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车夫不知出了什么事,急忙拉紧缰绳停下马车。
邵原卿还一头雾水来不及反应,马车一停妥,曲容容已跳下车,一脸焦急的往回跑。
“容弟,怎么了?”他赶紧跟下马车追过去。
曲容容穿过街上的人群,转进一处小巷子里,就见两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被好几个地痞恶少围住,其他人不敢围观,匆匆离开,就怕惹上麻烦。
“快放手让咱们走!”
“为何要欺负咱们?别拉我!”
少年们挣扎着想要离开,却始终被地痞恶少困在中间,动弹不得,还被刻意拉扯衣裳,好不狼狈。
“阿嘉、小南!”
两名少年听到有人叫他们,往恶少后头一望,顿时欣喜的扬起笑。“小容,是小容呀!”
曲容容瞬间冲入,挡在两名少年前面,扬起讨好奉承的笑脸。“诸位爷儿,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动脚呢?大庭广众之下,说真的,挺不好看的。”
原来这两名少年也是住在善养堂的孤儿,她在马车上看到有人找他们麻烦,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非常自然地便挺身出来保护他们。
善养堂的孩子都和她很亲,总是直接唤她小容。
“怎么,你也是跟他们一伙的?”恶少头头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唷,瞧你衣裳的好料子,看来混得不错啊?”
“哈哈!马马虎虎罢了,勉强可以混口饭吃。”
“少废话!”恶少头头朝曲容容伸出手。“他们想在我的地盘做买卖,就得有所‘孝敬’,要是不懂规矩,就别出来混!”
这两名少年摆摊卖些自己刻的木簪,却没先向他这个地头蛇打声招呼,连礼貌都不懂,就别怪他刻意找麻烦。
“咱们不是不愿意给。”躲在曲容容背后的阿嘉说道。“但咱们现在连买卖都还没开始做,根本没钱给,请他们宽限些日子,先让咱们赚到钱再说,他们又不肯,存心欺负咱们。”
“没错,欺负咱们年纪小!”小南不甘的附和。
“怎么,有人出来替你们撑腰,你们就大胆起来了?”恶少头头恼火的嚷道。“兄弟们,给我打,让他们受受应得的教训!”
“是!”
“快走!”曲容容眼见情况不妙,赶紧抓住阿嘉和小南的手,立即转身往巷口冲。
“该死,别想跑!”一群人马上追出去。
此时邵原卿终于赶上,看到曲容容抓着两个小家伙冲出巷子,急忙问道:“容弟,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找麻烦,快走!”她没想到邵原卿会追来,她可没第三只手拉着他一起逃呀!
邵原卿眉一拧,吩咐她。“别担心,你先带他们上车去。”
“那你呢?”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将她和小家伙往自己身后推。
曲容容讶异地瞧着他伟岸的背影,心头一阵暖意涌起……
“小容,你在发什么愣?咱们快走啊!”阿嘉才管不了那么多,逃命要紧啊!
“你们先走!”她放下两个小家伙的手,要他们快离开,她不能放邵原卿一个人面对这些恶少。
“小容?”阿嘉错愕地随着她停下脚步。
“站住!别想逃!”
此时恶少们追了出来,目标是曲容容,根本没把邵原卿看在眼里,邵原卿脚暗暗一伸,就将冲在最前头的恶少绊倒,在众人面前扑跌在地。“哎呀!”
后头的人见到同伴被绊倒,表情顿时凶狠起来。“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敢找咱们的麻烦,你不要命了是吧?!”
“有什么事情,我替他们担下了!”邵原卿双臂环胸,豪气万分的道。“天京城内的老大我也认识不少,你们是哪一路的?报上你们老大的名来。”
他这话可不是唬人的,做生意的三教九流多少认识一些,绝对有好无坏,他经商多年,早已建立起广大的人脉。
恶少头头见邵原卿气势惊人,内心顿时有了顾忌,不敢再找麻烦,只能暂时饶过他们。“算了,咱们走。”
其他混混听命行事,狠瞪了躲在后头的小家伙一眼之后,跟着离去,迅速消失在人海中。
曲容容躲在邵原卿身后,一脸感动又崇拜。
“大哥,你真厉害!”
陌生的暖意满溢心头,她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内心的感动,他挺身而出挡在她面前,像是一座屹立不摇的大山,身上散发着让人安心的强烈气息,紧紧将她包裹住,让她惊惶不定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他对她……真好……
第3章(1)
赶走找麻烦的恶少后,一行人上了马车回到邵瓷坊。
曲容容将两个小家伙带到瓷坊里招待贵客的小厢房中,劈头先痛骂他们一顿。
“你们想上街摆摊,应该事先跟我或是李姨商量,为何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莽撞行事?”
曲容容刚才一问,才发现不只她,连李姨都不知道阿嘉和小南打算做生意的事,这让她非常惊讶且气恼。
要不是她今日凑巧在车上看到他们俩的身影,赶紧下车一探,恐怕这两个小家伙会被打得只剩半条命。
阿嘉和小南对望一眼,沮丧的低头说:“小容,咱们知道错了。”
他们已经快成年,不能再依赖善养堂的照顾,急着想独当一面,做点小生意挣钱养自己。不过他们太天真了,以为做生意很简单,有东西卖就行,没想到还会受到地头蛇的刁难。
曲容容很想好好训斥他们一顿,但看到他们沮丧的表情,忍不住心软,不忍心再骂下去。
“你们……唉……”她心疼地拍拍他们俩的头。“这下可好了,那地头蛇肯定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要是再出去摆摊,他们十之八九会来闹事。”
“你的意思是,咱们往后都别想出去摆摊了?”阿嘉脸色大变,没想到自己的莽撞居然引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那怎么办?”小南也跟着焦急起来。
“别心急,我再想想法子,看有没有别的工作可以让你们做。”曲容容皱眉苦思,上市集摆摊不可行,目前京秘录里也没有缺人手,她得再想想有什么店家会愿意雇用他们俩……
邵原卿心中已有想法,爽快地道:“容弟,如果这两位小兄弟愿意吃苦,我可以让他们去窑场工作,那里还缺人手,因为都是粗重活儿,所以相对的,工钱也不少,要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这两个小家伙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他们只是太莽撞了,历练不足,才会得罪地头蛇,但以他们的拚劲和灵活的脑袋,未来不见得没有发展。
如果他们真有心打拚、吃得了苦,可以从粗工做起,之后他再请师傅教他们制窑或是制作坯胎的技巧,好真正学得一技之长。
“你真的愿意雇用他们?”她眼睛一亮,就连阿嘉和小南也欣喜地睁大双眼。
“我的确可以给他们机会,但不会因为你就对他们俩有所宽容,如果他们吃不了苦、工作做不好,我还是会辞退他们,这点我得事先说明。”
够了,能有机会就谢天谢地了!曲容容开心地瞧向两个小家伙。“你们想试试吗?”
“当然想!”他们非常肯定的回答。
“那还不赶紧谢过邵爷?”
他们马上感激地向邵原卿低头道谢。“邵爷,谢谢你!”
“这没什么,只要你们好好工作就算回报我了。”邵原卿轻描淡写地笑道,这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他打开房门,伸手招来一个伙计,吩咐伙计随后就带他们到窑场去认识环境,明日再正式上工,伙计应声后离开先去干活儿。
邵原卿回到房里,又叮咛阿嘉和小南一些该注意的事情,并亲自领着两人到瓷坊前头,目送他们开心的跟着伙计离开瓷坊。
“大哥,谢谢你肯给他们一个机会。”曲容容激动的情绪久久无法平复,甚至眼眶微红。“他们一定会好好工作的,我以自己的人格担保。”
有些孤儿缺乏一技之长,只能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求温饱,造成有些人对孤儿的印象不好,瞧不起他们的出身,就算他们想找份正当的工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邵原卿却愿意给他们机会,对他来说可能没什么,但看在曲容容眼里,她想不感动都难。
因为她很明白被人轻蔑、瞧不起的滋味,她也曾经尝过这种悲凉无奈感,如果京里多一些像他这样心胸宽大的人,那不知道该有多好?
邵原卿不由得失笑。“瞧你激动的模样,好似我做了什么天大的善事!”
他随兴的朝曲容容肩膀拍了一下,这次她一点防备都没有,整个人几乎被他推倒。“啊——”
“容弟?”
他赶紧伸手拉她一把,懊恼自己怎么又忘了放轻手劲。
娇小的身子撞进他的怀里,那曾经闻过的淡淡馨香又弥漫在鼻间,熟悉的异样醺醉感又从心底深处被隐隐勾起。他不自觉地心神荡漾,甚至想更靠近,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一些……
曲容容惊魂未定的靠在他胸膛,心儿狂跳,脸上泛起一股热意,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怪了,平日在善养堂和那些小弟们勾肩搭背的,她都不觉得有什么,怎么此刻……却因他而出现了难得的羞涩女儿心,她这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呀?
悸动的心绪始终无法平息,她不敢抬起头来,就怕被他发现她害羞的表情,察觉她此刻异样的情绪……
“咳!”
一记非常刻意的咳嗽声震醒两人的思绪,他们猛然回神,赶紧心虚地分开,坊内还有一名看店的伙计,正假装什么都没见到的在擦拭瓷器,但那表情有些尴尬就是。
“二位的感情真是好呀!”刚才故意咳嗽的人原来是正走进瓷坊的尧辰辉,他冷冷地调侃他们。“原卿,我刚才差点以为你怀中抱着姑娘呢,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他可没漏看邵原卿和曲容容之间对视的眼神,隐隐约约有种奇怪的暖味情愫,令他颇不是滋味,一连几日心情低落。
“辰辉,别胡说,义弟怎么会是姑娘家呢!”邵原卿没好气的瞪了好友一眼。
“误会,一切都是误会。”曲容容机灵地奉上一杯热茶,笑着解释。“只是我差一点要跌跤,大哥好心拉住我罢了。”
“的确,好心到连胸膛都借给你了,颇不简单啊。”
曲容容笑容僵在嘴边,这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他的话中带着一股浓浓的酸意及敌意,非常可疑。
她脑袋一转,故意笑得暖味。“该不会……尧爷你吃醋了吧?”
“我能吃什么醋?”尧辰辉脸色不变的答。
“那就要问你呀!”
邵原卿皱眉地瞧着他们俩,他们到底是在较劲什么,这对话好奇怪,怎么他都听不懂?
“曲兄弟,或许该由你告诉我,我在吃什么醋?”
“不就眼红我和大哥太过‘要好’?”曲容容故意和邵原卿勾肩搭背,笑得碍眼。
“容弟,别胡闹了。”邵原卿瞪曲容容一眼,拉下她的手,不懂她为何如此挑衅尧辰辉?
“是呀,曲兄弟,你不该再胡闹下去,这样只会害到原卿,你应该也不希望他无端受扰吧?”尧辰辉冷哼一声,话中意有所指。
这下子换曲容容蹙眉了。“什么意思?”
尧辰辉没回答她,迳自转向邵原卿说道:“原卿,我有件事想和你单独谈谈,你这会儿方便吗?
“那就到后头的厢房去吧!”
邵原卿领着尧辰辉到后头,临走之际,尧辰辉微偏过头睨了被落在后方的曲容容一眼,眼神隐含着警告意味,要她别太接近邵原卿。
眼睁睁看着他们俩的身影消失,她蹙起眉,竟感到胸口有些闷闷的。
先不论尧辰辉到底有没有断袖之癖,但经过她前后两次的试探,很明显尧辰辉不喜欢她,今天当着她的面要求和邵原卿“单独谈谈”,颇有和她较劲的意味。
可恶!凭什么她不能接近邵原卿,他却可以和邵原卿独处一室?虽然不是孤男寡女,但她还是忍不住吃味……
呃?吃味!她脸一红,惊觉自己居然嫉妒尧辰辉能私下和邵原卿谈话,吓得猛抓头,诡异的行为看得店里的伙计一头雾水。
搞什么?别再乱想了!她用力甩甩头,逼自己赶紧冷静下来,像缩头乌龟似的逃避内心隐隐悸动的情感。
她和邵原卿本来就没什么,刚才的亲密举动也只是意外,没什么大不了,不必在乎。
“没错,不必在乎,过去就算了……”她一个人低声咕哝着,嘴上拚命否定,但她的心……却始终和嘴巴背道而驰,对刚才的事情,其实在乎得不得了呀……
邵原卿和尧辰辉进到厢房之后,立即问道:“辰辉,到底有什么事必须私下谈的,你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尧辰辉二话不说,拿出放在衣襟内的京秘录新刊交给邵原卿,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这是今日出的最新刊,你自己看吧!”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邵原卿顺手接过,开始翻阅,不看还好,一看下去,他双眼不敢置信地瞪得老大。
天禧三十年 桃月卷
名人隐癖篇 断袖商贾二
城北富商邵生,已有知己尧生,近日见异思迁,舍尧生,新宠一少年,且以义兄弟相称,实掩人耳目之举。
少年娇弱,邵生呵护备至,堂而皇之拥少年入怀,不顾尧生在旁,浓情密意,自不在话下……
“莫名其妙!他们是没其他人可写,非得针对我不可吗?”邵原卿暴怒出声。
这分明是拿他们那一次在酒楼前的事情作文章,捕风捉影,非得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和断袖之癖扣上关系才肯罢休。
此时,尧辰辉强忍已久的笑还是忍不住逸出声来。“哈哈哈……这下子你总该明白,我为何要和你私下谈谈了吧?”
邵原卿将书册甩到桌上,苦恼地揉着太阳穴,已经气到无力,甚至感到无可奈何,只能认命。
“奇怪,你这回怎么没嚷着要找京秘录的人算帐?他们暗指你对曲兄弟有意思,难道你不气?”
“呃?”邵原卿心虚一愣,尧辰辉如果不提醒,他倒还没发觉,自己虽然气,气的却不是自己和曲容容被凑成一对,而是他的事情又被写在京秘录上,一点隐私都没有。
所以他……其实并不介意和曲容容被凑成一对?
他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得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心中涌起了极大波涛。
尧辰辉仔细观察邵原卿的反应,眉头暗蹙,试探性的问:“该不会……你真的对曲兄弟有意思?”
“你别跟着他们瞎起哄!”邵原卿马上否认,但耳根的异样潮红已然泄漏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他真有断袖之癖?不,这是不可能的事,一切全是京秘录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