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久历官场,又浪迹江湖,见过太多的虚伪,就像……他的手忍不住抚向胸膛,那笑里藏刀的一下砍得多深啊,即便现下伤口已经痊愈,不见丝毫疤痕,他永远都忘不了,人性可以丑陋到什么程度。
相较起来,她的率直和单纯便成了世上最美丽的宝贝。就算别人会用奇怪的眼光看他们,他也不在乎,就爱她的真诚。
众女彼此看了看,突然一阵大笑。
骆冰儿的表现也许很剽悍,但她们并不讨厌。事实上,房里的女子,又有哪个是温柔软弱的?
「你不错,很有房夫人的风范。」
房玄龄的夫人以善妒闻名,昔年先皇曾欲赐美女予房玄龄为妾,房玄龄不敢受。先皇知其因,便召房夫人来问,是想饮鸠酒或允妾入门?房夫人毫不考虑便饮了鸠酒,谁知那原来是醋,一时传为趣谈。
薛小姐一向仰慕房夫人,如今再见一位同样性情的,自然引为知己。
屈突小姐也跟着拍手。「好,就该让那些男人知道,我们女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莫夫人,我也支持你。」李小姐笑道:「以后谁敢刁难你,就报我的名号。」由她带头送出自家联络令牌,跟着几位小姐也掏了联系物件塞过去。
一时间,莺莺燕燕把骆冰儿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她不禁有些发呆。
莫离微愣,半晌之后大笑。是谁奇怪?又是谁正常?或许只要一个人心胸开阔,便没有太多的普通与特殊之分。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直到过了子时,那些兴致勃勃的姑娘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她们住宿的客栈。
莫离和骆冰儿累得像脱了一层皮。
「她们好热情。」而骆冰儿很不擅长应付这样的人。
「因为她们喜欢你。」他不知道该为她开心,还是唉叹?这些姑奶奶每一个都来历不凡,她们若联合起来,甚至可以左右朝局的走向。
长安、洛阳不晓得多少人想博得她们欢心,求一条晋升之路却功败垂成,而今,她们却把这份殊荣送给骆冰儿。
偏偏,骆冰儿毫无攀龙之念,这些青睐便成了一种负担。
她想了想,低吁口气。「我也觉得她们不错,但……太多人了,好吵。」
他大笑。「没关系,以后你要找她们,就一个一个来,不凑到一块儿就没那么吵了。」
她点头。「你呢?要跟她们去找神仙吗?」她也猜到了她们要找的是邪月老人,但长生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带她们找到目标只是添一分绝望。
「我们还要去追查在太白山中滥开杀戒的凶手,哪里有空去寻那根本不可能的长生不老药?」
说完,他便去请小二准备热水。忙了一整天、又被吵了大半夜,他与她都需要一个热水澡来涤尽满身疲惫。
「梳洗完后,再睡上一觉,我带你去天马山庄。」现下,他已经能够开口说出这件事了,尽管心情仍有起伏,但他有了面对的勇气。
热水送过来,莫离特意打赏了小二一百钱,毕竟这么晚了还麻烦人家,是需要点补偿的。
一见热水,骆冰儿就迫不及待地脱衣裳。
待她心满意足地将身子沈入浴桶中,舒服暖意好像从骨子里透出来似的,她闭上眼,长长地吐了口气。
「太棒了……」她呻吟着,良久才睁开眼,;却见莫离背对她,正坐在杨上,眼观鼻、鼻观心。「莫离,你不洗吗?」
「我等你洗好再洗。」声音有些沙哑。
「为什么?一起洗嘛!」
「可是……」他终究太害羞了。
「哪这么多可是?我们是夫妻耶!」她语气是如此理所当然。一生的伴侣,莫非还要守礼遵仪日日夜夜,那有多累?
他怔了一下,眉眼飞扬了起来。「你说的对。」站起身,脱下衣物,他踏入浴桶中,热水溅出了少许。
「呼!」果然,忙碌过后的梳洗是最畅快的一件事,他掬了一把热水,浇了满头满脸。
她笑着,也捧起水,搓着他的脸。「舒服吧?」
「很好。」他甩去满脸的水,黝黑的眼凝视着她。
「怎么了?」
「没事。」他摇头。「只是想看着你。」单纯地互望,看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流淌着甜蜜的柔情,他的心也变得温柔。
「那就看吧!让你看一辈子。」她是很大方的。
他笑着,倾过身去,轻柔的吻印上她的唇。
她欢快地回应他,四唇相贴,紧紧纠缠。
多喜欢这个男人啊……只要碰到他,芳心便响起幸福的乐曲。
一吻既毕,他拉着她的手,额头抵着她的。「冰儿,这次去天马山庄可能会碰上一些不开心的事,但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也会保护你。」她很认真地说。
他好感动。「谢谢。」
「不客气。」夫妻之间哪有这么多礼?互相扶持,天经地义。
「冰儿。」他眼角余光瞥见臂上的鲜红字体——冰儿专属。在水中,它们依然鲜艳,真的是水洗不掉。「这个是只要与女子行巫山云雨之事,便会消除吗?」
「对啊!」
「那如果我跟你一起……这些字是不是也会不见?」
「没错。」
「如此字体消失后,岂非还要重写?」这样想来,还挺麻烦的。
「你不喜欢?」
他耸肩。「我无所谓,不过你得多制点药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迷恋她,随着时光流转,激情不仅没有转淡,反而不停升温,可能,他永远也爱不够她。
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细细地亲吻,感受她的柔软在他心湖掀起情潮。
她娇吟着,在他怀里喘息。
「莫离、莫离……」她的心绪被推上了云端,享受到无法言喻的快戚。
「娘子……」他将她抱得好紧好紧。
这不同于以往的呼唤让她娇躯频颤,快乐好似没有尽头,一波接着一波。
直到云收雨歇,她像只餍足的小猫,软软地偎在他的胸膛上。
他看见自己的手。「冰儿专属」四个字鲜艳依旧。
她永远都搞错药。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怎么了?怎么了?」她眨着眼,疑惑地四下张望。
「没事。」
这些字一辈子都消不掉又如何?就当见证他俩间的金石盟誓,一世不变。
第八章
时隔近月,再度回到天马山庄,莫离百感交集。
骆冰儿站在他身边,一语不发。
其实他们可以提早三天到的,但他的眼神却在犹豫,黑白分明的眸里又染上雾。
于是,她知道他这一趟归乡路兼追凶的旅程,走得多么沈郁。
要她说,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去做,何苦为难自己?
但责任心强的莫离却无法见危不救,哪怕这一插手会让自己心碎肠断,他依然会取义而舍生。
她唯一能替他做的就是——拖延这条路的行程。
只是再怎么拖,总有抵达的一天,他还是必须面对他最不想面对的事。
深吸口气,他的手摸向藏在腰带里、那碎成两片的玉佩。
「冰儿,我可曾告诉过你,我是如何身受重伤,卧倒太白山区?」
她看看他,又望一眼面前那高门大户。「你是在这里头受伤的?」
她很聪明,只要给她点提醒,往往她就能猜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也很体贴,知道他近乡情怯,便拉着他,用最慢的速度走这一程。
她更懂他,所以很多他说不出口的事,她也下问,只是默默地陪着他。
在这番知心中,不知不觉地,她成了他心里最大的一根支柱,不纯是爱恋,更多的是彼此的依偎和扶持。
拉着她的手,光是这样牵着,他便有了一股力量。
「我在这里长大。师父总共收了三个徒弟,师兄、师姊、和我……」缓缓地,他道出了自己的过往。年少的快乐、师兄弟间的情谊、师姊的爱恋、师父师母的宠溺……每一段都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你们的感情很好。」
他点头。「我入门的时候师兄已是少年,所以很多基本功都是师兄代师父传授予我。」
「在你心里,师兄几乎跟师父划上等号。因此当你发现师姊暗恋你,而你师兄也同样喜欢她时,你选择了退让。」
「与其说退让,不如说当时我并不清楚要相伴一生的感情是什么?」拉着骆冰儿的手,细看她清秀的容颜,清冷如同在树梢上嬉戏的山间凉风,吹拂过他炽热的心,让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变得一片温暖,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如今想来,我离开是怕自己承担不了师姊的深情厚谊。」
「那你想的这些事,曾告诉过你师兄和师姊吗?」
他摇头。「我一回来,庄里就出事了,师兄去收拾善后,我一个人在练功场回忆过往,接着便遇到了袭击。」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按理说你的武功也不错,这么轻易就被砍伤?」
「那个人对我的招式了如指掌。」
她眨眨眼,看着他,不知该不该说。
他替她解答了迷惑。「你猜得对,我对蒙面人的武功也非常熟悉。」
她想了想,还是直说了。「遇袭的那瞬间,你是怀疑你师兄因妒成恨,才谋害于你。」
他咬牙。为何记忆里的师兄永远都是陪着他打虎、手把手教他习武练字的样子?
「对,我是曾经怀疑过。」但同时,他也一直告诉自己,他看错了,师兄绝不可能害他。
「可是我们在太白山里发现一连串血案,和两具被禁锢至死的白骨。那么凑巧,在白骨附近,还藏了一块你送给师父做寿礼的玉佩。」一次的变故是意外,两次、三次……那是什么?她只是个外人,并不清楚他师门间的恩怨纠葛,但她知道,如此多事碰在一起,很可能成为一场阴谋。
他闭上眼,胸口剧烈地起伏。
她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待他情绪平复。
终于,他吐出一口长气,黝黑的眼瞳里暗藏精芒。
「是的,我怀疑过师兄,但我不在乎,毕竟,师兄是如此爱着师姊,若因为我的存在而损害了他们夫妻间的感情,我愿意走,永远不回天马山庄,让他放心。然而……那么多条人命,还可能牵扯到师父与师母,我就不能下管了。」
「如果你师兄真的是凶手呢?」
「我会将他绳之于法。」他口气义无反顾。
「好!」她笑着拍拍他的肩。「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
「谢谢。」他将她扯入怀里,紧紧地搂住,嗅闻到她身上清新的草木香,他的心也一阵舒坦。「可师兄若是凶手,我们这一去,就是入了龙潭虎穴,你千万要小心。」
「我会的。」她没有他那么多的包袱,做起事来反而轻松。倒是他,不论是好是坏,要面对的始终是最亲密的人,才是最艰难的。「可莫离,我想提醒你一件事,你师兄、师姊成亲并未昭告天下,因何你会得到消息?」
「我毕竟是天马山庄的人,对自己的家当然会关心,常年遣人暗中关注,这才能及时赶回庄喝喜酒。」
「但你师父、师母云游,由你师兄代行庄主一事,你却没有得到半点消息?」这么说很残忍,但恐怕莫离始终被阴谋包围着。
闻言,他如遭雷殛,愣在当场。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骆冰儿很不开心。现在是怎样?曹师姊不是已经嫁给战师兄为妻,为什么还是一见莫离就扑上来?
幸亏莫离坐怀不乱,很有风度地推拒了凭空掉下来的艳福。
他把骆冰儿拉到身前,向众人介绍道:「师兄、师姊,这是我娘子,骆冰儿。」
骆冰儿木着脸,不想跟他们打招呼,因为曹菁菁的言行太教人生气。
但曹菁菁却比她先发作了。「不可能!你不可能成亲的——」尖叫一声,她砸了半座花厅,跑人。
骆冰儿睨了莫离一眼。什么叫师姊暗恋他,这根本是明恋、狂恋、痴恋好不好?
战天豪歉疚地对他们颔首。「师弟,菁菁怀孕很辛苦,所以脾气差了点,你别放在心上。」
「我不会在意的。」莫离说,「师兄要不要去看一下师姊,毕竟她现在身子不便,这样跑出去,恐生意外。」
「没事的。」战天豪双手一摊。「自从一个月前,你回庄又突然离开后,她就每天砸东西,大家都习惯了。」
但莫离却觉得很诡异,战天豪对曹菁菁十几年的感情,无论她怎么使小性子,他总是笑嘻地受着、忍着,结果成亲才多久,那股甜蜜好像就消失了。
「对了,师弟,前回你来喝喜酒,为兄都准备好了,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还一声不吭带了个小弟妹回来,这要让师父、师母知道了,非揍你一顿不可。」战天豪促狭地对他眨眨眼。
「师父、师母有消息传回来?」莫离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
「师父、师母只说会赶回来喝外孙的满月酒。」
「师父、师母现在何处?」
「这我就不晓得了,从来只有师父、师母传信回来,我们是联络不到他们的。」
莫离无比泄气。
「师弟,你还没告诉我一个月前怎会突然离开呢?莫非……」战天豪上下打量着骆冰儿。「佳人有约,以致你连师兄的喜酒都顾不得暍了?」
「师兄说哪儿去了?」莫离将遇袭、受伤,被骆冰儿所救诸事一一说了出来。「若非冰儿,师弟恐怕再也回不来。」
战天豪对着骆冰儿深深一揖。「战天豪多谢骆姑娘援救之恩。」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骆冰儿姿容清艳,声音也像她的外表一样,淡淡的,乍看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再细瞧,那双琥珀色的瞳眸里漾着秋水,微凉中带着温柔。
战天豪有点羡慕莫离的好运气,他的妻子美丽妖娆却脾气暴躁,远看时赏心悦目,真的日夜相处起来,难免被刺得满身伤。
「一定要谢的。师弟就如同我的手足一般,骆姑娘救他一命,等同对战某再造之恩,日后但有差遣,只须一句话,战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师兄——」莫离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不对。」战天豪仰头大笑。「骆姑娘的救命大恩,师弟已经以身相报了,这方面……哈哈哈,师兄帮不上忙。」
「师兄……」这会儿莫离是窘得想钻地洞了。
「师弟,你都已经成亲了,脸皮怎么还如此薄?」战天豪打趣道。
「因为他道德观太强,又重情义,自然脸皮薄。」骆冰儿一本正经的。
战天豪愣了一下,放声畅笑。
「好,你夫妻二人不愧是一体,果然投契,当浮一大白。」他拍拍莫离的肩。
「师弟,这回来了,就多住几天吧!今晚师兄摆酒,一则为你洗尘,二来恭祝你夫妻白首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