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不停地在他身旁柔声安抚,小手轻抚他的背帮他顺气,粉唇悄悄上扬。
“丫头,那老太婆除了说这个之外,还有没有在我背后说什么?”
“没有了,你就别再气了。”
“真的没有了吗?丫头,你可别骗我。”
“真的没有了,小心气坏身子了。”
灶房门前的长廊下,不时传来老人忿忿不平地质问,伴随着少女轻软地安抚声,飘散在这闷热的午后。
* * *
挺拔高大的身形无声地走入内室,一双精锐地黑眸在黑暗中梭巡房内每一个角落,来到空无一人的床榻前,大掌轻触被褥,那无一丝暖意的温度令他眉头微拧,旋身往外走去。
在踏出内室的前一刻,他身子微顿,黑眸微眯,回首注视着床榻旁的衣柜,旋身定回内室,来到衣柜前,两手拉开衣柜的木门,发现衣柜里只剩下他的衣物,属于她的衣裳只剩下几件,而她常穿的衣裳却不翼而飞,峻酷的脸孔一沉,大步往外走去,到屋前提气大吼:
“谷内所有人都给我听着,一刻钟内马上出现在我眼前!”吼声如雷,撼动谷内每个角落,霎时,由远而近陆陆续续传来众人的惊呼、惨叫、咒骂声。
一刻钟后,所有人衣衫不整,皆以轻功火速赶来;有人被吼声给吓得跌下床,还来不及检查伤口,便疾速赶到,深怕迟了一刻就要遭殃了。
大伙全是一脸惊愕,原有的睡意也早被吓跑,望着欧阳烈一脸铁青,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少主,发生什么事了?”金婆婆问出大家的疑问,不明白提早出关的少主人为何会大发雷霆,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少主发那么大的火了。不过话说回来,大伙都到齐了,为何独不见与少主同房的红叶,该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
“今天是谁最后看到红叶的?和她说过什么话?”欧阳烈厉眸一一扫过众人,俊脸阴沉地逼问着众人。
“我大概是申时有看到红叶,她叫我以后少跟死老头吵架。”金婆婆率先开口,她口中的死老头就是老赵。
“我也是那时候,红叶要我小心照顾身子。”银婆婆接者说。
“我差不多也是那时候,红叶说我像娘一样关心她,她很感谢我这几年来的照顾。”桂姨回想地说。
“我也是……”众人七嘴八舌,一说开来,大家才惊觉事情不对劲。
相近的时辰,而且对话都像是告别,莫非这丫头……大伙因这极有可能的臆测,又瞄了眼少主人阴骛的脸孔,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老赵你呢?”
欧阳烈注意到唯一未开口、却一脸不安的老赵。
他这一问,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老赵身上,令老赵不由得浑身冷汗涔涔。
“我是在末时遇见那丫头的,我一时激动说溜了嘴……”
老赵硬着头皮开口,这会他也惊觉出事了。红叶果真是在套他的话,他因一时气忿,没能提防那鬼灵精的圈套,这下可好了,他真会被那丫头给害死。
“你对她说了什么么?”
欧阳烈走到他面前,由上俯视着他,低沉的语调隐藏着即将而来的风暴。
“少主,我是中了那丫头的圈套,才会一时激动说出走出毒雾森林的方法。”老赵悔恨交加,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情形说出来。
众人一听,全都震惊地倒抽一口气,静默半晌后,等不及欧阳烈怒吼,金婆婆首先发难。
“你这死老头,你还真是老了,你这颗脑袋糊涂啦,什么往西走,你想害死红叶吗?那是进入毒雾森林的方向,走出毒雾森林要往东走才是啊!”
金婆婆激动地扑上去捶打老赵。这死老头,几十年没出谷了,竟然忘了方向,往西是深入毒潭的方向!红叶要是出了什么事,她绝对要跟这死老头拼命!
“什么?”
老赵惊愕得浑身僵硬,一股寒意由脚底窜起。这下红叶……
“全都不准轻举妄动,在这等我消息。”
欧阳烈一脸凝重地朝众人命令道,高大的身影一闪,往出谷的方向而去。
“老赵,你这老糊涂……”
“唉,希望少主能来得及救出红叶……”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竟相指责老赵,到最后只能祈祷欧阳烈能顺利将人救出来。毕竟在天未亮前,毒雾森林里的毒雾可比白日来得严重,除了体质不畏毒的欧阳烈,还真没有人敢进入森林里去救人。
* * *
这个赵爷爷该不会是真的是老了吧?她怎么愈走觉得毒雾愈重,愈走愈觉得不对劲。
耳畔听见左方传来嘶嘶声,且有东西疾速朝她逼近,手中紧握的黑瓶迅速朝左方洒去。这黑瓶里装的是蚀骨粉,可令任何毒物寸骨不留,这一路上也多亏有了它。
右手拿着火把照路。她明明依照赵爷爷所说的一路往西而行,但愈走四窜的毒物愈多,还有弥漫的毒雾厚重得让她分不清方向,手中的火把因湿气过重终是熄灭。
好在她有多准备几个火折子,但若是再不走出这座森林,她不敢猜想在火折子全都用完后她会如何了。
抹在鼻间的檀香膏,终是不敌过重的毒雾,即使她已不停抹上,仍是吸入少许的毒雾。脚下一个踉跄,她跌出满身的狼狈,手中的火折子也在同时间熄灭。
“啊!”她痛呼出声,有东西咬上她的腿,她连忙重新点亮一个火折子。卷起裤管,发现一个小伤口,伤口附近已泛黑,她忙不迭服下驱毒丹,虽不知是被何种毒物给咬,但希望可以暂时解毒。
重新站了起来,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她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同时也惊愕得瞠目结舌。
在她面前有一处深潭,潭水附近寸草不生,上头不断地散发出一股恶气,她百分之百肯定那股令人作呕的恶气有毒。
惨了,她竟然来到森林的最深处,造成毒雾森林最重要的关键地--毒潭。
赵爷爷,这下子我真的会被你给害死了!
如果她还有命走出去的话,她以后绝对会相信金婆婆的话--赵爷爷果真是人老了,记忆力不行了。
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她再次在鼻间抹上一层檀香膏,即使檀香膏已无法抵挡过重的毒雾,但至少可减少吸进体内的毒气。
她忙下迭地想回头,只是这一回首,她惊觉自己被团团毒雾给包围住了,手上的火折子再次熄灭。
一阵晕眩袭来,她强撑起意识,打算再拿出另一个火折子,却发现所有火折子都己用完了。
毒雾似乎愈来愈浓重,眼前尽是团团白雾,昏眩感愈来愈重,她痛苦地扶着头,终是不敌毒雾的侵袭,身子一软,浑身被毒雾给包围住,意识逐渐涣散。难道她今日真要命丧于此吗?
她不甘心,即使已忘了家人的模样,但她依稀记得她有爹、有娘、有兄姐,她想念他们。
永别了,她的家人……
* * *
猛然一阵剧烈的摇晃,让红叶模糊的神智出现短暂的清醒,双眸对上一双隐含担忧的黑眸。她该不会是死前神智不清了吧?这个以欺侮她为乐的坏人,竟然会担心她!
“少主……”
“你休想死,私自逃离毒王谷,我还没跟你算帐,不准你死!”
欧阳烈在她耳畔低吼。瞧见她整张小脸面泛黑青,身子动也不动地横躺于地时,他还以为自己来迟了。
“你在做什么?”她见他竟拿出一把匕首朝自己手腕上划了一刀;更可怕的是,他竟然将手腕凑进她嘴边,强逼她张嘴喝不他流出的血。
浓稠的血不断涌入喉咙里,她下意识地挣扎,却硬是被他扣住下颚,强逼着她喝着他手腕流出的血。
“闭嘴!我的血可解你身上的毒。你中毒太深,这是最快的方法,再不喝下我的血,只怕你小命难保。记住,喝了我的血,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人,除非我答应放了你,否则你这一辈子都休想逃离我。”
他珍贵的血可不能白流,这丫头有勇气进入毒雾森林,最好也有勇气面对被救活后该有的惩罚。
我不要喝你的血!她睁大双眸,委屈地瞪着他眼底的怒火。她宁愿死,也不愿被他救活!
欧阳烈见她喝下足够的血后,随手撕下衣摆,简单地将手腕上的伤口包扎好,将她打横抱起。
“你想死,也要看我允不允许。”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撂下警告的话。
她的小命暂且是保住了,但此地不宜久留,他无视毒雾围绕,让她的小脸埋入他胸膛里,纵身一跃,攀上树梢,矫健的身手,在危机四伏的暗夜森林里毫无阻碍,犹如识途老马股,熟悉得无一丝犹豫。
被他抱在怀里的红叶,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脑中盘旋的念头是:失去这一次逃走的机会,只怕下次想离开毒王谷,难如登天了……
第四章
“现在情形到底是怎么样?都已经一个时辰了,真要急死人了!”
金婆婆忧心忡忡的来回在屋外徘徊,目光不时盯向闭着的木门。
众人在瞧见欧阳烈顺利地救回红叶后,全都聚集在屋外的小院子前,每个人脸上都布满焦急,目光一致盯着紧闭的两扇木门。
“里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银婆婆担忧地说。
碍于欧阳烈的命令,众人只能在外头干着急,随着时间的流逝,大伙心头的忧虑也跟着增加。
“只怕情况不太乐观。”
桂姨只要一想到红叶被少主抱回来时,小脸泛着黑气,那模样分明是中毒已深,就不知少主是否能将红叶从鬼门关前给救回来了。
“死老头,要是红叶有个三长两短,我非跟你拼命不可!”金婆婆一想到罪魁祸首,就忍不住朝在角落垂首、一脸忧心的老赵叫骂道。
“死老太婆,你以为我是故意要害死丫头的吗!”老赵隐忍多时的担忧也在此时爆发,他恼火地朝金婆婆吼道。
这老太婆以为他心里好过吗?他已经够自责了,她还在一旁不停地叫骂着。
“好了啦,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要是吵到少主救人,别说少主饶不了你们,我们大伙先不放过你们两个!”桂姨忍无可忍地朝两人大吼。都已经是什么时候了,这两个老家伙还吵个没完,摆明在添乱嘛。
被吼骂的两人,难得的没再为自己辩驳,各自踱到一旁去生闷气。
就在众人引颈期盼下,两扇木门总算是开启了,欧阳烈脸色略显苍白,犀锐地黑眸扫过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桂姨脸上。
“你进来,其它人立刻给我滚出这里。”
不理会众人不平的低语,桂姨连忙跟着欧阳烈走入屋内,关上门,隔绝外头吵杂的众人。
“少主,红叶现在到底情形如何了?”桂姨跟在他身后,来到内室的途中,忍不住开口询问。
“她体内的毒已全逼出来了,并无大碍,你帮她换下身上的脏衣服吧。”他将干净的衣裳递给她,随即转身离开,在外头等侯。
桂姨看着手上干净的衣裳,再瞥了眼床榻上昏迷的红叶,纳闷地挑眉。
若是她没记错,红叶被少主抱回来时,身上的衣裳不是她现在穿的这一套,既然少主已为红叶换过衣裳了,又为何要她再换一次?
她手捧着干净的衣裳,狐疑地走向床榻。
一刻钟后,桂姨脸色凝重地走出内室,她朝背对着她、负手于身后、望着窗外的欧阳烈道:“少主,你先前已替红叶换过衣裳了吧。”语句是肯定的。
“没错。”欧阳烈高大的身躯未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红叶醒来后,就让她跟我睡吧。”
这两人已不适合再同床共枕了,这件事她一直想找机会说,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没有我的允许,谁敢擅自作主?”
峻酷的脸一沉。没有他的命令,谁敢自作聪明,就休怪他无情了。
桂姨楞了下,讶异于他的反应,但他应该知道红叶已不是孩子了才对。
“少主,你应该知道红叶她的初潮来了?”
“那又如何?”
“红叶已不是孩子了,孤男寡女实在不适合共处一室,更何况还是同床共枕。”桂姨激动地说。
就算少主再无视于礼教,但红叶可是清白的好姑娘,少主总该替她多想才是啊!
“毛桂香你逾矩了!”欧阳烈旋身面对她猛然大吼道,严峻的脸孔布满阴沉,黑眸如刀警告地瞪着她。
桂姨被他这陡然连名带姓地一吼,一时吓慌了心神,待回过神来后,懊恼自己竟一时糊涂,这不是她一直乐见其成的事吗?她深吸了口气道:“少主对不起,桂香不该干涉你的事情,既然少主喜欢红叶的陪伴,那红叶就麻烦你费神照顾了,桂香先告退了。”
桂姨走后,房内又恢复寂静。欧阳烈走进内室,来到床畔落坐,望着那张险些丧命的苍白小脸,黑眸深沉难测。
他不是听不懂毛桂香的话中之意,只是他真是喜欢她的陪伴吗?
这丫头喜欢谷内所有人,唯独对他极为讨厌。他的唇角勾起一弧笑痕。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对他厌恶个彻底吧!
在她十二岁这一年,她的命运仍由他一手掌控,只不过往后的日子里,两人的相处势必会有所改变……
* * *
四年后。
“下雨了。”一双雪白柔荑伸出窗外,任由雨水淋湿,清丽娇美的小脸犹带病容,粉唇扬起一抹笑。
这场午后雷阵雨来得突然,希望可别害她辛苦培植的毒花让雨水给淋死才好。
“别玩了,还不过来喝药。”
一阵低喝在她身后响起,带笑的小脸瞬间垮下,她苦着一张脸旋身走回椅上落坐,瞪着桌上那碗光是闻就很难喝的药,一脸挣扎。
“晚上再让我听到你的咳嗽声,看我饶不饶你。”欧阳烈屈膝卧躺于床榻上,手里拿着书卷,眉眼未抬警告道。
粉唇撇了撇,不情愿地端起那碗药,皱着一张小脸,小口小口地喝完。
“红叶,听说你病了,赵爷爷特地拿了些甜枣要--”
老赵的声音迅速地由远而近,在瞧见屋内的欧阳烈后,话尾自动消音,笑容也僵在脸上。
“少主,你怎么在这里?”这个时间不是他固定练功的时间吗?
“笑话,这是我住的地方,我不该在这里,难不成是你该在这里吗?”
欧阳烈抬起头,峻酷的脸孔带笑,但那笑容却格外令人发毛。这老赵该不会是活腻了吧?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这个时间少主应该在练功才是。
我拿了些甜枣过来,要给红叶配药吃。红叶,赵爷爷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老赵在他发怒前,决定脚底抹油先溜为妙。他真是老糊涂了,竟忘了这几年来少主对红叶态度好转,对她爱护有加,红叶病了,他自然不会放着她不管,他果然是老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