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了,她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耍性子的权利,因为她要的别人不会给,不要的她若不收,人家也就直接拿走了。
“傻子,还不赶快起来,不怕晕了头?”她脚步有些不稳,却还是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想要把他给搀扶起来。
现在都已经夏日了,艳阳可是越来越毒的,更何况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可别因为蹲在那里晒多了日头出了什么毛病才好!魏丹容在心底对自己说着。
她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担心他,才这么着急的想扶他起来。
“先吃。”凤元之很坚持的把东西先递给她。
这次她没有拒绝,拿了块帕子将糕点接过来,然后伸手拉起他,让他站起身,不因蹲得太久,在突然站起来时踉跄跌倒。
第2章(2)
见她终于接下点心,咧开嘴大大的笑了,搭着她的手猛地站起身,顿觉天旋地转,眼前金光万丈,脚步一个不稳,本能就想紧紧抓住能够依靠的东西。
而魏丹容细瘦的手自然是支撑不住他这突如其来的力道,瞬间两个人就双双往后倒,狼狈的摔倒在地。
如果是平日,凤元之是宁可自己摔了,也不会让一个小姑娘当肉垫,但是刚刚的头晕目眩还没有消退,现在的他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更不用说是把自己和她的位置在这短短一瞬间换过来了。
两人这一跌,那可怜的菜苗和一大片的黑土承接了两人的重量,魏丹容的惊呼声也被他的体重给压得缩了回去、叫不出来,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急忙撑起身子想爬起来,但看着身下那个脸色苍白的小姑娘,胸口霎时有种莫名的悸动。
阳光间杂着自己的阴影,覆盖在她苍白的面容,脸上微微痛苦的神情打碎了她一直以来的平静,粉色的唇瓣紧抿着,忽然间,他有些明白了前几日夫子说的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意思。
正当他怔愣的时候,魏丹容也睁眼望着他,由下往上看,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正眼看他。那宛如女子般精致的面容,白玉的脸上几乎看不出瑕疵,高挺的鼻梁,红艳的唇,无不让她这个正牌女子感到自惭形秽。
在此同时,她也同样的不解,他到底是抱持着怎么样的心态,一次一次的找上她呢?
两个人的心思正百转千回,但时光就过了那么一瞬,很快的,一个杀风景的声音从旁边窜了出来。
“少爷、少爷!我们得赶紧走了,今儿个老夫人说晚上要家宴呢!”刚刚一直在外头守着的厚艺见自家少爷一直不出来,看了看日头,想到若是少爷没准时出现在家宴里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一时也不怕得罪了少爷,直接就冲进院子里打算直接把人拉走。
虽然他现在是少爷的贴身小厮,但是老爷和夫人还有老夫人不管是哪一个,都是掌控他目前生死还有月俸的主人,所以权衡之下,只能稍稍对不起少爷啦!
厚艺的一声声催促,让倒在地上的两人顿时惊醒了过来般,凤元之慌慌张张的爬起身来,脸上带着些红晕,踉跄的退了几步。
魏丹容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想到两人刚刚的姿势,她忍不住又羞又气,不过多年来习惯了面无表情的她,情绪控制得比较好,除了脸上有些微红外,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两人若有似无的沉默相望,最后还是厚艺见少爷一直没理会他,忍不住又出口催了声,“少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凤元之脸上闪过一些的懊恼,想要多说点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干巴巴的说了句,“要记得吃,我下回再拿其他的给你。”
她本来不想回答的,但是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还有想到刚刚他执着的蹲在那里等她的坚持,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得到她的承诺,凤元之就开心了,嘴角勾起满足的笑容,边走还不忘回头朝她挥手,一身樱草色的衣裳即使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也比不上他笑容里的灿烂。
魏丹容定定的看着他离开,感觉手中隔着帕子拿着的点心似乎隐隐发热着,一股淡淡的暖意透过那糕点缓缓的传递,如涓涓细流淌进她的心里。
原来,有人这样坚持想对她一点好的温柔,是这样的温暖……
见人走远了,魏丹容正想转身继续把那可怜的菜苗给扶正弄好,才欲回头,却看见从另外一边的回廊里,魏夫人被丫头搀着,后面浩浩荡荡的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她神情微微一愣,有些不解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名义上的娘亲,来她这偏僻的院子做什么。
一般大家子的规矩都是早上子女要去向父母长辈请安的,但母亲找了个借口说她这院子远,让她免去请安,因此她可不信没什么事情,母亲会自己主动来她这偏僻的院子。
魏夫人是个美人,很标准的大家闺秀美人,鹅蛋脸,端庄的五官,修得淡淡的柳眉,唇上的胭脂也不见艳红,而是淡淡的一抹粉,一身正红色的袍子,手里拿着一把团扇,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圆髻,斜边插了一支玉簪固定,鬓边上簪了几个指甲大的珍珠做的发插,一派富贵模样。
只是她这般打扮,在魏丹容看来只是格外的讽刺罢了。看见她走了过来,也没有迎过去的冲动,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
魏夫人平淡的脸上带着微微的怒气,笔直的站在她面前,脸上全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睥睨。
那气势,让魏丹容敛下了眼,低头喊了声,“夫人。”
是的,是夫人。她连让自己喊一句娘亲都不曾,说是女子重规矩,还是喊夫人来得好。
魏夫人对于她的问好直接忽略,清冷的眼神由上而下的俯视着她,“今儿个你对你弟弟说了什么了?”
咬了咬唇,她只觉得可笑。这算什么呢?原来她第一次来这院子,也不过是要质问自己,把她那宝贝儿子给怎么了吗?
“没有,不过是让他离开我这偏僻之地罢了。”魏丹容云淡风轻的说着,脸上淡无表情。
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或许是因为母亲的到来还给了她一次期望,所以她现在才会觉得那么的疼吗?
“他愿意来就来,你说那些话做什么?以后这魏府也是要交给他的,就是你这院子说起来也是他的,你说那些话是打算让他不痛快,还是要让我不痛快?”
她想,或许是今日的艳阳太大了,才让她一个不小心被晒晕了,忘了以往的谨慎吧。
魏丹容平淡的抬头直视着母亲,讥诮的说着,“我以为生了我,就是你最大的不痛快。”
魏夫人隐藏在心底最深的话,突然就被女儿直白的给说出来,让她忍不住地手一挥——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就响亮的回荡在院子里。
一个火红的手印就这么落在魏丹容白皙的脸上,她也因为那过度用力的巴掌整个人侧过脸去。
魏夫人甩出那巴掌时,心中也有些错愕,但看见女儿平淡中带着冷漠的眼神,以及那张肖似丈夫又肖似自己的脸庞,就硬生生的将心中那一点错愕给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厌恶眼神。
她打小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嫁人之后,丈夫英俊,家世富贵,可以说她的前半生都是一帆风顺的,但偏偏就在她入门几年后都生不出孩子来,让婆婆对她又嫌弃又不满的,甚至几次提起要给丈夫纳妾收通房,就在她差点因婆婆的强力压迫下松口答应时,自己终于怀上了一个孩子。
对于这个孩子,她是天天盼了又盼,想了又想,就是希望能够一举得男,堵住婆婆的口,也好好的抓住她的丈夫。
谁知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一落地听见产婆说是个女孩后,不到半日,就看到婆婆身边的两个大丫鬟被差来向她敬茶。
那时她差点气得一口茶噎在喉咙里,从那之后,她的失望转成了一腔对女儿的浓浓厌恶。
都是她!都是她才会让丈夫不得不把那两个丫头收成通房,她要是个小子,自己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一日又一日,每当看见丈夫身边的通房和小妾时,心底就会这么想。
而越想,对女儿的不满更是逐渐变成怨恨,越想,她就更不想看见她,不想记起府里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居住。
“你就是这样和我说话的?学的哪里的规矩?”魏夫人大声斥喝。
魏丹容冷冷的看着她,眼神麻木无神,嘴角渗出一些血丝,那是刚刚她被打得咬破嘴唇的伤。
魏夫人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皱了皱眉,冷淡的丢下一句,“既然学不好规矩,就饿个两天好好学点教训吧!孙嬷嬷,记得吩咐厨房,这两天不用送饭了,她那奶娘的分也不用送,教不好小姐,吃饭不过是浪费粮食。”
孙嬷嬷低声应是,眼神略带怜悯的偷偷觑了眼站得笔直的魏丹容,心中虽然觉得大小姐实在可怜,但是身为下人她也说不得什么。
魏夫人既然把话说完了,自然不会继续浪费时间在这里,如同来时一般,风风火火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去。
等她们一离开,刚刚回来被挡在外头的周奶娘流着泪冲了进来,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和嘴边的血丝时,忍不住泪如雨下。
“小姐啊……夫人她怎么能那样……要说虎毒还不食子呢,夫人怎么就舍得下这么重的手……”说着,她一边用自己的帕子,轻轻地擦掉小姐嘴边的血丝。
魏丹容没说话,露出了个让周奶娘不用担心的眼神,勉强勾起一个笑弧,扯得嘴角丝丝生疼,然后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里。
阴暗的屋里,只有透过窗棂的阳光丝丝缕缕的点亮了这简陋且空荡的房间。
她把手中帕子里的点心轻轻地放在桌上,即使那糕点早就因为刚刚对峙时的紧张而被捏碎得不成样子。
她默默地伸手捏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如花般的香气早已褪去,只剩下微甜的口感顺着还带着血的唾液滑入口中。
“好甜……”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然后单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放纵自己的软弱,却阻挡不了低泣声断断续续的在房间中回荡。
口里的甜渐渐的融入了一点咸,她终于明白,原来,有些事终究是不能期待。
第3章(1)
三年后
凤元之心不在焉的吃完中午的家宴,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晚上,心中更是如猫爪子在挠一般,最后见时辰差不多了,他随便披了件外袍,开了门,踹了外头打着瞌睡守房的厚艺一脚,动作一气呵成。
“谁谁谁?谁踢我?”突然被踹了一脚,厚艺迷迷糊糊的睁着眼四处张望。
凤元之朝他嘘了声,拉着他偷偷摸摸的窜到了院子的角落。
厚艺本来还有些瞌睡后的迷糊,却在他家少爷朝着往常两人偷溜出去的路线开始跑时,一阵冷风吹过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
“少、少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啊?”他被这凉风一吹,少爷这一吓,连说话都哆嗦了。
老天爷呀,可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啊!厚艺在心中哀嚎,只求着少爷不要突发奇想要在这半夜跑出去。
只可惜,他本来就是来还债的,连老天爷都直接把他的要求给忽略了。
凤元之没好气的看着他,脚一蹬,人就已经坐到了墙头上。
“好了,别就废话了,快跟上。”说着,人已经踩过墙头翻了出去。
知道无法改变少爷的决心后,他只好苦着一张脸,手脚利落的跟着翻了出去,心中则是祈祷着,可千万不要有人发现少爷半夜偷溜出去,要不然,他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老天爷有没有听到他的起到目前还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若不跟上,只会被少爷整的更惨,因此他一路跟着少爷走,没多久就知道今晚的目的地是哪里了。
真是的,这不是前日才来过嘛!现在都大半夜了,有什么事不能等明儿个办,有什么话儿不能等到明儿个说啊?
傻愣愣的厚艺,完全不懂对于某人来说,何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道理,只记得自己半夜瞌睡打得正香,却被人给一脚踹了出来吹冷风。
他小跑步跟到凤元之身边,小声说着,“少爷,现在都这么晚了,你去人家姑娘家里,也没人会给你开门的,我们回去吧!”
凤元之连理都没理他,埋头继续往前走。附近这一带全是江南富商住的地方,相距不远,否则这大半夜的,光靠两条腿走,恐怕来回就刚好天亮了。
两个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魏府的门墙外,凭藉着早已不知道来过多少次的经验,熟门熟路的直接绕到后头的院子外墙。
只不过,即使是最偏僻的小院,像这样的富商大宅也不可能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此时后头半开着的小门就有两个婆子站在那里,前头还可以看见有个提灯笼的护卫巡守走动,而唯一一个视线死角的角落墙边,也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地方。
只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完全算不上是个问题。
凤元之看着厚艺,以“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让他忍不住苦了一张脸,小声的哀求道:“少爷……别吧……”
“少罗嗦!快点!”说着,凤元之又踹了他一脚,不满的催促着。
厚艺看着他坚持的眼神,也知道自个儿今天若不执行这个大少爷的指令,他是绝对不肯罢休的,只好认命的趴了下来。
也幸好这样的事情他们不是第一次做了,凤元之也不是什么在女人堆里长大的文弱男子,平日还是学了一些拳脚的,所以这踏、跳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他勾了墙头就直接翻了过去。
啪!小小的一声脆响传来,他站定后低头一看,正好落在魏丹容那片小菜圃的边角上,他仔细回想了下,这里似乎也是种了什么菜来着……好像是一株株长得像辣子的东西?
尴尬的收回脚,假装没发现自己这次跳下的地点有点失误的问题,反正现下乌漆抹黑的也看不见到底是什么东西嘛,他直接心虚的离开那块地方,朝院子里小小的两间房前去。
他直接走向右边的厢房,看到房间里还有隐隐约约的烛光,心中一喜,弯下身捡起小石子,叩地敲在窗棂上。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窗户从里头被推开,一张清丽的小脸从里头探出来,看到他大半夜的站在这里,没有惊慌,只是有些诧异。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少女倚窗而立,淡淡的问着。
若是不熟识的人,绝对听不出少女语气里的三分惊诧,也看不出她平静脸上的一丝丝波动,但是对于早已熟悉她所有一切的凤元之来说,即使她只是一个挑眉,他都能猜出她现在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