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岩秀心绪满涨,涨得胸中疼痛,这般的疼别有深味,他面庞往上略移,嘴一张,封住妻子近在咫尺的嫩唇。
他的舌很贪、很顽皮,一下子就钻进她嘴里,勾缠吸吮,寻她的香舌嬉戏。
顾禾良先是傻了似地任他侵袭,跟着含住他的舌,有些笨拙但绝对动情地随他起舞。
她心房悸动,胸房鼓胀,饱满坚挺的乳隔着衣衫贴压他平坦结实的胸,似乎得这么紧紧贴着,那奇异的胀痛才能稍觉缓和。
热……呼息急促……气息灼烫……湿润软热……有什么地方悄悄化开……她冬雪迎阳般化作融融春水……
四片唇黏在一块儿不知多久,她在他臂弯里气喘吁吁。
“你身子还痛吗?”
丈夫变得粗嗄无比的声音拂烫她的腮耳,原是茫茫然的,后来才知他是在问经过昨夜,她初经人事的身子感觉如何了。
一时间,羞涩难当,她猜自个儿不仅脸红耳热,整个人肯定都红了,从头顶心热到脚趾啊!
“还好……已经不痛了,只是仍有些酸软……”她再次被吻住。
迷迷糊糊间,她衣衫盘扣被咬开,腰带被扯松,前襟大敞,罗裙底下有只魔手造乱。“秀爷,现在天仍亮着,还不能……这样不太好……”
“呀啊——”
“哇啊啊——”
两声脆嫩的尖叫声霍然响起。
顾禾良墨睫微颤,亲眼目睹男人那张充满情欲的面庞如何在瞬息间变脸。两人的脸离得好近,鼻侧甚至还亲昵相贴,他闪暗金的目瞳拢进所有意绪,深邃诱人……突然间,那耐人寻味的东西被黑墨墨地掩尽。
她见他慢吞吞抬起头,然后慢吞吞看向小厅通进内房的那道门。
他扬唇在笑,对着两个刚从大街上赶回来的小婢笑得眉飞色舞。
“秀……秀爷……呜……”
“呜……呜哇啊啊啊……”
结果,顾禾良还没做出反应,连脸红都来不及,她刚收的两个贴身小丫鬟就被游大爷那抹笑吓得嚎啕大哭,边哭边跑开。
“哼!”他没好气地对那两抹跑远的身影皱皱鼻子。
“秀爷吓着银屏和金绣了。”顾禾良不禁苦笑轻叹,此时神魂渐稳,她霞颊犹烧,下意识拉拢紊乱的衣衫,轻掩春光。
“哼!”大爷收回目光,鼻子不通似的,哼得更响。
顾禾良不以为意地摸摸他的颊,微微一笑。
“秀爷肚子若不饿,那就等晚膳时候,咱们再陪老太爷一块儿用饭。瞧,你浑身都弄脏了,发里有好多木屑呢,我先服侍你沐浴,等洗干净再换件干净衣袍,心情就大好了。”
他瞪着她,看得目不转睛,看得极深极深,像要看进她骨血里去。
“秀爷?”噢,他该不是想……继续做下去吧?
感情复杂,千丝万缕,游岩秀喉头很没用地发堵,热气威胁地逼近眼眶。
“秀爷,怎么了?”软语低问,她心口怦怦跳。
混帐!他的男儿泪近来实在很不识相,动不动就乱弹!可恶……可恶……
“啊!”顾禾良陡地轻抽口气,因为整个人又被狠狠抱紧,男人两条臂膀锁得她都快不能呼吸,奇诡的是,在被狠搂的那一刻,她有种被完全依赖、被强烈需求的感觉,惹得她眼睛湿润润,发烫……
她听到游大爷略沙哑地说:“等明天回‘春粟米铺’拜见岳父大人后,禾良,你跟我去见一个人,好吗?”
“好。”她温驯应允。
“那人住在西郊的‘芝兰别苑’,那座别苑是我爹为她建的,很美、很清幽……”
男人的嗓音不知为何有些落寞。
她听着,内心轻绞,若有所思地静静疼着,两只被搂住的细臂尽可能地挪啊挪,然后将他回抱,试着疼他……
永宁城西郊。
过一座梅花满开的雪林,林中有两个一大一小相靠在一块儿的天然湖泊,沿着大湖湖畔绕到另一端,出现一条窄长石径,石径依着坡地往上蜿蜒,爬至尽头,景致豁然开朗,“芝兰别苑”就建落在梅花深处。
“娘,我成亲了,这是我媳妇儿禾良。”
别苑的小雅厅内,服侍的丫鬟为娇贵主子燃起净心薰香,香气如丝,冉冉袅袅,宛如供着一尊羊脂玉观音,坐在薄纱帘后的别苑主子一身雪白,只除那头流泉般的黑发添上玄色,其余的皆白得透净,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顾禾良心性巧慧,即便惊慑于对方不合常理的年轻和美貌,当游岩秀对帘后女人说明她身分后,她深吸口气稳住声音,乖乖喊了声。“娘。”
隔着一层薄纱,犹能瞧出那白衣胜雪的女子貌美惊人。
这位游夫人,永宁城的百姓怕是多数以上都以为她已香消玉殒,没谁知道她隐居西郊梅林长达十多年。
今日一见,顾禾良终于知道,丈夫俊气逼人的美貌不是如传言所说,是遗传到上上一代游夫人的长相,而是与亲生娘亲像个十足十,只是游夫人更柔美、气韵更飘渺、更沾仙气了些。
像是……没有感情。
她颈后一寒,心窝微痛,有股冲动想去握住丈夫收成拳头的手,但见他整个心神都放在帘后那抹白影身上,她按捺下来,那心痛的感觉却陡然加剧,几是不忍去看他此时的神情。
“娘,禾良是咱们永宁城‘春粟米铺’顾家的闺女,爷爷在立冬时向八大媒婆托媒,但媒婆介绍的各家姑娘,没一个是我喜欢的,然后突然有一天,我就瞧见禾良,是我自个儿先相到禾良的,她……她对我很好,她很好……”说着,他气息略沉,仿佛紧张着。
“娘,您要瞧瞧我媳妇儿吗?”
顾禾良觉得自己像是深陷其中,又仿佛全然抽离。
她是这对母子谈话的重心,唯一的主角,然而整幕戏只有他独演。独角戏。他演得小心翼翼,渴望与他对戏之人垂怜,哪怕仅有一丁点儿的回应也好。
帘内的冰雪人儿沉静坐着,听到他后面那一句话,她脸似乎朝他们侧了侧,很勉为其难。
拜托,说些话。拜托,求求您说话,就算一句半句的也好,别让他失望。拜托、拜托、拜托,求您……
顾禾良不由自主地抿紧唇,手心和背部紧张得发汗,无声祈求。
他们今早回“春粟米铺”,他这个外表峻酷惯了的女婿大爷虽然刚开始让爹有些顾忌,但小婿拜见丈人的礼数,他做得十足十,教爹心里头好生欢喜。
和爹一块儿用完午饭后,他们才离开米铺。
然后他带她出城,两人同乘一骑,一路往西郊来。
这座“芝兰别苑”明明是游家的产业,而他明明是游家的现任主事,进入苑内竟然还得等通报。再有,那是他亲生娘亲,做儿子的想见娘一面,一样也得等。
他们在小雅厅熬上快半个时辰,后来丫鬟点燃薰香,像是要把他们身上的陌生气味先薰净了,别苑主人才愿意出来一般。
静坐等待,她半点也不觉苦,苦的是觑见身边男人的表情,感受到他的感受。
他这个大爷一向很大爷,即便私下孩子气的那一面,他痴顽耍赖,火气一来,要爆便爆,何曾见他如此安静收敛,锐气淡去的目中隐隐有着期待?何曾啊?
所以,拜托……跟他说说话叫,拜托!拜托、拜托。
“嗯……成亲了也好。”终于,帘内人淡淡一应。只是下一刻,她脸容又转回去,细柔偏冷的声音钻出薄纱帘。“我有些累了,你们走吧。”语尽,一名小丫鬟过去将她扶起。
“娘——”游岩秀紧声一唤,跨出两步逼近那幕垂纱。
“秀爷请止步。”挡在纱帘前的丫鬟年纪约莫二十三、四,该是相当受别苑主人倚重,她不苟言笑,疏远却有礼道:“秀爷上回发脾气,把整幕帘子都拆毁,夫人还因此生了场病,您难道忘了?”
他目光一沉。“我没忘。”
丫鬟静忤不动,敛垂的眼抬也未抬。
游岩秀见状,下颚抽紧,神情转为峻寒。
突然,禾良的一只小手被他用力握住,他调头就走,将怔怔然的她一块儿带出。
他们一脚才刚跨出小雅厅,听到身后那丫鬟正轻声请示——
“夫人,秀爷和少夫人送来的金桔喜糖,该如何处理?”
按理出了小雅厅,廊道上的风该爽冽些,顾禾良却觉一股说不出的沉凝包围过来,无形地挤迫她的胸口。
隔着一层薄纱,那冷淡女嗓似有若无地透出些厌烦,丢落一句话。“随你。”略顿。“把他们用过的茶杯也处理掉。”
丫鬟有无再回话,顾禾良已无心去听。
男人握她小手的五指蓦地缩拢,那钳握的力道很重,弄痛她了,但她没想挣脱。她感觉得出,他浑身绷得死紧,剧痛在他胸中炸开,那痛以一种幽微难解的奇异方式流进她血液里,钻进她心窝,让她也痛着……
“有些人,天生冷情。即便为人父母,也无法去爱。”
离开“芝兰别苑”,走下小石径,来到系马的白梅湖畔,游岩秀出神望着大小湖面,不知自己呆立多久,直到那温柔声音静静地、清楚但不迫人地扬起,他脑门先是麻了麻,而后被冰冻住的五官开始苏醒。
他闻到这阵子越来越熟悉、越来越贪恋的甜软气味,感觉一个温暖热源挨着他……好暖……他冻僵的脑子终于有办法动,硬邦邦的身体终能放软……真的好暖……
他侧目看着那个把小脑袋瓜倚在他臂膀上的女人。
她没看他,一双明眸投向冰霜湖面,嫩唇轻扬,淡淡然地替方才在别苑中发生的事作出看法。
“天生……冷情吗?”他像也冷情的薄唇涩涩吐出话。
顾禾良轻颔首,抬眼,对他无表情的脸微微一笑。
“你想要的东西,对方不是不给,而是没办法给,你再如何去求,没有就是没有。”她深吸口气,乌黑圆瞳浸在清水里似地湛了湛,一瞬也不瞬地看他。
“秀爷心里其实很明白,再清楚不过的。你的心智练得很强、很强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碰撞,早就很强、很强,你不怕痛,只是还会怅惘难受,你若也能冷情一些,把‘冷酷严峻’的威名坐实了,便也无忧无恼,可是我……我……”
……她在哭吗?
噢,她是哭了!
游岩秀见她双颊发红,眼眶和小巧鼻头都红了,那湛湛眸光突然化成水气,涌出两颗泪珠子,然后再两颗,又两颗,跟着就涌个不停。
他气息一窒,本想拉她入怀,才惊觉她戴着开心铜钱的右荑早就被他抓得红通通,他放松掌握,见铜钱在她肤上捺出好明显的形状,他脸色更差,很气自己的疏忽和她的逆来顺受。
嘴抿得死紧,他盯着她的手直看,拇指抚过再抚,以为这样便能立即抚去她嫩肤上的铜钱印,还有一块块受他过度抓握而浮出的红痕。
“不要哭……”她的泪让他心痛。“对不起,是我一时失控,我不该……”
“我喜欢秀爷的一时失控。”她泪颜带笑,羞怯勾唇,轻而低幽的一句阻断他的自责。
他不言语了,目光深深,极近地锁定她的五官神态。
顾禾良缓了口气,继而道:“会失控,那是因秀爷并非冷情淡性之人,你心绪起伏,知喜乐、识欢快,会发火、会怅惘,痛快时拊掌大笑,生气时就顶着一片火骂人,这样的秀爷很真、很可爱,我很喜欢的……”
他仍旧不言不语,双目眨都没眨,怕眼神才动,她要消失不见似的。
梅林霜湖,冬雪与雪梅织就整个天地,有风清冷,暗香浮动。
他在风过梅树梢头、带落一阵梅瓣儿时,猛然将眼前人儿捞抱入怀。
“秀爷!”她蛮腰被搂,鞋尖仅及他脚胫上方,小手忙攀扶他的肩以求平衡。
他的脸埋进她柔软胸前,两只漂亮耳朵染成霞红。
“秀爷……”她红着脸再唤,可他不愿抬头,却又“坏习惯”地拿俊脸挲蹭她鼓鼓的胸房,汲取她身上的美好香气。
“……你其实……先前就听过‘芝兰别苑’的事了……是吗?”他声音既低又哑,不清不楚,边蹭边问。
他直到前一刻才明白,她的泪是为他而流,像是他的痛被她瞧进眼底、搁在心里,他难受,她也难受,他失落,她一样失落。但,她泪中犹笑地对他说,她喜欢他的喜怒哀乐、喜欢很真的他、喜欢他……
她思绪婉转曲折,今日在别苑中发生的事,她宁静待之,心里已有准备一般,让他不禁想问——
“你是如何得知?”
她咬咬唇,在他热红的耳边细语:“媒人上‘春粟米铺’提亲那日,老太爷请我过府喝茶,他老人家当时便对我提了……”
闻言,他终于缓缓抬头,与她四目相凝。
“老太爷还说了什么?”
他眉目淡罩一层雾,俊逸且有情,化开紧绷的五官轮廓,如冰岩遇阳。
她喉儿微堵,双手捧着他的脸。
“老太爷说,我得等,等你带拜访‘芝兰别苑’,到那时,你会把想说的事说给我知。”
她匀颊上依然有泪,轻垂脸蛋,额发似有若无地点触他的额面,软甜温息拂上他渐融的冷酷面庞。
他喉头也发紧了,好一会儿才启声。
“……娘原为官家千金,后来族中亲人犯了事,被牵连上,家道中落后不得已才嫁作商人妻。这桩婚事虽是随老太爷安排,但爹当时对她是一见钟情。”
静呼出口气,他稍顿又道:“爹待她极好,宠爱得不得了,但我娘她……她就是没办法……她性情偏冷、喜洁、受不了丁点儿脏乱、厌恶男子……”说到这里,他嘴角勾扬,嘲弄地笑。
“当时,游家是花上大把银子替她娘家摆平官司,而她后来生下我与珍弟,算是对老太爷履了约。之后不久,她便在‘芝兰别苑’定居下来,在苑中服侍的下人皆为女子,她不让男人近身,至于我与珍弟……我们兄弟俩同样难入她的眼……”薄薄唇瓣又笑,自嘲。“毕竟我们二人皆是男子,而且是她不得不委身于男人之下所生的男子,她厌恶之情自然更深……”
“秀爷……”她心痛低唤,指尖轻压他眼角,那可疑的水气再次绞痛她。
霎时间,她仿佛能从他眼中看到当年那个男孩子。
男孩渴爱却倔强,渐渐成长成大人模样,但心里受了伤,绝不表露,只在私下独自一个时,才可能允许那些软情和弱性渗出表相。
“禾良,可我仍喜欢我娘,我在意她,没办法恨她……我想恨,可我做不到。”他哑声幽回,气息与她交融。
“那就别恨啊!”泪水轻漫,她落泪笑唇,吸吸鼻子又说:“秀爷想喜欢,就去喜欢,想在意谁,就去在意,而我……我会顾着你的。”
你顾着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