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儿只挡不攻,耐心等待,终于等到了对方用过的胜招--攻她的小腹。她赌上了,赌对方上一场的输招必然是他心中之痛,特意又攻他输招时的左腿破绽,而未去挡他的胜招。
众人惊叫,眼看她小腹立即就要皮开肉绽,但那人忽然一僵,几近本能地回防他的左腿,刀剑相击,内力四射,凝儿的短剑奇快,比双刀灵活得多,在他以为成功堵死自己先前的破绽时,她的剑已向上挑入他左膀下。
她轻柔收势,剑锋在他左膀上点了一点,内力收得干净,连衣服都没有划破。
“玉鲁君胜!”评审洪声道。
“好啊!”众人击掌叫好,“小毛头推手了得!”
那人深吸口气,脸色虽然不好,但眼中满惊异,向她揖了一揖。
“多谢公子,我会终生难忘。”凝儿说得真诚无比。
“终生难忘?”那人忍不住问:“为什么?”
“公子是第一人啊!”凝儿抚着胸,没有再多说,蹦蹦跳跳下了台。
县城决此次人数众多,虽然分三个擂台同时进行,第一天凝儿也只打过了一半的人,在她被两老训练得体力再好,也从未和陌生人打过这么多阵仗,累得她拖着脚步回到客栈。
为什么没看到曲唯呢?她一路想着,她一次也只能看一个擂台,是错过了吧。
正想着今晚是否有人输太多场会卷包袱离去,她就有空房了,一进客栈看到曲唯又在喝茶。
“曲唯兄!”她兴高采烈地上前,他是恩人哪,“你今天成绩如何?”
他微微抬头,脸上仍是一迳地莫测高深,“收获颇丰,不过比不上凝公子大胜三十八,仅小输一场。”
她偏着头。“记得这么清楚?你看到几场?”
“精彩的都看到了。”
她眼睛发亮。“那你看到我输的那场了?特别精彩!是我平生最棒的一刻!”
他深邃的黑眼静静看着她,“最棒的?”
“是啊!那不知叫什么的,竟然帮我抓出了一个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的破绽,那人真了不起,我输得心服口服!”
“既然是如此的高手,又是唯一的败局,凝公子不记得他的名字吗?”
凝儿有些赫然地抓抓头,“我最记不得名字了,以前天天帮人写信,还是记不得谁是谁的,总是被人取笑。如果人名是招数就好了,我看过就不会忘。”
“是那样吗?”曲唯敛眉,“凝公子一定饿了,请坐吧。”
“那我不客气了!”凝儿又掏钱点了满满的一桌,顺便问店小二:“今天总有空房了吧?”
店小二看了曲唯一眼,“对不住啊……还是没有。”
“还是没有?”
曲唯开口了:“在下租至县城决为止,不嫌弃的话,就再委屈凝公子一晚吧。”
圣人啊!凝儿很感动地看着他,“真的可以吗?”
店小二很快溜走。曲唯点点头。“但在下有一请求。”
“请说!”凝儿很爽快地点头。
“今晚换在下坐着睡吧。”
“啥?”这就是他的请求啊?真是怪人一个!凝儿眨了眨眼,笑了。
“行!但为了公平,我必须出一半的钱,连昨夜的一并请曲唯兄收下。”
曲唯眯起眼,但也只是短短一瞬间而已,点头道:“成。那我敬凝了公子一杯,恭喜你四决有望。”
凝儿伸头看看他碗中的冷茶。“又不喝酒啊?”口气是大大不以为然。
“抱歉了,凝公子但喝无妨。”
“那我不客气罗!”凝儿叫了酒。“好酒啊!县城的价格一就是不一样!连最便宜的酒都这么好喝。”明明自己闹穷,点的是最劣等的。
曲唯不动声色,瞥了店小二一眼,他马上又端了许多好菜。
凝儿大快朵颐,曲唯几乎没动筷,开口道:“凝公子--”
“曲唯兄!”凝儿咽下好大一口猪脚肉。“能不能叫我玉弟或鲁弟就成?不然小凝也行啊!凝公子听起来好别扭,怪生疏的。”
曲唯顿了顿。“好吧。小凝,你想知道破绽,要不要在下也说一个?”
凝儿兴致大起,没注意到他挑了个最亲密的称呼。“当然要!快说!”
“小凝喜欢先守后攻,记人先前比赛招数,再加以利用,是吧?”
凝儿张着小口。“你……怎么看得这么清楚?”
“但你这策略在那场败局中不管用了,小凝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哪。”凝儿不自觉地用食指轻敲着桌面。
“我明明记得那人有两次在前赛中因为惯用右手,右肩常露出空防,才被人攻破的,怎么我好不容易等到那空隙,却被引出我自己右臂的破绽,让他挑了一个洞?”
她指了指自己右臂,还好她后退得快,只是衣服被挑开一线,不然必定被划开一道口子,虽不重,也会见点血的。那人真下手啦!
他的眼光在那红衣细细的裂痕上徘徊许久才移开。“那是因为每个人的反应不尽相同,遇上喜欢挑人破绽,不顾自己空防的人,如果被他看出你的破绽,不顾一切的硬攻,当然就会胜你一筹了。”
“那他又是怎么看出我的破绽呢?”
“小凝只守不攻,给人机会研究你的守招,不是吗?”
凝儿悄然大悟!从小到大,两老不可能对她毫不留情地下杀手,因此她也不必练就滴水不漏的守法;再者练功之人多半练攻击之术,以求对决中取胜;至于守法,就是尽量护住全身,不露破绽。但要攻就必有破绽,有人以攻为守,有人借力使力,转守为攻,哪有有专练守法的?大约只有崇尚非武的和尚吧。
“原来如此啊……”凝儿喃道。“我没有特别想过,中间有洞就补,人攻再防……竟有人不管自己有多少破绽,只求找出别人的来?”
“小凝在第一局中,不也是不在乎你自己的破绽,赌上对方会先防他的?”
“我,我攻的可不是他的破绽,而是他的心防。”凝儿一笑。“是我玉爷教我的。”
“心防吗?”曲唯沉吟道,手中的杯一滞。
凝儿打了好大一个呵欠,肚子塞满了以后,着实困得不行了。
“走吧。”曲唯起身。
回到房里,曲唯高挑的身躯坐靠着墙,半眯着星眸,看凝儿一沾枕便酣睡过去。
“第一人便终生难忘吗?”他无声地对自己说。即使无人可见,那双眼睛仍是深不可测。
这次当凝儿醒来,室内连张小条子都没了,她心下有些抱怨了,这人忒没礼貌!为什么不等她呢?
虽说是冷僻的得吓人的个性,但不已经与她称兄道弟了吗?喔,是她自己曲唯兄、曲唯兄的叫,但他也没更正她啊。
喃喃自语地到了擂台场,推手人数果然已减了不少,但她伸断了头仍然不见曲唯的身影。他不会也输到排名太后,自行放弃了吧?
偏偏场上又没有告示之类的,也不知道现在前四名究竟是谁,倒数又是谁。
不可能啊!他内力深厚,论起武艺见解精辟,不是吗?而且他明明说自己收获颇多?推选很快再度开始,她赶紧收神,随着一次次上场,她越打越起劲,也越攻越放得开,她的策略变了,虽然仍以守为攻,但不引诱对手攻击,目的就是在测测验自己的每一个守招。
这可是大胆之至。别人在全力攻战,就为了那如天般高的王位,她却是在做实验,在找自己的每一个破绽,简单来说,她只是在练武而已。
她的对手大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而察觉到不对的人越发一头雾水--她若不攻对方破绽,只关心自己的,那简直就没机会羸了啊!最奇怪的是,当对方成功地找出她的破绽,被宣告胜利时,她还双眼发亮,笑得无比灿烂!
第2章(2)
直到全部单决完毕,凝儿才猛地拍了自己头一下。
糟了!她好像输了很多耶!那么是不是不够格上四人决了?
她不禁扼腕,自己小聪明够多,就是有时在大事上会迷糊,婆婆也常这么说她的。自己只顾着曲唯说的什么守法,竟忘了这是推选,是比赛啊!
不过她还是不后悔。今天她上了多少课,招招令她难忘,因为也全以守的眼光来看,整个眼界大有不同,视野也一目了然。
原来玉爷所谓的功夫世界之大,就是这样啊!只不过遇上曲唯一个人,就让她看到武术的另一个新领域,使得和无数人对招时,自己惯用的每一招都有了新的意义。
那么她上不了四人决,更别说火峰之顶,是很可惜的了……“……玉鲁……”
忽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她霎时间回不过神来,好一晌才跳起来。
“是!”
中气十足的一声,让人群笑开了。原来评审在报四人决的名单,不是在叫人。
等凝儿终于搞懂的时候,高兴地跳得老高。她上了耶!真是太运气了!
她自己并未意识到,由于悟性奇高,她边打边学,进步神速;虽然一开始几乎连输十数场,后来越打破绽越少,到最后近乎堵绝殆尽,使得对手根本毫无胜法,只待她来找对方破绽了。
她兴匆匆地跳上擂台,却怔仲了。
台上其余三个人,一个是她第一次对决的对手,一个是找出她第一个连两老都不知的破绽的人,最后一个她记得是招招她都没见过,武艺好像不是本地人的高大男人,对决时曾打败了她。
但是……竟没有曲唯!
她很快扫视了台下一圈,但观众实在太多,根本无从找起。
她再找了自己头一下。笨蛋!她已经跟每一个推手都过招了,当然没有曲唯!
原来他根本没有参加,那他到底来做什么的?难道和台下这堆人一样,只是来看戏的?
这也无可厚非。看看她,不也是无心官途吗?要不是因为要习武,她也不会上台。虽然心里失望,她也只是耸耸肩,很快转移心思到眼前的四人决上。
这三人对她用过的每一招数,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但现在四人混打,不太可能再一迳套用对决的老路子,她得重新来过了。
一声吆喝,四人似有默契,不约而同退了一步。偌大的擂台足够让一票红班子跑龙套了,四人这一退,都到了各人兵器范围之外。
这三人中她只羸过那第一个,但她已不敢抱太大希望,觉得能再和这三名高手切磋,已经是不得了的机会。
这样一想,她又露出好大的笑容,把其余三人的眼光全吸引了过去。
“开始吧!”她叫道。等不及要看看四人可以怎么打了,她一闪至三人中央,仿佛要以身试剑,台下众人惊呼。
她的是非题很简单,三人合找她的破绽,应该可以找出新的来吧?
第一人反应最快,但也最为保守,他退到她身后,应该最容易向她突袭,但他除了稳步,双刀未发;也许也想坐收渔翁之利。
因为最早被攻出破绽的人,就最先下台,所以按兵不动,的确是最佳策略。
这也正显示出凝儿最先有动作,还转置身于他人兵刃可及之处,在寻常人眼中有多么不智了。
她却没去理会这么多,感觉后方毫无动静,于是注意力大半放在西侧的对手。
第二个人仍旧是她记得的那般喜攻厌防,最先出招,一个“花开并蒂”长剑舞出双花,连续攻击她两边身侧。
凝儿碍于另两人可以乘隙出招,无法再死守,短剑出鞘,以快取胜,使出更花哨的“百花齐放”,如星花般向四方同时进攻,击退对方的长剑,也迫使其他二人出手相迎。
“原来守法的致命弱点不是被逼弃守啊。”她喃喃自语。
她的对手都是内力高手,自然都听到了。第三个大个子忍不住问:“你在干嘛啊?”
“在练守法啊!”她收步垂剑,三人也收兵后退。
“低估我们在擂台上练守法?”第二人蹙起好浓的眉。
“此时不练,哪还有更好的机会啊?”
“小兄弟,你也太不懂事了吧?你知道我们在竞选的是一国之王吗?”第一人摇摇头。
“知道啊!大老远,我来助阵的!”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哑口,因为擂台极高,台下观众若无高深内力,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谈些什么,只知道对决忽然停了,开始鼓噪起来。
“怎么啦?怎么不打了?到底有没有谁露出破绽了?”
“快打吧!我们等着看看收将第一人是谁呢!”
“评审呢?叫他们快打啊!”
两位评审虽已听见她的话,却也不多加干涉,既然尚未有人露出破绽,他们自然也没有发言的必要。
凝儿一笑。“你们别管我,继续吧。”她重又回复守招,踏入三人兵域。
其他三人不再客气,同时向她进攻,似乎已决定她是最弱的一环,先除去再说。
其中以第三个大个子最难防,因为他招招都很怪,也攻常人落攻之处。他用的是一个大棒子,铁木相合,凹凸不平,被打到了一定伤口难愈,可以说是相当狠的兵器。
凝儿却仿佛毫不惧怕,防得若有似无,几次好像有空防差点被重重击中,那大汉却及时转招自行化解掉了。
原来凝儿以不防为防,他怕在攻到她破绽时收不住,伤她太重,被判蓄意伤人,因而几次都不敢攻击到底,加上她个头太小,他不敢以自己原本的力道向进攻,收放之间不知怎么拿捏,几招下来,着实把他给累惨了!汗流浃背,开始喘息。
其他两人的进攻,她却防得滴水不漏。练了一整天的守法。可不是盖的,她已大战过数十人,每次被攻下破绽而败局,她都喜不自胜,左思右想,琢磨着该怎么补防,现下一一拿出来实验,玩得好不快活,完全不知道累。
其他三人可就没这么轻松了!攻招本来就比守招吃力太多,攻她的同时仍不能不防其他人乘机突袭,数十招下来,已开始显露疲态。
凝儿敏锐地发现这点,不禁暗笑,突然转守为攻,一个她自名为“独钓寒江雪”的奇招,由下往上攻有咽喉,颇似有鱼上钩时往上后竿之势,向第三个大汉挑去。
那大汉惯于她对自己不攻不守,没料到此时突出狠招,当下乱了手脚,她速度又奇快无比,转瞬之间,她的剑锋已直指他咽喉死穴。
“狐塘三君败!”评审之一裁决道。
众人高声叫好,其他两个推手收刀后退一步,眼中现出佩服之色。
凝儿对那大汉抱手一揖,大声说:“承让了,公子请不要离去,玉鲁等一下不论输赢,一定要跟公子喝一杯!”
狐塘三个性爽快,朗笑一声。自己可说是败得一败涂地,而这小娃儿也真可爱得紧,当下拍了拍胸,“这一杯我喝定了!”
三人决开始,起初三人缓缓走台,形成三角,凝儿不禁想起和两老同打的无数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