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这种事你要明着说,你早跟我说,我就不去了。”这种恐怖经验一生一次都嫌多,她再也不想经历。
可是,也多亏她去了一趟,厘清了问题,如此一来,威镇侯要是想试探她什么,她才能把故事编得漂亮些。
“裘姑娘在与谁说话?”楼梯上突地传来声响。
裘化真神色不变地望去。“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找我是侯爷有话跟我说吗?”楼梯间无人,她才会和小清聊得忘了防备,但就算有人发现,她也能自圆其说,不怕。
“是,烦请裘姑娘跟上。”易水领头移动。
裘化真见小清又想说什么,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快步跟上易水。
“不知道侯爷找我来是——”一进房,裘化真也不啰唆,开门见山地问。
花世泽坐在桌边,破损的香囊就摆在桌面,眉眼未抬地道:“裘姑娘上哪去了?”
“说来侯爷也许不信,可我一早就教人给吸引到一奇特之处。”不如先探探虚实。
“哪呢?”
“柳家宗祠。”她噙笑,不着痕迹地打量他。
花世泽浓眉微扬,确实是没料到她竟会以此开场。今日他让颜奎跟着她,自然知道她去了哪,遇到了谁,交谈了什么。而易水也替他搜集了不少关于她的真实事证,而那些事证透露出来的,与其说她是个仙姑,倒不如说她是个懂医的姑娘。
而现在,她要骗他了么?
他问得漫不经心。“你怎会知晓柳家宗祠?”
裘化真微眯起眼,暗恼这人不易看透,不过他方才似乎是略略吃惊了下,那么……“今已我离开客找时,有抹魂魄指引着我一路往梅林县的柳家宗祠去。”
“既然有魂魄一路领着你往柳家宗祠去,怎么不找我一起?”
“那时我人已在外头,哪里想那么多??”
花世泽似笑非笑地垂睫。“然后呢?你有何收获?”
没来由的,裘化真眉头跳了下,总觉得他用收获这两个字意有所指。“该怎么说呢?芳魂乍逝,任谁都不舍。”
他缓缓地张眼,黑眸如一谓死水。“她是谁呢?”
“她闺名柳艾,是侯爷的姨姊妹。”裘化真心底颠了下,直觉告诉她该及早收手,可眼前的状况已不容许她。
“那魂魄生得什么模样?”他笑着,笑意却未达眸底,冰冷慑人。
“那魂魄秀美如花,怕是用言语也难以形容。”心底冒出莫名的慌,看他的神情,她知晓自已并未说错,但总觉得泛着古怪。
尤其是他的眼神,教人莫名打起寒颤。
“她在家中排序为几?”
裘化真直睇着花世泽那双阗暗无光的眸,至此她才真真切切地发觉,他在试探自己,喔不他不相信她,甚至已经看穿她!
“她是如何亡故?又是谁杀了她的?”不等她回答,花世泽慢悠悠地倒了杯茶,话里透着隐隐的恨。“你在柳家宗祠里没打探出这些细节吗?”
裘化真咽了咽口水,企图思索出脱身之道,然而在那双冰冷的目光直视下,脑袋却是一片空白,直到外头响起敲门声。
“花爷,裘姑娘在吗?”掌柜在门外问。
不等花世泽开口,裘化真随即抢白道:“掌柜的,我在这儿。”话落,她已经拎着自个儿的物品开了门,瞧见掌柜的身后还跟了个男人。
那个里人方头大脸,眼细带阴,唇薄带邪,教她心头喀登了下。
这是什么状况?前有虎,后有狼不成?
“裘姑娘,这位是咱们重阳城首富温二爷,他听闻裘姑娘救了个人,又心想他两天联系不上一位外地来的友人,所以想上门认认。”掌柜的说得眉飞色舞,只觉得他这家客栈近日真是贵人降临蓬望生辉。
这话听起来似乎颇有道理,但却又合理得教她起疑。她救的那个人,掌柜的说他没半点印象,依穿着打扮来看,身家颇富,换言之,一个颇有财富的人,掌柜的却没见过,是外地人的机率高。
而这个温二爷的外地友人一时联系不上,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他却一心寻着,要不是情谊极深,那便是……与那人的伤势有关。
别说她以貌取人,妄自揣测,而是这位温二爷,她怎么看都非善类。
不过,依眼前的状况,还是先逃离威镇侯再议。
“既然如此,温二爷不如先随我回房,看看那到底是不是温二爷的友人。”话落,她回头对花世泽道:“抱歉,我先离开一会。”
“去吧。”花世泽瞧也没瞧她一眼。
裘化真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心被吊得更高,只能赶紧带着温二爷离开。
一进房,她便仔细地观察温二爷的神情,“不知这位伤虽是否是温二爷的友人?”
温二爷双眼直睇着床上的男人,难掩震愕地道:“确实,他是我的友人方武,只是——”他回头看着裘化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裘化真没有闪避他的注视,无声地在心里收了口气。这下槽了,仇敌环伺,到底要她如何是好?
太不到位,太假了!既然想要伪装,好歹也做点功课,教她一眼就看穿,不是要她马上就开始担心受怕。
可是,人家都上戏了,她也只能跟着演,是不。
她只好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当然也包括了昨晚发生的事。她想,这事他一定也清楚,所以她还是乖乖地说过一遍。
“方兄押货进重阳,交易后的现款肯定不少,许是教盗贼给盯上了,要不怎会发生这种事。”
裘化真没抬眼,只在心里腹诽着:重阳城根本就没听过有盗贼,就连梅林县也没有,扯盗贼实在是太牵强了。
“既是如此,方兄待在这里十分不安全,倒不如将他移到我府上。”
“不妥,温二爷,这位方爷的伤势未稳,现在移动的话,怕会危及性命。”如果可以,她也想甩开这个烫手山芋,省得自己遭池鱼之殃,可是呢,真要她丢下他不管,她就是过不去心底那个坎啊。
“他的伤势这般严重?”
“他至今都还未清醒呢。”她懒懒地抬眼对上他盯了老半天的目光,噙笑道:“还是温二爷不信我,要再请个大夫诊治?”
喏,她表明伤患跟她不曾交谈过,她自然不会知道到底是谁要杀了他,要是伤及无辜,那真是太正进道义了,是不。
“不,方兄承裘姑娘所数,我感谢都来不及了,怎会信不过裘姑娘。”温二爷话落,从怀里取出一锭黄金交给她。“这段时间承蒙裘姑娘照料方兄了,若是方兄清醒了,再烦请裘姑娘差人通报一声。”
裘化真扬开客气的笑,却不客气地收下金锭,顺便送人出门。
回房,她手里掂着金锭,约莫有十两重,但这十两却是救不了她眼前的急。她被威镇侯识破了,不知道威镇侯会怎么对付她,还有,那位温二爷肯定与昨晚的夜袭脱不了关系,如今她是否派人在外头盯着呢?
唉,这年头想当好人,真的是不容易啊。
当坏人简单多了,可是夜路走多也会遇到鬼呀……想着,不禁看了眼慵懒霸占窗边榻位的书生,和一直站在门边的小清。
撇了撇唇,走到桌边坐下,她先将金锭收妥,随即着手调配香囊里的药粉,然后再画起那日要她捎话的姑娘容貌。
既然想敉人,那就得要借威镇侯的势力,至于床上的人清醒是迟早的事,待他醒后再问发生何事也不晚。
所以,哪怕威镇侯已识穿她,但只要她画得出那姑娘的容貌,至少可以证明她的眼是看得见鬼魂的。
“化真,咱们趁现在赶紧回赖府吧。”小清在桌边低声说着。
“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人被害死?”她眉眼不抬地问。“小清,人命何等珍贵,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小清默然,想劝,却又不知道要从何处劝起,无奈地看向床上的方武,适巧对上他睁开的眼。“化真!”
“小清,我已经说了……”她不悦的抬眼,却见小清瞠圆着眼看向床的方向,她望去,就见方武已清醒。
“方爷,你总算醒了。”她赶忙起身。
哪怕气色苍白衰败,仍难掩方武请秀面容,他不解地皱起眉,还未开口,裘化真已经斟了杯茶走到床边。
“先喝点水润喉吧。”她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头,喂了一杯茶。“既然能醒,那么大致上就没什么大碍了。”
“你是谁?怎会知晓我姓方?”方武气虚地问。
裘化真只好将温二爷上门的事说过一遍,当然,没漏掉她是怎么将他从街角暗处给救进客栈里,要知道行善不欲人知是美德,但她一直不是个崇尚美德的人。
“所以,温二爷具是方爷的友人?”站累了,她干脆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头。
方武闻言,脸色乍变。“我呸!”
裘化真微眯起眼,觉得他能呸得这般中气十足,教她佩服起自己的医术,具是了不起,此外,也佩服自己推算得万分精准。
“分明就是他派人暗算我……”方武握拳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她已经猜出个七八分,但总是要说得明白些,她才好帮他报官呀。
“那日我押货进重阳城与他交易,他留我在温府住一宿,半夜时我听见古怪声响,起身查看,瞧见有人在主屋后院埋尸,还说他玩死的人都埋在那儿,我想起晚宴就设在后院的红梅林,想起那红梅异样的红,吓出一身汗,趁半夜就要离开,岂料才出温府就遭人暗算……”方武说得气喘吁吁,然而那双眼炯亮有神。
裘化真头痛地揉着额际。这下可糟了,这事不好办。
简单来说,温二爷八成在床上有什么癖好,又或者是性喜脔童,玩得毫无节制以至于闹出人命,偏偏方二爷倒楣地撞见,于是就把方爷给杀了……“方爷,这有点说不通,温二爷是重阳首富,就算玩出人命,或有人知情闹到官府那里,通常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犯不着因此将你灭口吧?”
“是啊,所以他追来时我也不解,可当他抢了我五千两后,我就明白了,许是他打一开始就打算要吞了我的货。”
一听到五千两:裘化真眼睛发亮。“方爷买卖的是?”
“玉石。”
裘化真轻点着头,猜想光是身上就有五千两的货款,想必家底也丰厚,如此动机就合理多了。
“裘姑娘,不如你请那位公子帮我上官府报官吧。”
“……哪位公子?”她诧道。
第五章 遭到诬陷险沉江(1)
方武费力地指向窗边榻位。“那位公子。”
裘化真僵硬地回头,看着正慵懒抬眼的书生,她眉头都快要打结了,却见书生突地笑得万分愉悦,还向方爷打了声招呼,教她脑袋都快懵了。
“姑娘家上官府,怕是官爷不受理,倒不如烦请公子替我走一趟。”方武凝重的神色里藏着一丝恐惧。“这得要快,毕意温二已经来探过我了,要是不赶紧报官,我怕晚一点他就会动手了。”
裘化真直睇着他,确定他的视线是落在书生身上,这点固然教她难以理解,但眼前重要的确实是方爷所提之事。
“方爷尽管放心,我现在就托客栈掌柜的报官。”要是知道方爷的来头,她相倌掌柜的会很乐意帮忙。
“那就麻烦裘姑娘了。”
裘化真轻点着头,随即拿着要给方武服用的药材下楼,让小二帮忙煎药,顺便找来掌柜的把事情经过大略告知,烦请他报官,带官爷过来。
“真是温二爷所为吗?”掌柜的压低声音问。
“方爷是这么说的,方爷家底丰厚,温二爷分时也是看上人家家底才会痛下杀手,要是掌柜的帮了方爷,事后礼金肯定不少。”就怕掌柜的不动心,她很肉疼地把从温二那里收的金锭递了出去。
掌柜的立刻收了金锭,一脸为难地答允了。
裘化真略松口气地上楼,见方武正闭目休养着,她不禁睨向又窝回榻上的书生。
“化真,依我看,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小清走到她身旁低语。
“好端端地为什么要离开?”裘化真瞧了她一眼,回到桌边继续提笔,完成了画作后顺便再添朵象征富贵吉祥的牡丹。
小清似有忌惮地看了眼书生。“那个人看得见书生,他……就快死了。”
裘化真蓦地收笔,回头看着书生。“为什么?方爷不是纯粹能观阴阳吗?”虽然一开始有些锴愕,但仔细想想,能看见鬼神没什么太不了。
“化真,问题是他看得见书生,看不见我。”
“他没指到你不代表他看不见你。”方武指到男子报官较女子有效率,所以没提到小清也是自然。
“化真,他是真的看不见我。”
“为什么他看得见书生却看不见你?”她好笑的反问。
“因为——”
“裘姑娘在与谁说话?”
裘化真一顿,看向床上的方武,他的目光笔直地看着她,瞧也不瞧她身旁的小清,彷佛小清不存在。
可是,他明明看见了书生……
“裘姑娘,汤药来了。”外头突地传来小二的声响。
裘化真收回心神,开门接过了药和一壶茶。“掌柜的出门了吗?”她问。
“一刻钟前出门了。”小二必恭必敬地说着,像是想到什么,又道:“上房的花爷主从也出门了。”
裘化真心头跳了下,问:“退房了吗?”
“倒不是,听说是知府大人亲自来请的。”
裘化真轻点着头,给了小二碎银,内心细忖着,集富贵权势于一身的威镇侯让知府大人都亲自来请,要是这事能请威镇侯相助,就不必担心温使阴招了。
只要她把画交给那个叫颜奎的,证实她具能观阴阳,威镇侯必宝会信了她,哪怕无法信个十成十,那也够用了。
裘化真来到床边,为了让方武宽心,将掌柜的去报官一事道出,一口口慢慢她喂着他喝药。
“这药喝了会发汗,教你睡得沉,如此伤会收得快些。”
裘化真注视着他,确定他压根没瞧见自己身边的小清。
“不用客气,倦了就睡吧。”话落,她帮他收起了身上的银针,将被子盖得妥贴才回到桌边。
将银针擦拭过收妥,刚倒了杯茶浅啜,就见书生晃到了床边。
“书生。”她轻唤着。
书生看她一眼,黝亮的眸噙着说不出快意的笑,朝她施施然而来。
“疑惑他为何看得见我?”书生走来,瞧她轻点着头,他笑得有丝坏心眼,道:“因为他快死了。”
裘化真顿了下,怒意迸生。“你在胡说什么?我刚给他诊了脉,血气是虚了些,但脉息已稳,怎么可能会……”那晦气的字,她连说都不愿说。
“骗你做什么呢,真的只有快死的人才看得见我。”书生贴近她,不住地看着她的眼。
“可你也一直都看得见我,所以我搞不请楚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