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桶、坐上去、上厕所、冲水,卫生纸。”尉真走过来,说得言简意赅,比了比旁边的卷筒卫生纸,又大发善心地将马桶上的冲水按钮按下去。
花窨差点没被马桶冲水的声音吓死。
“莲蓬头、打开、关起来、热的、冷的、浴缸,泡澡。”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尉真迅速且简洁的示范,就连一秒都不想浪费。
“欸?”花窨凤目圆瞠,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所有的清洁用品、浴巾。”尉真又比了比一旁的架子。
“哇丨”这么多瓶瓶罐罐,她怎么知道该怎么用?
“去。”尉真把她推进去,觉得此时愿意与她瞎搅和的自己简直人太好,等等出门买彩券一定中大奖。
“等、等等啦——”花窨不由分说地被推进去,浴室大门又再度毫不留情地在她眼前关上。
哎哟,这公子老是一张冷脸就算了,脾气还不是顶好……这地方这么怪,她真的什么都不明白啊。
算了算了,先照着公子刚刚说的试试看好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总觉得花窨靠不太住,所以站在浴室门口听着里头动静的尉真便听到一连串惊呼连连——
“哇,这样真的就有水?”
“天哪,热水耶,这也太方便了吧?”
“这纸好软,拿来上厕所用也太浪费了吧?”对卫生纸的赞叹。
“啊啊啊!真的冲下去了耶!”这是对冲水马桶的又佩服又害怕。
“哇啊!”一串可能因为莲蓬头水势太强,一时拿不稳被吓到的哀嚎声。
她果真病得很重,就连独处时也要演?
懒得理她。
尉真摇了摇头,走到门口签收了真正茶行送来的样茶,信步踏入书房内工作。
抱着半研究半新鲜、半忐忑半有趣的心理,花窨为自己放了一浴缸热水,然后拿起架子上那些瓶瓶罐罐察看。
洗发精、沐浴乳……谢天谢地,她看得懂上面的字耶。
上头有使用说明,她照着那方法,在自己头上与身上搓出一大堆泡泡,然后拿起莲蓬头将自己洗得好香、好干净,接着裸足踩进浴缸里,放任自己在浴缸里尽情放松。
人间天堂……在这里洗澡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本来,她还为她竟然能读懂这些文字感到讶异,转念又想,既然她不过掉进莲池里就能来到这儿,那能读懂这儿的文字,又或是和那位怪公子语言能够沟通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反正都已经离谱至极了,有差这一桩吗?
只是……好怪又好烦喔,眼下不知该如何回去,昨日入花的那些茶叶也不知顺利取完了没?
若无,倒可惜了今年开得甚好的那些莲,又,王员外下的那一百罐莲茶订单能不能顺利交?她怎会莫名其妙掉到这里啦?
外头那位公子一直赶她走,看来也不是挺想留她,而离开了这房子,她又有哪儿能去?在这处处奇怪的地方,她有办法讨生活吗?还能靠着烘茶本事挣口饭吃吗?刚刚那位公子说,她爸要她来当什么管家?这当中有什么误会?这间屋里,有很熟悉的茶香……
花窨胡思乱想了一阵,也琢磨不出什么,只能抱着且战且走的心态走一步算一步。
她将心绪理好之后离开浴缸,好不容易才找到打开旁边行李箱的方法,再度又赞叹又讶异地将那串很奇妙的拉链拉开,在成堆衣物中翻找自己能穿的衣服。
不翻还好,这一翻又是一阵瞠目结舌。
哇!这么短的裙子、这么短的袖子,领口还开得这么低,这能见人吗?
花窨把几件不堪入目的衣服像扔蛇蝎毒蛙般地扔掉,终于才从箱底翻出了件长袖上衣和长裤。
咦?抹胸呢?亵裤呢?
花窨又仔仔细细在行李箱中翻找过一阵,最后只找到一堆看来有点像亵裤的贴身小裤,然后,上头有双球突起的小衣是啥?是包覆胸乳的吧?可是要怎么穿?
头昏……啊算了!不管了!旁边那很像抹胸的东西先拿来顶着先。
花窨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通通叠好放回去,七手八脚地穿了好几件细肩带背心当抹胸,又将长袖长裤穿好,有些烦恼地拉着行李箱走出浴室。
这里的人都穿这些怪异的衣服吗?她得好好观察一下。
若是大家都这么穿,她也得入境随俗,不然就会像刚刚她在马路旁时一样,有好多车停下来看她。
花窨越想越郁闷,她活了二十六年,来到这儿竟连该怎么穿衣上厕所洗澡都不知道。
幸好刚才那位冷面公子没礼貌归没礼貌,心肠却不坏,好歹也是借了她地方洗澡,还给了她一箱衣服。
等会儿见到公子时,还是好好向他道个谢,顺便问问他能不能收留她,段时间,直到她找到回去茶行的方法好了。
想到这里……咦?方才那位公子呢?
花窨找不到尉真人影,不知道现在得做些什么才好,眸光巡到案上放着一碟一碟的茶叶,职业病使然,本能自然地走到那些茶叶前,逐一拿起细闻。
“别碰我的茶叶。”尉真冷冷地道。
他从书房内走出来,正好逮到鬼鬼祟祟的现行犯。
“这也算茶叶吗?”花窨很认真地扬眸问他。
“你说什么?”尉真危险地眯起了眼。
又是这个表情,花窨很仔细地看着尉真……看来这位公子很喜欢挑左眉眯右眼啊。
除了面无表情之外,他脸上出现最多次的就是这个表情了,不过说实话,他这么皱眉眯眼,不但不难看,甚至还挺好看的呢。
只可惜,若他看茶的功夫能再好些就好了。
花窨顿了顿,一一指着面前小碟,慢条斯理地数落道:“这些茶叶很糟,十碟里只有两碟能用,这乌龙味不香,那铁观音色不美,那冻顶质不纯——”
“都还没将茶叶冲开,你这话未免也说得太满。”
“煮一趟水多麻烦啊,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开什么茶行?”见尉真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闷不吭声,花窨才愣愣地又问:“呃?你该不会就是开茶行的吧?”
谁跟她一般见识?
尉真面无表情,半句不吭,不疾不徐提了热水来,一一将桌上茶叶冲开,逐碗试饮。
确实,这次样茶品质是不太好。
“什么时候学的?”尉真淡淡地问。
李伯伯不是说她大学毕业后都待在家里角色扮演吗?
“学?你说茶?我还没学会吃饭时恐怕就先喝茶了。”花窨笑了起来,可惜尉真只觉得她很冷。
“不好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你随便到路上去问问,谁不认识我花窨?我可是江南第一茶师傅。”不服气的花窨回话飞快,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这里是台湾,只有竹南斗南台南,没有什么江南。”原来她今天扮演的角色是烘茶师傅,尉真不凉不淡地道。
“你少瞧不起人了,我真的会烘茶啊,不只会烘茶,我还会窨花茶呢。”虽然听不懂这些地名是哪儿,但他摆明了不相信嘛。
就算这里不是江南又怎样?她还是一样会烘茶啊。
“既然会,窨给我看。”满嘴胡说八道,他就看她究竟能演到哪儿?
“请我窨茶要工钱的,窨给你看又没什么好处。”花窨气闷地道。
想她花窨响当当的名气,人人见了她也要左称一句花管事,右敬一声花师傅,来到这鬼地方之后,她衣服不会穿,澡不会洗,还被人看轻至此?
“你想要什么好处?”尉真眯了眯眼。
“若我会窨花茶,你让我留下,包吃包住,每月再给我银钱五千。”花窨心念一动,乘机开口。
想到一连串关于穿衣吃住的烦恼与外头那些恐怖的车阵,不管怎样,先有个地方安身再说。
“若你窨得令我满意,我让你留下,包吃包住,每月再付你薪水五万。”李伯伯说要让她来当管家,补贴他的就是这个价码。
“好,成交!窨茶的东西在哪儿?今日要窨什么花?”急着想要找到安身之地的花窨被尉真一把抓住。
“慢着,你叫什么名字?”窨茶手续繁复,窨一趟茶,他至少得先留她十天,这十天里总不能不知该怎么唤她。
真服了李伯伯,他连女儿叫什么名字都没告诉他,就把人扔来了。
“花窨。”
“好,李花窨。”李伯伯姓李,女儿自然也姓李。
“什么李花窨?我姓花名窨,窨制花茶那个花窨。”他没事帮她冠个姓干啥?
“李花窨,我是尉真。”尉真很明显不想陪她玩这种无聊的角色扮演游戏。
“尉公子,我已经说我不姓李了!”这人怎么如此蛮横?花窨急急跺脚。
“尉真,不是尉公子。”尉真纠正她。
“你要叫我李花窨,我就要叫你尉公子。”花窨古典迷蒙的丹凤眼瞪着他,说什么也不肯让。
“随便你,窨茶的东西在那里,在窨茶前,先去把你的头发吹干。”尉真实在很难把视线从她长得不可思议且半干不湿的发上移开。
在她洗澡之前,他一直以为那是假发。
“我已经擦干了。”
“去吹干,浴室里有吹风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吹风机是啥?你别净顾着指使我,好歹也教教我吧。”
“那就去窨茶,然后等着感冒吧。”很显然,某位大人并不想教。他刚才在浴室里教她的还不够多吗?
可恶透了!这人半点仁心也无,还能了悟什么茶心啊?
花窨早忘了她本来还想向尉真道谢这回事,闷闷地往尉真方才手指的方向走。
等着瞧吧!她一定要烘出一个教尉真突眼掉下巴,还会痛哭流涕地跪在她眼前说他真的错了的好茶。
开什么玩笑,她花窨可是江南第一茶师傅。
第2章(1)
Cosplay小姐真的会窨花茶。
她会烘焙毛茶、会筛花、会发酵、会掌控花量、会判别气温,甚至还会窨香起花提香。
尉真不可思议地望着已去除火味的花茶,掀唇试饮。
扑鼻清香,入喉甘甜,茶味好得惊人,几乎与他所做的不相上下,不是……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李花窨的作品甚至远远凌驾于他的之上。
本来,他只是想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赶李花窨走,没想到她每一道繁复程序都是真功夫,耗时两周,窨出来的玉兰乌龙品质好得令他觉得他该为她开种新包装的限量茶贩卖。
以这样的水准与质感,一百克包装喊到千元都不是问题。
管家?李伯伯是在开玩笑吧?要李花窨当管家简直是糟蹋了她一身好功夫。
不过,很显然的,李花窨本人似乎并不这么想。
“借过借过,脚抬起来,我要擦地板。”花窨拿着一支拖把从尉真脚边扫过来。
尉真淡淡睐了她一眼,垂眸抬脚,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望着她像一阵风似地刮走,实在搞不懂她脑子里究竟装什么——当然,这是指,假如她的脑子里有装东西的话。
这两周来,他已经安排她到最顶楼且离他最远的那间房间去,经过烘焙室时假装没有看见她,没想到她却还是扰得他不得安宁。
明明就该是全神贯注,战战兢兢的窨茶工作,李花窨竟然轻松到可以去缠着他聘雇的钟点清洁阿姨教她怎么使用打扫工具,教她开瓦斯炉,教她用菜瓜布洗碗精,教她刷锅子洗窗户,甚至还帮她上菜市场买菜。
难怪李伯伯说她不会煮不会扫,她每件事都要人教,连扫把、拖把该怎么用都要问,就连瓦斯炉也不会开。
幸好他聘雇的那位钟点阿姨脾气好,被她缠不腻,所以李花窨才一直没来烦他,不然尉真合理地怀疑,不管李花窨会不会窨茶,他绝对会毫不迟疑地将她从五楼扔下去。
“尉公子尉公子,你喝了吗?怎么样?是不是对我另眼相看了?我很厉害吧!
这下我可以留下来了吧!”拖完地的花窨拖把一搁,一脸期待地摸到尉真身旁来问他。
“我已经留了你两周。”尉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嘿嘿,我就说我是江南第一嘛。”尉公子别扭,不愿意口头承认不要紧,看他脸上的表情跟放软的态度,她就知道他已经认输投降,对她的本事心服口服了。
“学了多久?”尉真不死心地再问。
他本想问李伯伯,但李伯伯就像害怕他将李花窨退货般地凭空消失,怎么都连络不上,老狐狸真不愧是老狐狸,失联得彻彻底底。
“学?我就说我还没吃饭时已经先喝茶了啊。”花窨依旧是这句气死人的回答。
她又没说谎,她打出生就被扔在茶园里,要不是几个瞧她可怜的采茶婆婆们偷偷将她留下了,趁着茶园放饭时喂她喝几口米汤,她哪能平安活到现在?
“准备待多久?有没有兴趣帮我窨茶?这批玉兰乌龙质很好,我们可以考虑长期合作。”尉真不想再与她纠缠这些无聊话题,直接开口掐重点。
“我也不知道能待多久,就待到不能待为止啊。窨茶当然没有问题,不过你工钱要照给,卖出的也得让我抽佣。”
“可以。”知道要抽佣?原来也不是太笨,尉真一口答应。
“还有,你花跟毛茶要选好啊,这次的玉兰实在是——”花窨忍不住又要数落了。要不是她功夫好,哪能做出这种水准?
“给你选。”就算她说的是事实,尉真也不想再继续听她叨念了。
“好。”
“既然要窨茶,家务不用再做了,我自然会请人帮忙”她没来之前,都有专人在料理,他根本不需要什么管家。
“尉公子你别闹了。”花窨横了尉真一眼,开口抗议。
“你这儿什么事情都那么方便,你不让我做事,时间会过很慢,我很难熬,而且,你不是说我爸爸叫我来当管家吗?”既然要在尉公子这里待下去,就将错就错吧。而且,她会做越多事,尉真应该就会越想留她吧?
还有嫌时间过得慢跟难熬的?尉真扬眸睐她。
这些日子以来,花窨早摸清楚了尉真寡言的性子,尉真眼睫一挑,不用他问,她就自动自发地说下去了。
“水龙头一开就有热水,瓦斯炉一开就有火,衣服一扔洗衣机就自动洗好,不用起灶烧水,不用去河边洗衣,擦地还有拖把,扫地还有扫地机器人……要不是因为太无聊,我也不用请阿姨帮我买好多菜,放在冰箱里让我煮啊。”
对了,讲到冰箱,冰箱也真是好东西,好方便喔!这跟北方人会利用冰窖来储粮是一样的道理吧?尉公子这儿真是应有尽有,一切都太便利也太棒了。
“你爱做,那就尽情地做吧。”尉真凉凉地说,不想陪李花窨瞎演。
他才刚觉得她有那么点用处,有那么点聪明,没想到她脑子又开始有洞了。
“好吃吗?”花窨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尉真不解地投给她一眼。
“我这几天烧的菜啊,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