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珊仔细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评估似的上下把他扫遍后,皱着眉头说:“嗯,反正不年轻就是了。”
在她的注视下,黑鹰情不自禁地抬起没有受伤的胳膊,用手摸摸自己的脸,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胡子该刮了,脸也该好好洗洗了……
“胡子不算长,五官也很俊朗,如果经常笑,你看起来会比较年轻。”她认真地评价着,并给他个良心建议。“你是该找个好女人成家了。”
云珊率真的评语让他开心,可她的建议也提醒他今夜流露了太多的私人情绪,他立刻沉着脸放下手,低声训斥她。“胡说八道什么?快穿上斗篷睡觉!”
这个男人变脸的速度真是比小孩子还快!云珊忿忿不平地想,顿时很不满地瞪着他说:“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既然说好话不愿听,那我就说坏话好了。你是个丑八怪,比八煞更丑,比九头鸟更怪,这样可以了吧?”
说完她一甩斗篷披在身上,再把帽兜拉下将自己连头带脸地盖住,然后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不再理睬这个难懂的男人!
而穿上柔软温暖的斗篷,闭上眼睛,她很快就忘记生气,沉入了梦乡。
确定她睡着了,黑鹰终于舒了口气,并发现自己正在微笑,不是他惯有的冷酷的微笑,而是温柔的笑。
看着身边蜷缩成一团的白色身影,他悄悄伸出没受伤的右臂,将她揽靠在自己身上,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一接触到散发着热力的身体,睡着的人儿立刻自动转着头颅,在他胸前找到更温暖舒适的位置,然后继续沉睡。
等她安静后,黑鹰小心地拉严斗篷,搂着她纤细柔软的身体,感叹这真是个无处不让他惊奇的女人。她不仅能以轻轻一瞥打动他冰封的心,更能用无伪的纯情引出他深埋在心底的各种情绪,让他做或说些连他自己都惊讶的事情来。
再次想起湖边山崖上的亲吻,他明白自己除掉八煞后就远离她的打算是绝对行不通的,因为他已经没有把握能控制住越来越渴望她的心。
不管怎样,等事情结束后,他一定要跟她好好谈谈她与他的未来。
想到未来,他的心思转到了眼前棘手的情形。是的,要想与珊儿有未来,他得先除八煞,把龚易洲的宝物找到。
水仙洞?他望着湖水沉思,他非常熟悉这一带,可是无论怎么努力在记忆里搜索以往去过或听说过的地方,他都想不起有这么一个地方。
云珊提出先到水仙洞寻找玉玺的想法很合他意,但他怀疑是否真有“水仙洞”存在。万一那根本就是八煞用来迷惑人的幌子呢?
现在时间紧,被动的跟踪并非好办法,探明“水仙洞”的虚实很重要。
他在心里玩味着「水仙洞”三个字,从字面判断,这应该是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而且,既然他们三日后会合此地,那么,这个地方应该不会很远。
他反复思考着,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也许他该去趟丁堡城?
丁堡城是北庭都护府所辖的一个镇,如今那里管事的静塞军参军郝干佑,曾是他多年前的下属,两人交情不浅。干佑是土生土长的北庭人,又驻守此地多年,应该更熟悉情况,从他那里或许能打听到水仙洞。
然而就在这时,他眼前不经意出现了一双带着乞求与负罪的泪眼。
“真见鬼!”他皱着眉头将脑子里的影像驱散,并摇头否定了这个刚起的念头。“算了,还是安心守在这里等着跟踪吧!”
就在他思绪方定时,一阵寒冷的山风吹来,埋在他胸前的头颅在他衣领间蹭了蹭,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并未醒来的云珊咕哝着往他肩窝里拱了拱,看样子是在寻找温暖,帽兜歪到了脑后,半边面颊贴着他宽厚的胸膛。
他低头看着她,忘记了心头的烦恼。直到她静止不动后,他才轻轻替她将帽兜拉好。沉睡中的她显得柔弱,可有谁想到,这个柔弱的女子却有着寻常男子都没有的勇气和毅力?
他凝视着她,暗自问道:珊儿——云珊,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为什么跟你在一起,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呢?
他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是被她的坚韧所吸引,进而喜欢上她的洒脱和柔情,更喜爱她身上散发的那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青春魅力。不过,她怎么那么喜欢跟他争吵呢?几乎在每一件事上她都要跟他争,而他实在不想再与她发生争执。
想起她入睡前关于他外貌的评论,他咧嘴笑了,用手摸摸胡子和被她赞美过的五官,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甜蜜滋味和对未来难以抑制的兴奋期待,那是他三十年平稳自制的生活中从不曾有过的情感。
是的,去他的理由,无论这件案子的结果如何,他都要留住她,永远地将她留在身边。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像她这样,挑动起他内心深处的所有情绪,让他甘愿为她付出一切!
就在这样的寂静之夜,他明白了,他爱她,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理由吗?!
怀着恍然大悟的激动心情,他珍惜地拥紧她,俯下身在她头顶上轻轻地落下宣誓般的一吻,无声地说:珊儿,你是上苍送给我的最美好的礼物,我不会放你走!
守着寂静的湖水和山林,拥着她,感受着她的心跳,他真希望长夜无尽。
然而,长夜虽长,云珊却没能睡到天明,一只夜鸟飞过他们头顶惊醒了她。
这是习武之人警觉的本能,但黑鹰却暗恼那只不安分的夜鸟。而令他惊喜的是,醒来的云珊发现自己依偎在他怀里时,并没有张惶失措地跳起来,也没有又羞又气地责骂他,而是睁着晶莹的眼睛,仿佛确认似地问:“黑鹰?”
“嗯?”
“我睡着了?”
“对。”
“你抱着我?”
“没错。”
“为什么?”
“为……为什么?”黑鹰发现尽管爱她的情怀在心里澎湃激昂,可要他用嘴巴说出来却很困难。他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合适。“因……因为暖和。”
晶莹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天上的星星全落进了她的眸中。
“是啊,好暖和!”她拉紧身上的皮裘,笑道:“我都不想起来了。”
她真的不想起来,在他怀里醒来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好!
“那就不要起来。”他温柔的眼睛让她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不好,那样你会累的。”
“不会。”
“会!”云珊说着还是坐起了身,黑鹰只好扶她紧挨着自己坐好。
“刚睡醒受了风会着凉的。”他小心地替她拉紧身上的皮裘。
云珊侧身看他。月光衬托出他轮廓鲜明的侧影,像一张黑色剪影,严肃自制,却又带着温柔沉静的气息。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云珊就被他自身存在的这种矛盾个性强烈地吸引了。
如今,随着了解的加深,她发现自己完全被他迷住了。与他相识以来,她渐渐习惯依赖他、信任他,他使她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感觉,因为有他,她的生活变得充实和安全。她想,也许从第一次听到“黑鹰”这个名字起,她就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因此当得知是他出谋策划帮助龚易洲抓住她时,她才会因为失望而那么恨他,即使明知是他将她从危机中救出的,仍然刁难他、鄙视他,可他始终容忍她,善待她。她相信今后当他们分开后,她会思念他。
想到分别,她心头一阵锐利的痛,但她克制着问他。“干嘛对我这么好?”
“我对你好吗?”她专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脸上,让黑鹰窘得不得不移开眼睛。此刻听到她的问话,他飞快看了她一眼,再次惊讶自己也有被女人弄得下不了台的时候,而这个女人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丫头!
“你嘛,我也不知道。其实说起来你对我真的很坏。”
云珊的话把他的心揪得老高,可她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开心得想大笑。
“不过更多的时候,我觉得你对我很好……”
正说着,又一阵风吹来,云珊本能地拉紧斗篷靠近他,他也自然地把她搂进怀里,用身体替她遮挡风寒。
风静后,云珊抬起头,依然靠在他怀里问:“你还没告诉我干嘛要对我好。”
“你看,天快要亮了。”黑鹰看着天边说。
云珊不容他打岔。“你快回答我。”
“因为……因为我喜欢你。”朦胧夜色中,她俏丽的脸近在眼前,带给了他一种奇妙而陌生的感觉,让他的心颤动,让他想敞开心房。
“你……喜欢我?”云珊注视着他的眸中星光闪烁,似有一丝疑惑。
“对,我喜欢你!”黑鹰的声音紧绷,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
云珊仿佛不相信似的,审慎地端详着他,随即,眉头骤聚倏散,迷人的笑靥出现在她半开的唇边,她也说出了心里的话。“我也喜欢你,好喜欢!”
对她表白,并期待她的回答的短短时间,对黑鹰来说仿佛是永恒,他紧张地没有放过她睑上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直到她说出这句话,他才呼出憋了半天的气。
“珊儿……”他搂紧她,有很多话涌入喉咙口,可是他不知该怎么说。
他呼出的热气撩过云珊的面孔,灌入她的心中,在她心里激起阵阵热浪,就像早先在山崖上他亲她时的情感,不对,比那个情感更强烈。那情感引导着她几乎什么都没想就噘起嘴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可没等她退回,身子就被紧紧抱着,黑鹰一侧脸就攫住了她的唇。
双唇相接的刹那间,她浑身都酥了,身外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听见自己鼓声般的心跳。这跟亲脸颊的感觉完全不同,却甜美得让她脑袋里一片空白。那是一个长久得令人窒息的热吻,她在他的怀里颤抖,并身不由己地放开了抓着他衣领的手,改而抱住他的脖子,心里只有一个愿望要把他拉近、再拉近,她要与他紧紧地融成一体,永不分开!
当窒息感迫使他们的唇分开时,他们在彼此的怀里大口地喘息,然而他们的视线始终胶着在一起。
黑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艳红的唇,无法相信这竟是他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最甜美的吻。他捧起她的脸,又一次把他的嘴放在了她哆嗦的唇办上,但这一次他不再那么用力,他技巧的微微张开嘴,时轻时重地碾压着她,缓慢地诱导她开启唇办应和他爱的呼唤。
第一次有此经历的云珊不知所措地回应着他,她听到强烈的心跳,分不清那是他的,还是她的,那如鼓点般强有力的跳动令她浑身虚弱;她也听到山间急喘喘的风一阵接一阵地卷过。又是怕人,又是羞人。
她颤抖,如同风中的小花;她融化,如同烈日下的雪娃。她紧紧依偎着他,不愿离开他诱人的唇和温暖的怀抱。
“黑……”她想呼唤他,但被他的嘴封住。
“叫我剑锋。”他在她唇边道。“那是我爹娘死后再也没人喊过的名字。”
“剑锋……剑锋……”他语气里压抑的孤独和哀伤让她情不自禁地连声呼唤着他的名宇,而这一声声柔情似水的呼唤几乎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瓦解。
他抓住残存的理智想放开她,不料她更紧地抱着他,让他的理智离他而去,他的嘴再次覆上她的,双手捧着她的脸,急切的汲取着她甜美的滋味。
她分开唇办,迷失在他激烈而不失温柔的热情漩涡里。可是就在她渴望品尝更多时,他却离开了她。她急切又不依地追寻,换来他低沉的笑声。
“以后吧,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继续。”他低笑,带着欣喜与满足。
云珊轻喘着,紧紧攀着他的肩,想把他拉回来,此刻的她满心都是对他的爱,她急切地咕哝着。“现在,我要现在……”
她氤氲的双眸和急促的娇喘像一剂强力催情剂,直搅得黑鹰小腹热气升腾。他抱紧她,在她微启的双唇连啄几下,喃喃地说:“我很愿意……很愿意,可是我们的目标出现了。”
“目标?”云珊停止索要,张着迷惘的眼睛看着他。
“看,那里。”黑鹰看着前方努努嘴。
云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当看到湖对面的神庙出现人影时她猛然醒悟,想起了自己与他身处此地的目的。
“八煞……”她的惊呼消失在黑鹰的大掌中。
“别出声!”黑鹰在她耳边低语。虽然隔得远,但在这样宁静的黎明,风很可能会把任何细小的声音传过去。“我们得悄悄跟上他们。”
已经完全清醒的云珊仓惶地推开他的手,离开他的怀抱,羞赧地垂下头想脱掉身上的斗篷。
“穿着。”黑鹰抓住她的手悄声阻止她,“这会儿霜重,冷!”
云珊停住手,看着他眼里充满热情的眸光,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黑鹰理解地咧嘴微笑,什么都没说,努嘴示意她看前方。
只见一艘小船载着几个人往他们这边驶来,残月西沉,光线晦暗,他们的移动又很快,无法看清那些人是谁,但从他们等不及船靠岸即飞身离船的俐落身形,不难看出他们正是八煞中的三人。
怎么只有三人呢?黑鹰与云珊都满含惊讶地互相望了一眼,再用目光搜寻上岸的三人,可惜他们已经被岩石和树木的阴影遮挡,只看出他们往点将台方向奔去。
“这里只来了三个,其他人呢?”黑鹰沉思地注视着刚刚靠岸的小船。
“你看,那里还有人!”云珊突然指着前方拽他的手。
黑鹰抬头,只见对面神庙后的小路上正飞快闪过两条人影,几乎同时,屋顶上也出现两条人影沿着左边的峭壁悬崖飞窜。
“糟了,他们是分开行动,我们要跟踪谁呢?”云珊努力睁大眼睛,想找出携带着赤霄剑的水煞,可是模糊的身影中,她根本无法分辨那些穿同样衣服的男女。
“要不我们也分开追吧?”她情急地建议。
“不行,我们不能分开。”
云珊也不想跟他分开,只是一时急了才那样提议,这时马上附和道:“没错,我们得合二人主力才能与八煞抗衡。”
“这只是一个理由。”
“还有什么其他理由吗?”云珊的心不规律地跳着,似乎期待着什么。
“我永远不要跟你分开!”黑鹰握紧她的手,低头注视着她,温柔的目光让她的双膝再次发软。
她想告诉他,她由衷地希望永远不要跟他分开,可是却因太多的感情堵塞着喉咙而说不出来。
因得不到她的回应,黑鹰有点担忧,俯身向她。“你要跟我分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