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有人过湖!”
“谁?”脚步声停住。
“没看清。”
“走,看看去!”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后,四周恢复宁静。
云珊和黑鹰不约而同地靠在石壁上吁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确定附近没人后,黑鹰拉着云珊离开了那个窄小的石缝,穿过庙宇后方的树林,再走过一座独木桥,来到山坡上。
“是月煞!杀死我师傅的凶手就是月煞!”云珊用力甩开黑鹰紧抓着她的手激愤地指责他。“你为什么不让我宰了他替师傅报仇?”
“今晚不是好时机……”知道了她的身世,黑鹰自然理解她渴望报仇的心情,便冷静地劝导她。可是她根本听不进去,还冲动地打断他的话。
“什么时候是好时机?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我已经找他一年多,如今找到了,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溜走吗?”
她的话让黑鹰很不以为然,尤其他很讨厌说话时被人打断,于是他面色一整,冷冷地问她。“那你告诉我,你有把握一击杀死月煞吗?”
“能,只要我出其不意,他必死无疑!”云珊倔强地说。
“宝剑呢?你是不是以为其他几煞会乖乖地等你杀了他们的二哥后,把宝剑拱手还给你?或者说你只想报仇,不要宝剑了?”黑鹰的语气充满嘲弄。
他这一激,云珊更加生气。“我当然要宝剑,那是师傅的心爱之物!你这混蛋从一开始就想害我!”
“说话小心点,如果我要害你,就不会救你出地牢,今晚也不会阻止你!”黑鹰脸色更难看,声音也更冷,在云珊听来其冷绝不在该杀千次万次的月煞之下。
他的话让她很难过,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想再跟他吵嘴,她希望他能像来时那样对她好、对她笑,而不是这样冷冰冰的训斥她。
“难道我要替师傅报仇,寻回师傅的宝剑错了吗?”她苦恼地问。
月光照着她秀丽的面庞,秋风中的她是如此纤细弱小,黑鹰对她的担忧和怜惜更甚于以前任何时候。
他不希望她冒险,但也不愿意看到她失意,于是他打破了自己从来不跟人解释的惯例,对她说:“你没错,没人说你错了。可是报仇寻剑要有计画,不能蛮干。因为我们的对手并不是普通的江湖混混,他们是武功不在你我之下的怪物,是穷凶极恶的歹徒!”
见云珊不语,他又说:“光看被你我打伤的雷煞等能在不到半日就恢复如初,足见八煞内力武功都极强。如今敌强我弱,我们赢不了他们!要报仇、要夺回宝剑玉玺,我们就得仔细计画,冷静行事。”
他不再严厉的眼神和话语温暖了云珊的心,也让她冷静下来了。看了眼他受伤的左臂,暗自承认自己今晚确实是太冲动了。不说别的,光月煞的冰魄寒掌就难以应付,何况还有其他六煞相助,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想到这,她清醒了,并为自己的莽撞感到羞愧。
“对不起,是我不对,我真傻。”她坐在一块石头上低沉地说。
看出她的悔意,黑鹰也不忍再责备她,轻声安慰道:“你不傻,你是报仇心切,如果我的仇人在我眼前,我也会像你一样冲动的。”
“你会冲动吗?”云珊抬脸惊讶地看着他。
“当然会。”他看着头顶的月亮说。
云珊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难以想象他冲动时的模样,在她的感觉里,他总是那样冷静自制,是个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强硬男人。
“你有仇人吗?”她奸奇地问,忽然发现自己很想知道他的身世。
黑鹰眼神一黯,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云珊有点后悔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可是她没有想到,她依然得到了答案。
“有,我当然有仇人。”
“是谁?”
“还在找。”
还在找?云珊愣了,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似地问道:“就是为了寻找仇人,你才做捕快的吗?”
这次换黑鹰吃惊了,他没有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快,不禁有点后悔对她吐露了太多,于是话题一转。“我们走吧,月煞不是说天亮前动身吗,我们得盯住他们。”
知道他是不想回答她而故意转移话题,但刚刚得到他体贴的安慰鼓励后,她不想为难他。
“好吧。”云珊顺从地站起来。“可是我们何必要守着他们呢?既然知道他们要去水仙洞会合,我们何不先到那里去找到你的玉玺,再以逸待劳,出奇制胜的伏击,那不更好?”
“你的主意很不错。”黑鹰赞赏地说,带头往前走。“不过八煞狡猾多变,我们得确定他们的行踪,找出他们要这两件宝物的目的。”
“他们的目的我知道。”云珊赶紧告诉他。“刚才我在屋顶听见那个小个子火煞跟月煞讲话,说宝剑玉玺是要送给回纥的牟羽可汗,那个可汗要得到宝剑和玉玺才会同意与他们的主子联盟。”
“牟羽可汗?”黑鹰心头一跳。“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他要这两样宝物?他们联盟做什么呢?”云珊不解地问。
黑鹰解释。“牟羽可汗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平生酷爱奇珍异宝,尤其喜爱宝剑名刀。传说得之即可得天下的天王玉玺和自古既有帝道之剑称号的赤霄宝剑必定是他的最爱,吐蕃王子想联合回纥部落攻占唐境,必定要投其所好来收买他。”
“那怎么办?我们得想办法阻止他们!”
“没错,只要我们夺回宝物,让他们失信于回纥,这个盟就结不成!”黑鹰兴奋地说:“我还要给都护大人传个信,告知他这个消息。”
云珊不满地问:“那个老淫鬼?”
“不,不,是安东都护府的李大人,他是位好人。”
“李都护?我在安东听说过他是个好官。”云珊释然。“他是你的上司?”
“是的!”
第六章
一轮明亮的弯月高悬于山头,在山谷里投下阴影,除了岩石和茅草,并没有多少树木的山坡上洒满银蓝色的月光。空气因露水和寒风而冰冷,山脚下静谧的湖水闪动着鱼鳞般的光。
神庙依然耸立在神秘的夜色里,但偶尔会闪过几点火光及晃动的人影。
云珊与黑鹰并肩坐在与神庙隔湖相望的山坡上耐心地守着。这里居高临下,任何人进出神庙,无论是从湖泊还是后面的山道,都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不久,对岸传来细微响动,他俩立刻警觉地注视着湖面。不久即见一艘无篷小船从阴影处驶出,船桨划水的声音在风声里依稀可闻。
虽然距离远,但就他们的目力,在如此月光下不难看出船上的三个人。
“是你放走的小喽啰……”当船缓缓靠近他们所在的山脚时,云珊说。
黑鹰用手指压住她的嘴,示意她安静。
她立即住嘴,像他一样注视着湖中悠然而来的小船。
小六兄弟上了岸,把船系在码头上后,便一言不发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湖面重归平静。
“他们一定以为我们还在毡房里。”云珊贴着他的指头说。
黑鹰放下盖在她嘴上的手,看看自己热辣辣的手指和她蠕动的小嘴,轻声说:“没错,这起码能让他们安心点。”
“你说他们真的会相信我们还在毡房里吗?”
“由不得他们不信。但是他们诡计多端,也不会全信,一定会耍花招的。”黑鹰悄声回答。
而他说的一点都不错。神庙里,刚问完小六兄弟话的几煞也在分析着他们顽固又强硬的敌手。
水煞娇笑着。“真难相信,黑鹰和白娇娃还守在破毡房里。”
“哼,我还以为他们有多神勇呢,不是也没敢进谷吗?”云煞讥讽地说。
水煞斜着眼嘲笑她。“才吃了人家一掌缓过劲来就还敢这么狂,妹妹我可是开眼界了。”
一听她们又在斗嘴,月煞面色阴沉,电煞立即插口道:“云娘、水姑都少说几句,黑鹰若非挨了我一剑,此刻正在疗伤的话,今夜咱们绝对难得安宁!”
“那我们不如趁早走吧,那小子功夫了得,如今又多了白娇娃助阵,恐怕更是难缠。”吃够了亏的雷煞急忙建议。
“怕什么?如今我们都在,还怕那两个小孩子不成?”从未与之交过手的火煞不以为然地说。
手腕受伤的风煞间月煞。“二哥,我们七人一起上路吗?”
“不。”沉默良久的月煞终于开口了,而他的声音依然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之气。“既然黑鹰那小子紧追不放,那就让他追个够吧!我们分散走,要留神他阳龚易洲那老贼的人,不得再出任何纰漏!”
他冷芒一扫,众煞噤声,他略回头示意身边的水煞。“你来安排。”
水煞立刻将水仙洞会合、齐往沙州的计画对大家耳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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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缓慢地移动,山谷内一片宁静。
朦胧的月光和波光粼粼的湖水像催眠剂似地,让云珊觉得好困,她强力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看看身边的黑鹰。
只见他靠着身后的岩石注视着前方的庙宇和湖水,鹰头剑横放在他盘起的腿上,受伤的左臂微微弯曲搁在膝上。从在这里坐定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这不能不让她好奇,如此奔波辛苦,又连着几个晚上没有上炕睡觉的他,为何目光依然那么炯炯有神?
“你的手还痛吗?”为了避免打瞌睡,她得跟他说话。
“不痛了。”他简单地回答,眼睛依然注视着前方。
“你说他们会趁夜离开吗?”
“很有可能。”
他的回答总是那么简略,云珊似乎也习惯了。
“你知道水仙洞在哪儿吗?”
“不知道。”
“那怎么办,看来只有跟踪他们一途了。”
她无奈的语气让他的目光转向她。“那倒未必。”
“怎么说?”云珊侧身看他,与他目光相接,立即被其中自信的光彩感染,愁眉一解,笑道:“是啊,跟着黑鹰萧剑锋有什么可担心的?”
“正是!”黑鹰看着她淡淡一笑,转头望向湖水,心里却是暖潮激荡。
真是见鬼了,为何只是听到她呼唤自己的名字,他一向稳定的心就变得如同这月光下的湖水般闪烁不定了呢?
他暗自责骂着自己,脑子里却不听使唤地出现了早先在山崖上吻她的影像。霎时热血奔涌,山风不再冷,夜气不再凉,他只觉得身子从里热到外。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被她亲过的面颊,渴望再感受一下那醉心的滋味……
“如果不跟他们正面冲突,要如何报仇呢?”对他的心情一无所知的云珊,满心想的都是他们的猎物。
她的话让正热血沸腾的黑鹰哑然失笑,这个单纯的女人果真不一般,居然把他弄得如同未经人世的毛头小子似的!
他不敢看她,依然注视着对面庙宇,平息着心头的波澜说:“正面冲突难以避免,但要选择时间和地点,最好的办法是寻找机会夺回宝物,再放手跟他们斗!”
一听这正与她和师妹以前的想法相同,她立刻点头赞同。“你说的对!”
黑鹰眉头一挑,揶揄道:“你终于认可我这个‘混蛋’的想法了?”
想起自己先前骂他的话,云珊有点尴尬。“我那时是说气话。”
黑鹰不语,微笑看着她,她赶紧补充道:“好吧,我道歉,是我说错了话。”
“我没有要你道歉,只要你明白道理就好。”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急忙为自己辩护,生怕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你得承认你有时确实很固执。”
他的话让云珊一愣,想否认,可想想与他相识后的种种经历,心里也觉得满有趣的。她一向被师傅和氓山叔叔认为是最懂事讲理的一个人,可是为什么遇到他以后,自己也变得很不讲理了呢?
细细回想一下,好像自己的“不讲理”都只有针对他。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斜眼看他,在心里问自己。也许是因为他有时冷漠得让人生气,有时又霸道得让人想反抗。是的,就是这个原因。
想想他的个性,她相信自己找到了原因。
深夜,气温骤降,湖边的风很大。虽然他们选择坐在岩石下,巨大的石头遮挡了不少风力,但还是冷嗖嗖的。
“很冷吗?”
黑鹰乍然一问让昏昏欲睡的云珊猛醒,发现自己抱着双臂蜷缩着身体时,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不,不冷,别忘记,我是在雪岭长大的,不怕冷。”
说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意识到失态时,又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累了吧?”黑鹰用下巴比比自己的肩膀。“靠着我,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不要,我要盯着那些家伙。”
“有我就行,你睡会儿。”知道她在逞强,黑鹰往她身边靠过来。
“不用,我不累,你受了伤才该好好休息,这几夜你就……”
“不要跟我争!”黑鹰低声一喝。
她立刻瞪起了眼睛斥责道:“不识好歹的男人!我是关心你,你才不讲理!”
黑鹰知道这女人与他一样,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角色,于是口气微缓。“是我态度不好,谢谢你的关心,可是我不想睡,而你确实累了,既然这样何必硬撑呢?”
他的神情与往日都不一样,似乎柔和了许多,云珊知道他同样是在关心自己,不觉心里暖乎乎的,便不再言语。
黑鹰再指指她身上。“你包袱里的斗篷,取出来穿上。”
“用不着。”
“用得着!天亮前会更冷。”黑鹰神态依然温柔,但口气坚决。
原以为她还会跟他争执一番的,没想到她只是很不满地瞅了他一眼,就解下背上的包袱,照他说的取出了那件斗篷。
“啊,这是雪豹皮?”她抚摸着雪白皮毛上一圈圈美丽的棕色花斑问。
“没错,是雪豹皮。”黑鹰看出她喜欢,心里自然十分欢喜。
“哪儿来的?”久居雪岭的她知道机敏凶悍的雪豹和可爱美丽的雪鸡都生活在气候严寒的雪线之上,是极难寻觅的猎物。
“别人送的。”他淡笑回答,没有说那是他在雪山救了一个被困雪洞中的猎人后,那人送给他的礼物。
“这是你的吗?”云珊抖开斗篷,立即否决了自己的说法。“太小了,不会是你的。”她眼珠一转。“是你夫人的?”
黑鹰摇摇头。“我没有成亲。”
“真的吗?”云珊双手抱着皮裘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还没成亲?”
她毫不掩饰的惊讶表情让黑鹰很好笑。“我没成亲你觉得难以相信吗?”
云珊虽然为人冷静,但毕竟年轻单纯,便诚实地说:“是啊,你这个年纪不是都该成家,儿女成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