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这就去。”可情一脸慎重的点头应道,转身离去。
温欣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此刻的心情真是笔墨难以形容的复杂。
三夫人?真是意想不到!
如果要说整个勤孝侯府中与她最没有厉害关系或利益纠葛的,在她原先的想法中,当数这个温柔婉约,待人又和气的三婶了,结果呢?果然应验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只是她实在想不透自己究竟何时得罪过这个三婶,又或者仇不是她结的,而是上一辈的恩怨?即便真是如此,她的双亲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而她又失忆,这样对付一个一无所知又年仅十五的孤女,三婶不觉得自己太过狠毒吗?即便是父债子偿,也该让她知道原委,不该让她死得不明不白吧?
“可柔,你觉得三夫人的为人如何?”她开口问进房后便安静地立在一旁,没有打扰她思考的可柔。
“三夫人吗?”可柔轻楞了一下,虽不明白姑娘为何突然这么问,还是老实回答道:“三夫人温柔婉约,说起话来总是轻声细语,也没听她苛待过下人,待姨娘和庶子女听说都还不错,应该是个心善的主子。”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温欣闻言忍不住苦笑道。
“姑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柔在心里想道:这话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话啊。
温欣摇了摇头说:“以后你就知道了。”然后起身道:“走吧,陪我到侯爷夫人那里走走,回侯府之后,我好像除了老夫人的沁心园外,就没去过其他长辈居住的院落了。反正今儿个也没事,就来去走走串串门子吧。”
可柔心想,姑娘除了刚回府那几天有些忙碌之外,几乎每天都没事啊,哪里只有今儿个没事了。不过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顺从的点头,然后陪姑娘去侯爷夫人那里串门子。
侯爷夫人张氏不像三夫人罗氏那般温柔婉约、轻声细语的,相反的,她有一张严肃的脸,不笑的时候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发怵,再加上其治家严厉的手段,这也难怪府中下人在背后评论起这位当家主母时,会用一些冷酷无情、薄情寡义、不近人情之类的字眼了。
居于明晴苑的侯爷夫人见她突然来访,很是惊讶,眼底也有着明显的疑问与探究,却还是笑着将她迎进屋内,让丫鬟们备了丰盛的点心茶果来招待她,与她闲话家常、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
之后,大概是眼见始终套不出她今日的来意,干脆直截了当的开口问她:“欣儿今日到二婶这里是不是有话要和二婶说?二婶一直把你当成自个儿的女儿,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就是了,别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温欣轻楞了一下,随即立刻明白了。感情侯爷夫人以为她到这儿来,是为了要打听有关自己的婚事啊?
由此可见,这位侯爷夫人的心思并不复杂,还有一点直肠子的感觉。这也难怪她严厉的治家手段总会让人感觉不近人情了,原来是个性使然啊。
“二婶,欣儿只是忽然想到回来都有段时间了,却一直没到过二婶这里,今儿个正好没事,也没想太多,便过来走一走了,真的没别的意思。”温欣一脸单纯道。
“真的吗?”侯爷夫人认真的凝望着她问道。
“真的。”她毫不犹豫的直点头道。
侯爷夫人静静地又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突然笑了起来,边笑边取笑她说:“看样子是二婶误会了,还以为你是想知道自个儿的亲事,这才会跑来二婶这里,但又因为害羞不好意思开口问,才会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温欣不由自主的浮现一抹嫣红在脸上,羞赧的轻声道:“欣儿的婚事麻烦二叔二婶了,欣儿没有什么想问的。”
“是害羞而不是没有想问的吧?这里只有二婶和你的贴身丫鬟,没有别人在。别害羞,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二婶不会告诉别人的。”侯爷夫人揶揄她。
“二婶!”温欣满脸羞赧,不依的低叫了一声。
“哈哈哈……”侯爷夫人顿时又笑了起来,只不过才一会儿,她的笑容和笑声同时逸去,取而代之的是叹息。“如果大哥大嫂还在世就好了,他们肯定会很开心女儿终于要嫁人了,而且还嫁得如此之好。他们当年帮你定下这门亲事时,大概也没想过这个女婿有一天会继承爵位,成为镇国公吧?”
他们也没想到自个儿会死得这么早,早到连女儿长大的模样都没机会看见,更别提看女儿出嫁了。温欣心想着,感觉鼻头酸酸的。
“二婶,欣儿的娘亲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开口问道,之所以没问爹,是因为祖母已经跟她说了很多,对于娘的事总是三言两语就带过。
“你娘啊,是一个很温柔贤淑的人。”
“和三婶一样吗?”温欣天真道。
“你三婶?”侯爷夫人的表情似乎有些嘲讽,然后缓缓地摇头道:“不,完全不一样。”
温欣有些怀疑侯爷夫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三夫人的真面目了,才会有种表情?其实想一想,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她们俩都在勤孝侯府里相处十几年了,所谓日久见人心,侯爷夫人会知道三夫人的真面目也是理所当然。
“你娘的温柔是发自内心,总是能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侯爷夫人缅怀道。
意思也就是三夫人的温柔并不是发自内心,只是表面,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就对了。难怪她现在想起三夫人的温柔笑脸就有一种惊悚的感觉,浑身发寒,原来就是这个原因。
“欣儿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温欣难过的哑声道。她多想记住父亲与母亲给她的爱与关怀,但即使是两世为人,她对爹娘的记忆始终是一片空白,有的也只是旁人的记忆与诉说罢了。她真的觉得很难过。
“想不起来对你也许是件好事,不然你可能会无法承受失去他们的剧痛。他们非常的爱你,就像你爱他们一样。”
温欣感觉一阵心痛,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眶中溢了出来,泪如雨下。
看着泪流满面的她,侯爷夫人轻叹一声,后悔道:“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温欣摇摇头,想说话,声音却梗在喉咙间完全发不出来。她也没想到只为了几句话,自己竟会难过成这样。她的脑袋虽然不记得了,但她的心还记得,记得爹娘对她的疼爱与宠爱,她才会如此的怀念,如此的心痛。
“好了好了,别哭了。不然待会儿你从明晴苑出去,被人瞧见肿了一双眼,别人会以为是我这个做婶子的欺负了你呢。”侯爷夫人说着起身从衣箱里翻出一条绣了朵莲花的手绢,轻柔的为她拭泪。
温欣低声道谢,接过手绢擦拭,忍住泪水,不再让眼泪无止境的泛流。
温欣在侯爷夫人那里待了好一段时间才告辞离开,回到自个儿居住的小院后,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可柔终于忍不住的开了口。
“姑娘,奴婢觉得侯爷夫人和传言中完全不同,人还挺好相处也挺和善的,完全不像外传中的不近人情。”可柔觉得很惊奇,有一种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感觉。
“你这么觉得吗?”温欣抬头看了她一眼,一脸不置可否的说。
可柔眨了眨眼,有些惊讶的问道:“姑娘难道不觉得吗?”
“我这位二婶的确是个能人,懂得因人而异、因势利导,这也难怪明明性直,却又能做到从不得罪人这点了,二叔娶了一个好夫人。”温欣答非所问。
可柔愈听愈迷惑不解,心想着,所以姑娘这是觉得侯爷夫人到底是个好的,还是坏的啊?
看她一脸迷惑不解又眉头紧蹙的模样,温欣忍不住笑了出来,问她:“你在纠结什么?”
“姑娘,奴婢听可情说,外头那些诋毁姑娘的谣言都是从侯府中传出去的,府中这些人个个表里不一,根本看不出来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奴婢真的很担心。”可柔满脸忧愁。
“担心什么?”温欣问她。
“担心姑娘会受伤。”
温欣楞了下,忍不住扯唇失笑,心想难道镇国公府的人思维都一样吗?怎么都担心她会在勤孝侯府里遭遇不测、担心她会受伤啊,唐御这样,可柔也这样。
“我想那些人再怎么不顾亲情的造谣诋毁我,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到雇刺客或杀手潜入侯府之中来刺杀我吧,你们都多虑了。”她说。
第十章 真相,水落石出(2)
可柔呆呆的看着她,脸上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怎么了?”她问。
“奴婢的意思是,等水落石出知道那些害您的都是什么人之后,姑娘恐怕会很伤心、很受伤。”可柔小心翼翼的说,一顿后又补充了一句,“奴婢是担心这个。”
温欣眨了眨眼又张了张嘴巴,有一种无言以对的尴尬。
对于亲人的背叛,她上辈子早已经历过,也伤过心、受过伤,所以这辈子再重来一次时,她已没有太大的感触,一心一意只想找出那个毁了她一生一世的人。可是她又不能实话实说,解释自己的情况特殊,因此也只能尴尬的无言以对了。
房里静了一会儿后,她直接转移话题的开口道:“听你的说法,难道你已经知道那些害我的是什么人了?”
可柔惊了一下,赶紧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就算有十个胆子,她也不敢乱嚼舌根啊,更何况也没凭没据。
“虽然说不知道,但心里也有数吧?就和我一样。”温欣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以侯爷夫人治家的手段,要杜绝谣言的生成,一开始就该下令禁止,就算是一时间忘了,当谣言开始在城里蔓延时,也是能杀鸡儆猴的吓阻那些有心人,让他们适可而止,但她却什么也没做,冷眼放任让事态蔓延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如今,谁说她不是有心人之一呢?”
“姑娘……”可柔替她难过的红了眼眶,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放心,我没事。”温欣反过来安慰她,还给了她一个微笑,接着平静地说道:“对失忆的我而言,其实侯府这些人还不如福爷爷、福奶奶与我亲近,不如你和可情还有白露值得我放心与信任。在我心中,他们就像陌生人一样,你们才是我的家人。”
可柔顿时感动不已,他们这些人明明就只是奴才奴婢,但姑娘却说他们是她的家人。她知道这不是随口说的,因为姑娘待福伯夫妻俩的态度就像亲人、像家人,对待她与可情还有白露也从不曾疾言厉色、颐指气使的,真的就好像家人一样的亲切。能跟到这样一个重情的主子,真的是他们这群下人的福气。
“姑娘,奴婢会尽心尽力服侍您,绝不会做出任何让姑娘伤心难过的事,更不会做出背叛姑娘的事。奴婢可柔在此对天发誓,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可柔慎重的发誓道,表白忠心。
“我知道你和可情都是好的,只要你们一直和现在一样对我尽心,将来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温欣直视着她的双眼,认真的承诺道。
可柔顿时满心激动,热泪盈眶。
她有一张出色的容貌,却从未想利用它来攀高位,因为深印在她脑中父母相爱的记忆是那么的令人向往,与家破人亡卖身为奴之后,她在富贵人家所见到的夫妻完全不同。她虽然也喜欢锦衣华服,幻想过有下人服侍的生活,但那些都取代不了也战胜不了她对爹娘之间相知相惜相爱的生活方式的向往。
穷一点没关系,即使身分跟她一样是个奴才也没关系,只能要对她好,像爹对娘那样一心一意就足够,这才是她想要的未来。
她是这么想的,可惜身为奴婢的她根本没有做主的权利,主子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要她做通房,她即使再不愿意也只能乖乖地叩谢感恩,这就是身为奴婢的命。
她被选为世子爷通房的消息一出,镇国公府里的所有丫鬟——不,甚至连后院里各房各院的姨娘,个个都对她羡慕嫉妒恨,因为只要上了世子爷的床,她的身分就不一样了。世子爷可是未来要承爵为镇国公的大人啊。
最重要的是,世子爷年轻有为,后宅虚空,将来要娶的又是个明显不受婆婆待见的媳妇,而她这个由婆婆亲自挑选出来的女人,只要想办法快点怀上孩子,那就真的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整个就是母凭子贵啊。
为此,身边对她酸言酸语的人层出不穷,整个就是羡慕嫉妒恨,但她却有苦说不出。
她好想跟大家说,她根本就不想当姨娘,不想做人家的妾室,不想辛苦生了孩子还得叫别人娘,与她生分;她更不想时时见不到孩子的爹,为一个心里根本不在乎她的男人,还得与一群女人勾心斗角,争风吃醋,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可是不想要她还是得认命接受,得去过这样的生活,因为她想活下去,她不想死。
绝望的挣扎过后,她终于选择认命,并决定既然走上这一条路,她就要争上一争,不为别的,只为了将来孩子不会觉得生他的姨娘是个软弱无用的,根本没有保护他的能力。
可是她才下定决心,整件事又峰回路转了起来,原本要做通房的她直接被世子爷送给了世子爷的未婚妻做婢女,而这未来的世子夫人又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聪明、随和又沉稳、心善,让她再度看见希望的曙光,直至今日终于得到姑娘的亲口承诺。
“姑娘,”她压下内心的激动,深深地朝姑娘一鞠躬道:“奴婢在此就先谢谢姑娘了,谢谢姑娘。”说着,她再也忍不住呜咽的哭了起来。
“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温欣被吓了一跳,急忙走到她身边,关心的牵着她的手问道。
可柔边哭边拭泪,抽噎的开口说:“奴婢是喜极而泣。”
“喜极而泣?为了什么事?不会是为了我刚刚说的绝不会亏待你们那句话吧?”温欣愕然问道。
可柔用力的点头。
温欣张口结舌的看着她,半晌后才苦笑的问道:“至于吗?”这不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吗?做主子的总喜欢用这句话来收买下人的人心,她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可柔先擦去脸上的泪水,将姑娘扶坐下来,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这才开口对姑娘说:“姑娘可能不知道,奴婢之前在镇国公府时,已被国公夫人指为世子爷通房。”
“啊?”温欣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这事她真的不知道。虽然早有预感这美婢可能是国公夫人为儿子准备的,但听可柔亲口证实时,她还是有些不舒服与隐生的不悦感。“所以你希望我与世子爷成亲后能抬你做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