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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女争夫  第8页    作者:华甄

  “是的,正是那样。”

  见他无意再多说,秋霞又问:“燕儿呢?难道她也陷入了什么命案?”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穆怀远舒眉一笑。“她没有,可你不能留下她。”

  “为什么?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的。”他目光温润地看着她,嘴角隐隐带着笑意。“晏燕儿是你的朋友,可申屠鸿是她的夫君,你怎么能把她从她夫君手中抢走?”

  “夫君?”秋霞愣了下,震惊的目光盯在他脸上,脑海里出现那个骑在马背上,拥着燕儿的粗犷男人。

  “那个粗鲁的风流鬼抛弃她、背叛她,逼得她无路可走,现在竟敢来抓走她,他还算是个男人吗?”她愤怒地说:“燕儿跟他走,只会再受他欺负!”

  见她如此生气,穆怀远劝道:“不会的,我了解申屠鸿。他虽然风流,但都是女人找上他。再说那是人家夫妻间的家务事,你何必介入?”

  他的话听在秋霞耳里是如此冷漠,尤其是他替申屠鸿说话,这让她非常失望。

  她放下手中璞玉,含泪望着他。“堂主也许以为秋霞多事,可秋霞与燕儿相识于困顿旁徨时,苦非有她照顾,秋霞早已埋骨荒野。”

  见她忽然伤心起来,穆怀远有点无措。“我没认为你多事。”

  秋霞没理会他,继续说:“秋霞无意做拆散人姻缘的事。如果那申屠鸿真的视燕儿为妻,就该珍惜她,可他有吗?没有!他对燕儿无情无义!”

  了解申屠鸿过往的穆怀远哑了,因为他无力反驳这个事实。

  秋霞见他如此,不由更加生气。“堂主说了解那个负心汉,那自当知晓他对燕儿做了什么绝情之事。当日得燕儿相助时,秋霞就发过誓,今生今世,只要燕儿有难,秋霞自当上刀山、下火海,舍命相救。可如今我目睹她再次落入魔掌却无力相助,秋霞心似刀绞,堂主却言语轻佻。请堂主自去他处消遣,不要再在这里多说半句话,以折自己的尊严!”

  她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而她娟秀典雅的五宫中,透着令人不敢漠视的凛然之气。连见惯大场面的穆怀远都被震住了。

  缓了缓气,他坚持道:“我可以向你保证,申屠鸿绝不是恶人,否则我也不会跟他做朋友。”

  秋霞看他一眼,并没说话,但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了。其实她根本不认识申屠鸿,对他的恨意,全因他对燕儿的抛弃相背叛而起。

  “不过你说的对,我不该乱说话。”穆怀远面露愧色地继续解释。“都怪我只想到你刚恢复健康,不宜太过忧虑,因此想安慰你,却忘了你与燕儿之间的感情,你不能因为这点就赶我走。”

  他的神情是如此懊悔相真诚,秋霞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再加上意识到身为“卢儿”的自己,不该那样对“主人”说话,因此自然不可能再恶言相向,只是淡淡地说;“我确实不能。”

  说完,她低下头继续转动石锅,洗磨璞玉。

  她真是个独特的女人!

  看着她仍然残留着泪迹的眼睫,穆怀远在心中赞叹地想:理智、忠贞、固执,但又不失温柔、谦和与宽容。

  “秋霞。”他喊她,等她抬起头看着他时,他问她;“你想不想要我去找申屠鸿,警告他不许做对不起晏燕儿的事?或者,我干脆帮你把人抢回来?”

  她定定的看着他,确定他是认真的,才说:“不必那样,既然堂主与申屠鸿是好朋友,那找机会打听打听燕儿的情形就好。万一申屠鸿真的悔过,改变了对燕儿的态度,那我也不想去破坏一桩好姻缘。”

  “是的,申屠鸿确实在改变。”见她口气和缓,穆怀远急忙替好友解释。“最近他说过很懊悔错待糟糠妻的事,还说要回乡找她,只是我不知道,他的妻子竟然是晏燕儿。直到昨天他和淮南陪我护送金丝玉行回来,正巧碰到晏、罗二女时,才发生了让你生气的事。”

  原来是巧遇,他们并不是他带来抓燕儿、玉蝉的!

  明白了事情经过,秋霞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向他赔罪道:“那是秋霞错怪堂主了,刚才言辞不当处,还请大人莫怪。”

  “我当然不会怪你,你对朋友的忠诚,让我很感动,可是,如果你换个对我的称呼,我会很高兴。”

  她没说话,屋内只有璞玉与沙浆、石锅相擦的声音。

  第5章(2)

  穆怀远观察着她,却看不出她平静的目光里蕴涵着什么情感。正失望时,却听她悠悠地问:“那秋霞该如何称呼堂主呢?”

  这个问题顿时震住了他。

  是啊,如果他不喜欢她称呼他的名号,那么该喊什么呢?

  公子吗?

  不!他连连摇头,如此称呼更加疏远,他不喜欢!

  那么称呼他的名字吗?

  不!他暗自叹气,这样不合礼数,别人会议论,她也绝不会答应。

  “不如什么都别喊吧。”他闷闷地说,感到自己的聪明才智不够用。

  她又笑了,而且笑出了声。“别钻牛角尖了。其实喊‘堂主’挺好的,尊卑分明,同在作坊里,谁都不会弄错身份,这不是省心又方便吗?”

  看着落在她唇角的笑纹,他的心里仿佛吹过一阵暖暖的风。

  “你笑了,这是不是表示,你以后不会再拒绝回工房休息和好好吃饭?”

  她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是你让总管答应让我留下,又让边关送火送饭给我?”

  “没错。”他不否认。

  “为什么?”她暗自叹息,她早该想到的,没有他的允许,谨慎的总管和对他忠心不二的边关怎敢私改规矩?

  他淡淡一笑。“因为我不想让我最好的玉工生气,或者再次病倒。”

  原来是为了这个!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如果这样,我以后不会了。”

  他沉默地望着她,她专注地望着璞玉,空气紧绷而压抑。

  良久之后,穆怀远忽然喊她。“别磨了!我有话对你说。”

  他用布巾擦擦手,再递给她。“把璞玉放下。”

  她如言停锅、放下璞玉,接过布巾擦去手上的沙浆。“堂主要说什么?”

  “你为何不问我,这次出去,我是否去过‘冷香玉’?”

  一听到是她家的事,她顿时神情紧绷。“如果去过,堂主会告诉我。”

  “是的,我去过。”他的脸色阴沉。“可是我没有值得告诉你的新发现。”

  虽然早有预感,但她仍感到心在坠落。“爹爹的奴仆也没找到吗?”

  “没有。”他遗憾地说:“那家伙非常狡诈,他对所有人都说,你和你父亲为了去白玉河寻宝,自愿把作坊转让给他,带着奴仆走了,还拿出有你爹爹画押的转让书。而街坊邻居也证实,你爱玉如痴,你爹爹十分疼爱你,完全有可能为了你的梦想而放弃家产陪你远行。因此,就算官府介入,也对他无可奈何。”

  “那转让书必定是假的!我爹爹的遗体呢?”她忧郁地问,双目充满泪水。

  “还没有线索。”他摇摇头。“我找人潜入‘冷香玉’,发现原来的玉工伙计全都不见了,只有几个新进的杂工,根本不知道作坊以前的事。”

  “那个恶人坏事做绝!”她激愤地说:“不如你放我走,让我去跟他对质?”

  “不行,只要你一出现,危机就会落在你身上!”他严厉地阻止道:“我现在还在想,你爹爹的奴仆,说不定因为知道事情真相,而被你堂叔杀害了。”

  想起堂叔刺向爹爹的利刃,她脸色骤变。“很有可能,那个人已经疯了,他谁都敢杀!假如奴仆真的死了,我就是唯一的证人,他更不会放过我。”

  “所以你不能硬来!在我们掌握证据前,最好别让那混蛋知道你的行踪,否则他会更加警觉,增加我们搜集证据的难度。”

  想到堂叔卑鄙凶残的手段,她忧虑伤心地说:“为了湮灭罪证,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恐怕再也找不到爹爹的遗体了!”

  “不会的!”不愿看到她崩溃,他安抚道:“我已经在长安留下人手,他们会继续寻找你爹爹的遗体。一旦找到,我会护送你去官府报案,那时,我们一定能推翻他的说词,让官府将他绳之以法!”

  “那要等多久呢?”

  “暂时还不知道,但你要有耐心。我们一定要有证据后,才能与他正面冲突,否则不仅抓不住他,还会打草惊蛇。”

  她明白他是对的,可是想到杀死爹爹的恶人正逍遥法外,她难忍悲愤。

  看着她忧伤的面容,穆怀远真希望自己能替她承担所有的痛苦和愤怒。

  “来吧,太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他起身对她说。

  她看了眼身边的台面。“我想把这个做完。”

  “不行,我不想看到你累垮。”他坚决地拉她起身。

  她急忙挣脱他的手。“我自己会回去,堂主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穆怀远神情未变,看了看自己被她拒绝的手。“我会,可我要先送你回去!”

  他的口气坚决,秋霞不好再坚持,便跟着他走出了“开玉馆”。

  走廊边的小屋里,走出等待着他们的边关,但穆怀远让他先回去了。

  秋霞本想跟在他身后,可他总是有意无意地与她保持着平行的速度,因此她只得与他并肩而行。

  寒风吹过静谧的庭院,虽然已到晚冬,但丝毫感受不到春天的气息,酷寒导致积雪不化,冰凌装点着屋檐窗棂,令四周变得如同冰雕玉琢般晶莹剔透,可他们两人都无心欣赏这动人的夜景。

  渴望复仇却前路迷茫的秋霞,走在这个冰冷的夜晚,心里充满了对现在的焦虑和对未来的不确定。穆怀远与她之间暖昧不清的关系,及来自堂叔的潜在威胁,造成她精神上极大的压力。

  一向镇定如山的穆怀远,此刻同样感受到焦虑、迷惘和不确定,但他不是为现在,也不是为将来,而是为走在他身边的这个如冰雪般晶莹洁白,如白玉般温润细致的女人。

  过去他做出的决定从不更改,也从不后悔,可现在,他第一次怀疑起自己对她的决定是否正确。

  当初他向她提亲,认定娶她是为了得到她的技艺,以完成“金缕玉衣”,因此当失去她时,他后悔莫及。后来他苦苦地寻找她,借奴市老大之手将她变成了他的私人奴隶,他仍认定是为了“金缕玉衣”。可现在,他不再那么确定了。

  他一再追逐她,用尽心机将她留在身边,真的只是为了“金缕玉衣”吗?

  如果是,那为何她已经留下来,并每天为他倾力工作,他却仍觉得不满足?为什么离开作坊的这些日子,他脑子里无时无刻不想念着她?而过去,他从不曾让一个女人占据他超过半个时辰的思绪!为什么看到她生气,他会焦虑不安,会想要讨好她、安抚她、平息她的怒气?

  他心中升起一股迷惑。

  他,穆怀远一一冷酷无情,工于心计,从不介意女人的感觉,不受女人左右的他,真的会因她的一声叹息,一丝愁容而心神不宁、辗转难安?为她的一个笑容、一瞥关注而满心喜悦?

  难道,他固若金汤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攻陷?几时?何地?

  面色变得苍白,手心满是冷汗。

  他震惊地转过脸看着她,那张优雅的鹅蛋脸正微微仰向夜空,朦胧的目光迷茫而脆弱,乌黑的秀发被扎成一束,披覆在颈背上。此刻的她和坐在玉石前琢磨玉石的她,是如此的不同。前者娇弱惹人怜爱,后者刚强令人钦佩。

  也许在第一次与她相见时,所有的一切皆已发生!

  是的,他该倾听心声,早在向她提亲前,他不就已经认定,他与她是天作之合了?那时,他的心早在他的理智之前,对她敞开了门扉。

  可是,惨遭拒绝的往事,在他高傲的心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那时她的拒绝发生在他情感未明之时,他尚难忍受,而今,当他有了惊人的醒悟时,若再遭拒绝,他将如何自处?他敢冒这个险吗?

  “秋霞!”走到西厦前,当她准备进去时,他忽然喊住她,颤栗地问:“如果现在我再向你求亲,你会怎么说?”

  她感到呼吸忽然窒住,心跳加速,血液兴奋地在身体里奔流。那似乎是她渴望已久的召唤,只是她从没想过,当它真的到来时,会带给她重生般的快乐!

  好!我会说好!

  她想如此回答他,可是看到他凝重的神情和阴郁的眼眸时,她的心在流血,她的脸上漾起笑容,带着很勉强的笑容,悠悠地对他说:“堂主忘了?秋霞如今是卢儿。”

  “你不是!”他没有笑,心往下沉,直坠黑暗。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之光,他抗拒坠落。“回答我,你会怎么说?”

  “你可是认真的?”强抑心跳,她冷静地问,故意用“你”取代了“堂主”。

  他微微一怔,再次自问:他敢冒这个险吗?

  短暂的沉默中,秋霞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但目光已不再明亮。

  “答案和过去一样。”说完,她走进了黑暗、冰冷的工房。

  屋外,穆怀远幽邃的眸光紧盯着房门,仿佛想穿透那薄薄的门板,穿透她层层防护的屏障,直窥她的灵魂。

  良久后,他紧闭的唇微微分开,长长呼了口气,带着失落的微笑转身离去。

  屋内,秋霞靠在门板上,紧紧抱住自己。然而,不再有等待她归来的朋友,同屋的女人们早已入睡,炉子里的残火余温,难以驱散她深入骨髓的寒气。

  “如果现在我再向你求亲……”那声音如影随形,她伤心的爬上炕,和衣裹紧被子。

  “如果……”眼泪默默地流出,她用力咽下,让它们沉进伤痕累累的心上。

  只是如果!

  苦涩的泪水在心底积成潭,她品尝着那酸涩的苦楚,将这个“如果”咀嚼成一股泪水,缓缓咽下。

  天晴了,久违的阳光洒满大地。

  从爹爹遇害的那个大雪夜开始,秋霞的心情就没有开朗过,而今天,她感到心情出奇的好,是她这段日子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她知道这不仅是因为天气的关系,更是因为她帮穆怀远洗磨的岫玉,被带去王宫展示,已被中山靖王指定作为“金缕玉衣”的基本玉料的喜讯。

  岫玉多为山料,可整块开采,集中洗磨切割和冲锅下料,因此能节省时间、玉材和人力。而且上等岫玉质地朴实,细腻圆润,被前人称为“东方美玉”,用它制作玉衣,是最华丽不过了。因此,岫玉获得认可,对穆怀远和他的作坊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昨晚穆怀远从王宫回来后,立刻来找她,把那块美石在宫中如何以莹莹翠光征服中山靖王的经过告诉了她。他叙述那些过程时,虽然语气平缓,可她仍能感受到他的兴奋和满足,并深深被他快乐的心情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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