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她的正前方,如果那么做了,不就什么都教他看光光?
虽然曾经诱惑过他,但是那时候她还没有这种面对他会害羞的情况,现在就不同了……
“我自己洗吧!”东菊篱扬起笑容,伸手向他讨软布。
万俟懿凝视她片刻,才把软布交给她,然后选了张椅子坐下。
“谁和你去?”
“徐离头子派五名帮众负责‘押送’我。”察觉他坐在自己的右后方,东菊篱稍微侧过身子,背对着他,紧张狂跳的心儿才平复了些。
“甚好。”万俟懿瞬也不瞬的盯着妻子的背影。
绾高的长发,纤细的颈项,白玉无瑕的背脊,他发现欲望正催促着自己向前去,把她捧起,用唇膜拜那美丽的线条,从头到脚。
他浑身因为想要她而发疼。
这正是他不敢回房的原因。
东菊篱察觉他不再说话,因为那双难以忽视的视线感搔刺了她的后颈,一种曾经在某个想不起的时候感受过的燥热缓缓的由体内深处窜出,接着,她边洗,边发现自己的皮肤染上一层绯红,而且全身上下都是。
第7章(2)
“主公的书都看完了?”她于是匆忙转移两人的注意力。
“没,但是心神不宁。”万俟懿的声音非常轻柔。
“所有的事情都在计画中,主公别担心。”东菊篱安慰,同时强迫自己别去理会他的目光。
“福家兄妹还在金岳,我怕你一出城,就会有危险。”他的声音更轻。
听他提起福家兄妹,她的动作停住。
他随即注意到了,却在心里认为她是害怕,不愿她再去回忆痛苦,遂也没多问。
“佣兵队已经部署在他们待的屋子之外,家里的细作也都在监视之下,而且我请敖氏前来接我,现在估计已经快到金岳,他们会护送我安全到敖氏。”她边说边捞来挂在一旁的外袍,从水中起身。
万俟懿立刻上前,接过袍子,替她披上。
“你应该知道那批货银要送到哪儿,替我好好的处理,那是眼下咱们最重要的一笔投资。”他在她的耳边低语,手却紧紧的抱住她,似乎不放心让她走。
这批货银将要以东家的名义送进战氏,做为资助战氏东山再起的资金,更表明和万俟家断绝关系后,吞下北方的东家将投靠战氏,而接下来,就换他主动到长孙氏的阵营。
如此一来,天下人将知道东家和万俟家划清界线。
他们分两方面进行,再加以会合,非常得当。
“小菊明白,一定不会让主公失望。”她得在战氏待一阵子了。
万俟懿紧搂着她,语气充满信任,“我相信你办得到。”
没错,他的理智相信,但是……他已经发过誓不再让任何人轻易的送死,更何况是如此重要的她。
明白他担心自己的命,东菊篱缓缓的回抱住他,“将来,一定有一天,小菊和主公将在战场上碰面,约定好了,小菊不会先走。”
她还得帮助他爬上霸主之位,不会轻易的丧命。
“没错,留着命,千万别比我先走。”他的语气平静,却能听出字句中的炽热。
瞬间,她感觉到他可能也爱着自己,不自觉的开口,“主公,你……”
你还爱我吗?
比爱福浅荷还多吗?
现在,你愿意抱我了吗?
“嗯?”万俟懿抬起头,对上她的眼。
东菊篱眼神复杂,表情不断反覆,至终却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等不到下文,他索性把她抱上床,让两人紧紧相贴,一丝缝隙也没有,感性的享受这一刻彼此相容的温度,理性的压抑挽留她的懦弱意志。
他们相拥许久,就连外头侍女的叫唤都不理会。
时间很长,也短,却不断的往前进,总有那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刻,偏偏他的心却往下沉,开始犹豫了。
“还是……”他忍不住出声。
她抬手阻止,“做大事,要心无旁骛。”
万俟懿下颚一抽,消声了。
她在替自己,如此深明大义的举动,他还能说什么?
于是天翻鱼肚白,日升了。
“如果你有什么事现在不能跟我说,那么等待万俟家东山再起后,一定要告诉我。”他捧起她的脸,第一次纵容自己吻她。
东菊篱因为这个吻,心头震颤,更加肯定自己将要去做的事。
他非常克制的移开薄唇,低语,“我能给你的,就这么多时间。”
再多,他也忍不得了。
“小菊明白。”东菊篱说,却误会了他的忍耐——她明白这段时间他需要专心,才能小心计算,严防出错。
做大事是不讲儿女私情的。
那一年,金岳无主,却有东家。
开春,东廷蔚虽然不愿意让有病在身的女儿远行,然而一听见她是去收货银的,尤其又有七大家之一的敖氏前来护送,于是派了信任的手下,陪同她一起去。
初春,东家正式投靠战氏,东菊篱写了封信,向父亲东廷蔚阐述其利益,被接受,于是她在战氏扶风留下。其后,她疯病已愈的消息传遍天下。
春末,万俟非按照万俟懿之意,入雾泽长孙家,见军师房素合,说服他,万俟家还有可留之处。
初夏,鸾皇派遣左相庞弩前去说服战氏与长孙氏退兵,并重新协商边界,最后谈判破裂,左相无功而返,其后两家持续屯兵,招揽军粮。
仲夏,万俟懿悄悄离开金岳,送上战氏前锋大将的人头及大批军粮,跪求长孙氏之主收留,其后以门客身分,正式投靠在长孙氏之下。
初秋,福家兄妹离开金岳,回到少阴。
同一时间,右相的位置由贾文原接替,贾家是为万俟家姻亲——贾文雅为万俟非之妻,但不为人所知。
之后两年,战氏与长孙氏的漫长之战展开了,而万俟家的真命天子屈居于他人之下,静静的等待潜龙冲天的时候。
一切都在盘算中。
遍地尸体,不可怕,因为战场总是如此。
东菊篱戴着斗笠,站在一叶轻舟上,由炎阳帮的头子徐离陪同,溯江而行,途经之处,尽是披着战甲的兵卒的尸体。
“让东小姐到这里来,真是失礼。”战氏军师严坤锦站在浅水处,口鼻间包着布巾,遮掩浓浓的尸臭味。
东菊篱亦然,微微福身,笑容可掬,“军师甭多礼,我总得知道这门生意值不值得。”
“那么东小姐认为呢?”严坤锦双手负背,孤立的身形瞧不出情绪。
“这一仗,我无法说主公胜得漂亮,但是胜了就是胜了,咱们商人只看利益。”此刻她口中的主公,指的是新的战氏之主战城。
她现在是战家的人。
“那就请东小姐继续支援主公了。”严坤锦回眸,笑咪咪的说。
忽而,江上食尸的禽鸟仿佛被什么惊扰,同时骤然起飞,一时之间掩盖了她的轻舟。
东菊篱美目溜转,远望那一头的树林,少顷,在鸟群离江后,才转回头,对严坤锦笑说:“愿主公终成霸业。”
愿她的主公——万俟懿。
还记得那天灭族的仇恨吗?
树林里,有人拉满了弓,正对江上独立的人影。
“慢。”
忽然,有人按住了那欲放箭的手。
“严坤锦和福拾翠是同门师兄弟,他和福家兄妹必有勾结。”他们万俟家才会败得如此彻底。握紧弓,江雷死盯着那人影,语气是掩饰过的平静。
他的身上还留有福拾翠给的伤,以及他的兄弟全都是。
“没错。”万俟懿不容置喙,按住他的弓不放,“但不是时候。”
留着,为小菊留着,否则她难辞其咎。
“是,属下逾越了。”江雷松开弦。
没忘,主公没忘记血海深仇,而他差点铸成大错。
“没关系,我赞成你解瘾。”万俟懿稍稍转移箭尖的方向,对他浅笑。
敌人如此之近,要忍,实在难。
江雷在他的指示下,射出无声无息的利箭,霎时江雁惊弓,一齐展翅而飞,隐藏了箭的去向,却令轻舟上的人儿因此回头。
他有多久没见到她了?
一年多了吧!
而今远远的一眼,竟是他们所能拥有彼此的最近距离。
如此的远哪!
江雁飞去,江中伊人的目光也撤去,没多久便随着轻舟而去。
她是否察觉他?
从那双深远的明眸,他不该怀疑。可是这一眼,徒然加深不顾一切相见的欲望而已。
真不该的,不该让江雷射出那箭的,因为那解的不是不能刺杀敌人的瘾,而是想见她的瘾。
他已经快忍不住了。
“懿,就快了。”同样在场的万俟非明白弟弟的心情,不禁安慰。
万俟懿收回凝视她背影的深沉目光,回过头,又是那个温文儒雅的年轻人,只不过现在的他多了一分被隐藏起来的锐利霸气。
“没错,快了。”他拍拍兄长的肩,转身离去。
万俟非看着弟弟的身影,感觉自己已经见到万俟家重新立足的荣景。
沉寂数年,他们将走向霸业。
第8章(1)
天下人都知道,战氏与长孙氏的“感情”极差。
天下人也都知道,这两大家背后有同样失和的两家人在支撑。
没错,人尽皆知。
东菊篱在炎阳帮头子徐离的陪伴下,走进战氏位于扶风的宅邸,接着在穿着轻甲的兵卒引领下,踏入正厅。
“喔,来了。”主位上,战城手中拿着一封已拆的信,见到她之后,随即交给身旁的主簿收妥。
“主公。”东菊篱娉婷的福身,“不知道你急着找我入城是什么事?”
“这儿有一封给你的信,是从金岳来的。”战城说着,有意无意的睐着她。
主簿随即恭敬的上前,把信送到她手中。
“因为信使的模样匆忙紧急,我就先打开来看了,东小姐别见怪。”战城又说。
东菊篱嫣然一笑,“怎么会呢?主公如此关心,是小菊的福气。不如请主公直接告诉小菊信的内容吧!”
心下明白战城是在怀疑自己,她自然得曲解他的意思,并使他在众人的面前说出书信的内容,以解除在场将领对她的疑虑。
战城敛下锐利的眸光,语气有些凝重,“似乎是东掌柜病急了,所以派人前来通知东小姐。”
东菊篱面容丕变,颤抖的摊开信,仔细浏览,最后难以置信的双腿虚软。
徐离立刻上前,稳住她。
“东小姐切莫忧心,我立刻派最好的大夫赶到金岳,为东掌柜治病。”战城连忙开口。
“谢……谢主公好意。”她面容铁青,又福了个身,“小菊想回个信,请主公容许我先行告退。”
战城多看了她一眼,允了,“下去吧!”
东菊篱于是在徐离的搀扶下,离开战氏宅邸,坐上马车,没入夜色。
正厅内,战城拉回视线,看向一旁的严坤锦。
“看来真的是东廷蔚大病,否则她怎么会如此失态?军师见此情况,还认为东家和万俟懿有往来?”
“主公应该没忘记,当年金岳人人都在传东菊篱为万俟懿休妻的事疯狂,足以见得他们夫妻情感至深,这当然是一段佳话,倒也让我看出万俟懿当年休妻,其实是为了保住东菊篱这颗有用的棋子。”严坤锦有条不紊的分析。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只是故意让人认为两家早已恩断义绝,枱面下仍有交集。”战城沉吟。
“当然,但也可能是我多疑。”严坤锦的双眸流转着笑意,没把话说绝了。
战城吃下侍女夹递的菜,随后问道:“东菊篱的落脚处呢?”
“目前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他们早就派人盯着。
“希望只是军师的多疑,否则东菊篱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才。”光是她在战氏的这两年内,就为他带来极大的财富,从没见过打仗还可以赚钱的。
“主公唯才是用。”
“若非你不赞成,我真想纳她为妾……不,甚至是战氏主母之位都可以给她。”
严坤锦朗笑出声,“主公若想养虎为患,属下也只能替你驯虎了。”
“军师这话可得记下,一旦确认他们之间没有关联,我就要东菊篱。”战城笑说。
他倒是不担心东菊篱,大概是因为她之前负责押粮上前线,途中看穿长孙军的进攻策略,便使计部署,反将了长孙氏一军,让一同运送的将领和领兵前去营救的左翼将军多有赞声,后又屡建奇功,不少人慢慢的接受她一个商贾却在战场上出现,碰到问题甚至会请示她,才让严坤锦有些吃味。
这种心理,战城很了解,但毕竟是劳苦功高的军师,只要不伤兵劳民,这点小事,就由他去怀疑了。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
“他们在怀疑我们。”徐离低语。
“这点从一开始就没变过。”已不复见忧心忡忡的东菊篱这么说。
偷看他们的信,说是关心,不让他们轻易的离开,就派大夫去,明摆了是有人向战城告密。
所以,才需要她在战氏这里稳定。
“也不想想他们利用东家多少,才能继续和长孙家抗衡到现在,若非有我们的势力,他们早就垮台。”徐离冷哼一声。
让战氏垮台一直是他们计画中的一环,然而要一边扶持,一边弄垮,却是一件难事,不过战城如此公开的怀疑她,看来也该是时候了。
“这是个扭曲的时代呀!天朝建立到现在,不过是个空有的壳,私底下七大家还不是拥兵自重,爱怎么做就怎么做?鸾皇光是忙着稳固少阴和清除昆仑血脉就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哪有时间管这些诸候?我想,她大概在等待七大家相互用兵,斗得外疲内虚,再来‘清理门’。”东菊篱抿唇轻笑,把这些上位者的心思一个个摸得透彻。
在这个时代,看的是谁算得多,谁算得远。
不只要看透敌人的下一步,还有下下步,再下步,要赢,就得不断算,算计,也算人心。
徐离认真的听着,忽然开口,“这封信是从主公那儿捎来的,夫人不写封信回去通知金岳的东掌柜小心应付?”
没错,那封从战城手中接过的信,并不真是从金岳东廷蔚那里来的,而是万俟懿那边送来,上面的内容只有东菊篱能够看懂,其他人看来不过就是一封家书,因为那封信并不是摊开看的。
“我爹不笨,自然会有办法应付。”正依照一定的方式计算信纸折叠角度,东菊篱倒不担心。
她担心的是,该怎么扳倒战氏?
这几年长孙氏与战氏两家的大小战况,几乎都是十场内,有六、七场是战氏赢,然则虽是赢,却也损失惨重,长孙氏则是输,却损失不大,如此已经能看出私底下究竟谁有实力。
而现在,最后一计已经在酝酿,但是还差了个重要的东西,依照万俟懿的计画,要等那东西得手,她才能离开战氏。
“主公派人送来口信,希望夫人做完最后一件事,便立刻离开扶风。”徐离把从万俟懿那里带回来的消息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