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打算鸣金收兵的她,忽然用力地推了推宦夏莲,说了一句狠话,“等我进了府,看我怎么整顿你!”
宦夏莲身子轻,柴郡主的推力让她脚下一个颠簸,整个人往后翻,她耳边听到青儿的尖叫声,她的腰撞上了身后的桥栏,身子一个翻腾,便“啪”的一下掉进了水里,她听到水淹入耳里的声音,手脚在水中不听使唤地挣扎着。
意识越来越重,最后的印象是,他姜燮廷当真要娶别的女人吗?
以为不会在乎,结果她的心就像被绑住了石头,不断地往下沉,不断地在乎他,为什么会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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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本来就小染风寒,加上入了水,风寒入骨恐怕好得慢,得花些时间养身子。”大夫徐徐地说。
“需要什么药材才能养好她的身子,大夫尽管说。”姜燮廷神色紧张,两眼深沉地盯着躺在床榻的人儿。
“老夫心里有数了,必会尽力。”
“有劳大夫了。”
她迷迷糊糊中听到他与大夫的话,想动动身子,却全身疼痛。
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她的手握住,“莲儿,没事的,想睡便多睡一会儿。”
他的声音就如催眠一般,让她不由自主地又睡了过去。
姜燮廷脱下了外袍、鞋袜,上了床,将她抱在怀里,双脚并用地替她暖着身子。
到了半夜,她发起了高烧,幸好大夫提醒过他,也留了药,他让青儿端来温水让她服下药。
“姑爷,我来吧。”青儿红肿着脸,本来也气姑爷,可看姑爷事事亲为,不免少了些怨气。
姜燮廷瞄了青儿一眼,“你下去休息吧。”又吩咐廖峰,“带青丫头下去上点药,免得夫人醒来触景伤情。”
一番话止住了青儿,她只好随着廖峰下去了。
宦夏莲沉睡着,不懂得吃药,有人在她的耳边哄着她吃药,她皱着眉头躲开,小嘴呼着,“好热……”一会儿之后又喊:“好冷。”
冷热交替令她不舒服地呜咽着,唇上感觉到一股压力,柔软的触感令她出奇的熟悉,接着一股混着药丸的温水流入她的嘴里。
她想吐出来,嘴上被人堵住,委屈地呜呜几声,吞了下去。
男人这才移开嘴唇,在她的额上亲了好几下。
“莲儿,快快好起来,嗯?……”
她眯着眼睛,躺在他的怀里熟睡着,睡到一半的时候,她开始扭动。
姜燮廷脱了她和自己的衣服,将她赤身搂抱在怀里,大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脊,轻声地哄着她,“乖,没事的……”
不安稳的夜,直到黎明时分天方渐白,她才退了烧。
第7章(2)
一夜无眠,他搂着她睡着,等时辰一到便喂她喝粥,再令她服药。
到了晚上时,她清醒过来,直直地盯着他,他不修边幅,看起来更似病人,她幽幽地问:“我昏睡了多久?”
“一夜一日。”他扶着她起来,拿过软枕垫她的背后,“感觉如何?”
“四肢酸痛。”她垂下眸,喝了一口他递过来的温水,“青儿呢?”
“她在厨房为你煮粥。”他的眼一瞬不停地盯着她,深怕她有什么不适。
“是夫君照顾妾身?”她抬眸,复杂地看着他。
“嗯。”当他听到仆人带来的口信,便赶紧赶了回来,她说是他的红颜惹的祸,他便知她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
柴郡主哪是他的红颜,她暗讽他是红颜祸水,引来这么一个女人在府里闹。
嫁给他也有一段日子,她从未抱怨过什么,所以这一番话听得他心有不安,一回来就看到她惨白着脸躺在床上,他吓得冷汗直冒,直到大夫说她无生命之忧,他才放心。
姜燮廷心疼地揉了揉她的手,“为夫要为你讨一个公道回来的。”狠戾藏在他眼底,蓄势待发。
“妾身有事不明。”生过病之后,脑子里的结忽然都解开了,她清澈的眼望着他,“夫君曾问妾身为何要嫁,那么夫君又为何要娶呢?”
揉捏的动作一顿,他神色不明地说:“莲儿怎么会这么问?”
“柴郡主说,夫君就是想娶一只母老虎,两虎相斗,夫君作壁上观。”她清冷地说。
剑眉之间折痕加深,姜燮廷一时想不出解说之词,迳自沉闷着。
他不说,她不逼,明白柴郡主是猜对了,而性子与宦青莲截然不同的她,则成他们相斗的盾牌。
“柴郡主为何来府中?”她又问。
她住在宰相府中也有一段时日了,为何柴郡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这个时候来,“夫君许了?”
许了?许了什么?姜燮廷只是皱着眉头,继而想到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凶狠地说:“怎么可能!”
就是打死他,拿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可能答应。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他不闪不躲地回视着她,她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但是她的心仍然是难受了,她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莲儿,既然醒来了就先吃些东西,不要再睡了。”他伸手要将她抱起,她一个翻身躲开了。
他两只手臂就这么放在半空中,黑阵望着她防备的眼,心下一沉,脸上却不见异状。他恍若无事地向前,硬是将她抱在了怀里,无视她的反抗和别扭,朝门外喊道:“来人。”
“姑爷。”青儿正好端着熬好的粥,走了进来。
正在挣扎的宦夏莲停了下来,看向了青儿,哑着嗓子说:“青儿,过来给我看看。”
“小姐,你醒了。”青儿连忙放下粥,心喜地上前,本想握着小姐的手,却见姑爷瞪着她,她只好识相地站在床边,“小姐,你可醒了,青儿都要担心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宦夏莲小心地看着青儿的脸,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痕迹,“青儿,你的脸……”
“哦,姑爷赏了青儿不知道什么宫廷药膏,青儿一擦就没事了,这不都没痕迹了,真是神奇。”青儿像只麻雀似地说个不停。
姜燮廷冷声道:“别顾着说话,把粥端来。”
青儿也不知这姑爷为何心情不好,偷偷地吐了一下舌头,端粥过来,听见小姐说:“妾身就爱听青儿说话。”
姜燮廷的脸上立刻乌云一片,大手一抓,拿过那碗粥,“退下吧。”
“是。”青儿偷笑着离开了,看来这一回姑爷惹到小姐了,活该。
宦夏莲瞪了他一眼,埋怨他把青儿给遣走了,赌气不喝粥,背过身子,“放开!”
“生气了?”他不把她的怒意当一回事,柔声地说:“为夫都认错了,你别气坏身子。”
“你认错?夫君与柴郡主是什么关系,好到要替她认错?”她不爽地看着他,似乎对于他的低姿态更为不满了。
姜燮廷第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出现一抹啼笑皆非的神情,“莲儿,你是吃味了?”
宦夏莲不说话地瞪着他,那副架势在他眼中只能说可爱,“莲儿气归气,但不要气坏了身子,先喝粥,嗯?”
姜燮廷何时这般的低声下气,何时对女子如此悉心关怀,她的吃味、她的怒意,在他眼中不会引得他反感,倒让他心口满满的,她在乎他,这个想法让他心情愉悦。
宦夏莲推开他递过来的粥,摆着脸不瞧他。
姜燮廷微微冷了脸,“这粥必须吃。”
她生气情有可原,可气得不吃,他就非得跟她僵着不可。
宦夏莲固执不理他,甚至故意拉开跟他的距离,身子不断地往里躲,这小动作惹得他怒目相对,他气到极点笑了出来,引来她的侧目。
“好,你不吃……”说着他拿着调羹,圉起粥送进自己的嘴里,在她措手不及之时,箍住她的下颚,堵住她的唇,将粥全部送进她的嘴里。
她猝然地咳嗽起来,他轻拍着她的背,语带威胁,“要是这么喜欢为夫喂,为夫便顿顿喂你。”
她的耳根烧红了,恼怒地推开他的手,抢过碗,“我自己吃,你滚出去!”
“你不吃完,我不出去。”他同样执拗得很。
宦夏莲瞪着他好一会儿,他丝毫不退让,她最后不得不先低头,吃着淡然无味的清粥,安静地吃完,将空碗递了出去。
她无所谓的态度让他脸一冷,他拿过碗,随手放在了一边。
她听见窸窣声,螓首一抬,便瞧见他正在宽衣解带,她谨慎地看着他,心里估摸着他要做什么。
无视她的防备,他脱了衣服便爬上床,躺了下来,双手一伸便将她抱住。
“这是做什么?放开。”她挣扎着要离开。
“为夫昨日一夜未睡。”他轻叹了一声。
她的身子一僵,没有再动,脸上出现一抹怪异神情,抬眸见他确实憔悴,她心里隐隐不忍,没说什么,任由他抱着。
过了一会儿,怀里的人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睁开双眸看着她枯槁的脸色,心中一叹,搂紧了她。
当初的一己私欲,没想到差点害死了她,若是当初娶的是宦青莲,也许他不会有这么多担心,但若真的是宦青莲,他是断断不可能喜欢上的,能让他恋上的,是怀里的宦夏莲,她不争不夺、安分守己,这样的她,他怎么也放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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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寒好了之后,宦夏莲开始下床走走,不再总是窝在床上。
而姜燮廷只要下朝之后,总是快速地回到她的身边。
他的举动让她以为他是在守着狼崽的母狼,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想笑,他怎么可以一边气到她,一边让她发笑呢?
宦夏莲其实不是不讲理,她只是气自己为什么要承受姜燮廷引来的灾祸。
前几日听到青儿说,那柴郡主被禁足在家中不得出门,好好地面壁思过。
“小姐……”青儿神情奇怪地走了进来。
“嗯?”宦夏莲正站在窗边欣赏着外面的风景。
“哎哟,我的好小姐,你的风寒刚好,不要有着凉了。”青儿紧张地说。
不舍得窗户被关上,宦夏莲便要青儿给她披上一件外抱,“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小姐,刚刚有一个人拿信来。”青儿拿出一封信,“说是柴郡主特地写给小姐的,似乎是道歉。”
宦夏莲竞尔,终于明白青儿为什么如此怪异了,她笑了笑,拿过信,“打人一巴掌再道歉,这柴郡主实在是过分。”
话虽如此,宦夏莲仍是打开看。
一旁的青儿见小姐神色越来越凝重,心也跟着提得老高,“小姐,这柴郡主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将信放在一边,“只是道歉。”
“是吗?”青儿识得的字不多,也没瞧信的内容,但毕竟跟小姐相处了多年,她多少是明白小姐的性格的,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姐,你不把青儿当自己人吗?”青儿瘪着嘴,委屈地瞅着她。
宦夏莲转过头,眼睛红了,“青儿,你待在这儿快乐吗?”
“小姐想走?”
“我在这里憋得慌,在这里要守着规矩,还要防着外头的封狼虎豹,我真是厌恶。”宦夏莲神情平淡,眼神里透着忧郁。
“豺狼虎豹?”青儿明白地看着那封信。
“我知道宰相夫人不好当,我也珍惜爷对我的好,可是懂这些又能如何,有些事情若是不解决,结局永远是一样的。”
青儿被宦夏莲的忧郁感染,两眼也跟着红了,“小姐……你要的是什么结局?”
宦夏莲垂着头,绞着手指,好一会儿,她吞吞吐吐地说:“青儿,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青儿大惊,嘴巴忘记合上,整个人傻愣了,小、小姐要休了姑爷?
“青儿?”
“呃……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青儿语无伦次地说。
“当真?”
青儿低下了头,“小姐。”她跪了下来,“小姐,青儿对不起你。”
“青儿,你说什么?”
宦夏莲听完青儿哭哭啼啼地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她犹在作梦,“你是说,爷知道我不是宦青莲,而是宦夏莲?”
怪不得他说夏日的莲花……
“是,小姐。”青儿紧张万分地看着她。
“那他为什么……”她蓦地笑了,摇摇头,“怎么会这样?”
一个不会吃哑巴亏的男人为什么要认下这桩婚事?是因为她已经是他的人,事情已经无法更改吗?
“小姐,姑爷是对你有情的。”青儿是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
“但我不愿与他人争……”
第8章(1)
姜燮廷一回府便直接往厢房走,出乎他意料的是,宦夏莲不在房中,问了丫鬟才知道她在书房里。
他快步地走到书房,一打开门,她正执笔写着什么,而青儿在一旁伺候着。
宦夏莲正好写好最后一个字,侧头对青儿说:“你先出去吧。”
“是,小姐。”青儿朝姑爷行礼之后便离开了。
姜燮廷笑着往她走来,“今日这么好兴致,竟然躲在书房里练笔。”
宦夏莲将宣纸抖了抖,以防未干的墨汁弄糊了字。
在姜燮廷要拉她入怀之前,她先他一步地跪在地上。
姜燮廷的笑一下子从脸上消失了,“你这是做什么?”
他震惊地看着她,此时他才注意到她的不同,她只穿了一件青裳,头发上插了一支木质发髻,装扮之素雅绝非是宰相夫人该有的派头,他冷下了脸,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从他踏进书房以来,她没有正视过他。
“相爷。”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得不仔细听还听不清楚,她平静地将纸呈上,“我自请下堂。”
她低着头,瞧不见他的神情,也没有听到他开口,等了片刻,她朗朗地念着,“民女宦夏莲……”
听到她的话,他脸色一沉,心知肚明,青儿已经向她坦然了。
“嫁入夫家已有数月,然犯七出之条,数日前与女子缠斗,不慎跌入莲花池,大彻大悟,不能容他人,乃是妒,唯恐再酿大祸,今自请下堂。”
书房里,一片安静之后,独属他清冷的嗓子响起,“跌入莲花池,大彻大悟?”
他冷笑,“好一个大彻大悟,依我看,你是完全没有清醒!”
他现在才知道她颠倒是非的本领这么大,柴郡主害得她跌入池中成了两人缠斗,她是把自己归入了泼妇之列嘛!
宦夏莲不语,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其实一开始相爷就娶错了人。”
往日的夫君一下成了相爷,相差甚大的转变,让他眼里的暖度一点一点地退去。
“你已经是我的人,莫非要我退亲?”放在两侧的手握成了拳,他两眼怒得似要迸出火花。
“我又阻挡了相爷的似锦前途,害得相爷无法飞黄腾达。”她低眉顺眼地说,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柴郡主本就不是我要娶之人!”她心心念念的还是这件事?
“望相爷成全。”她双膝一软,又想跪下,一双大掌拦住了她的动作,不许她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