能原谅自己……
“别太自责了,美香一定会好转的,我们会用尽各种关系请相关权威医生来治疗她,你不要担心。”何咸鑫连忙抱住她安慰。
他伸手捧起她小巧精致的脸儿,勾起一抹讨好的笑,试图换个开心一点的话题。
“对了,你辞职后应该比较有空了吧?那晚的宴会上,我爸妈有注意到你,他们对你充满兴趣,想好好认识你,什么时候你可以到我家跟我爸妈见面呢?”
“再说吧!我根本配不上你,你爸妈不会喜欢我的。”她拒绝跟他爸妈正式见面,眉间深锁轻愁。
“别这么说,你要有自信啊!”何咸鑫不喜欢她看扁自己。
“不要说了。”她不想听,迳自往前走。
何咸鑫拿她没辙,只好又追上,提议道:“你心情不好,那我休假,开车载你四处逛逛散散心吧!”
她媚眼看他。“不开车,坐捷运去。”
“捷运?”他皱眉,这倒新鲜。“没问题,走吧!”
今天艳阳高照,天气很好。
生平头一次,何威鑫坐捷运去淡水,跟着辛醒紫游走穿梭在老街上,品味浓浓的古域韵味。
何咸鑫一路跟着她随兴地四处闲逛,乐在其中,压根儿没注意到辛醒紫偶尔会出现若有所思的表情。
主人休假,法拉利也跟着休假,坐公车、坐捷运的感觉不赖,尝试没吃过的小吃也是一种冒险,看到她吃猪血糕,他感到很惊奇。
“要不要吃吃看?”
他摇头,敬谢不敏。
“有棉花糖耶,走!”
她看到有人卖棉花糖,又开心地拉着他跑过去。
“棉花糖?”
他还搞不清楚状况,一支棉花糖已经被塞到手中,名副其实,像是一团团的棉花,吃起来却甜甜的像糖果。
“好吃吗?”
“好吃。”他啧啧称奇。
你一口、我一口,两个大人像小孩一样吃得满嘴都是。
他们边走边看,渴了,就来一杯道地的珍珠奶茶,晚上,她则带他去吃一家有名的麻辣火锅,这是她的最爱。
何咸鑫吃到全身冒汗,嘴巴红肿得像快喷火,辛醒紫赶紧灌他喝水,看他狼狈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弯腰,他也跟着一直笑。
跟她在一起很开心,随时都是笑声,路人都看得出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傍晚,他们来到渔人码头看夕阳。
码头上满满都是人,眼睛全都望着一个方向,那里正是淡水河入海的地方,所有人一起等待着夕阳逐渐西沈,艳丽的彩霞染红了天边。
何成囊拿起手机自拍,拍下了这一刻映着夕阳,他和她的甜蜜合照。
辛醒紫唇边扬起灿烂的笑容,心里却隐隐有着即将离别的哀伤。
她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珍惜两人相爱的这一刻。
但愿美好的回忆能留在彼此心中,因为她终有一天会离开,而他会恨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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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立南环大学校长室——
蓝天群利用职权调出了这一届的毕业生资料。
他手里拿着辛醒紫的资料,脑袋一片空白,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室内一盏灯也没开,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他将脸埋进自己的大手中,只想好好痛哭一场。
学籍资料给了他一切的解答。
辛醒紫,母亲辛易紫……
辛易紫……
辛醒紫是他的女儿!
报应!
他的报应来了。
多年前,他和辛易紫都是师院的学生,辛易紫远从金门来台湾念书,他们很快陷入热恋,不久,辛易紫就怀孕了。
为了他,她决定休学一年,生完小孩再回来上课,那时他刚毕业,已经开始当实习老师,有了固定的一份收入,他信誓旦旦地对学妹承诺,等存了足够的钱就会开始筹备婚礼,绝对会风风光光地将她娶回家。
然而,原本设想好的美好未来,却因为他的家教学生介入而变质。
当时他白天在学校教课,晚上则四处兼家教,富家女杨月就是他的家教学生,她热情奔放,喜欢上家教老师,多次大胆地告白、诱惑,他一开始不为所动,直到有一天,他把持不住,终于和她发生了关系……
高三的杨月怀孕了,她父母气得痛打他一顿,但杨月是独生女,毕竟以后要继承家业,疼女儿的父母后来发现蓝天群还算是个上进有为的青年,决定栽培蓝天群,全额负担出国念书费用,只要他们结婚,以后,杨家的事业就由他负责辅佐。
蓝天群出生于乡下地方的贫困家庭,穷怕了,百般思量,当个穷老师再怎么样也是一辈子没出息,若是娶个富家女,就注定了荣华富贵的一生,何乐而不为?一念之差,他选择了富家女杨月,狠心抛弃深爱着他的学妹。
之后,他立刻和杨月出国,不知去向。
他认为易紫会把肚里的孩子拿掉,谁知道,她居然独自把孩子生了下来……
一转眼,二十多年就这么过了,他难以想像这些日子易紫是怎么撑过来的。
报应来了!蓝天群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负心迟早会得到报应,只是万万没想到,出来报复他的是他的亲生女儿,而代替他受苦的也是他的亲生女儿。
第6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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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群又约了辛醒紫见面。
辛醒紫穿着紫色洋装走入咖啡厅,坐在蓝天群面前,她错愕地发现,一夕之间,他好像老了二十岁,不再英姿焕发,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
“你……”
他抬头看她,苍老的脸上充满了无奈的心酸和苦涩,困难地挤出声音。
“醒紫,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母亲叫辛易紫,而你……你是……”“我女儿”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辛醒紫就打断了他。
“既然校长都知道了,就不用再说了。”
“醒紫,我知道我错了……”
她看着他,哽咽地指控:“当年你狠心丢下我和妈妈,你知不知道我们是怎么过日子的?你知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笑我的?那些小朋友都在我背后喊我野种、杂种!我不敢问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直到十八岁的时候,妈妈告诉我一切事情的真相,我才知道我为什么叫辛醒紫,那是因为妈妈要提醒自己,该清醒了!她爱上了一个负心汉,骗了她、毁了她一辈子!那一天开始,我才终于知道父亲的名字,终于知道我父亲是个人面兽心的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