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波也没追上去,而是恨恨的瞪着他的背影一会儿,这才坐电梯离开。
林晓微等电梯门关上后,随即沿着楼梯狂奔下楼。
看到赵波的身影,她马上停下脚步,和他隔着一段距离偷偷跟着他,见他拦了一辆计程车,她过了几秒也拦了一辆坐上去。
计程车开了快半个小时,绕到城郊交界之处,赵波下了计程车,走进一条很窄的巷子,巷子里随意堆着废木材。
林晓微怕被赵波察觉,跟过去的时候颇为谨慎。
没想到这条巷子又和其他巷子相连,挺复杂的,拐了几个弯之后,林晓微看到赵波进了某间屋子,她想,他说不定是被别有用心的幕后之人指使的。
林晓微赶紧熟记附近的地理位置,便急着赶回去找周悦景,她想快点告诉他赵波的事情。
去找周悦景之前,林晓微又去了趟医院找姜德顺,打算了解一下王文芳的身体状况,未料姜德顺毫不配合,她不愿放弃,便在一旁等着。
一直等到傍晚,林晓微看到有个神色憔悴的妇人送饭来给姜德顺,大概不久前才哭过,整张脸糙红糙红的,妇人把中午的饭盒收走后,就往外面走去。
林晓微想着她应该也是王文芳的家人,连忙跟了上去。
来到十字路口,行人号志灯才刚转绿,妇人便神情恍惚的直直往前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辆敞篷车急转而来,林晓微顾不得多想,快步冲上前一把将妇人拉了回来。
妇人和车子之间的距离极近,要不是林晓微眼明手快,只怕妇人这会儿人已经在急诊室了。
妇人回过神来,有些后怕的转身向林晓微道谢,“刚才……谢谢你。”
林晓微语气诚恳的问道:“阿姨是这样的,我是报社的记者,我们报社最近在做一个专题,想要了解一下大家的生活,我可以去你家参观一下吗?”
妇人想着她刚刚才救了自己一命,看起来也不像个坏人,便答应了。
妇人租赁的地方只有十几坪大,四处堆放着换洗的尿布,墙角还放着一摞的衣服,小小的房间散发着一股酸馊味。
林晓微看到她的生活如此穷困,心倏地一沉,又见小宝宝脸上还是红通通的,整个卷缩成一团。
她没待多久就向妇人告别了。
林晓微离开后直奔最近的超市,买了好几罐奶粉还有尿布之类的东西,这才又回到妇人的住处,要把东西给她。
妇人执意不肯收。
林晓微实在没办法,只好说道:“这些都是要给宝宝的。”
妇人一听,这才勉强收下,道过谢后把宝宝换下来的尿布拿到外面水槽清洗,完全不理会又开始哭闹的宝宝。
林晓微一个人待在屋里,看着床上的小宝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揪成了一团,她小心翼翼的抱起宝宝,一边轻拍着宝宝的背,一边打量着屋内。
她晃了一圈,忽然瞥见床头似乎有本陈旧的病历本,她心头一沉,腾出一只手把那本病历拿起来翻阅,乍看到最下方有医师的签名和日期。
这已经是多年前的诊断纪录了。
她想要再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外面忽然传来姜德顺的声音——
“妈,大宝睡了吗?”
林晓微一吓,立即把病历本放回原位,力持镇定的哄着宝宝。
“你来干什么?”姜德顺低吼一声,一脸不善的把宝宝抱回来,“这里不欢迎你,你回去吧!”
林晓微看得出来姜德顺一时半刻很难沟通,她也不多加逗留,向妇人说一声就离开了,她一走出巷子,就迫不及待拿出手机上网搜寻那间医院的名字,似乎是间私人诊所。
她随即打电话过去,可是没有人接,她便招了辆计程车,照着地址赶过去,可是下了车却没有看到那家私人诊所的招牌。
一林晓微又再核对了一下地址,并没有错。
她一边走一边找,终于在尽头看到破旧的墙壁上画了一个箭头,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写着“由此进”几个字。
林晓微沿着箭头的方向转进去,这才看到亮着灯的诊所招牌,再往前一点是道狭窄的木质楼梯。
她鼓起勇气往楼上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上方传来熟悉的嗓音——
“你怎么也过来了?”
等看清了是周悦景,林晓微的心瞬间定了下来,担心忧虑也被抚平了。“周、周学长?”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周悦景从楼梯上走下来,微皱着眉头瞅着她。
“我刚刚去姜德顺的住处,看到了王文芳以前的就诊纪录,我就想过来看看。”她如实回道。
“这间诊所晚上没有开,我们回去吧。”他的大手无比自然的揽着她肩。
仲夏的夜风吹在身上,混合着马路上被白天灼晒后的热意,呼吸间都是暖融融的气息,林晓微看着两人的身影被昏黄的路灯拖得老长,原本松松挽着他臂弯的手不由自主抓紧了些,心头只觉得说不出口的安然踏实。
“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我会调查清楚的。”周悦景低头看着她叮咛道。
她知道他是担心她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乖顺的点点头,随即又忍不住问道:“王文芳是不是隐瞒了癫痫的病史?听说她的第一胎是死胎,应该也是癫痫症造成的。我们找到她之前的主治医师问清楚,应该就能帮你澄清了吧?”
“嗯,我明天会再过来一趟。”他没想到她居然能靠自己推理出这样的结论,他倒是重新认识了她。
“对了,周学长,我今天去医院,居然又看到上次那个假记者……”
“假记者?”周悦景楞了一下,一时间想不起来她说的是谁。
“就是上次孙冬梅出事后,挑唆于贵春诬蔑你的那个假记者,他今天又在煽动姜德顺把责任全都推到你头上,你认识那个假记者吗?”林晓微担忧的问道。
他想了想,回道:“我不认识他,不过这两次都这么巧合的出现,想必他是受人之托吧。”
“你是不是之前得罪过什么人?”
“应该没有吧。”周悦景不假思索的否认了。
“你再好好想想……要不然敌人在暗,你在明,很容易被那个幕后之人抓住把柄的。”林晓微越想越担心。
“放心吧,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说得坚定。
第9章(1)
虽然周悦景特别交代她不要再插手,林晓微还是放不下心,隔天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她又来到私人诊所。
因为是大白天,她很快就找到了隐匿在住宅二楼的小诊所,她走上木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旁的墙面都已斑驳脱落,一看就不是什么正规的诊所。
林晓微走进二楼的诊所,就见一个中年妇女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不远处则是坐着两个戴着护士帽的女孩子,一直在低头玩手机。
中年妇女习以为常的问道:“看哪方面?”
林晓微随即回道:“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有事想要找医师。”她一边说一边打量诊所里的摆设,其中一个房间的门是开着的,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个穿着白袍的医师,隔壁还有一个房间,门口却用门帘挡着。
“怎么又来一个?”中年妇女没好气的嘀咕了一声。
“我来问点事情,很快就好了。”林晓微不理会中年妇女不算友善的态度,脚步匆匆的往开着门的房间走去。
里面坐着的男医师大约四十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文温厚。
林晓微开门见山的问道:“医师,两年前你这里有收治过一个有癫痫病史的孕妇吗?”
“怎么又来一个?”乔重微微勾起唇,让人看不出他的态度是拒绝还是配合。
她不用想也知道另一个人一定是周悦景。
“都已经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我不记得了。”他朝她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她叫王文芳,上午来找你的是她的主治医师,王文芳在进行手术时突发癫痫去世了,你这里的诊治纪录对他很重要,拜托你了……”林晓微听他这语气就知道周悦景肯定也没问出什么资讯来,这会儿便好言好言语的央求道。
“老实告诉你吧,我们这间诊所在有些方面不合规定,如果我把纪录交给你,不就等于我自找麻烦吗?要是我这间诊所被勒令停业,也就意味着我们全部都要失业。”乔重不紧不慢的解释。
林晓微不死心,磨了大半天,无奈乔重怎么样就是不松口,中途还泡了杯茶请她喝。
“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请你体谅我们的难处。”乔重像在和她讲和似的,口气一直都很好。
她突然问道:“诊所就这么几个人,忙得过来吗?”
“我们这里不做大手术,几个人够用了,要不然哪赚得到钱。”他看得出来她并没有恶意,他反正也闲着,就陪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一会儿又打开抽屉拿出指甲刀,旁若无人的修剪指甲。
多半是职业使然,林晓微留意到他的手指也很干净,不过和周悦景那修长养眼的十指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林晓微浅抿了茶,不经意看到未阖上的抽屉里的一枚校徽,她的心莫名一沉,再看向乔重时,神情显得复杂许多。
“我朋友也是医师,我知道要当医师有多不容易,我相信你也是个负责任的好医师。”她说得诚恳,一脸期待的瞅着他。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个负责任的好医师?”乔重一听,明显楞了一下,放下指甲剪,不过还是盯着十指微微出神。
“直觉。你不单是个好医师,应该还是个很厉害的医师,在这里,你不觉得埋没了你自己的能力吗?”林晓微猜测着自己多半说中了面前之人的心事,继续动之以情。
“埋没?”他抬起眼眸,定定的望着她。
“是的,上午来找你的人也是个医师,我知道他坚持这么多年非常不容易,可是我从来没有听他抱怨过,他现在因为王文芳的医疗事故被停职,如果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的清白,他往后的医师生涯都会受到影响……”她故意一顿,紧张的看着他的反应。
乔重的脸色明显凝重了许多,像是在认真思考她说的话。
林晓微看他的反应,应该是被自己说动了,不由得偷偷吁了口气。
“乔医师!有生意!”
仿佛是被喊声惊醒,乔重起身的同时,下了逐客令,“抱歉,我有事情要忙,失陪了。请你理解我们的难处。”
林晓微好失望,明明前一刻他都已经动摇了,没想到说翻脸就翻脸,但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不甘心的先离开。
周悦景下午去了趟医院,他虽然没有从乔重那边得到什么有力的资料,不过和乔重简单聊过后,他已经心里有数了。
医院规定周悦景不能插手事故调查工作,他也没有多问调查情况,只是把他的想法告诉调查小组的同事,倒是为他们本来一筹莫展的调查进度找到了突破口。
周悦景才几天没来医院,竟然觉得挺不习惯的,他反正也要等主任和姜德顺讨论了最后结果才回去,便又回了趟办公室。
他才刚坐下,就听到徐辰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悦景,你回来了?”
他抬眸看去,徐辰姝坐在轮椅上,一旁有个看护陪同。
她示意看护先离开,便自行推着轮椅进到办公室,“王文芳的事故调查结果出来了吗?”
周悦景并不打算告诉她自己已经发现王文芳癫痫导致第一胎死亡的有力佐证,随口带过就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问过我爸了,医师一旦出过医疗事故,这辈子的职业生涯便要大打折扣,搞不好还会是行医生涯的终结。”徐辰妹忽然提醒道。
“是吗?”他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凭你的资历和能力,要不是出了这件事,再熬个几年,肯定能顺利升上副主任的。”她以为自己暗示得不够明显,又再补充道。
“我对职位晋升不感兴趣。”周悦景神色清冷,显然不想再和她多说。
徐辰姝当然不会傻到看不出来他根本不屑理会自己,她只好又道:“那如果谈判不顺利,甚至被吊销医师执照呢?”
他锐利的眸光瞅着她,说得笃定,“我没有任何失职违法的地方,医院没有权利吊销我的执照。”
他以前只觉得她有些任性张扬,没想到她还会有这样私心作祟的一面。
她没想到他不受威胁,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分上了,她也懒得再惺惺作态,脸上那点笑意也收了回来,神色阴鸷的道:“那也难说!”
“那就拭目以待等结果吧。”周悦景起身要离开,未料走两步就被她一把抓住了手。
徐辰姝气急败坏的道:“悦景,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为什么一点希望都不给我?”
“抱歉,我已经有晓微了,而且我是以结婚为前提和她交往的。”他拉开她的手,冷冷的回道,双眉紧紧皱起。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我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我甚至可以为了你把这次医疗事故的全部责任都担下来……”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希望你早点想开。”
徐辰姝又想去拉他的手,可是他轻松一闪,她扑了个空,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栽去,她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对着他的身影大喊,“周悦景!你现在要是从这里走出去,我发誓你一定会后悔!”
“抱歉,你自便吧。”周悦景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徐辰姝看着自己打了石膏行动不便的左腿,把轮椅推到靠近办公桌,把桌上所有东西都扫落在地,愤恨的用力喘着气。
从小到大,她徐辰姝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她无法如愿遂心,他也休想好过!
徐辰姝推着轮椅来到走廊,过了一会儿,她遇到王一祥,王一祥热络的帮了她一把。
“你这么着急要去哪里?”她下意识轻拢了下散乱的头发,语气温柔,丝毫看不出前一刻才刚发过一顿脾气。
“我正准备去会议室听悦景那件医疗疏失的调查结果,半个小时后就要开始了。听说死者在怀第一胎时就因为癫痫导致死胎,有这么一个既定事实在先,死者的家属想闹也闹不起来了。”
“悦景拿到证据了吗?”徐辰姝故作不解的问道。
“证据是没有,不过你也知道悦景一向聪明,联想一下死者之前的情况,他自己就想明白了这之中的前后因果,主任也说了,到时候谈判时就一口咬定死者家属故意隐瞒病情才会错失救治的最佳良机和方案,死者家属肯定会心虚同意私了的。”
“嗯。”她敷衍的附和一声,嘴角慢慢浮上诡异的笑意。
她从电梯里被王一祥推出来后,就拒绝了王一祥帮她推回到病房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