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行半途折返,直到返回京城来,已是炎炎夏日。
孙少凡生了重病,指名由冷总管照护。
既然两人是故友,孙少凡又无亲人,由冷少怀来照顾理所当然。表面上是如此,明眼人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了……罗璟看出来,孙少凡应该是极力想藏住女儿身,不让他二皇兄知情,冷少怀是唯一可帮她之人。天崖山别馆那一场骚动,发生得格外离奇,二皇兄的大批侍卫为何突然出现在别馆?后来也因为孙少凡突然重病,没有人再追问,就此成了悬案。
只是,后来他听说,凤氏一族的“凤女能者”凤梅破在出外游玩时不幸落海身亡了!他惊异地想,传闻“凤女能者”有着特殊能力,竟会如此轻易掉入海里死亡?这可比二皇兄的大批侍卫出现在天崖山别馆更离奇了!
他一向是敬爱二皇兄的,他也深信二皇兄一切作为都是以大局设想,为了天下子民着想,所以……对于太离奇的事情,他通常选择闭一眼过去,不去深究。
他只是清楚的知道,他与孙少凡是好友,既然二皇兄已经娶了凤紫鸳,那么孙少凡想保住女儿身的秘密,他自然默默支持。
因此,他也同意冷少怀暂时搬进安亲王府照顾她。
本以为,今年的离奇事件就此落幕了,没想到热风还吹着,安亲王府又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近日冷少怀不在府内,他正忙得焦头烂额,此时却惊闻他那位非常不近女色的五皇兄竟然爬上了二皇嫂的床,做出不伦事!二皇嫂生得沉鱼落雁,绝色佳人之姿,是男人都宁为她犯罪,但他深信全天下的男人包括他自己都有可能沉沦,唯独向来淡泊无欲的五皇兄能全身而退。
他的五皇兄清心寡欲,行止复礼克己,世间难得一见的谦谦君子,就算他当真爱上皇嫂,受于道德约束,他也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二皇兄的事情来。
这简直比传出他克制不住,爬上冷总管的床把她给吃了,还要不可思议,他深信五皇兄肯定是被陷害了!
但是令他从椅子上跌落的消息是,两人被捉奸在床,而捉到两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府内的总管冷少怀!
她为何要陷害五皇兄?
不不不,她没有理由陷害五皇兄,她肯定是!
安亲王府芙园内,孙少凡昏迷未醒,冷少怀寸步不离,罗璟遣退下人,将房门关起,与她私语。冷少怀正在看他这几日独自处理的政务,发现他确实用了心,如此她可稍微放心!心里才如此想,却听他又“胡言乱语”……
“你与我五皇兄素来无怨,所以说你肯定是为了少凡,想拔除凤紫鸳!这一招我怎么从来没想过?”他话到一半,又喃喃自语地赞叹,才继续说:“结果我五皇兄就成了无辜的牺牲品。你外冷心热,我就知道你也一定是为少凡抱不平,但是你这次也做得太绝了吧?”
冷少怀抬起眼来,冷冷扫着他。老爱胡思乱想……这回他倒猜对了五、六成。
……她本以为“假王妃”孙少帆找她弄来迷药,只是为了演一场戏,目的在帮助凤紫鸳从这场婚姻里脱困,没想到她假戏真做了……
虽然她无意陷害德亲王,斯人因她出手而成了牺牲品,也算是她间接伤害了。
……孙少帆离开之前提起一位姑娘,这位姑娘就是京城有名的“常乐”,常姑娘天生肤色异常,发色浅淡,皮薄如纸易破,人人见她如见鬼魅,心惊胆跳,她却生性乐观,时时笑容满面。
孙少帆离开之时,希望她能去看看常乐,若有机会就将她治愈。……孙少帆却不知道,她手不能写药方,眼不能看医书,对患者不许碰、病情不能言。虽然这些日子她为救紫鸳,暗中已经破例,但她已做到极限。再说常乐的异常,据说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她这几年来疏于医务实际经验,恐怕也没辙。
但若非她开口央求孙少帆想方设法解除凤紫鸳的婚姻,她也不会因此失身。她欠她一条人情,既是她所托,她须为她尽力。
明年等三儒进京,请他去看看常乐吧……
她转回心思,对罗璟说道:“王爷,西边近日水患严重,虽然县令回文,已经做妥善处理,但属下认为王爷应即日起程前往辖地一趟,深入了解水患原因,关心灾民所需,查看县令处事态度。”
罗璟一脸不耐烦,“本王此时可不是与你讨论这件事!”
“安亲王妃乃凤谷代理谷主,既能独挑大梁,自非省油的灯,属下若为挺少凡而陷害她,岂不自找死路?何况还把德亲王拉下水,属下有几颗脑袋?王爷未免太瞧得起少怀。”她三言两语冷淡带过,话题带了回来,“王爷当把心思花在正事上,即刻准备出发。”
当真不是她做的?罗璟还是一脸狐疑。“王爷。”
罗璟摆了摆手,“听到了!”
冷少怀淡扫他一眼,“王爷意思是?”
“本王详阅张大人回文,虽然长篇大论,却有半篇海口浪言,本王此来就是要告诉你,我将前往辖地一趟,并且本王已向皇上借将,此回将携专于治水官员前往,全力整治水患。”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她。
她亦看着他,凤眼里难得有流光闪烁,凝视他许久,唇畔勾出了一朵迷人笑花。
“属下预祝王爷此行,一帆风顺。”看来不用担心他将来会当个蠢王爷了。
她笑了……是他眼花了吗?冷面冷语的冷总管!竟然也会笑?
罗璟一阵错愕,却不敢眨眼睛,瞠目盯着她看!她的笑仅昙花一现,淡如风轻拂面而过,看似不留痕迹,却在他心内掀起了惊滔骇浪!瞬息他的心脏鼓动得好厉害,他赶紧压住被心跳拚命撞击的胸口,怕被打出内伤来。“王爷,你不舒服吗?”她目光注视着他的手,不免担心他是否这些日子过于辛劳,身体出了状况?
“总管……”
“嗯?”
罗璟拉过她,将她手上的公文全放下,把她搂入怀里,紧紧抱住!
“此回离京,分别时日长,你……让我吻一下吧?”他以偷袭的方式,迅雷不及掩耳,趁她不备,最后一句话吐在她嘴里。
冷少怀来不及推开他,双手抵在他胸膛,摸到他如擂鼓的心跳,一怔,瞠着惊讶的凤眼,任他吻了许久、许久,她都还在想……
他的心脏如此不正常,这……这是什么病?
未曾听三儒提过……
不会有事吧?“怎么把门关着?”
叩、叩、叩……二皇兄!
罗璟听见门外声音,赶紧放开冷总管,去把门打开来。“皇兄,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罗非听见皇弟槌胸顿足的声音,只是淡扫他一眼,便往床畔走去,“少凡可有好些了?”
冷少怀怔仲半晌才回神,手指还温热,她紧握拳,起身过来,“回王爷……”
一场热风过,秋风起时,清醒过来的孙少凡离开安亲王府,从此不知去向。
罗璟趁此回出门,还去了一趟奇贤城探望岳父母,谁知奇贤城城主竟然早已换人!
他深入打听方知,在那年他迎走宋宛儿牌位后,宋则禧就交出城主之位,带着续弦妻子赵氏离开了。
他一直不知道他尊为岳母的赵氏是继室,而他的冥婚夫人宋宛儿是元配所出。宋则禧元配夫人在宋宛儿还小时就过世了,同年宋则禧娶了赵氏。红颜薄命啊……母女俩皆命薄。罗璟感叹,特地问明岳母埋葬何处,前往祭来年秋日,宋帝三年,冷三儒进京,在冷少怀的恳托下,去看了常乐。
这一年,罗璟又因事耽搁,与“华青青”错身而过,失了见面机会。这一年,风调雨顺,风和日丽,国泰民安,天下太平无事过。又过一年了。
宋帝四年,她,二十一岁了……
第7章(1)
宋帝四年入冬
“好冷、好冷啊!”天上无月,雨声凄厉,菊园里烛火吹熄,床上一双人影……罗璟频频喊冷,缩在被子里,把她抱在怀中,双手不断摩擦她的背,简直把她当作取暖工具。
她动也不动,窝在他怀中,任他紧抱,任他抚摸,仿佛早已成了习惯之中,她自熟睡里醒来,眯眼瞪他。
“你怎么又来了?”
这两年来,他夏天喊热,说她冷冰冰,抱着舒服,把她当消暑工具;天气一转凉,他就赶紧喊冷,说她外冷内热,抱久了温暖,她又成了他的取暖工具。初时看他不再荒废政务,认真肯学,她破例“收留”他几晚。没想到此例一开,便没完没了,他三天两头一入深夜就摸黑爬上她的床来。
“冷啊!”他笑嘻嘻地回答着,还故意装软声软调的撒娇声博取同情,“我好冷啊,总管。”
看她醒过来,他的四肢马上像八爪章鱼吸附住她的身子,绝对让她没机会踹他下床。
“够了,想睡你就好好的睡。”她也懒得理他了,重新又合上眼,枕在他手臂上找到了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他放松了她,低下额头来贴靠着她,嘴角噙着得意洋洋的甜笑。
她是作息正常,入夜闭眼就睡的人,他老早吃定她,算准了她入睡之后“好说话”,他就特地等她睡了才进来。
唔……她很不喜欢束胸睡觉,初时还会防他,后来渐渐习惯了他,常常都忘了束胸,方才他摸她的背时就发现她未束胸,害他一整个心痒难耐啊。他伸手轻轻摸上她的胸,好柔软……啪!
“呜……你还没睡着啊?”平常她总换个姿势就睡了,今晚她倒反常了。
“你趁我睡着后,都做这种事吗?”她推开他凑近的脸,微恼地瞪他。
“做什么事?”他声音无辜极了,那只被打的手在被子底下钻啊钻的,不顾她几次推开,依然毫不费力地摸到了她纤纤小蛮腰,手掌紧贴着她就不再蠢动,好似他原本就是要抱她,方才只是不小心“摸错”了位置而已。
她心里搁着事,没心思和他计较,目光越过他,听窗外大雨不断的声音,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还在为少凡……不,应该是凤紫鸳。你是为她担心,还是为你自己?”
月前凤谷长老和据说即将为凤紫鸳入赘的孙少宇进京面圣,指安亲王罗非派人在婚礼前夕劫走凤紫鸳。
并指凤紫鸳即是在他府中养病的孙少凡!
虽然他一番指控均被能言善道的二皇兄巧言舌辩给打退,凤谷的人黯然出宫,不过孙少凡是女儿身,不知何时被二皇兄带回府中之事被掀了开来。两年前安亲王府中,冷少怀负责照顾重病的孙少凡,此事安亲王府上下皆知,幸好二皇兄善于用人,在安亲王府做事的人都有分寸,出了安亲王府门,绝口不敢提安亲王府内事,所以晋亲王府冷总管十成十也跟孙少凡一样是女儿身的消息,至今只在安亲王府内传。
他轻轻抚摸她柔嫩的脸庞。这两年来,她就像花朵一样绽放得愈来愈美丽,现在外头都说,晋亲王府有个偏女相的总管。
若非她把“冷总管”当得太称职,人人首先看到的都是她“威严稳重”的一面,她早藏不住女儿身了。
其实他倒希望赶快把消息传开,如此他可光明正大拥抱她,不必受人指指点点,说他这个亲王有“断袖之癖”,没事就爱抱着自家的冷总管。
“……我为紫鸳担心,不知她现在情况如何?”深长一声叹息,全因为罗非把凤紫鸳关了起来,禁止任何人探视。
“你真的别担心,自从两年前孙少凡离开,我二皇兄的心就像缺了一半,我才知道孙少凡对他的重要。两人称兄道弟时,我二皇兄已经对她痴情难舍,如今知道她是女儿身,更要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了。嘻嘻,就像我对你一样……”心痒难耐啊,忍不住把嘴凑上了,声音甜似蜜!
冷少怀捂住他的嘴,把他推开了些。
“今非昔比,她的身份和能力都曝光了,前有凤梅破为借镜,难保他不对凤紫鸳下手。”偏冷语气不掩饰对罗非的怒意,在他面前话说得很白。
罗璟拉下她的手,在黑暗之中把她搂紧了些,“唉,为了你,我特地去查了,当年我二皇兄那些手下因畏于凤女能者的能力,未经我二皇兄许可,把凤梅破打成重伤。我二皇兄不是冷酷无情之人,他不会残忍折磨一个小女孩,更不会伤害他心爱之人。”
“他差人抓凤梅破是事实,他的最终目的仍是要凤女能者死,他怎会放过紫鸳?”
“别多想了,你快睡吧,明日我们再去一趟安亲王府,也许这一次能见到人。”
她凝望着他。自从凤紫鸳的秘密被揭开来,他也跟她一样担心凤紫鸳,他与罗非虽是兄弟,但他始终帮着她,不曾问过她和凤紫鸳之间的关系,他热诚善良的心从来不曾变过。
“……谢谢你。”
罗璟顿时嘴角上扬,赶紧趁她卸了防心,嘴巴一凑便吻上她的唇!
“王- ”她恼意起,正要怒斥他得寸进尺,哪知嘴儿才张就被他软溜灵活的舌头塞满!
他捧住她的后脑,深入地吻了她,还很不怕死地堵着她的嘴不肯放。
她眯眼怒瞪他,摸着他全身上下结实的肌肉找不到可下手的地方,一阵乱摸之下,她面皮烫,耳根热,心脏莫名地跟随着他的吻跳得不成拍……
她的手贴在他胸膛上,摸到了他一样不正常的心跳……
她不能读医书,只能问三儒,但是三儒说的几种情况均和他不相符,后来三儒要她详述病人性别、年纪、在何种情况之下心跳不正常。
三儒不喜罗璟,所以她第一次对三儒撒谎,说是无意之中听到一个丫鬟被府内长工吻时,摸到长工心跳异常,她想了解一下。三儒听完便笑了,他不像过去一样详细解释发生此种情况的由来和病因,只淡淡说,这长工没病……以后你就知道了。
“嗯……”
黑暗之中,他紊乱的呼吸声盖过了外面大雨声,鼻息里尽是闻到他清爽干净的味道,最近几次被他偷吻,她都发现她也跟他一样心跳异常了,而且身子愈来愈无力抵抗他……三儒说没病,她便安了心,但既然不是病,这种情形是怎么回事……她想,三儒说的“以后”大概还不到时候吧。
她的手缓缓爬到他脸上,他的脸皮光滑柔嫩,不像他的行为一样“厚颜”,轮廓线条干净利落无一丝赘肉……她找着他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最后捏起他长而浓密的眼睫毛,高高提起!
“呜……住、住手……会掉光啊……”罗璟被扯得眼皮痛,很不甘心地离开了她的唇,结束甜蜜的吻。
“睡了。”她翻了身,离开他的手臂,抱紧了胸前被子,不再理他。“唉……你到底何时才肯改装啊?没这么折磨人的吧!”他揉着眼皮,哀声叹气,“我真是命苦啊!宛儿,你在天有灵,也帮帮为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