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爷,李兴原本出身小康,娶了陈氏后一直膝下空虚,并无一子半女,而由于他既无正当职业,又游手好闲地在茶坊赌场里流连,是以夫妇俩的生活一日不如一日,最后落得日常所需全由陈氏一人张罗。陈氏又颇凶悍,在这样的状况之下,夫妇俩的感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感情不好,自然时而争吵,那陈氏的死,李兴颇有嫌疑啰?”
“李兴有无嫌疑,有待证实,下官不敢断言。”
永璇点了点头后又做出假设,“如果这李兴有嫌疑,那会不会是他杀了人之后故布疑阵,让人以为陈氏是因叫魂而死亡?”
“这也不无可能,只是这个人有可能是李兴,但也有可能是另有其人。”
永璇低吟不语,却听傅鸿听又说了——
“王爷,陈氏一案已在杭州一带引起老百姓极大的恐慌了。老百姓往往一看见乞丐、生疏面孔或是僧人术士就疑神疑鬼地穷追猛打,简直是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他一脸的忧心忡忡。
永璇一听,眉头亦难舒展。“傅大人,为了尽快破此奇案,本王得尽速走一趟杭州,否则让此事蔓延开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呀!”
“王爷,可是您的安危——””
“好了!”永璇扬起手来打断他。“别再说了。准备一匹快马,本王今夜就起程杭州。”话一落,他又不忘交代一声,“还有,我去杭州的事同样不可声张,所谓‘明察暗访’,这明的方面让官府去忙,我暗中调查即可。”
“下官遵命!”
永璇点了点头,出了书房,开始历算自己的行程。
首先,得联络一下福祥,看看他那里有没有消息。若是有,就留下他继续调查,可万一还是什么也打听不到,那干脆让他同行,自己也多了个放心办事的人……
永璇突然想起了傅红瑛。
自己是该不告而别,还是跟她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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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璇南下杭州,没有不告而别,也没有打算告知傅红瑛。
他留了一封信给她。
没有不告而别是怕她误会自己负心,没有当面告知是怕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此刻,月上西桂,树形幢幢。
永璇一合上门,转身就想离开,不料有抹身影蓦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红红?!”他失声喊道。
傅红瑛瞧了他一眼,二话不说,便拉起了他直往后院走。
一到僻落暗黑一角,她才急急出声,“你要去哪里?”
今早他离去前的一句“今晚再来”的话,令她在房中痴痴地等他。可等了许久,却人影杏然、悄无声息,是以在焦急和胡思乱想中,她于脆直接找上门去。只是人才到,却发现他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
“红红……”永璇眉头微皱,却不知从何说起。
“是的。我得去杭州一趟。”永璇选择据实以告,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信任这个十分独特的女子。
“为什么?”
永璇一叹,只得无奈地将杭州发生的命案说了一遍。
傅红瑛杏眼圆睁,越听钦惊奇。“所以你才要去杭州?”
他点了点头。
“那阿福会跟你去吗?”
“不会。”永璇答得很简洁,却看到傅红瑛马上皱起了眉头,这才明白她是在担忧他的安危。
“红红,你别担心,阿福正在追查一条线索,一有眉目他便会到杭州寻我。”
稍稍放下心来,她眉头才舒缓,立时又蹩得死紧。“那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红红,我没有不告而别。我有留下一封信给你。”
“信?”傅红瑛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我俩近在飓尺,你不当面告诉我,却留给我一封信?”
他有些急了。“我是怕……”
“怕我会死死纠缠,搞个四手相执、泪眼相望的十人相送戏码,让你走不开?”傅红瑛娇俏一笑。“放心,我知道你是去办正经事,不会巴着你不放的。”
永璇被逗得笑了,她的深明大义,更令他对她的爱恋深沉了几分。“我怕的不是你会缠着我不放,我怕的是自己一见到你,便会舍不得离开你。”他半戏谚半认真的道。
“少贫嘴!油嘴滑舌,没个真心。”傅红瑛娇嗔地斥了他一句。
“我是真心的。”他大手一揽便将她拥人怀中。“像现在,我的脚告诉我该走了,但我的心却教我一步也动不了。”
傅红瑛心一动,眼眶不禁热了起来,但她还是故作不在意。“才怪!谁知道你的心是不是早就飞到了杭州温柔多情的美女那儿去了?说也不说一声就想走,你的心也真够狠的。”说着说着,她眼眶不止热,更慢慢聚拢了些雾气。
永璇似有察觉,勾起她的下领端详着,“你看你大话说得这么快、这么早,这会儿不正在泪眼相望了吗?”
傅红瑛立时抹去眼角泪水,否认道:“我哪有。我只是……我只是被风沙刺了眼罢了。”
“红红……”永璇被她的故作坚强惹得心一动,情一深,不禁紧拥她在怀中。“你放心,我不仅会快去快回,更会小心谨慎,绝对不会让你独守空国太久的。”
这句“独守空闺”带来的暗示,令傅红瑛红云乍起,眸了声,羞得直往他怀里钻,“你又贫嘴了!”
“那你罚我呀。”永璇想逗她一逗。
“罚你?”傅红瑛不解地抬起头来,眼波流转中,娇美魅惑的模样引得他目不转睛。
“罚我给你亲一个嘴儿。”不待佳人同意,他立时压上了她柔软的唇。
“嗯……”她陶醉地闭上了眼睛,一双手臂圈住了他的脖子。
“红红……我真舍不得离开你。”他忘情地吻着她的唇、她的脸颊、她的耳鬓,低哺着。
“我也是,永璇……”傅红瑛紧紧地抱着他,心中那股才压下的离愁别苦立时又窜了上来,两行清泪伴随着低位声响,穿过长长的睫毛滴落下来。
永璇不忍看着她一双满蓄泪水的眼睛,明亮得惹人怜爱,“红红,别难过,乖乖地等我回来。”他以依然火烫的唇将她的泪水吻了去。
傅红瑛温顺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她明白他此行不仅是为了自己的使命,更为了自己和傅家的前程,她不能再这么哭哭啼啼的了。
收起眼泪,她勉强一笑,“你去吧。要小心、照顾自己。”
“嗯。”永璇应允一声。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后,他便转身迈开步子离开她。
不能回头!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回头,于是更坚定了步伐离去。
不要回头!她不禁暗自祈求,因为她明白只要他一回头相望,自己必定无法放开他。
直到永璇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她才放任自己的泪水决堤,一点一滴地落在已开始思念他的心上。
第4章(1)
永璇日夜兼程,在到达杭州的前一天,由于夜色已深,人困马乏,他便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镇,找了家看来干净的客栈住下。
原本已十分困吨的他,头一沾枕,便昏昏沉沉的睡着。
但独身出门在外,任凭他怎么睡,也保持着三分警戒。是以模模糊糊之间,他意识到似乎有人在不远处大声嚷嚷。
永璇翻了翻身,不耐烦地等待这阵嘈杂过去,可渐渐地,这阵嘈杂声不仅没平息,还开始夹着一阵阵的哀号。
心中一人,他于脆起了身,在感觉到不摆平这事自己便不得安宁的想法下,他决定管一管这档子闲事。
很快地,他寻到了那发出嘈杂声响的地方。不过,为了避免过于招摇,也为了不露出真实面目,他隐在暗处之中,静观情势。
放目望去,只见三、五个横眉竖目、满脸狠毒的大汉围着一青年男子猛打,那青年男子被打得灰头土脸,脸上嘴角血渍片片,痛得以牙咧嘴地跪在地上不住的求饶。
“于爷,饶命、饶命啊!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像是姓于的人一身脑满场肥,气冲冲地问。“梁德全,你拿这些来唬弄我,坯说不是故意的!”他不用又用力地将手上的一个蓝色小包袱丢在地上,那小包袱立时松了开来,露出黄澄澄的五、六件金饰来。
原来那年轻的男于叫梁德全。永璇边看边想,可那些看来颇有价值的金饰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姓于的很不满意?
这个问题,下一刻他就得到了答案。
“于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自己做梦也想不到这些首饰全是镀金的假货!”梁德全一脸冤枉愁苦的说。
“你还不肯承认?我们几个兄弟一路从杭州追到这里,好不容易逮到你,你却用这些来滥芋充数!”姓于的似乎越说越气,手一扬又道:“兄弟们,再给我打!好教他知道想欠钱不还,又戏弄我于大富的下场如何!”
话一落,那几名兄弟立时又向梁德全围了过来,梁德全害怕得不住求爷爷、告奶奶地喊叫着。
永璇怕出了人命,又气愤这朗朗乾坤之下,这伙人目无王法的滥用私刑,就想现身。只是念头一转,他眼中闪现诡异光芒,唇角微勾地隔着一堵墙,装了个女声扯着嗓开口——
“小豆子他爹,你不是去通知保正了吗?怎么人还没来?就快出人命了!”
接着,他又恢复了男音。
“小豆子他娘,保正召集人手动作是慢了些,可我看应该就快来了。”
那伙人一听,惊愕得面面相觑,尤其是那带头的于大富脸都白了。
“梁德全,这回就饶了你。可老子警告你,尽快乖乖地回到杭州城里给大爷我奉上银子,否则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老子也同样迫你到天涯海角倒时,你就用你这条小命来还债吧!”
于大富原本想捉着梁德全一道走,但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带着也是累赘,只能撂下狠话恐吓一番了事。
“兄弟们,我们走!”他手一挥,一群人立时仓惶逃跑。
永璇见状,不禁十分得意地现了身。自古以来,贼人就怕官兵,这个法子比自己出手,无谓的浪费体力来得好多了。
只是他一现身,梁德全立时像见了鬼似的也不知在怕什么,拖着蹒跚的步子拼了命地拔腿就跑。
“喂——”永璇伸手想唤住他要他别怕,说明自己是来救他的,可没想到一下子他人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他不禁摇头苦笑。
想不到自己难得纡尊降贵地多管闲事,却落了个草草收场,连个谢字也没得到。这令他不觉地想起了傅红瑛。
想来,自己还是少管闲事为妙,这一美人关难过,不也就是自己多管闲事的结果吗?
永璇在自怨自艾之余,刚好觑见了地上那一包他们慌乱逃跑而遗留下来的假金饰。
隐约觉得这包东西将来可能有用,也不想放任这样的东西流落街头,可能又有人会用它来使坏,于是他走了过去拾起来。
这下子,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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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到繁华似锦、热闹非凡的杭州城,永璇立时觉得一路鞍马劳顿尽消,心情大好。
又换回了倜傥不群、俊秀儒雅的富家公子模样,他唇角噙着一抹邪魅笑意,悠然自得地走在大街上,惹得一些迎面而来的名媛淑女掩嘴轻笑,秋波轻送,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见状,永璇邪魅笑意依旧,眼中却多了一丝无奈落寞。
想这江南地带,风景如画,山水多娇,可自己碍于公事,既无心也无暇游山玩水。倘若此时能拥着红红到处戏水踏青,该是多么的惬意风流。
一思及这不合时宜的念头,他摇了摇头,拭去心头那一抹丽容情影,赶办正事而去。
几番问路之下,他才寻上李兴所住的城郊,可是越靠近这方区域就越感觉到一股诡橘的气氛。此处不仅行人稀少,一见生人还都投以或惧怕或鄙视的目光,和城中活跃热闹的情景是大异其趣。
他想也不用想,便知道这番情景必是因为陈氏疑似叫魂而死所造成的影响,心情也益发沉重。
到了一家称得上老旧的小门小户前,永璇一手提着礼,毫不犹豫地扣动门环。
里面一声“谁呀”响起,他冷笑了声,不做应答,又扣了扣门环。
“来了,来了……”声到门也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开外、看来貌不惊人的汉子,一见到永璇似乎松了口气。
“你是谁呀?”他半开了门,眼带警戒地问着。
永璇有礼一笑,“敢问大叔是否姓李,单名一个兴字?”
“是啊。你找我?我又不认识你。”
“那就错不了了!”永璇立刻装出一副十分欣喜的模样,立时拱手作揖,送上礼物。“小侄金永璇拜见姨父。”
“姨父?”李兴莫名其妙地接过礼物,现出一头雾水又极力思忆的样子。
“是啊。小侄是您夫人陈氏的远房亲戚,一直住在京城经商营生,此番来杭州游玩,特来拜访。”永璇将他计划中的说词十分流利地说了出来。
“远房亲戚?”李兴根本想不起来妻子有这门亲戚,更不知永璇说的是真是假。
由于家中才出了事,他原想再盘问几句,只是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永璇一番之后,发现他不止谈吐有礼,还一身的贵气,想来这样的人绝不会乱认亲戚。而且这个公子看来很有钱,单单他腰间的那块玉就十分有价值,搞不好自己能从。他那儿捞点油水。
这算盘一打完,李兴立刻大敞了门,一脸热络地招呼他。“哦,原来是侄儿,欢迎,欢迎。”
永璇俊脸上同样堆满了笑,只是一进门不免心惊。
这李兴才死了妻子,屋内却一点办丧事的迹象也无。看来夫妇两人的感情不只是不好,简直是一点情分也没有,那陈氏的死,李兴绝脱不了干系。
一回神,他马上装作无知地问道:“姨父,姨母在吗?不知她好不好?”他不住地引颈探向屋内,一副急切的神情。
李兴一愣,立时转为哀戚地不住摇头,“唉,你来得太迟了,你姨母她……她前几天死了!”
“死了?!”永璇表面一惊,又问:“怎么会这样?姨母正值壮年啊。”
也不知是真伤心还是假好心,李兴一叹,看来更加悲戚了。“她是受了叫魂的妖术死的。”
“叫魂?什么是叫魂?”永璇自然叉得装出一脸无知的样子。
李兴望了他一眼,才将叫魂是啥简单地说了一遍。
“这世间竟有这等妖术!”永璇惊骇地说。
“是啊。你姨母死得好冤哪!”李兴喊冤一声,又露出伤心欲绝的神色,但永璇却看得出来这神色有八成是假。
“那凶手捉到了吗?官府那边怎么说?”
“官府说这案于很棘手,所以凶手是谁到现在还是一点眉目也没有。”
“棘手?真的有这么难办吗?”永璇又问。
“是很难办……”李兴说到这里,为博得他同情,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