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唯一能动的人只有孟清华。
孟清华一死,不论她的孩子能不能平安诞生,势必会折断周明寰一手一脚,他必须再娶,而娶的对象不可能再由老夫人曲氏做主,另一方面也会得罪丧女的孟府,中止合作关系。
到时两面受敌的周明寰将会被孤立,内有继母的牵制,外有孟观的打压,孤掌难鸣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崔氏坐大,艰涩地在夹缝中求生存,活得没有尊严。
“华儿,是我对不起你和孩子。”握著妻子的手,周明寰语气噙著悲愤,为自己无法保护妻儿而愤怒。
绝美佳人轻轻一摇首,如花绽放的浅笑色压海棠。“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太出彩了,惹得别人眼红嫉妒。”
他想笑,眼眶却微微红了。“我以为她会有所忌惮,为了保有她的好名声不致真的出手,没想到……”
崔氏的手段已经狠到连无辜的孩子也容不下,欲让他丧妻又丧子,再也无力与她抗衡。
“夫君想不想引蛇出洞?”对心狠的人要更狠,心慈手软只会让自身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有办法?”周明寰目光如炬,闪著狠厉。
孟清华垂目低视著隆起的肚子,为母则强,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害她孩子的人。
“要委屈斜月她们几个了,明日便放出我即将不久人世的消息吧,让林大夫全日待在春莺院候著,就说拚命抢救中,有一丝希望救回……”
“华儿,你……”他面露深情,手心紧握妻子小手。
“今日我不豁出去,明日就是我的死期,你不用觉得我受屈,身为你的妻子,我会和你一同走过所有的艰险,我们是要一起走到白头的夫妻树。”生也缠绵,死了纠缠。
周明寰终于一笑,低吻妻子水润朱唇,情感浓烈地叹道:“有你为妻,今生足矣!再无所憾了。”
次日,包含斜月、凝暮、惊秋、碧水四名一等大丫鬟,春莺院的丫头、婆子以及周明寰身边的小厮全或多或少挨了板子,不仅罚了半年的月银还被禁足,饿上三天。
因为他们全部失职,没能照顾好身怀六甲的大少奶奶,导致她身体不适出现咳血症状,也危及肚子里的孩子。
如今大少奶奶是命悬一线,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硬撑著,用人参、雪蛤、何首乌、紫灵芝等珍贵药材吊著命,何时会断气无人能知,但眼看著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林大夫寸步不离的守在屋子里,炭火不灭地熬著汤药,每个时辰强灌一次药,企图从阎王手中抢人。
听说林大夫的师父有再世华佗之称,能肉白骨、生死人,只要还有一息尚存他都能救活,妙手回春挽救人命,在他手上医治的病人还没有一个死人。
为此林大夫修书一封请师父出马,不日内便可赶至周府,到时孟清华就有救了,母子平安也就有望了。
这些传闻传到珍姨娘耳中,珍姨娘再告知崔氏,在崔氏的指示下,珍姨娘再度出手了。
夜黑风高,星月无光。
“真的一个人也没有,挨了打的丫头、婆子全躺在下人房呜呜哀叫,无人看守的厨房正好方便我进出……”呵呵!大少奶奶就要死了,整座院子只剩下她一个姨娘,大少爷不到她房里都不行。
珍姨娘让身边的两个丫头在外头把风,她一人潜入厨房,将磨碎的相思豆粉末掺入贵如金子的紫米中,搅拌一下让它们混得更均匀,粒粒紫米沾上粉末毒性更强。
她不想再等待了,一次致命,要不每回做贼似的下毒她都心惊胆跳不已,唯恐被人发觉,一次下足了分量也省了多来几回,时时处在惶恐中。
眼看差不多了,珍姨娘拍去手上的细末,又在裙子上擦手,确定没了残存的粉末才由厨房内走出。
但她一出厨房却没瞧见应该站在门口的两名丫头,她以为她们偷懒故意跑开了,心里想著,等会非好好责罚她们不成,她虽然只是姨娘也算半个主子,她们怎敢不尽心服侍。
珍姨娘边走边小声地咒骂,十分不悦丫头的怠惰,但走了几步她忽然心头一跳,感到有一丝怪异,为什么没听见虫鸣蛙叫声,四周安静得有一点诡异,让人打心底发毛。
越想越惊心的珍姨娘想快步跑回自个儿屋里,被子蒙头睡上一大觉,佯装一切都只是她想太多,才刚要拔腿就跑,十几根火把同时亮起,一只只红色灯笼也由远而近的靠近,她慌得睁大眼,在一群下人中看到那不可能出现的人,当下脚一软,跪倒在地。
“大……大少爷?!”
火光之中,周明寰由暗处走向明处,面上满布阴鹫。
“为什么要害大少奶奶?”
“我、我没有,不……不是我……大少奶奶不是我害的……”抖著身子,珍姨娘全身冷得汸佛泡在冰水里。
“还敢狡辩,所有人都看到你走入厨房,你还敢否认?!”不到黄河心不死,不用刑她不知怕。
“我是……呃,忽然腹饿难受,想到厨房煮点东西填填肚子,可厨房已经熄了火,我只好又出来了。”她咬紧牙根不承认,认罪只有死路一条,而她不想死。
“要我让你的丫头和你对质吗?看谁说的才是实话。”周明寰手一挥,两名被打肿脸、嘴塞破布的丫头被推出。
看到狼狈至极的两个丫头,珍姨娘真的连想死的念头都有了,身子一下子没了骨头般瘫软。“不——”
“说,为什么要害大少奶奶,是谁指使你的,你没想过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幕后的那个人会不会保住你?”她是一枚棋子,无举足轻重却必须存在的弃子,为人所利用。
“是夫……”一想到她家老子和娘都在夫人的庄子里做事,两个兄长也在崔家人手中干活,她唇一张又赶紧咬住。
“没有人指使我,我也没有害大少奶奶,我什么也不知道。”
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珍姨娘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
周明寰一听,冷笑。“看你嘴角有多硬,常新,把掺了粉末的紫米洗净,用洗米的水灌入她嘴巴里。”
“是。”常新听命,将一袋紫米用清水洗过一遍,端了一大盆水要往珍姨娘的嘴里灌,她吓得直挣扎。
没有人不怕死,珍姨娘也不例外,眼馨再无生路,她索性心一横,往一旁的老树头撞去,当场头破血流,晕了。
“死了没?”周明寰满眼的恨,容不得她一死了之。
常新上前一探鼻息。“还没,喘著气。”
“不许医治,叫人看著她,关入紫房,等她醒了我再问。”想死?没那么简单,他还用得著她。
“是。”
第十一章 相思要人命(2)
想死没那么简单,但是杀人灭口就不同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人一死,所有的线索也断了,即使知道谁可能是主谋也无法举证,因为卖相思豆手链的小贩也死了。
“珍姨娘死了?”
她怎么会死,以她贪生怕死的个性,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活下来,即使活得像条虫也会苟且偷生。
孟清华的心是沉重的,一点也不开怀,害她的人虽然死了,可是她不想珍姨娘是那般的死法,好像除去了一片乌云,东边又飘来一阵雷雨,雷声隆隆得令人心头更慌。
“死透了。”周明寰语气有点恨意。
“不是让人看著她吗?怎么还会让她寻死,珍姨娘不像会活腻的人。”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会卑微的活著。
“看守她的人赶来回报,说她醒来后发了一阵子呆,后来不知从哪拿出一颗白色药丸往嘴里塞,接著疯狂的在地上打滚,临死前大喊著:‘钟嬷嬷骗我,这不是使人昏迷的药……’”她想活,有人却要她死。
药效快得令人措手不及,一喊完,她呕出了一大口鲜血,口、耳、鼻、眼睛七孔流血,身体抽搐了几下,最后不动了,两眼圆睁死不瞑目。
想必是钟嬷嬷骗她那是假死药,人一服下便会陷入昏迷,宛如死去一般,到时再将她混充尸体运出府去,也许还许了她什么好处让她信以为真,她才会毫不犹豫的吞下药丸。
殊不知那是催命毒药,毒性甚强,一入喉便瞬间夺命,想要活命是不可能的事,珍姨娘是枉送了性命。
相信她死的那——刻一定深深的懊悔,为何对心思恶毒的崔氏深信不疑,连继子媳妇都能下狼手的毒妇,她一个姨娘怎么逃得过魔爪,崔氏阴毒的手段她不是最清楚吗?
可惜她没机会重来一回,再后悔也没用,她的死是早在她选择站到崔氏那边时就已注定了。
弃子的命运是死亡。
“原来又是婆婆在作恶,她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非要搅得人心惶惶?”不能消停一时半刻吗?让人有所期待她并未坏到骨子里,还有幡然悔悟,真心忏悔的一天。
周明寰拥著妻子,一手放在她高耸的肚子上。“珍姨娘虽然死了,可是她还在,我不放心。”
明白他指的是他即将远行的事,鼻头一酸,孟清华有些涩涩的感伤,想回拥夫婿却不太顺利,两人之间隔了一个圆滚滚的肚皮。“商人重利轻别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教你是生意人,有些事不得不做。”
虽能体谅,但心里仍忍不住难受,习惯了身边有个人相依偎,突然枕畔少了一人,那该是何等的空虚。
“真不想走。”留——她一个人他无法安心,若是能带著走就好了,尚未离开他已经开始想她。
听著他不舍的语气,孟清华想笑又想哭,杏眼蒙上一层水雾。“那我大哥会上门揪著你走,要你少儿女情长,大丈夫要志在四方,守著府里的娇妻美妾有什么出息。”
她笑著说,眼眶却是红的。
“那是他冷血无情,以为银子多就能买到一切,不把世间情爱当一回事。”周明寰忽然怨起大舅兄,让他在妻子有身孕时还要往矿场走一趟,亲自监定铁料的好坏。
这是表面上的说法,实际上是看九皇子需要多少兵器,他们再合计要出多少铁料,合两家人之力铸造刀、剑、矛、盾,运往九皇子私下豢养的兵马驻扎地。
此行极为机密,越少人知晓越安全,周明寰连妻子都蒙在鼓里,怕她知情会担忧,对外一律宣称是去看铁料的品质,与大舅兄商讨一年要进几万斤的铁才能供给兵器的锻铸。
“我听到了,议人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妹婿我唾弃你。”一袭白衣胜雪的孟观不走正门,他足下一蹬由窗户跃进。
卖弄!孟清华在心里不屑的腹诽,不过看在亲手足的分上,别说出来让兄长难堪,虽然他可能也不在意。
“虎有虎道,猫有猫道,老鼠专钻地道,贼才攀窗,不知大舅兄是看上哪尊玉观音了吗?”
孟观一嗤。“少用话削我,偷的就是你这尊活菩萨,妖孽九爷还在路上等著呢!再不动身他就要来祸害你娘子、我妹子,用他的妖媚姿容让你周府上下不得安宁了。”
既为妖孽就有他的本事,想害人的方式多得是,就看他肯不肯使出美色,将人迷得晕头转向。
“华儿,我向九爷借了几个人在屋顶上守著,你用得上他们就喊一声,我尽量在八月中秋前赶回来。”周明寰眼中只有妻子一人,看也不看在他背后龇牙挥拳的男子。
嗟!居然不理他,当他是一片叶子飘过,实在是……感受到被人一瞪,孟观咧嘴一笑,朝妹妹一眨眼,意思是保证将她的夫婿平安带回,绝不会让他途中出一点意外。
“别急,要是赶不上,我便在千佛寺等你,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以平安为重,我有一堆丫头、婆子护著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要多带一些人在身边,不要让我在府里为你担忧……”她也想要丈夫早去早回,盼君早日归来。
可是生意上的变数太大,由不得他说一不二,也许中途又拐到哪去也说不定,他自个儿亦无法预料。
周府先祖长年供奉在千佛寺,每年九月九日重阳登高日总要上山祭祠祖先,沐浴斋戒三天请和尚念经,一来让祖先受受?孙香火,见见许久未见的儿孙,二来求佛祖保佑家宅安宁,来年事事昌盛,无虑无忧,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今年碍于孟清华怀了身孕,那时挺著大肚子不宜再走山路,因此提早了近一个月到寺庙上香,府里女眷若是无事都得随行至庙里吃斋念佛。
这是往年的惯例,谁也不能更改。
原本周明寰也要陪著去,长房长子不得缺席,偏偏三皇子东方浩白与五皇子东方浩羽争储激烈,殃及其他皇子,九皇子东方浩云不得不预做准备,好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争位中脱颖而出,所以他去不了。
“够了,要罗罗唆唆到几时,又不是一辈子见不到面了,别当个只想守著老婆孩子的窝囊废,走了、走了,我最讨厌哭哭啼啼,难舍难分的话别!”真扎眼。
看不惯痴男怨女的依依不舍,孟观二话不说的拉了人就走,无视妹婿的冷脸及妹子的瞪视,他是干大事的人,哪能由著他们拖延,攸关金銮宝殿上那个位置,耽搁不得。
周明寰这一走便是好几日,身边骤然少了一人,孟清华这才感到秋风瑟瑟的冷清,夜里睡著也不够暖和,多加了几条被褥还是冷意袭人,一看到黄叶落下便感到秋天脚步近了。
秋蟹肥美她吃不得,看得嘴馋,黄花落尽倒是倍感秋凉,肚子沉了哪里也去不了,顶多到老夫人处闲聊两句,看巧姨娘在小儿兜衣上绣了两只虎头虎脑的小老虎,在草地嬉戏。
珍姨娘一事事败了以后,崔氏这些时日似乎安分了不少,再无有任何令人不快的动作,一方面为周明泽的婚事准备下聘事宜,一方面为女儿备妥嫁妆,等南柳张家择吉日来迎娶。
当然,崔氏也要忙八月出行的事情,还要为儿子周明溪择一女子为妻,一儿一女的亲事让她忙得焦头烂额,暂时分身乏术,无暇再分心管周明寰他们的大小琐事。
不过她不管不表示周府不会有人闹事,一想到不能与爱慕的表哥结成连理,又得被迫远嫁南柳,越想越不甘的周玉馨只好找周玉湘出气,她不好过别人也得跟著难过。
“嫂嫂救我——”
一道泪流满面的烟柳色身影飞奔而至,要上石阶前还因跑得太急而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已被主子磨得很敏锐的丫头、婆子马上有的上前一扶、有的以身一挡,怕来人冲撞到大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