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咽下怒气，漾出职业的微笑，回答那位记者的问题。
“以一个外国人来说，你说得出‘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内渠’的话来，可见中文造诣不错，那么应该也知道‘甲之熊掌，乙之砒霜’的意思才对，你觉得是美酒佳肴，也许人家觉得是穿肠毒药，你觉得‘明月’高贵，可对我来说，月亮不过是靠着太阳才能发光的一块毫无生机的不毛之地罢了。”孙映芙微笑地“刺”完，满意地看见那个外国记者脸色变得很难看。
看来他的中文造诣真的不错，至少她说的话他都听得懂。
哼哼，听得懂就好！
“各位记者先生小姐们。”裴昀适时地出声。“不好意思，孤儿院的小朋友们还在等我们呢，我想各位记者小姐先生也都是有爱心的让你，应该不会故意耽误小朋友们的时间才对，也欢迎大家共襄盛举，让孤儿院的小朋友们度过一个丰盛愉快的圣诞佳节。”
这次记者们没有再阻拦，众人顺利地进入孤儿院。
“芙姐很棒吧！”孙映芙的助理小双对着黎宸低语。
“嗯。”黎宸轻应，他的芙蓉是最棒的。
接下来，大家一起陪孤儿院的小朋友互动，游戏、分发礼物，整个下午和晚上，他们跑了三个地方，直到晚上九点才来到饭店。
梳洗完毕之后，两人依偎地坐在阳台，看着眼前的万家灯火。
“刚刚要上楼的时候，裴大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孙映芙低声地问。
“裴先生说饭店有个圣诞化妆舞会，想去的话可以变装参加。”
“你想参加吗？”孙映芙问。
“看你的意思，我只要陪在你身边就行了。”
“那就不要去了，我想和你独处。”她叹气。“今天一整天，你和大家处得好开心，只有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好可怜。”
“你怎么会是孤孤单单的呢？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喔！”他轻笑，伸手拥紧她。“我一直都看着你，看着我的芙蓉是那么棒，我以你为荣。”
“那个记者是坎贝拉的人。”孙映芙突然说。
“就这样……”他并不在意那个记者说的话。“我听了你对‘明月’的定义，不过没听到你对‘沟渠’有什么想法？”
“沟渠，在古代是灌溉作物的重要措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
黎宸笑了，这个可爱的女人啊！
她的话，让他所有的犹豫全都消散了，心里做下了决定。
小圆桌上的手机响起，两人同时瞥了闪动亮光的手机一眼。
“这个来电铃声是裴大。”孙映芙说，脸颊在他怀里磨蹭。“可是我不想接。”
“也许有重要的事。”黎宸说。裴先生知道他们在一起，不会随便打扰的，所以应该是有重要的事。
她叹了口气，伸手拿过耳手机接听。
“裴大，什么事？”她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原本慵懒的眼眸睁大。“真的？太好了，总算啊！就当做是圣诞礼物了，谢谢你。”
她收线，将手机放回小圆桌上，眼神晶亮地望向黎宸。
“黎宸，裴大说刚刚坎贝拉打电话给他，说他对我死心了，打算明天就回法国。”她开心地说，捧着他的脸亲吻着。“这一定就是圣诞奇迹了！”
黎宸失笑，亲昵地回吻她。
“芙蓉，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他哑声低语，从口袋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方盒递给她。
“谢谢！”她惊喜地接过。“可以拆吗？”
他点头。
她小心地以不损害包装拆开，打开盒子，美丽的眸子在看见里头的东西时瞪大，下一瞬间，浮上了一层水雾，欣喜地望向他。
黎宸将东西从盒子里拿出来。
“我招供，其实这个东西不是新的，它已经有好几年的历史了。”
“好几年？”她疑惑。
“七年了。”他老实地说，“七年前，在带你回家见外公之前，我就画好设计图，请人打造了。”
孙映芙不敢相信地捂着嘴，眼泪掉了下来。
“我以为这辈子都送不出去了，没想到还有这个机会。”黎宸微哽，伸手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起身屈膝单跪在她面前。“芙蓉，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我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孙映芙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里，哽咽地圈住他的颈项。
黎宸握着她的手，将那个他专门为她设计，请人打造的芙蓉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
“芙蓉，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但是我不会束缚你的脚步，也不会钳制住你的翅膀，我会希望我的爱是你安心去飞的支柱，而非束缚牵绊，我希望你能放心地去飞，不管多高，多远都没关系，飞累了，就回巢来，我就在这里。”
“我不要这样。”孙映芙摇头。“这七年你不在我身边，我所有的感觉都失去了，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饱足，吃饭睡觉变成一种工作，我不要再过这种生活了，黎宸，难道你忍心让我过这种生活吗？”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他心疼地拥紧她，难怪她第一次来找他那天，她会一脸讶异地说自己饿了。
“黎宸，我不想再和你分隔两地了，我想要天天都看到你，夜夜在你怀里沉睡，每天早晨在你臂弯中醒来。”孙映芙仰头坚定地望着他。“现在，你只要两个选择，我留下，或者是你跟我走。”
“我……可以吗？”黎宸不确定地问，他真的可以这样陪伴在她身边，不必留在这里等候吗？
“我的选项了没有‘可不可以’这一项。”
他笑了，笑得红了眼，将脸埋在她的肩上。
“我跟你走，我跟你一起走……”选择从来不会为难到他，他要的是什么，一直都很明确。
“我等你这句话。”孙映芙拥抱住他。
尾声
巴黎
在第四区，有一家“离尘”酒吧，营业三年了。
在这里，不管是什么日子，总是挤满了忠实的客人，这些顾客大部分都是模特儿，因此“离尘”还有另一个别名，叫做“模特儿之家”。
这里非常的宽敞，但是如果想要有个桌位好好的消磨一个宁静安详的晚上，最好还是早一点到，因为只要一超过晚上九点，就一位难求了。
老板是个俊秀儒雅的东方男子，修长的身段完全不输给经常光顾店里的模特儿们，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微笑，那微笑有一种魔力，仿佛能让人将疲惫一扫而空。
“老板，有人找你。”酒吧的员工钱宁意思意思敲了敲敞开的办公室门，一手越过肩膀，用拇指比了比身后。
黎宸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妇人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猛地站了起来，忘了女儿还坐在腿上，小女孩差点掉下去，幸好他及时捞住，将依然睡得甜熟，没有受到惊吓的女儿抱起。
“请进。”黎宸哑着声对来客说，然后交代员工，“钱宁，帮我把门关上。”
钱宁譬了一眼客人，再看看老板，点点头，无声地退下，将门关上。
办公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好一会儿，他才艰困地开口。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抱着女儿的手臂微微颤抖着。
王惠娟看着他，再看看他臂弯中的小女娃，好一会儿，她突然弯下腰，对他行了一个大礼。
“您……”黎宸吓了一跳。
“这个道歉，欠了你十九年。”她弯着腰，低哑地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法抹灭，但是……对不起。”
黎宸深吸了口气。“请不要这样，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只想把它忘了，您是芙蓉的母亲，请您起身，不要这样。”
王惠娟直起腰。“我不是一个尽责的母亲，也难怪芙蓉不认我，尤其是得知我和她父亲竟然做了这么可耻恶劣的事，伤害了她最心爱的人，她更不可能原谅我了。”
黎宸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您是说，芙蓉……知道了？”幸福……原来只有三年，是吗？
“她早在三年前就知道了啊！你……不知道吗？”王惠娟惊讶。将三年前芙蓉去找她“算账”的事说了一遍。
所以她三年前就知道了？
黎宸震惊错愕，如果她三年前就知道了，那……为何还嫁给他？为何……
是了，怀疑什么呢？因为她爱他啊！
原来，他最害怕让她知道的事，她早就知道了，还反对过来隐瞒他，就是因为她知道他太在意，因为她知道那是他心里最大的疙瘩，所以她宁愿装作不知道。
这一瞬间，他心头的大石落了下来。
“这三年来我不时地注意你们的报道，芙蓉看起来很幸福，我知道那件事是你心里的阴影，我想，我从来不是一个好母亲，这或许是我唯一能为芙蓉做的事，可是我又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会不会造成反效果，破坏了你们的幸福……”
“谢谢您今天来找我。”黎宸真诚地说。
王惠娟张着嘴，接着眼眶红了。
“谢谢……谢谢你……”她激动地说，绷在她心上多年的罪恶感被他解开了。她抹掉眼泪。“芙蓉不准我接近你，你别让她知道我来找你，外面还有人在等我，我得走了。”
目送她离去，黎宸走到双面镜墙前的沙发坐下，抱着女儿温柔地拍抚着。
这里的装潢和国内的“离尘”几乎一样。
没多久，办公室的门被开启，移到纤细的丽影奔进来，在办公室四下张望，看见他后明显松了口气。
“黎宸。”孙映芙从后头抱住他。
“你来啦！”他温柔低语。
“听钱宁说有客人？”她问，依照钱宁的描述，她几乎可以猜到是谁。
“嗯，一个国内来的旅客，大概知道我们来自同一个国家，人不亲土亲，就来打个招呼。”黎宸微笑地说，空出一只手握住妻子的手，将她拉到前面来，这才看见她一身拍照的服装和脸上的浓妆。
他的心盈满热烫的暖意，她放下工作如此焦急地赶过来，全都是为了他。
“芙蓉，我今天有告诉你，我爱你了吗？”他爱恋地呢喃。
“有，早上醒来就说过了，不过多说几次也不嫌多。”她甜蜜地笑了，见他没异样，而且显得很快乐，她就放下心来，觉得自己猜错了，因为如果是她以为的“那个人”，他是不可能这么轻松惬意的。
“我爱你，孙芙蓉。”他说，压下她的头，密密地吻上她，一会儿贴着她的唇低语，“还有……谢谢你爱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