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旭尘不悦的反驳,“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行?且在水里可不比在陆上,尖底才能吃水更深。”他坚信自个儿的想法没错。
张之仪缓颊道:“就让旭尘试试吧,说不得真能成功。”
第3章(1)
尤笙笙从床底下取出一只坛子,倒出里头浸泡了几种药材的胡麻油,用小瓷瓶装满,接着将坛口封好,再塞回床底下。
看在卫旭尘帮她避过了一场责罚的分上,她决定还他个人情,因此找来了几味药材浸泡胡麻油,打算帮他滋润那头干枯毛躁的头发。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只会帮他做这些,再多就没有了。而且这么做也算是为她自个儿,他的头发好梳理了,对她也方便。
翌日一早过去服侍卫旭尘梳头时,她便悄悄将那油倒了些在手上,借着抓起头发梳理时涂抹在他的发梢。
有了那油的润滑,他纠缠在一块的头发变得稍稍好梳理些,但要让他的头发完全滑顺乌亮,还须一段时间。
卫旭尘浑然不觉,在她替他将头发绾好束起后,他起身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神情淡然,低垂着眼侍立一旁。
自中秋夜那晚,他警告她不要再装出那副卑弱的模样后,她脸上已不复见先前的那种畏缩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冷。
他若不先出声,她便一语不发,整个人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就好似跟他有仇似的。
对,打从他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她看他的眼神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怨忿,他很纳闷,自己在那之前压根不曾见过她,不明了她这仇怨是由何而来。
她虽然极力克制,他仍能感觉出来她很不喜欢他,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尤笙笙,本少爷是杀了你爹还是你娘吗?”
她讶异的抬起眼,“少爷这是何意?”
“要不然你为何这么不甘愿服侍本少爷,看本少爷的眼神活像在看仇人?”他锐利的眼神盯着她,不满的质问。
“少爷多虑了,没这回事。奴婢只是一个低贱的下人,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哪里敢说什么。”
见她这般敷衍,他脸色越发阴沉,指责道:“哼,你现下不就是口是心非?”
尤笙笙沉默不语,没再为自己辩解,随便他怎么去想,她不在乎。
卫旭尘见她连解释都懒,气得怒斥,“你没话想说吗?”
“少爷要奴婢说什么?”她仿佛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他眯起眼阴怒的瞪着她,她索性垂下眼,不去看他,他怒气没得发,只能冷着脸换上衣袍,甩袖走了出去。
她不想留在这里伺候他,他偏偏留下她,让她难受。
他也说不清为何自个儿会莫名在意她,也许是她第一次见着他就敢拒绝他?府里头的婢女哪个见到他不是恭恭敬敬的,只有她没把他当一回事,还装出一副懦弱胆小的模样来敷衍,巴不得他赶走她。
这样一来倒教他生起了好奇,他迟早会查清楚她那奇怪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尤笙笙抬起眼默默目送他离去,冷然的眼底微微流露出一抹难以纾解的沉郁。
她怨他,怨他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便让少夫人罗芊云命人勒死她,自己虽不是他亲手杀死,却是因他而死。
罗芊云平素对她虽蛮横霸道、诸多习难,可若不是他的意思,罗芊云不可能胆大妄为到命人用白绫绞杀她,更何况当时她腹中还怀了他的孩子。
所以必是他轻信了喜来的话,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才会这么绝情。
可她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喜来究竟为何这样诬陷她?
纵使她亲自去询问喜来,怕也问不出原因,因为那是前一世的事,除非当年的事情再重演但,她绝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卫太夫人午睡起来,见外头秋阳煦然温暖,凉风徐徐,十分舒爽,兴致一来,便带着几名侍婢在府里头漫步闲逛。
她虽已届花甲之年,但平日保养得宜,肤色白皙红润,精神奕奕,并不显老态,年轻时美丽的容颜仍隐约可见,且掌管着偌大的卫家,使得她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威严。
随意走着,她经过孙儿住的院落时思及一件事,便走了进去。
秀虹正与几个负责打扫院子的婢女说笑聊天,陡然看见她进来,急忙起身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太夫人。”
安静坐在一旁缝补衣裳的尤笙笙闻声,也起身行礼。
太夫人点点头,在主位上坐下,让尤笙笙她们几人退下,独留下秀虹。
“几阵子我同你提过的那事,现下如何了?”她神色温和,语气也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在同她闲聊。
秀虹听了心头一凛,躬身答道:“回禀太夫人,奴婢正在想办法。”她没想到太夫人会亲自来问她这件事,既意外又有些惶恐。
“旭尘能容你待在他这院子里一年多,可见他多少对你有些好感,你可得好好加把劲,别让我失望。”卫太夫人徐缓的嗓音里透着鼓励和期待。
她很担心孙儿在男女情事上迟迟不开窍,怕他会像他爹一样看破红尘,最终一心向佛遁入空门,不再理尘俗的事。
当年在儿子还年少时,也对男女之事一点兴致都没有,平日里完全不近女色,只爱研读佛经,还时常到寺庙里去听那些和尚讲经说法。
她原不以为意,没想到在他十八岁那年,竟说想出家为僧,被她严厉斥责了一顿,罚他禁足,不准他再到寺庙。但仍阻止不了他向佛的决心,偷跑出去住到寺院里,直到她派人将他抓了回来。
后来为了打消他出家的念头,她有意安排儿子成亲,他不肯,竟绝食数日,母子俩闹得很僵,最后不得已,她只好请来他常去寺庙的一位和尚过来开解他。
最终他答应成亲,却在媳妇生下孩子后留书出走。他在信中写道自己已为卫家留下香火,请她不要再阻拦他,成全他向佛的心。
明白儿子心意已决,她这才死心不再拦阻。
但随着孙儿年纪渐长,他却不像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一样对女色好奇,有他爹的前车之鉴,令她不由得B首日旨着急。
特地安排一个个美貌的侍婢去服侍也不见他动心,她心里更急了,不过见孙儿平日里既不信佛读经,也不去寺庙,她才稍稍安心,但不久又生起别的疑虑,怕他是同他曾祖父一样有龙阳之好,只喜男子不爱女子。
要不是相士说他要过二十三岁以后才能成亲,她早就让他将已订了亲的未婚妻娶进门了。
卫家就剩下他这根独苗,她不能让这个孙儿出什么差错,为此暗地里操了不少心。
只要秀虹能入得了他的眼,就算要破格纳她为妾她都答应。
听见太夫人的话,秀虹赶紧表示,“奴婢会努力,一定不会教太夫人失望。”
“嗯。”卫太夫人点点头,没待多久便离开。
送走太夫人,秀虹思忖片刻,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出去了一趟。
一个时辰后再回来时,她对尤笙笙道:“笙笙,玉娥姐让你今晚过去她那里帮忙做些事,晚上我来替你服侍少爷。”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求得玉娥姐帮忙,将她支开,好让自己能有机会单独亲近少爷。
“玉娥姐找我过去有什么事?”
“你过去就知道了。”她敷衍的道。
尤笙笙没再追问,入夜后便依言去了玉娥那里,这时院落里四个打扫的丫头早早就回到仆役房去了,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秀虹一人。
她将自个儿洗得香喷喷的,擦脂抹粉,特意打扮了一番,她翘首以待,盼了又盼,终于把卫旭尘盼了回来。
秀虹连忙端出甜美的笑靥,出门迎接。“奴婢见过少爷。”
卫旭尘没搭理她,直接走进寝房,她急忙跟着进去。
没见到尤笙笙,他回头问:“尤笙笙人呢?”
“玉娥姐那儿有事找她过去帮忙,今晚就由奴婢服侍少爷。”秀虹答道,脸上流露出一抹娇羞,刻意往前再走两步,“少爷在外头忙了一天,让奴婢服侍少爷更衣洗漱吧。”说着,她伸手想为他脱去外袍。
卫旭尘挥开她的手,忽然闻到屋里飘着一股异香,他皱起眉,“这是什么味道?”
“是奴婢见屋子里有点潮,所以点了些熏香。”她小心翼翼的回答。这熏香是她特地找人要来的,里头掺了些能助情的药物。
“难闻死了,赶紧给我撤走,以后不要在我屋里点这些熏香。”他不悦的斥道。他房里素来没有点熏香的习惯,因为他不喜欢那些味道。
见屋里头还充斥着那股熏香的气味,卫旭尘不愿多待,离开寝房,径自往书斋而去,留下秀虹气恼的跺着脚。
深夜回来的尤笙笙瞧见秀虹脸色不好看,也没多问,径自上床歇息。
躺在床上,她突然记起一件事——前一世,这个时候的秀虹似乎再过几日便会被调走,之后玉娥姐就将春芽给调来接替秀虹。
至于其中缘由为何,她便不得而知了。
第3章(2)
卫家旗下共有五处船场,一处位于东城、一处位于南凤镇、一处位于邵州、一处位于洛县、还有一处便位于卫家所在的巴州,皆紧邻于江边或是港口。
此刻紧邻沂江的巴州船场里矗立着几艘还未完成的大型船只,一群工匠们在上头敲敲打打的。
另一头规模较小的船坞里,卫旭尘亲自指挥几名工匠打造那艘他特别设计的船只。
由于这艘船只是试做,因此船体并不大,但他却对此寄予很大的期待,每一处都格外谨慎。
忙到傍晚时分,工匠们都下工后,他站在已完成了三分之一的船体前,欣赏着这艘船,想象着当它完工下水时乘风破浪的壮观情景,心情极好,眉目间闪过一抹得意的神采。
张之仪过来找他时,见到他脸上愉悦的笑容,再瞟向他前方那艘船看了几眼,这才出声唤道:“旭尘。”
抬头看见张之仪,卫旭尘一步一步爬着梯子从底下走上来,他的左脚受过伤,因此右脚刻意放缓速度,配合左脚的步伐。
“你找我什么事?”上来后他问。
张之仪笑道:“中秋节那时我不是说要带你去个地方开开眼界吗?今儿个正好有空,咱们走吧。”
这几日他在忙,昨日姥姥特地找他过去提醒这件事,因此他今日才抽空过来一趟。
“我要回去画船图,没空。”对他的邀约,卫旭尘直截了当的拒绝。
“这是姥姥命令的,你可不能不去。”见他不去,张之仪把卫太夫人抬了出来。
“究竟是要上哪去?你把话说清楚。”他有些不耐烦。
张之仪安抚他,“先别急,等到了你便知道。”
接着便拉他走向马车。卫旭尘想看他究竟是在卖什么关子,也没再问下去,遂坐上马车,喜来和随行保护的数名护卫骑马跟在车旁。
五年多前,卫旭尘外祖父六十大寿,他轻车简从,只带着数名随从前去祝寿,途中却遭遇一群盗贼打劫,因寡不敌众,他差点命丧那群贼人刀下,身受重伤,尤以砍在左脚上那深到见骨的一刀最为严重。
幸好三表舅罗衍正好也要前去拜寿,路过救了他才捡回一命。经此一事,太夫人吓坏了,此后只要孙儿外出,定会有数名护卫随行保护。
马车上路后,张之仪拍着他的肩,以兄长的姿态温声劝道:“旭尘,你今年也二十一了,别老是顾着画船图、跑船场,你可是卫家的大少爷,这种事用不着自个儿亲自做,让别人来做就成了。你看,其他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哪个不是过得自在逍遥,整日里遛鸟打猎、游湖听曲。”
听表哥竟是在教他学那些游手好闲的纨裤子弟,卫旭尘懒懒的瞟他一眼,“除了船,我对其他的事都没兴趣。”见马车里有些闷,他抬手掀起帘子。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一些有趣的事。”外头夕阳余晖刚好照了进来,张之仪瞥见他垂落在肩上的头发,好奇的抓起一绺问道:“咦,你这头发似乎油亮了不少,不像以往那般毛躁。”
卫旭尘接过他手里抓着的那绺发丝,低头一看,发现以前干枯的发丝确实变得油亮了些。
他想起这几日自己头发纠缠在一块的情形似乎少了些,因此尤笙笙为他梳头的时间比起往日要快上不少,原以为是她熟悉了的缘故。
他搓着那绺发丝,发现手里沾上了一层薄薄的油光。
“你头发上是不是抹了香膏?”张之仪问。为了让头发乌亮润泽,不少女人会买些特别调制的香膏回来抹在发上,同时也会散发出香味。
卫旭尘没答腔,低头看着手里的头发,嗅了嗅,上头并没有那种腻人的香味,应不是抹了香膏。
见他没答话,张之仪也没再开口,不久,马车停了下来。
两人下了车,卫旭尘抬首一看,望见前方门楣上挂着一个横匾,上头写着“寻欢楼”三个烫金的字他虽没来过,却也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见张之仪竟带他来此,心生不快,转身想要离开。
但张之仪却扯着他的手不让他走,低声在他耳边揶揄道:“姥姥担心你不知道那种事要怎么做,特地吩咐我带你来见识见识。”
“奶奶把我当成无知的小儿吗?”卫旭尘有些恼怒,那种事他会不知晓要怎么做吗?
“唉,谁让你平素完全不近女色,也难怪姥姥担心。既然来了,咱们就进去瞧瞧吧,这儿有几个姑娘能歌善舞,颇值得一看。”张之仪不由分说便拽着他往里带。
站在门口的老鸨一见张之仪,连忙笑着上前招呼,那热络的模样显见他是这里的常客。
张之仪要了间位于二楼的雅室,两人进去后,喜来和一干护卫守在门前候着,接着他点了酒菜,再招了几个才艺不错的姑娘过来。
青楼里飘散着浓郁的脂粉味和熏香味,令卫旭尘不喜,因此打进来后便一直绷着脸,连那几个姑娘穿着半透明的薄纱,赤着双足在他面前风情万种的跳着,都没能让他舒开紧蹙的眉羽。
见状,张之仪心头暗忖,这表弟莫不是如他老爹那般,对女色完全不动心吧?或者,他应该带他到隔壁不远的那间小倌馆去?
那三个姑娘舞完一曲,瞧见卫旭尘板着一张俊脸没好脸色,心下有些忐忑,怀疑是不是自个儿表演得不够精彩,让这位爷不喜?
原本见他和张之仪模样都年轻又好看,三人心头还暗暗高兴,毕竟比起老头子,她们更乐意伺候他们,尤其是他,那张俊秀的面容,坐在那儿就让人觉得卓尔不凡,格外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