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便教姨做灯笼。”
宦夏莲一直觉得奇怪,杜若来为什么不给孩子起名,只对别人说,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弟弟,现下她多少懂了,杜若来心里有一个男人,杜若来也许在等着那男人回来,为这一大一小的孩子取名。
不知不觉她也有了这样的想法,但她知道姜燮廷永远不可能来,也永远不可能为她肚里的孩子亲自取名。
“姨,你要看认真了,哥哥的耐性不好,如果你学不会,哥哥就不教你了。”哥哥大人样地对着她说话。
宦夏莲笑着点头,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哥哥的动作。
做灯笼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端看这人的尹巧不巧。
哥哥人小鬼大,小手快速地抽起一条细竹条,拿起斧子斩断成大小不一的形状,“姨想要什么样的灯笼呢?”
“圆圆的。”那时姜燮廷给她买的便是圆形的。
“咕,这有什么难的,哥哥可是会做兔子模样的灯笼。”哥哥点了蜡烛,拿起一根竹条往火旁边凑,木条微黑时弯一下,一个圏便成了,再以绳子绑住。
“做成圈了?”宦夏莲惊奇地拿起竹条,学着他做着,她心绪翻腾,“我要紫色灯笼。”
“那咱们各挑各喜欢的。”
宦夏莲剪下紫色糊纸,小心翼翼地蘸糊黏着,耳边听到哥哥的提醒,“姨,下方要空出一面来,放蜡烛。”
“好。”
这一日,宦夏莲与这孩子在房中一起做了灯笼,隔日廖峰便书信以告,当姜燮廷又偷偷摸摸地来看她的时候,便瞧见满屋子都是紫色灯笼,那紫色的灯笼就像是在指引着他回家的路……
君心似石,妾心若水,水滴石穿,君心落妾身,妾影烙君心,重影灯笼显,缘是君身归。
第10章(1)
这几日,宦夏莲的小腿开始抽筋,青儿便以一种软膏抹在她的腿上,细心地替她揉着小腿,“小姐,李夫人的药膏真有效,你涂抹以后就很少喊痛了。”
“嗯,也不知这李夫人是何方神圣,每一次给的药膏都很有效。”她上次做灯笼,手上被竹条划了好多血痕出来,李夫人的药膏一擦便好了。
“是呀,小姐你说,哪一天我们是不是要登门道谢?”青儿总觉这疯人丘的人都是好人,小姐有什么需要的,他们都会热情地送过来,真是好人。
“当然是要,等会便去吧。”宦夏莲说。
“小姐不休息吗?”
“每日躺着,除了发呆就是无事可做,倒不如出门子。”
“好,那要不要带些糕点去呢?”
“昨天我们不是做了许多糕点吗?就带上吧。”离开姜燮廷之后,她懂了不少中馈,也会烧不少的菜,要不是青儿拦着她,她还想多学一些,多做一些。
青儿揉捏了好一会儿,便去净手好准备糕点。
宦夏莲起身理了理衣物,小心地下了床。
青儿已经在门口等着她,见她挺着大肚子小心地走着,青儿赶紧上前扶着她,“小姐要小心脚下。”
“好。”
这疯人丘有着异样的地貌特征,由各式各样的小山丘组成,好似每一个人都占了一个山丘。
她们走到李夫人家门口的时候,青儿轻唤了几声,李夫人从里面跑了出来,一张笑脸先露了出来,“夏莲,你来了。”
“我特意来看看你,顺道要谢谢你的药膏。”宦夏莲喜欢李夫人的笑,她一笑便让人觉得她是真心地笑,而非虚假。
“来来,进来吧。”李夫人好客地迎她入内。
“我们还做了些糕点,你尝尝看。”宦夏莲示意青儿将糕点放下。
李夫人不做作地掀开食盒,“哇,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说着她随意拿起一个绿豆糕,“嗯,好好吃哦。”
宦夏莲笑了,“你慢点吃,不要急,你家夫君不在吗?”
李夫人眼神骤变,诡异地看了看后门,笑了笑,“他现在不在,他这个人可腼腆了,不愿见人呢。”
“是吗?”宦夏莲倒不知有这样的怪人,她无所谓地说:“没有男人在,我们女人也可以说些贴己的话。”
“是呀。”李夫人笑嘻嘻地坐了下来,眼睛往下一瞄,神色苍白了。
虽然宦夏莲唤她为李夫人,但李夫人的年纪不大,看起来似乎比她还要小,但是李夫人不愿透露闺名,说那是给夫君喊的。
宦夏莲心照不宣,她也不愿别人称呼她莲儿,莲儿是独属那人对自己的称呼。
宦夏莲抬眸,看见李夫人神色有异,“怎么了,李夫人?”
李夫人吞了吞口水,怀疑地看着宦夏莲,“夏莲,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糕点吗?”宦夏莲摇摇头,“没有呀。”
“不,不是……”李夫人指着她的脚下,“你……”
宦夏莲低头一看,裙摆一片湿濡,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小腹账痛着,她撑着笑,“我以为是吃饱了撑痛,原来……”
“小姐,我去叫稳婆!”青儿吓得就要往外跑。
“等等,你一个丫头跑得慢。”李夫人突地拉开嗓子,“夫君,要生啦!”
躲不过,李沐风最后还是出来,抱着宦夏莲找到了稳婆,宦夏莲在他转身要走时,手指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为何你会在这儿?”
白发阎罗面具,这便是上回替她看病的大夫,她怎么可能忘记。
李沐风苦笑了一下,将她的手拉下,“你先安心生。”
宦夏莲松开了手,忽然间她有些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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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宰相姜燮廷自休妻之后,性格乖张、做事诡异,朝中官员人人惧之,无人敢说他的不是。
早朝之后,皇帝叶世天特意留下了他,面带难色,“姜宰相。”
“皇上请说。”不变的语气,不变的神色,却让人毛骨悚然。
“咳,那北邙想要与我朝和亲,如今宫中适婚年纪的女子只有三公主,三公主又是母后最爱的女儿,你说可有其他的法子?”
“柴郡主已有十八,方可嫁人。”
“这……”叶世天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朕以为你已休妻,柴郡主……”
“如果皇上没有其他的事情,那微臣退下了。”姜燮廷的意思便是方法有,就看皇上爱不爱用了。
叶世天无可奈何地看着一脸黑的姜燮廷,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姜燮廷刚一走出殿外,李牧便将一封信给他,他打开一看,眼睛瞬间一亮,心情顿时极好,嘴边扬起一抹笑。
“爷?”
“母子平安。”
“恭喜爷。”李牧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自从昨天知道夫人尚未顺利生产,爷便一直黑着脸,现在终于笑了。
“李牧,一年不到,我便可以回到她身边了。”十年之约,期限即满。
“是,恭喜爷。”李牧也笑开了,这一段时间,爷唯有从夫人那儿回来的时候才会有笑容,其余时间可都是紧绷着脸,对着久了恐怕会作恶梦。
“李牧,现在还有些事情要做。”姜燮廷邪恶地笑,即将要离开,要做的事情必须都做了才能走。
“爷请吩咐。”
“你去找到京城的乞丐,让他们散布一些话。”说着他在李牧耳边嘀咕了一阵,李牧的眼神由惊转喜。
“是,属下这就去做。”
姜燮廷冷笑,这世上他最不能忍受他人欺侮他的莲儿,如今时机成熟,该是收网的时候。
半个月之后,京城流传着柴郡主乃京城第一美人,北邙之主听了也好奇不已,甚至主动提出要迎娶柴郡主,皇帝无法当面拒绝,只好应下。
一个月之后,哭闹不停的柴郡主被架上了花轿,嫁往北邙。
半个月后,逃婚的宦青莲重回京城,没过多久被宦太医接回了宦府,又一个月过后,宦太医告老还乡,举家迁移,宦青莲则是不哭不闹,安静地离开了。
又过了数月,初夏又至,京城一片新景象,朝廷中亦发生大事,宰相姜燮廷辞官了。姜燮廷孑然一身,唯有一名侍卫相随离开了京城,从此甚少进入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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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从李夫人儿子的满月酒宴回来的路上,宦夏莲微醺,任由青儿扶着自己,“时间过得真快,青儿。”
“是呀,小姐。”
“青儿,为鸣儿摆满月酒的时候,我好难过。”宦夏莲叹了一口气,“一个人孤零零地抱着鸣儿,接受别人的祝福。”
“小姐……”青儿听得心疼。
“今天见李大夫与李夫人两人,我好生羡慕。”宦夏莲幽幽地说。
“小姐,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还有小少爷。”青儿安抚道。
“嗯。”她昏着脑袋,点着头。
两人走到住的小院子时,同时停住了脚。
“青儿,今儿又是什么日子?”
青儿不说话,嘴边扬起一抹笑,放开了失神的小姐,偷偷地离开了,姑爷来了……小小的院落、门口、屋檐,处处挂着紫色糊纸灯笼,宦夏莲软着脚,一步一步地走到厢房前,推开门。
她走了进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床上,烛光摇曳下,他的面庞越来越清晰,他轻柔地哄着怀里的鸣儿,鸣儿正是好动的时候,也不怕生,对着姜燮廷笑呵呵,还伸手拍拍他,两人一副爷俩好。
她以为自己在作梦。
“你可算回来。”姜燮廷从床边站了起来,见孩子有睡意地打了呵欠,他便将孩子放在摇篮里,对挎她笑。
她恍如隔世,小嘴蠕动了好几下,眼神迷离地望着他,“怎么会……”
“怎么不会?”他反问,噙箸优雅的笑,眼神里却是紧张的,他怕她仍然接受不了他。
李大夫说姜燮廷是一个性子刚强的男人,谁都勉强不了他。
她后来陆陆续续地从李大夫的嘴里知道,那件发生在书房的伤案的原委。
她以为只有女子才会有守身之举,没想到他也会为了她而守身如玉、洁身自好,她无法想像他当时是怀揣着怎么样的心情,又是以如何狠的心往他自己身上刺。
每每想到这里,她想笑想哭,他怎么可以对她如此死心塌地、恪尽夫职?
他是她的夫,他是她的天,他要是纳了那两名美人,她绝不会有二话,他却懂她,她不要,所以他也不要。
姜燮廷走向她,大掌轻抚着她的红颊,“喝酒了?”他不乐意地说,不愿她在他不在的情况下沾酒,露出这副媚态。
宦夏莲点点螓首,“喝了少许。”
“以后只能在我面前喝。”他霸道地说。
她热泪盈眶,好想骂他一通,却又舍不得,这男人为自己做的肯定不只这些,他肯定默默地为自己做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绝不会与她说这些,保护她是他理所当然的职责,他不贪求说出这些以求得她的好感。
“为何在这里?”她颤着声音,隐约间知道发生了一些事情。
他文雅地笑着,见她不躲避他的动作,便胆大地将她拥入怀里,“我辞官了。”他曾经恨师父,师父因私情让他做十年宰相,辅助新帝,如今他反倒感谢师父,若非这约定,他怎么会碰上她。
“为何?”宦夏莲又问,两眼直盯着他瞧,发现他清瘦了不少,不禁为他心疼。
“十年之约已到,宰相只做十年,多一天都不愿。”姜燮廷厌恶地说。
她轻笑,“当真舍得?”
“哼!”他用力地拥紧她,娇小的她被他半提起,脚尖落地踮着,“人都在了,还说什么舍不舍得。”
傻瓜……她将头轻靠在他的耳边,低喃着,“若是梦,我希望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他邪气地拍了一下她挺翘的臀部,轻咬着她的耳朵。
第10章(2)
她乖巧地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千依百顺地看着他,“夫君……”
梦回无数次,唯有这一次是真的,他喟叹一声,以着将她揉进怀里的力道将她按在怀里,薄唇落在她粉白的耳上,“莲儿,这回不要赶我离开。”
她垂着泪,委屈地说:“是你休了我。”
他冷硬地瞪着她,“休书你可看过?”
休书一直被她藏在柜子里,她没有去看,深怕里面的话让自己伤心,她摇头,“没有。”
“去找出来!”他气闷地说,他猜到她的性格不会去看,没想到她真的没有去看。
他似乎气得不轻,她小心地转身,连忙在柜子里翻找着,侧眸看了他一眼,他抱起了鸣儿,唤来了青儿,将孩子交给了青儿。
宦夏莲不解地问:“青儿似乎知道你要来,你怎么把孩子交给她了?鸣儿一向跟我一起睡的。”
“你也一向与我一起睡的。”他霸气凛然地说。
不知羞的话红了她的脸,她的手摸到了一封事物,她找了出来,悻然走到他面前,“找到了。”
“打开。”
她撇着嘴打开,一张白色纸上只有两个字,休想!
泪就这么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曾经不敢看、不敢瞧,光是想到这休书,她就揪心地疼,越是在乎,越是软弱。越是软弱,越是逃避……
她将休书紧紧地揣在怀里,一双泪眼看着他,“夫君……”
忍着将她拥入怀里的冲动,姜燮廷面无表情地说:“现在如何,你还敢说你不是抛夫?”
衣袖里的大掌握住拳,将想替她拭泪的冲动压抑在心底,他故作冷漠、故作生气。
宦夏莲此刻不得不说自己蠢笨,这样的好夫君,她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为何自己傻傻地放开他呢?
“是我不好。”她眨了眨眼睛,眨去多余的泪珠。
“过来!”他低喝着,拿出丈夫的威严。
宦夏莲听话地上前,不等他抱住自己,她就先伸手抱住了他,“夫君,我好想你……”
“多想?”姜燮廷感觉自己愤怒的心,因她的撒娇稍稍平顺了一些,他的大掌摸着她的发丝。
如今她丰腴了不少,要不是当初她吃什么吐什么,不要说她腹中的孩子,他怕的是连她也跟着消失了,若不是这样的情形,他是死也不会放开她的。
柔顺的小手轻轻地捧住他削瘦的脸,宦夏莲娇滴滴地说:“夫君低下头来,我便告诉你,我……”
她多想多想他,想得看着儿子的脸时,心都会疼,常常对着儿子的脸发呆成了她的习惯,幸好儿子长得像他,不然她的相思如何解。
他顺着她的意俯下头,心跳加速地看着她眨着眼,羞涩地在他的薄唇上一吻。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她难得的主动让他难以自已地伸手抱紧了她。
姜燮廷笑着看着她,“仅是这般的想?”
岂止,她想他,想得最多的便是与他相处的日子,与他在宰相府的朝夕相对,与他乘船观烟花,甚至他放任她离开的时候,即使想着痛,却带着涩涩的甜。
与他在一起,有酸有甜……
宦夏莲绯红着小脸,伸手绕到他的脖颈后,樱唇停留在他的薄唇上,比刚才多停留了一会儿,她掀开眼角偷瞄他,她倒抽了一口气,发现他张着眼睛直盯着她看,她慌乱地想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