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楚勀拿起认罪书瞧了瞧,淡淡的道:「这罪认得不够仔细,好比下的是哪种毒?毒药从何而来?还有,张驴儿怎么会随身携带毒药,是不是早有预谋……总之,让他仔仔细细的将一切给说清楚,你抓着时间慢慢磨,无妨。」
「明白了。公子,新任县官再半月可到楚县,是窦默。」之前阿特尔就得知新任知县从京城出发的消息,也知道即将上任的是何人,他未禀报主子,是因究竟是何人都和他们无关,可如今主子和窦娥的感情有所进展,想来他还是让主子知晓比较好。
楚勀挑了挑眉,问道:「我记得窦娥说过,当初她父亲为了筹措入京赶考的银子,她才会被卖给蔡府当童养媳,窦默莫非……」
「正如公子所想。窦默考了三回,今年总算金榜题名,殿试给圣上的印象颇好,遇上楚县县官出缺,窦默又出身楚县,圣上便派他来了。」
在大元朝,汉人即使应试后榜上有名,多半无法在京城担任高官,都是先分至小省县,由小县官做起。
「这样啊,那好,你抓着时间,约莫十日,你将张驴儿一案仔细查完回报,我让窦娥在窦默上任前回蔡府。」
「公子往后有何打算?是……」要回京城?或继续出巡?阿特尔本想这样问。
「我打算哄来窦娥的整颗心,让她不能没有我,接着向窦默、蔡婆提亲。」楚勀答。
阿特尔暗暗吐气,这不是他的重点,好吗?他只好再问:「所以公子打算回京城了?公子若要提亲,就是想娶小娘子了,这事总不能瞒着圣上。」
「说的也是,那我再想想。」楚勀无所谓的回道。
楚勀的真名其实是奇握温那兀勀,不仅是带着天子剑的钦差大人,还是高高在上的王爷,皇子若要成亲,怎可能不先禀报圣上?王爷若先斩后奏,到时被斩的,恐怕是一路跟在王爷身边的他们吧,想到这里,阿特尔忽然觉得脖子凉凉的。
「对了,卢大夫也得好好审审,说不定毒药是从卢大夫那儿得来的,这样卢大夫便是共犯,总之,张驴儿和卢大夫都不能放过。」楚勀又道。这两人竟敢觊觎他的心上人,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尤其是卢大夫那个老不修,窦娥都能当他的女儿了!哼,没关系,现在两人落到了他手上,就别想他会轻易放过!
他第无数次想,张驴儿这毒下得实在太美妙。
「阿特尔,你算准了时日,问出所有真相,最后那两人死了或还能活都无所谓,只要还窦娥清白……」楚勀想了想,改变主意,淡漠的又道:「死人不能开口再污蔑人,我瞧着还是死了好,明白吗?」
「明白了。」阿特尔应道。
「记住,要好好磨一磨两个嫌犯,这十日都不能放他们好过,不能让他们提早死了。」楚勀越想越来气,越想越觉得恶心,对于张驴儿和卢大夫看窦娥的眼神益发无法忍受,恨不得干脆亲自动手,折磨人的招数,他可多了。
「知道了。」阿特尔道。
主子这是摆明了假公济私,他看主子那醋劲大发、俨然把窦娥当自己的宝贝的模样,非常不能适应,有种坠入梦中的荒唐感,看来他得提醒其他跟着主子的兄弟们,往后一定要对窦娥要好一些,还得非常小心注意地与窦娥保持恰当距离,免得下次主子就把诡计用到他们头上了。
楚勀更加肯定,这辈子他只想与窦娥相守。
这十日的相处,她几乎日日都有让他惊奇之处,她博学聪颖,什么话题都能聊,也有自个儿独特的见解,与她相处绝不会感到无聊。
楚勀也终于明白何以额布为他寻的那些大家闺秀引不了他半分兴趣,那些女子镇日守在闺阁,只懂得刺绣、弹琴、论诗那些风花雪月、不济事的技能,他不要这种漂亮但脑袋塞棉花的布娃娃,他要的是像窦娥这样智慧聪颖的伴侣。
刺绣刺得好有什么用,他到街上逛一圈可以买多少漂亮绣布,何必娶个绣工摆家里?弹琴论诗也顶不了事,要是京城如楚县发大水,恐怕那些养在深闺里的美人们只会吓得花容失色,不似窦娥这般能指挥若定,而且她有一身好医术,学什么都快,还有一手京城最好的厨子也赢不过的好厨艺。
他也习惯了每日午、晚同窦娥一起用膳,他们总有好多话可以聊,她也不似京城那些美人们会扭捏作态,含蓄温婉的说什么男人家的事,女子不好指手画脚,她时常是有什么便说什么。
唉,他好喜欢窦娥啊,喜欢到根本舍不得离开他身边,可张驴儿、卢大夫都已经招了,张驴儿的毒药是跟卢大夫买的,两人也被阿特尔折磨死了,这桩案子算是结束了,他没理由不放窦娥回蔡府,且听说再两日窦默就会抵达楚县……
楚勀让人备了马车,回蔡府的路上,车厢里就他与窦娥两人。
「这十日委屈你了。」他不舍的道。
「哪有委屈呢。」她轻笑道,顺手理了理他有点敞开的衣襟。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觉得他确实是个好对象。
「你……会想我吧?」楚勀拉住她的小手,低声问。
「会。」她又笑了,他这模样像极了讨糖吃的大孩子。
「我想向老夫人提亲,你……认为如何?」
窦娥沉默,当凡人当得久了,七情六欲全上身,不只想找他当队友,也清楚自个儿对楚勀动心了,希望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想,依他这么老实的性子,应该可以做到吧,再者,楚县是个小地方,平时没什么大事,他处理公务之余,两人好好过日子,也能安稳过上一辈子,一起回天庭吧?
「阿勀,你会一直对我好吧?」
「那当然,我这辈子都会对你好。」
「只会对我一个人好?」窦娥又问。
楚勀想也不想便回道:「除了你,我还能对谁好?」
「会不会有天你遇到更好的姑娘,就变心了?」她继续追问。
「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了。」他握紧她的手。
「阿勀,你若娶我,你这辈子就只能有我,我……」窦娥迟疑了一会儿,才又道「我很小心眼的,不会准你有别的女人,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绝对不会有别的女人,也可以保证这辈子只有你。」楚勀毫不迟疑的笑答。他没想到她是个小醋坛子,不过这样正好,表示她十分在乎他。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天下如此之大,比我好的姑娘多得是,何况我还嫁过……」
他打断她,「不准你再这样说,嫁过又怎么了?往后你心里只有我一人就好,我肯定不会见到比你更好的姑娘了,因为……」他忽然住口,总不能告诉她,天下知名的美人儿他早看遍了吧,想到这儿,他忽然苦恼起来,他还没跟她说实话呢……唉呀,不管了,先把人娶了,赶紧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谁反对都没用,连她都不能反对嫁给他,没错,就是这样!
「因为什么,怎么不说了?」窦娥好奇的问道。
「因为我太喜欢你了,其他姑娘都入不了我的眼,既然如此,哪还看得见什么更好的,无论如何,我眼里就只有你。」楚勀认真的说道。
她一听,小脸猛地涨红,娇嗔的轻轻捶了他的胸膛一下,「你看起来老实,没想到也这般油嘴滑舌。」
「我只对你油嘴滑舌。」而且越来越顺口,哄女人这事儿,他越来越上手了。
「不理你了。」
「你要是不理我,我会难过的。」楚勀故作可怜的道,「你回去之后每日都要想我,过几天我忙完公务,就找人向老夫人说亲,你等我。」
「阿勀……」
「嗯?」
「你若对我好,我也会一辈子对你好。」窦娥说。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我保证这辈子只对你一人好,你就安心等着做我的新嫁娘。」他最喜欢她这直爽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不用花心思猜。
她娇羞的瞥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好。」
第7章(2)
窦默蒙圣恩得以衣锦还乡,初始他十分兴奋雀跃,一路赶着,盼望能尽快返乡上任,然而当车马越来越接近楚县,他的心又莫名慌了起来。
想当年懂事的女儿窦娥,为筹措他赴京赶考的盘缠,自愿卖身到蔡府当童养媳,给病弱的蔡家公子冲喜,还宽慰他说她进了蔡府能得照应,蔡婆亦是再三保证会善待窦娥,他万般不舍又深感自已无用,他这等于是卖女儿来完成自己的愿望。
他这一去就是好几年,他才学不够好,两回落榜,自觉无颜返乡,发愤苦读,第三回终于榜上有名,且得以入殿面见圣颜,如今终于能够光荣返乡。
算算时间,如今女儿也该满二十了,不知她日子过得可好?不知蔡婆对她可好?更不知她对是否埋怨他这个爹?
近乡情怯,正是他此时的心情写照,县城就在眼前,他怯意更盛,这些年过去,蔡府光景如何?他病弱的女婿是否还在?
当时县城里的大夫说过,蔡家公子活不过十八,要是人已经不在了,他苦命的女儿不就年纪轻轻便守寡。
人,就是这么奇怪,没得到功名之前,总觉得一个书生最大成就莫过于皇榜有名,如今功名到手,才感到后悔、亏欠,甚至觉得所谓功名,也不过如此。
窦默轻叹口气,罢了罢了,现在再后悔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他盘算着,到了县城后,先办妥皇上交代的事儿,再赶紧差人去打听女儿的情况,若是女儿过得不好,他定要将女儿接回身边好好弥补,如今他成了县大人,让女儿过上好日子,吃饱穿暖已不是难事。
他摸摸身旁的锦盒,思忖着,京城领皇命成了钦差大人的三皇子,不知是否肯如圣上所愿,乖乖回京城,万一三皇子不愿意,他真能如圣上所言,命人直接把三皇子绑回去?
那是三皇子啊,在京城生活好几年,他可是听说不少三皇子的冷酷手段,三皇子年纪轻轻便被圣上封了礼王,是个出了名的冷面王爷,明面上讲礼,骨子里却是丝毫不讲礼、不讲情的狠。
落榜的那几年,他在京城最热闹的大街上卖字画维生,一年冬日大雪,他远远见过礼王一回,他真没想过,才十七岁的少年,一身威仪浑然天成,比起大雪日的冰寒,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年礼王领着二十多名禁卫兵,抄了通敌叛国的镇安王府,镇安王嫡女是京城第一美人,凄绝哀怨的伏在年轻的礼王脚边哭着求饶,男人们见了很难不生出几分怜惜不忍,怎料肤色白晰如雪、丰神俊朗,有大元朝第一美男子之称的礼王,对第一美人却毫不动心,瞧也不瞧对方一眼,直接抬脚将娇滴滴的大美人甩开,冷冰冰的道:「叛贼人之女,别脏了我的衣鞋。」
从京城最热闹的大街拐进王族住的里仁坊,镇安王府就在里仁坊前端,寻常百姓无法进入里仁坊,但那日,有许多人跟在抄家禁卫兵后头,在拐入里仁坊的街口处凑着热闹,远远观望。
他也跟着凑热闹的人们走着,然后远远看着,只觉昂首挺立于落雪里的少年,无情狠辣,远望即让人心生畏惧,而他所带领的二十多个禁卫兵,不到一个时辰,便抄光镇安王府。
想起这件往事,窦默觉得额际抽疼着,不自觉伸手抚了抚,如今礼王也该二十有二了,应是威仪更深、狠辣更甚,若是礼王不肯如圣上之意回京,他难道绑得动那样的男子?
就在他深思之际,马车已来到楚县城门前,缓缓放慢速度,准备停下检查。
站在城门前的两名男子迎上前,走在前头的楚勀问道:「车内可是窦大人?」
窦默掀帘朝外看去,只见一名面色黝黑、神采飞扬的高大男子,他身旁立了一名面色白晰,亦是十分俊朗高大的男子,两名男子立于车马前,神色恭敬,他虽不解两人为何人,但仍沉稳的回道:「正是。」
「恭喜窦大人回乡上任。」楚勀轻笑道。
他一早接获窦默约莫午时抵达县城的消息,便抓准时间来城门前等候,满心想着要给未来的老丈人一个好印象,他准备待窦娥与窦默见过面后,即向窦默与蔡婆提亲。
「多谢两位。」窦默猜想,兴许是衙门得到消息,差人来迎接。
「窦大人,大型马车须先查验才能进城,还得花些时间,马车进城也只能缓行,我备了小轿,窦大人可先随我入城回衙门,衙门已备妥酒菜为大人接风洗尘。」
「这样啊,多谢。」
窦默捧着一只锦盒,旋即下了车,由楚勀领着先过了城门,一旁果然有轿子候着。
「窦大人请上轿。」楚勀亲自为他掀帘,请他入轿。
窦默点点头,上了轿子安坐,满心想着,礼王也颇为周到,特地派人来接他,照这样看来,他也许能顺利办妥皇上交代的差事。
没多久,轿子在衙门门外停下,始终跟在一旁的楚勀又迎上前,为窦默掀起轿帘,方便他下轿。
两个守在衙门门外的官差见状,不禁面面相觑,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面子,竟能让钦差大人一路行走随轿,还亲自掀帘?
「窦大人,衙门已经到了,请下轿。」
窦大人?记得新来的县大人就姓窦,见识过钦差大人宰人不眨眼的官差,瞬间有点发懵,怎么只是官职比钦差大人小多了的县大人?
「大人。」守卫官差恭敬对楚勀打招呼,走前一步的窦默却以为官差是在喊他,他轻点了点头当做回应。
楚县是个小县,衙门不大,但窦默毕竟是头一回来,不知方向。
「窦大人,请走这边。我先领大人回厢房梳洗,一会儿再差人过来领窦大人到厅内用膳,可好?」楚勀有礼的问道。
「如此甚好,多谢了。」窦默点点头,想着洗净满脸风尘才好拜见礼王。
楚勀领着窦默至厢房,说明道——
「这里往后是大人的厢房,漱洗用物、衣袍皆已备妥,大人请自便。」
楚勀为窦默开门,待窦默进了厢房,楚勀帮忙关上门,朝阿特尔交代道:「你留在这儿,等人出来,立刻领到厅内用。」
阿特尔忍不住问道:「公子不觉得哪儿怪怪的吗?」
「哪儿怪了?」楚勀不解反问。
「窦默是小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什么?」
阿特尔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误会我们只是被派去接新任县大人的小官差。」只要遇上和窦娥有关的事,主子就会成了傻子,以往他总是忍着不要把对主子的鄙夷表现出来,但随着主子和窦娥的感情越来越好,主子做傻事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几次之后,他也懒得再忍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