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少爷不准我进去。”春芽犹豫的道。
“有事我来担,你只管开门就是,待会你放下姜汤就出来,其他的事就别管了。”
春芽不知她想做什么,见她这么说,点头应了声“好”便过去替她推开房门。
房门一开,里头便传来卫旭尘的怒喝声,“谁让你进来的?滚!”
春芽被他的怒吼声震得吓了一跳,手登时缩了回来,尤笙笙没退缩,端着盆子直接走进去。
看见她竟无视他的话,卫旭尘怒斥,“你进来做什么?给我滚出去!”他现下谁都不想见。
她没应声,回头示意春芽把姜汤搁下就出去。
春芽怕极了暴怒中的少爷,把姜汤放到一旁的柜子上就赶紧离开,出去时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看见尤笙笙不仅没出去,还捧着个木盆子一步步朝他走来,卫旭尘脸色铁青,语气也越来越差。“你聋了吗,没听见我说的话?我叫你滚出去。”
她走到床榻边,将手里捧着的木盆放下,蹲下身子便要去脱他脚上穿着的缎面云头鞋。
见她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卫旭尘气坏了,“你在做什么?谁准你脱我的鞋?”他抬起脚想踹人,却被她利落的闪开。
她抬起眼,神色淡然的说:“少爷的脚很痛吧,把脚放进这水里,会舒服些。”
卫旭尘一听,神色阴鸾的瞪她,“你怎么知道我脚痛?”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木盆移到他脚前,“奴婢在这水里加了些能舒筋活血的药材,少爷快把脚泡进去,免得水凉了。”
“该死,我问你话没听见吗?”
她觑他一眼,淡淡开口,“少爷左脚以前曾受伤的事,府里头有不少人都知道。”
“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我脚痛?”他脚曾受伤的事府里确实有不少人都知情,但他的脚常会抽痛的事除了大夫外,并没有几个人知晓,不想奶奶担忧,这件事他甚至没让奶奶知道。
她仍是没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的说:“奴婢有个办法能减缓少爷的脚痛,不过刚开始会很疼,少爷可会怕?”
“笑话,本少爷怎么会怕痛。”话才刚说完,就见她抓住他的左脚,脱去他的鞋袜,然后扶着他的脚泡进热水里。
接着她起身去端来姜汤递给他,“少爷把这姜汤喝了吧。”面对他的态度就像是在看待一个任性胡闹的孩子。
他没接过姜汤,双眼紧盯着她,“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少爷是指哪件事?”她明知故问。
“就是你有办法能减缓我脚痛的事?”他也不再追问她是从何得知他脚会痛,现下他只关心这件事。
“没错,但是头几天会很痛,少爷能忍受得了吗?”
他哼了声,“当然能。”
他饱受脚痛的折磨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那就好,待会我帮少爷按脚的时候,少爷可别叫得太大声。”
见她言语间没有丝毫恭敬之意,令卫旭尘很不满。这丫头越来越大胆了,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你不要忘了自个儿是什么身分!”
“奴婢绝不会忘了自个儿只是低下的婢女。”她自嘲的嗓音透着抹冷意。
听她这么自贬,卫旭尘觉得很刺耳,他方才只是不满她对他不敬,并不想这么贬损她。
看她低垂着脸神情淡漠,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接过姜汤一口气喝完,将空碗交给她,“拿去。”
尤笙笙接过空碗,放到一旁的桌上,开始收拾起被他砸得一团乱的房间。
屋里能砸的东西都教他给砸光,只剩下摆在床榻旁的那艘木船仍然完好,没遭到波及。
卫旭尘讪讪的看着被自个儿弄得一片狼藉的房间,再抬眸看着安静收拾的尤笙笙,先前那股气怒的情绪不知怎地渐渐平息下来,就连泡在热水里的左脚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等收拾好后,她走过来,搬来一张椅凳坐在床榻前,抬起他的左脚用干布擦干后,开始按压他足底的几个穴道。
“啊——”卫旭尘猛不防倒吸了一口气,痛叫一声。
她抬头看他一眼,见那眼神似乎是在嘲笑,他吞下差点脱口叫出的第二声。
“很痛吗?”尤笙笙嘴上虽这么问,手上却没停下,仍用力按压着他足底的穴道。
“还、还好。”他痛得想一脚踹开她,嘴上却不想示弱。
“少爷的脚气血瘀滞得很严重,整个筋脉都阻塞住了,才会这么痛,我现下要帮少爷疏通筋脉和气血,所以会有点痛。”她稍作说明。看得出他在强忍,见他疼得连眉头都在抖,她莫名的有股快意。
何止是有点痛,就算是先前抽痛时都没这般疼痛。
似乎想到什么,他质疑道:“以前大夫为何没告诉我这种方法?”
为了他的左脚,他看过不少大夫,那些人不是拿外敷的药膏给他擦,便是开方子让他吃药,还有些帮他扎针,但效果都不显着,缓解不了多少疼痛。
她一个丫头,是从哪里学来这套方法的?
尤笙笙简单解释,“奴婢在来卫府前,是跟着一个老大夫当药童,那位老大夫医术很高明,奴婢从他那里学到一些医术和方子,这套足底按摩的手法也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提起自个儿的事,忍不住问了句,“后来那老大夫呢?”
“他去山上采药时,不慎摔了一跤就这么去了。”
“所以你就被卖来卫府?”
“嗯。”她低头专心按压,没再说话。
卫旭尘疼得嘴角直抽,两手撑在身侧,想缩回脚不让她按了,但这样一来便显得自个儿忍不了痛,只好继续强忍着。
半晌后,她终于不再蹂躏他的脚底,开始沿着他的脚踝往上按揉着他的小腿肚。
苦难总算结束,他情不自禁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见状,尤笙笙嘴角逸出一抹笑。
他刚好瞧见,想起上次要她笑的事,连忙指着她脸上的笑容命令,“就是这样的笑容,以后你就这样笑给本少爷看。”
闻言,她马上敛起笑,没理会他。
“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她应了句,缩回手。听到归听到,至于要不要照做就由她了。
“好了吗?”
“嗯,今天就先到这儿,明天再继续。”说完,她收拾了下,端起木盆走出寝房。
卫旭尘动了动左脚,下来走了几步,觉得先前的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些,决定以后每天都要让尤笙笙这么帮他按脚。
想到适才她脸上展露的那抹笑,他胸口处隐隐像有什么在抓挠似的有些痒,很想将她抓回来,让她再那么笑给他看。
也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她就是该那么笑才对,不该老是冷着张脸,拿一双冷眼看他。
这晚,他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这是自他的脚受伤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沉。
第5章(1)
趁着今日天气晴朗,午后春芽与尤笙笙互相帮着对方洗头,洗好擦干后,两人一块在后面的园子里晒着太阳。
主子不在,这院子里没人管着她们,两人很惬意的闲聊着。
“玉娥姐让我过来时我还以为少爷会很难伺候,想不到只要早晚沏杯茶,再准备好少爷的早膳,平时就没什么事了。而且除了我刚来的那天,也没见少爷再骂过人,先前有人传说少爷很难伺候,会打骂下人,现下看来那些压根就是骗人的嘛。”春芽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清秀的脸上满是轻松愉悦的笑容。
尤笙笙出声提醒她,“少爷的脾气确实不太好,以后你还是要当心些,别大意。”
她没告诉春芽,卫旭尘近来的脾气之所以好转,是因为她每晚都帮他泡脚,再为他按压足底,减缓了他左脚的疼痛,他夜里睡得好,养足了精神,翌日神清气爽,自然就不容易动怒了。
“我晓得。”想起不久前听来的一件事,春芽兴匆匆的说,“耶,笙笙,你知不知道在你被派来服侍少爷后,兰儿也被派去服侍表少爷,听说呀,她被表少爷看中,前阵子成了表少爷的通房丫头。”
“是吗?”尤笙笙有些讶异,这件事她还不知情,平日里她泰半的时间都待在这院子里,鲜少去与人闲聊。
“兰儿确实生得十分标致,也难怪表少爷会看上她。”春芽有些羡慕,表少爷生得俊秀,性子又随和,能跟着他也算福气。
尤笙笙想起前世的自己,幽幽叹道:“表少爷虽尚未娶妻,但已有四个小妾,兰儿跟着表少爷,也未必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妻妾之间难免争风吃醋,兰儿不过是最低等的通房丫头,哪能争得过她们?且日后若表少爷娶了妻子,上头还有正室压着呢,日子哪能过得舒心。
就像前世的她,虽被他破格纳为侍妾,也十分宠爱她,可在他迎娶罗芊云进门后,少夫人便对她多所习难,每日几乎都要找些事来为难她,那时她还天真的想着只要能与少爷在一起,这些她都能忍受,哪想得到最后她会落得那么凄惨的下场。
“说也奇怪,为何少爷和表少爷还不娶妻,笙笙,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春芽好奇的问。
张之仪为何还不娶妻的事尤笙笙并不清楚,她只知有相士曾说过卫旭尘在二十三岁以前不宜娶妻,太夫人很顾忌这事,因此一直等到他二十三那年才迎娶罗芊云进门,也就是两年后。
思及这件事,她突然间想起,前一世卫旭尘是在明年初纳她为妾。她不确定这世他是不是仍会这么做,但为了摆脱那悲惨的命运,她必须在过完年后想办法离开卫府……
“尤笙笙,本少爷找了你半天,你竟然在这里躲懒?”卫旭尘的声音突然传来。
她与春芽急忙起身,朝他福身,“奴婢见过少爷。”
“你跟我来。”他一把拽起她的手往外走,俊挺的脸上透着抹欢快的神采。
“要上哪去?”
“我的船造好了,我带你去瞧瞧。”他语气轻快,兴匆匆的道。
闻言,尤笙笙怔了怔。他的船她蓦地想起前一世他自个儿画了张船图,造了艘船,造好的那一天,他也同样回来带她去看。
重生以来,除了她上次意外打翻茶泼了他一身,以及他前阵子在船坞摔了一跤的事,其他的事几乎大抵都与前世相同。
这一世命运的轨迹难道仍与前世相同?她会不会终究逃不了那悲惨的下场?
卫旭尘没察觉到她一路上思绪起伏,带着她乘上马车来到船坞,不自觉的握着她的手走往一艘新造好的三跪帆船前。
他一脸得意,兴高采烈的指着那艘船对她说:“你看,这船是不是很漂亮?它的底部跟别的船不一样,我让人做成尖的,有利于破开风浪,等挑了日子下水后,我再带你上去试试。”这艘船刚造好,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要带她来瞧瞧,想让她见识见识自己有多不了起。
注视着他意气风发的神情,尤笙笙一时无法从他脸上移开视线,心忍不住又为这般神采焕发的他抨然跳动。
须臾,她收回目光,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他,同时抽回了自己的手。
卫旭尘微微一愣,这才发觉自个儿刚才竟一直握着她的手。
见她抽回手,他隐约有些不满,想抓回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为掩饰尴尬,他掸了掸没有灰尘的衣这一幕让走过来的张之仪与陶修庭瞧见了,张之仪特意多看了尤笙笙几眼。
陶修庭没认出尤笙笙,好奇问道:“站在旭尘旁边那姑娘是谁?”
“她是旭尘的侍婢,二舅公还记得吗?中秋那晚她打翻了茶,还泼到旭尘的身上。”张之仪笑着提醒。
听他一提,陶修庭也想起了这事,“原来是她,这旭尘怎么把她带来了?”
他意味深长的一笑,“我想姥姥应当能放心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陶修庭没听明白。
“姥姥先前一直担心旭尘不近女色,怕他不开窍,还嘱我带他去青楼见识见识呢。”张之仪谈起此事,语气有些好笑。
陶修庭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他的话,“你的意思是旭尘喜欢那姑娘?”
“我只是这么猜测,还做不得准,二舅公,咱们过去探探。”
两人走过去,卫旭尘正领着尤笙笙参观,由于只是试造,船体并不大,约莫只有十几丈左右,很快就下来时,卫旭尘看见他们两人,朝两人喊了声,“二舅公、表兄,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你船造好了,我们特意过来瞧瞧。”张之仪笑道。
“见过舅爷、表少爷。”尤笙笙朝他们福了福身。
张之仪指着尤笙笙,望向卫旭尘,“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我……”他只是想让她瞧瞧他的得意之作,并没有想太多,被这么一问,他一时语塞,含糊道:“我带她过来看看。好了,你们慢慢瞧吧,我先回去了。”说完便领着尤笙笙往外走。
这天晚膳,膳堂里卫太夫人满脸笑容的瞅着孙儿,慈爱的问:“旭尘,我听说你那艘船造好了?”
“今天刚造好,还要请奶奶挑个好日子下水。”
“好,我再挑个吉日。”她接着试探的问:“我瞧你这阵子气色好很多,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不久前,张之仪将先前在船坞里见到的事禀告她。虽没明说,但从孙儿竟会带她过去看船,也能窥出他对她很不一般。
“船造好了算是好事吧?”卫旭尘心下明白他气色好是因为这阵子夜里好睡多了,不过由于先前因不想让奶奶担忧,隐瞒着没说,现下好转了,也不好再提,只会徒增担心。
卫太夫人见没问出什么,索性直接挑明了问:“奶奶听说你今日带了个丫头过去看船,可有此事?”
“嗯。”卫旭尘横了张之仪一眼,心知必是他告诉奶奶,二舅公一向沉默寡言,不会去说这种闲话。
“旭尘,那丫头你要是中意,就直接收进房里服侍你吧。”坐在太夫人身旁的卫如芳笑呵呵表示。
卫旭尘一时没领会她的意思,有些困惑。
见状,张之仪靠过去低声在他耳边解释,“我娘的意思是你要喜欢那婢女,就收她当通房丫头。”
闻言,他没有多想,第一个反应便是否认,“谁说我喜欢她?”话出口后,他兀自愣了下,才意识到张之仪说了什么。他喜欢那丫头?
怎么可能?他皱起眉,下一瞬,想起尤笙笙的面容,心里隐隐约约滑过一抹异样情绪。
“你不喜欢她,今日怎么会特地带她过去看船?”张之仪指出关键。
“我……今天心情很好,才会一时兴起带她过去。”卫旭尘随便找了个理由。
卫如芳笑睨他,“那你为何不带别的婢女过去,偏只带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