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李驭说道:“其实我爹并不眷恋官位,我也打算带着蔚儿离开京城。”
李世民一听讶异说道:“你要离开?要去哪里?不留在京城?我还有很多要重用你的地方。”
“我会带着蔚儿到北方,她原本的家乡。”
“三郎,为何突然有此决定?朝中是非难免,但我对李家一向信任下移,这些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谢皇上。不过自从蔚儿到长安后,她过得并不快乐,我看了也难过。”
“看来你对这位公主相当认真。”
李驭叹了一口气。“蔚儿本性善良,即便当时与我素不相识,见到重伤的我仍相救、细心照顾。她夹杂在胡汉冲突中已久,所有的流言也是形势造成,让她活得很不快乐,我想带她离开。”
“离开中原,过你们想过的日子吗?”
“是的。”
李世民看着李驭,知道他心意已决,低吟道:“好,你去吧!我会怀念我们一起在马上争天下的日子,我会命人赏你……”
“皇上,不用了,如果臣要的是这些,留在京城你也不会亏待我。”李驭语气转为轻松,这或许是他与皇上最后一次对话。
李世民也笑开:“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办你一条欺君之罪,先鞭你个数十大板再要你脑袋。”
“你舍不得。”
“你给我留下来,看我舍不舍得。”
“留下来像你一样,想逍遥也没机会吗?”
“现在是说来让我羡慕的吗?”
“就是。皇帝你好好当啊!罪臣先走了,后会有期。”
李驭说罢潇洒往殿外走,留下李世民笑言:“好……连声告退都不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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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突厥势力被灭后,李敬德果然就被御史大夫以“私吞突厥珍物”参了一本,李府本身没有私拿,但是否为部属所为就很难查,不过毕竟消灭颉利势力功在家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拿小事作文章。
李府内,李驭走进爹爹李敬德房中。
他告知父亲皇上的决定,李敬德想了想说道:“驭儿,在朝为宫,进退皆须小心,其实这事皇上在测验李家是否忠心,看看我们是否会因一点小事便大表不满,恃功而骄。”
“是,谢爹教诲。”
“老了,过几年便想告老还乡,再来都是你们的天下,你多多学着这些为官之道,其实就跟兵书一样,进退都有道理。”
“爹,不必这么麻烦了。”
“驭儿!你不要以为爹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跟蔚儿双宿双飞是吧?蔚儿会拿刀伤你一次,怎知不会有第二次?或者是不是在等其他机会报仇。”
“爹!”
“不必再说了,我已经派人到殷府提亲,你自己说过的话别忘记。若你想带着蔚儿离开,远走高飞,你就当作没我这个爹!”
李敬德话说得重,没想到李驭脸色沉下,想了许久才开口说道:“爹,孩儿不孝,您自己要保重。”
“兔崽子,你说什么?”李敬德脸色一变。
“您不是说别认您这个爹了?”
“你!”李敬德没想到李驭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一时哑口,没想到这样威胁他也没用。“孩子,你真的为了蔚儿不要我这爹了?”
“爹,”李驭掀起长袍,跪在他面前。“从小孩儿就没了娘,爹从小便请最好的老师让我饱读经书,更亲傅一身武艺给孩儿,孩儿怎会想要做出如此不孝之事?”
“唉!”李敬德长叹一声。
“爹,蔚儿对我的真心别人或许不知道,然而孩儿内心非常清楚,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孩儿此生只娶蔚儿为妻。”
“你怎么这么固执?”
“孩儿不孝。”
“你!小子……”李敬德其实心疼自己的孩儿,但是李府的安危又不可不慎,李敬德陷入两难。“总之媒人已到殷家提亲,你看着办!”
李敬德说罢转身就走,独留李驭跪在房内,内心痛楚。
这晚,他要蔚儿收拾简单的行李,打算趁夜离开,不告而别。
“三郎,我不想这样陷你不义。”蔚儿踌躇不前。
“若我负了你,才是不义。世事难两全,既然爹不谅解,我也不再强求,我做得事没有错,再不管他人怎么想。”
他拉起蔚儿的手往外走,没想到一推开门,两位哥哥便出现在门外。
“三弟。”
“爹要你们来的?”
“爹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做,要我们来劝劝你。”
“应该不是劝我,是挡我。”李驭一手紧握蔚儿,一手已伸向刀柄。
“三弟!”李逸说道:“做哥哥的怎会想真的跟你动手,我们有话好好说。”
“若是要我另娶他人,那就不用再商量了。”
“三弟,凡事都有解决之道,再说,我和大哥一起动手,你打得过吗?”
“打不过也别想改变我心意!”
李驭抽出刀,蔚儿忙挡在三人中间,正要开口,却听到另一个声音。
“你们都别吵了,最难过的应该是我吧!”
殷瑛推开别院的门走了进来,她看着蔚儿,看着她澈亮的眼眸。“驭哥哥,我知道你们是真心的,蔚儿姊姊对你的感情胜过我千倍,我不会吵着要嫁给你的。”
殷瑛说话向来直率。“我这就去跟李伯伯说,花轿让她坐吧!”
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大哥李威,此刻突然开了口。“殷瑛小姐,这样太委屈你了。”
“殷瑛小姐?你还真有礼貌。”
“我……我不太知道怎么称呼姑娘家,您别见怪。是我家这个弟弟没福气,不知道您这样的好姑娘。”李威一向木讷,只专注李家军事,在将军府时豪气万千,不过对着女儿家,却连话都不太会说。
“行行行,好了,不要什么姑娘家什么您您您了,我不爱这样客套。”她头一转对着李驭说道:“驭哥哥,就间你一句,信不信得过我这小师妹?”
“怎说?”
“信还不信嘛?”
“好,小师妹,这婚事本就是我对不起你,现在你如果有什么好计谋,都依你。”
“哪有什么好计策?不就是新娘换个人。”
“这……”大哥李威低吟,不过向来也不太在乎世俗眼光的二哥李逸没有反对,李驭则是心中默认。
“我知道,李伯伯会气死。”殷瑛看着犹豫的大哥李威。“现在当事人都没反对了,你有什么意见吗?难不成要去通风报信?”
“殷瑛姑娘,我是说……”
“看来是准要去跟李伯伯打小报告。”殷瑛压根儿没让李威把话说完,突然抽出自己的配刀……架在李威的脖子上,作势晃啊晃地说:“当道者,死。”
她是开玩笑地说,不料突然想到此话一出,才发现蔚儿听了一定很难受。
李威根本没有想到这小姑娘会这样出手,闪都来不及闪,只见殷瑛不顾手上的刀,净对着蔚儿说:“蔚儿姊姊,我刚刚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啊!你没有多想吧?”
她一边说一边不自觉晃着手上的刀,一把刀横在脖子上,李威张着嘴瞪大眼,蔚儿轻轻一笑。“好,我不会多想的。”
蔚儿巧笑倩兮,看得李驭痴然,殷瑛也低声说道:“啊!你还真是漂亮。”
不过一旁的大哥可笑不出来。“那个……殷瑛姑娘。”
“怎么啦?不是跟你说不要姑娘、姑娘的叫,听了好别扭!”
“是、是没错,不过你的刀……”
“我的刀怎了?”
“可以拿开了吗?”
殷瑛这才转头。“哈!”都忘记自己的刀还架在别人脖子上。“对不住喔!我就这个性。”她不好意思地要收回手,李威正要吐一口气,不料殷瑛又像想到了什么,刀锋又一靠,李威这口气又硬生生吸了回去。
“你不会去告密吧?这里就你最有嫌疑。”
“会是不会?不然我可要不客气了。”
李家大公子一身武艺怎会输给这小妮子,李逸在一旁看得有趣,见到大哥竟然不会回手,像是傻了般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问你会不会嘛!”殷瑛像小孩般威胁着他,李威看着她这张怒中带笑的脸蛋,只有含含糊糊地说道:“好、好吧!既然你们都说这样好、就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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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李府就接到圣旨,为奖赏李敬德大破突噘,特封他为左光禄大夫,赐绢千匹,真食邑通前五百户。
不过他却不怎么高兴,一个人在房中生闷气。
真是快要气死他了,花轿掀开,里头的媳妇竟然不是殷瑛,大家合起来瞒着他玩这种花样,把他这个爹当作什么了?
三番两次他找李驭训话,现在这个儿子竟也和他呕气起来,干脆搬到别院一步也不出。
李驭怒火也不小,都用这种方法了,这固执的老人家还是不肯妥协?看来还是回北方算了,图个清静。
李敬德就这样和儿子呕着气。“好,不出来是吧?来人!以后不准给我送饭过去!”李敬德怒火中烧,命人不准送饭到别院。
别院内,李驭牵着蔚儿小手漫步在花园中,向晚微风拂面,他远眺天空。
“蔚儿,看来爹一时半刻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们还是回北方去吧!”
“也好,让孩子在那里出生吧!我教他骑马。”
“嗯,好……什么?”李驭先是点点头,之后顿了一下,愣愣地望着她。“什么孩子?”
“还有什么孩子。”
“我的……孩子?”
“不然还有别人的孩子吗?”蔚儿看着有些慌乱的李驭,笑在眼里。
李驭手忙脚乱,一会摸着她的肚子,一会拉着她的手要她坐下。“怎么、怎么没早点告诉我?”他忙抬起头喊人:“来人!快给蔚儿送……”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殷瑛和小蛮端着一盘盘菜肴走进来,殷瑛对着李驭说道:“唉!蔚儿姊姊,男人就是这样没知觉,来,鸡汤趁热快喝。”
小蛮也在一旁笑嘻嘻地说着:“这可是照小姐的配方去熬的喔!快喝喝看有没有北方的味道。”
“北方的味道……”李驭低声说着。“我们还是回去吧!让你静静怀着孩子,别理这边的是非。”
殷瑛看见这样的李驭,心中已将情感转化,她对着李驭说道:“驭哥哥,你们今晚走吧!我替你们备好上等的马。”
李驭点了点头,“还烦明日转告我两位哥哥,请他们好好照顾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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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十日,李府又接到圣旨,李世民又赐绢二千匹给李府,并且任李敬德为尚书右仆射。不过李敬德这回更笑不出来。
他那混蛋儿子真的带著“新婚妻子”消失无踪,而他原本的“准媳妇”殷瑛现在更夸张,还不断替那不肖儿子说话。
“李伯伯,别生气了,其实驭哥哥和蔚儿姊姊是真心相爱的,他们不会一去不回啦!等您气消了,他们自然会回来。”
“我的好瑛儿,你这样教李伯伯怎么对得住你。”
“怎会对不住?反正驭哥哥爱的又不是我,我嫁给他哪会幸福。”
“唉!你这娃儿……”
“唉呦!李伯伯,别一直唉声叹气的,听说皇上又赏您好多东西、还升您官了,应该高兴些啊!”
李敬德摇了摇头,这些富贵不是他求的。
想他堂堂李大将军统领多少兵马,现在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住,这要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
殷瑛满脸不在乎,她的驭哥哥不爱她,又何必强要人家娶自己,在她看来这样才叫丢人呢!她天性直率,将事情看得简单,还忙着安慰她的李伯伯。
“李伯伯,别气了,瑛儿给您赔不是,来,喝杯茶。”
“瑛儿啊!是李家对不住你,怎么现在让你这样安慰我?”
“李伯伯,我跟驭哥哥没有缘分,我俩唯一像的就是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人活着不就是图个……”
话讲到一半就见到大哥李威走了进来。“对,爹爹,殷瑛姑娘说的对,您要看开点。”
“你干嘛插嘴啦?我刚刚说了什么你听见了吗?只会说对。”殷瑛横眉,瞪着李威说道。
“殷瑛姑娘一向见解不凡,说得话自然是有道理。”李威斟酌地应着。
“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姑娘姑娘的叫,听了好不习惯,叫我瑛儿就好了啊!”
“是、是,瑛儿姑娘。”
“还姑娘。”
“是……瑛儿。”
“奇怪,看你块头这么大,怎么说个话结结巴巴,像个娘们?”
“我像娘们?瑛儿,李家最……”
“知道啦!李家最神勇的就是你啦!大哥嘛!怎会没个榜样。”
“不是、不是,瑛儿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又姑娘了?真烦,不跟你说话了,我去给蔚儿姊姊买小衣服去。”
瑛儿不再理会哑口无言的李威,迳自往屋外走,李敬德可听出蹊跷。“等等,瑛儿,什么小衣服?”
“呃……”殷瑛说溜了嘴,吐着舌头加快脚步。“没、没啦!我去街上随便晃晃。”
李敬德见殷瑛闪的快,转头问李威:“威儿!你说,怎么回事?”
“孩儿确实不知,那……我去追上瑛儿,间个明白。”
“还杵在这做什么?快去啊!”
李威跨步向前,追上瑛儿,李敬德在他俩身后看着,希望这孩儿别再木头,这一追,可以再给他追上这个“李家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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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李驭和蔚儿,两人一骑,正徜徉在苍穹旷达的大草原上。
他拥着蔚儿,和他腹中让他喜悦无比的小生命,抬头看着山鹰盘旋天际,蔚儿轻轻倚靠他胸怀,听着远方传来的牧歌,和煦的微风吹过大草原,带着莫名的芬芳。
“三郎,我们不回去了吗?”蔚儿仰着头望他。
“等爹气消了再说吧!”
“他要是知道我有身孕也没告诉他,一定更生气。”
“要是告诉他你有身孕,我们哪还能出来,哪还能享受这清悠的时光?”
山高水绿,李驭一心把握两人这不被打扰的好时光,在这风光明媚的漠北,他静静看着天上的白云,云朵变幻莫测,世事不也如此?今日大唐战胜,明日又怎知是谁兴盛衰败,今日李家大受封赏,明日又怎知君心如何,风起云涌,世事变迁,人人都说要看破,但又有几人抽得了身,真正做到?
“蔚儿,你别担心这些,想想咱们的孩子要取什么名好吧!”他在她耳边轻轻讲,蔚儿忙缩着头。“跟你说了不要这样,我怕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