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弥!”他对着手机喊了声。
仅仅十秒,对方便挂断了电话,而曹绍泽面如死灰地坐在那里。
那个电话的确是李意弥打的,而她说她不能来了,因为在来的路上出了点小车祸,现在人在医院,刚刚医生在给她包扎所以没能及时通知他。
她打电话来是向他道歉的,她道歉个屁啊!她竟然说自己在医院,在医院!出车祸!
十分钟后,曹绍泽风风火火地跳下了车,奔入李意弥电话中所说的医院。
这是所普通的小区医院,面积不大,病人也不多,住院的大多数都是些本小区的老人,和那些市中心的大医院相比显得十分冷清。
但这样正好,曹绍泽直奔到服务台前,吓了里面的小护士一跳。
“请问李意弥住在几号病房?”
“啊?”那小护士手忙脚乱,“我帮您查下,稍等。”
曹绍泽哪里稍等得了,看着她慢吞吞的动作,他恨不得把脑袋扎进那电脑荧幕里。
结果那小护士摇头说:“先生,我们这里没有叫李意弥的病人。”
“什么?没有?”他一愣,“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你再查一下,意思的意,弥望的弥,李意弥,刚刚才送来这里的!”
小护士又查了次,确定地说:“真的没有你说的人。”
两人正僵持着,曹绍泽只听身后有个声音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他受惊过度地转过身看,李意弥正站在他背后不远处。
他一颗心总算着了地,她没事,她还能站、能说话!
“意弥。”他笑得嘴快裂开了。
“你怎么来了?”李意弥问他。
“你说你在医院,我当然要来呀。”他走向她,难不成她以为挂了电话,他就知趣地回家了不成?
她人看上去好好的,衣服很干净,只有一条手臂缠着厚厚的纱布,看上去触目惊心。
“你有没有怎样?”他下意识地就想去抚摸她的伤口,可猛地想到那里一定很痛,又硬生生收回自己伸出的手臂,改为焦急地询问。
“我没事,小伤而已。”李意弥真的对自己手上的纱布很不在乎似地,倒是看着他额头上冒出的汗珠皱起了眉。
“怎么会没事,你不是出了车祸!”
这倒是提醒了她一样,李意弥回过神,有些尴尬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所幸他并没有发觉,“先别说这个了,我出来是来买饮料的。”
饮料?曹绍泽陪着她去自动贩卖机买了罐可乐和一瓶矿泉水。
李意弥把那瓶矿泉水交给他,说:“外面那么热,快补充些水分吧。”
这水是给他的?曹绍泽大受感动,又忍不住戏弄她道:“那为什么你有可乐,我却只能喝白开水?”
她难得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样子,“不要抱怨,氧化氢是补充身体能源的最好元素,身为一个成年人就不要挑剔这些了,而且这个可乐不是我要喝的。”
“不是你?那你是买给谁的?”
曹绍泽马上就知道了那个答案,李意弥拿着可乐一直走到CT室外面,她把可乐给了等在外面的一个看上去像是国中生的男孩。
那男孩接过可乐,看了眼李意弥,一脸说不出的痛苦的样子,他的膝盖也缠着纱布,其他曝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上,有些细小的伤口也都作了相应处理。
“意弥,这孩子是谁?”他忍不住好奇。
他这一发问,那男孩才像看见救星一样看到了他,“这位大哥,你是意弥姐的朋友吗?”他有着变声期孩子特有的嗓音。
见他没否认,那孩子带着哭腔说:“那拜托你劝劝意弥姐,我真的只是稍微摔到而已,我不要做脑CT,我不要做核磁共振!”
“还有验血。”李意弥提醒道,那孩子因此露出绝望的神情。
在曹绍泽的细问下,他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李意弥家去往那个公园的路上,有一条斜度很大的坡道,她从坡道底下向上走,而那个男孩则骑着单车冲下坡道,他速度很快,偏偏单车又出了故障停不下来。
那男孩大叫她躲开,而她当时正走着神,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结果那男孩为了躲开她,改变方向撞在了坡道边的石墙上,这才受了一身伤,而她手臂上的伤口是去扶那个男孩时被他的单车刮到的。
她叫了救护车送男孩来了医院,并且执意认为这些都是自己的责任,无论男孩怎么说他只是外伤而已,都坚持要给他做个从内到外的全身检查,而这一切,她只对他用了“一场小车祸”来概括。
原来是这样的“车祸”啊,她要是早点说清楚,曹绍泽相信自己肯定能多活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现在知道大家都没出什么大事,要说的话也是李意弥反应过度,曹绍泽的心总算真的放了下来。
“我最怕见到血了。”那男孩央求着他,“拜托你劝劝意弥姐,让她放我回去吧。”
曹绍泽有些啼笑皆非,但他也只能反劝那男孩说:“你就乖乖做一次全身检查吧,如果不让她安心,就算你爸妈来了也带不走你的。”
男孩挫败地叫了声好惨,可他又莫名地很怕李意弥,就是不敢自己溜掉,只能和曹绍泽一起在李意弥的监视下,等待着一项接着一项的检查。
曹绍泽很能理解这个男孩,虽说李意弥人小小的,看上去没什么攻击力,但她骨子里的那股固执劲就是有种叫人放弃抵抗的力量,好像如果不按她的要求做,后果会超级地凄惨。
他陪着男孩一起做检查,跟他聊天以缓解他郁闷的心事,聊着聊着,两人倒真很有话说,两人热络后,男孩对他手臂上的纹身起了兴趣,他的纹身面积从肩头到手肘,只有单一的黑色。
那男孩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名堂,问他道:“绍泽哥,你这纹身纹的是个什么图案啊?我怎么瞧不出来?”
曹绍泽在回答他前,先偷偷地看了眼一旁站着的李意弥,她一直在等医生叫男孩的名字去做脑CT,好像没在听他们说话,于是他有些故意抬高音量地笑答道:“这个呢,是用我最爱的女人的英文名字拼出的图案。”
她听到了吗?曹绍泽在心里嘀咕,看上去不像听到了,不然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可他声音已经够大了吧?
糟糕,他忘了她本身就不是那种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
“欸?女人的名字?现在还有人这么土啊!”那男孩嫌弃道。
“说我土?你这小子太没眼光了。”曹绍泽无心应答,注意力都在李意弥身上,她还是像雕像一样望着CT室。
“仔细一看,还真是一些变形的字母组成的图案啊,虽然看不出是什么图,但感觉很酷的样子,好吧,这么看来也不是很土。”那男孩说。
“要是知道这是谁的名字就会觉得更酷了。”曹绍泽放弃了观察李意弥反应的念头,如果她一直这样面无表情,那他不就要被她误会了?所以他找机会赶紧解释道:“这是我妈妈的名字哦!”
怎样,她有没有松了口气?曹绍泽仔细观察李意弥,这时,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低头,正看见那男孩一张灿烂的笑脸,看来他现在已经不苦恼那些繁琐的检查了。
“绍泽哥,我在这里呀,你在看着哪说话啊?”那男孩压低声音,取笑地在他耳边说:“很可惜哦,意弥姐都不在乎的样子,不过你也不用灰心,女人心嘛,很复杂的啦!”
“你这小鬼乱说什么!”曹绍泽心一紧,好像把这死小孩吊起来抽打一番,谁叫他乱说话,被听到怎么办!
“我看你很有必要再做个直肠检查!”
“哎呀,好可怕啊,被说到心坎了?”那男孩很不怕死。
两人正打闹着,李意弥横插到两人之间,像个静音器从天而降,瞬间两个人全都闭了嘴,都抬头瞪眼地望着她,等待着她的指示。
终于该轮到那小鬼做检查了,曹绍泽幸灾乐祸地看着那男孩被李意弥推进了检测室。
最后李意弥走出来,两人等在外面,曹绍泽知道那小鬼什么事都没有,可心情还是十分紧张,他紧张的是,刚才他们的对话她听到了吗?
“意弥,一会等那小鬼检查完了,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好吗?不过你胳膊上的伤口一定很痛吧,不然我先送你回家?”他有些没话找话。
李意弥心里挂着约他出来要说的事,想跟他直说,可眼睛总是不自觉地往他胳膊上的纹身处看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下意识地在认那个图案是由哪些字母拼起来的,他妈妈的名字……还满长的样子。
她不答话,曹绍泽便更加地尴尬,默默希望那男孩能快点出来。
就在这时,一声洪亮到带些粗鲁的叫喊声穿插进他们间的沉默中,叫的是李意弥的名字。
曹绍泽比她本人反应还大,信号接收器一样自动把头转去了声音来源的方向,他看到一个皮肤有些黝黑的男人,还在一边叫着李意弥的名字,一边朝这边招手并走了过来。
看来她在这间医院认识很多人嘛!曹绍泽本能地对这个凭空出现的男人怀有几分敌意。
而李意弥见了他,却很主动地站起来迎了上去。
“这医院的路真是有够乱,害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那男人声音好像生来就很大。
李意弥为他们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邵伟明,这位是曹绍泽。”
第6章(1)
出现了!曹绍泽确认了自己那股无名的敌意,这个传说中的“男朋友”终于是现出了真身!
和他的戒备不同,邵伟明在见到他时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喜悦,连李意弥都不管了,反而热情地朝他迎了过来。
“我认得你哦!在电视上看到过。”邵伟明装熟地握着他的手,将他打量几番,“人家都说电视上的人要比本人看上去大一圈,果然是真的啊!”
曹绍泽礼貌性地笑笑,心里暗暗鄙视这位“男朋友”一千万次。
什么嘛,他真的只有年龄合适、身体健康之类的优点而已,除此之外他的相貌连“一般”都算不上,跟自己比也差太多了吧!
看来李意弥的“车祸”消息并不只通知了他一人,说得也是,再怎么说他也是身为约会对象不得不通知的,而另外一方是她的正牌男朋友,于情于理都应该通知的。这么说来,他才是排在第二的那个呢!曹绍泽十足十地酸葡萄心理。
“真没想到意弥能交到你这样的名人朋友啊!”邵伟明热络地说,同时将一张名片塞进了他的手里,“以后大家常联系,有什么事只管找我。”
他说得豪气万千,曹绍泽看了眼那名片,原来他是个……推销员?
曹绍泽并没有瞧不起推销员的意思,只不过这对于李意弥来说,也未免太不搭调了吧?可在危机的时候,李意弥还是会想到要联络他,可见他在她心里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然而事情又好像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因为在他纠缠了自己一阵后,李意弥看不下去一样打断了他的聒噪,问他说:“你来这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邵伟明这才想起正事一样,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跟李意弥说:“是这样的,前两天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们有个同事小孩满月摆酒吗,今天我是打算买点东西去他家看看的,谁知下了车才发现钱包不见了……”
曹绍泽心想不会吧,原来这个邵伟明不是因为紧张李意弥才跑来的,只是丢了钱包临时找个救星才找到这里而已。
天啊,这话李意弥听了心里得多难过啊!他钱包都丢了是怎么跑来这医院的?如果有坐车来这医院的钱,也该够他回家去拿钱了吧。
曹绍泽内心的不满越发膨胀,而如果他有眼镜的话,这会肯定也已经跌破了,他不敢相信李意弥竟然连问都不问一下,就从包包里掏出了几张大钞交给了他。
那个邵伟明自然地拿过那些钱数了一遍,那动作流畅得不得了,好像不是他在找人借钱,而是人家在还他钱一样。
点完钱后,邵伟明还露出了十分为难的表情,说:“就这些吗?意弥,我还要买东西给人家呀,大家都是同事,他又算是我的上司,东西买得太寒酸怕是拿不出手。”
他还嫌少!这完全超出了曹绍泽的认知程度,他是要给上司的孩子买什么,飞机吗?谁出门会带那么多现钞啊!
李意弥的确也说:“我身上只有这么多。”
邵伟明不死心,眼神竟然又再次落到了曹绍泽身上,他为难的面孔又化出了个讨好性质十足的笑,对那边已经傻眼的曹绍泽说:“曹先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不过既然你是意弥的朋友,我也就不跟你见外了。”
“你想怎样?”曹绍泽惊异于有人脸皮厚到这种程度。
“江湖救急嘛,你不是上过电视的名人吗?总不至于身上连这点小钱都没有吧。”邵伟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又转而说:“你看,意弥不是你的模特儿吗,你就当提前支付她模特儿的费用就是了。”
就算提前支付李意弥的模特儿费用,那又跟他有半毛钱的关系吗?他还真把李意弥的东西都当成自己的了!如果邵伟明不把李意弥搬出来当挡箭牌还好,他这一说曹绍泽真动了气,反正要是出了什么事这里就是医院,很方便!
“我已经拒绝做他的模特儿了。”李意弥轻飘飘地说。
“什么?”两个男人同时惊呼。
“抱歉,本来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当面说这件事的。”李意弥没管那边的邵伟明,对曹绍泽说:“只是没想到出了这么多意外。”
本来想好好跟他道歉,向他解释的,结果却被逼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说了出来,李意弥同样感到头疼,可这是不让邵伟明纠缠他最省事的方法。
她约他出来是为了说这件事?曹绍泽心里有无数个问号以及惊叹号。
而邵伟明也同样震惊,大声地质问李意弥:“你在想什么啊?为什么要拒绝这么好的事情!因为你上了电视,我朋友都很羡慕我的,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你这不是让我很丢面子吗?”
李意弥就像是在看一个学龄前儿童,她耐心地对邵伟明解释,同时更是说给曹绍泽听的,她说:“你也知道,我们那里各种规矩是很严格的,我们科长反对我以模特儿的身分出现在电视上,说是会在民众心里给科学院的形象抹黑,我也是衡量之后才作了这个决定。”后面这句,她对着邵伟明,慢而沉地说:“如果因为这些事在日后的工作上受到排挤,我可能会失去这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