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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朝卷  第15页    作者:湛露

  她的问题没有得到贺非命的回应,瞥眼看去——贺非命正咬着唇,双手十指勾在一起,眼中像是在笑,眉宇间却又像带着轻愁。

  令狐媚看到她这种神色,心中已经了然。

  谁解情字哦,只有同样走过这条坎坷之路的人才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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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贺非命在内屋辗转不能成眠。令狐笑就在隔壁的屋中,令狐媚已经带着儿子离开,临走前还特意叮嘱,要她晚上多过来看一看他,怕他病情反复。

  此时月挂中天,令狐笑那边寂静无声,她该不该过去?

  窗外秋风萧瑟,虽然她身上盖了被子却还是觉得凉凉的。那个人,前几天落入冰冷的河水里,被急流冲了这么远,又被病痛折磨了两天两夜,不知道能不能抵御夜里的寒冷?

  终于忍不住,她起身下了地。没有拿灯,轻悄悄地推开内外屋隔挡的门,借着月光走到他的床边,然后又轻轻地坐在床杨的边缘。

  他的呼吸很均匀,被角也都盖得很严实,只是他的眉心像是蹙着,还蹙得很紧的样子。

  “难道你在梦里都在和人斗吗?”她低声自语,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那里很清凉,没有发烧。

  她吐出口气,刚觉得轻松些,陡然他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半夜摸上我的床,樱妃娘娘有事?”

  他促狭的话让她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甩开他的手,说道;“别臭美,我只是受公主之托,看你有没有病得快死掉。”

  他的另一只手也从被子后面伸出来,将她猛地一拽,拽倒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沉声威胁,“要是不想让舞人看到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就别叫。”

  令狐舞人就在隔壁那间草舍里,为了不惊动他,她只得咬着牙挣扎,却挣脱不开。

  “有意思,和那天的景象很像呢。”他的冰唇擦着她的鬓角。“似乎每次都是你主动对我投怀送抱,这是为什么?”

  “谁对你投怀送抱?是你强行逼我留下的!”她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上一次是我害你喝药没错,但你这一次是清醒的,干么还拉着我不放?”

  “这一次也是你害我的。”他冷冷地,近乎逼问;“为什么知道我将有难还不出声警告?”

  “因为我想看你倒霉的样子!”

  “那为什么现在又跑来找我?”

  “因为……因为我不想让你死得太难看,所以来给你收尸!”她有点不敢挣扎了,因为两个人的身体实在是贴得太紧,这种暧昧的姿势让她想到那天晚上他们的抵死缠绵,生怕自己过分挣扎会让他做出什么出轨的事情来。

  但是她的话说得越狠,令狐笑的手臂就箍得越紧。

  “我,还真的是很欣赏你这种言不由衷的女人呵。”戏谑的话语,挂着余味悠长的声韵,慢慢滑过她的耳垂,吹起耳畔的一缕青丝。

  她的浑身都泛起一层寒栗,因为这种感觉是让她连魂魄都要为之颤抖的熟悉,所以当他的唇舌如攻城略地一样吞噬着她的思想,侵犯她的身体时,原本僵硬的身体也不由得在他怀中轻轻蠕动着,寻找着最适合自己蜷伏的角度和姿势。

  “但是你很叫我失望……”他幽然叹息,“我没想到你会丢下陛下和圣朝跑来救我这个死敌。你,该不会是对我动了真情了吧?”

  她的身子再度僵住,声音一冷,“不要太自以为是。”

  “那最好。”他啃咬着她红润的唇和因为半散开衣襟而裸露出的肩膀,“我只喜欢和敌人交手,不喜欢和情人做这种游戏。”

  “你这样冷血寡情的人,不配有情人!”她狠狠地反咬了他一下,将他的嘴唇几乎咬破。

  不过接下来他没有给她反击的机会,双臂一推,反将她压在身下,双臂牢牢地将她固定在自己的钳制范围之内。

  “樱妃娘娘既然如此情深意重地来救微臣,微臣应该以身相许作为报答,不是吗?”

  她清楚地看到月光照在他唇畔的那丝浅笑,也知道接下来他想做什么。但是她的眸子陡然阴沉下去,容颜素冷,一字一顿地说;“不!我已不忠于陛下一次,你别想让我成为你玩弄于股掌间的罪人。”

  说完,她用力推开他,拉紧松散的襟口,头也不回地奔进了自己的房间,将门紧闭。

  令狐笑略有些诧异地看着那扇阻挡着两个人的门,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她会选择拒绝。

  不过,刚才他分明听到一阵如雷的心跳声,那是谁的心跳?跳得那样乱,没有了规律。

  男女之间,谁先动情,谁就先输了一阵。这是他告诉令狐琪的话,也是告诫自己的警语。无论有多欣赏对方,都不能将欣赏变成喜欢,因为一旦动了情,就等于给对方杀伤自己的致命机会。

  他要用事实来证明,“死于非命”是一句愚蠢的鬼话。他是不可能输的!

  第十章

  令狐笑回到圣朝是三天后的事情。令狐舞人本以为他会立即采取行动报复宇文家族,然而他却按兵不动,一如既往地埋头处理朝政,仿佛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圣皇在令狐笑回来的当天亲自到丞相府看他。

  由于对前因后果并不清楚,但听说他可能遇险之后,圣皇就坐卧不安,直到看见他本人也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紧张地问东问西,“怎么好像瘦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令狐笑的口气淡淡,三百两语带过,“河上风大,微臣不慎落水,已经不碍事了。”

  他说得越淡,圣皇就越是觉得惊心动魄,再问又问不出来什么,只好转而去问令狐舞人。

  结果他的回答更加简洁,“七哥既然无恙,陛下就可以放心了。”

  那么,贺非命呢?

  当日她匆匆来找舞人,紧接着舞人以笑遇险为由,带她出宫寻找,虽然他很不甘心让她和笑有机会单独相处,但为了笑的安危又不得不同意。

  如今当事人都回来了,却全都三缄其口,这未免让他心生疑窦。去问贺非命,她以身体不适为由,竟然避开他的几次召见。

  这几个人之间明显有事,但人人都不肯说,简直让他快发狂。

  渐渐地,秋去冬来,有些事情正在悄然发生改变。

  主要问题在贺非命这里。

  以前她每天帮助圣皇处理朝政,与令狐笑暗中交锋,朝中臣子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被卷入其中更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圣皇原本以为她从边境回来拒绝召见是在找借口,为了避谈关键之事,谁知她竟然“一病不起”,连着一个月的时间都很少露面。

  令狐笑这边,依旧大权独揽,宇文家也似乎开始偃旗息鼓,情势比起最初完全没有好转,反而更加倒向令狐一族。

  面对这种情况,圣皇无奈又没辙,干脆也缩起来,暂时不闻不问了。

  旁人不知风云事,只道日月是寻常。

  圣朝的天,真的平静如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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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舞人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令狐笑的声音,“进来。”

  他推门而入,只见令狐琪也在屋内,托着下巴笑道;“八哥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进门还要先敲一敲。”

  “陛下那里最近没找你麻烦吧?”令狐笑看他一眼又低下眼,“我听说你一连七日都留宿在内宫。群臣已有议论,你自己要留意。”

  “既然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我又何必遮掩?”

  令狐舞人这句傲然的话让令狐笑有点诧异地看着他,“就算你不怕,也要为陛下留一分颜面。陛下已到而立之年,与你厮混是一回事,但是若让群臣认定是你害得陛下没有子嗣,就是一种不可赦免的大罪了。”

  “狐媚惑主的罪名也会落到我的头上吗?”他冷笑道;“再说就算没有我,陛下也未必会有子嗣。你我都知道陛下对女人的感觉。当日贺非命入宫,人人都说她受宠,陛下也没有碰她。更别说现在她病得就剩下一口气,我看你要为陛下另择一个可以为他诞育子嗣的人了。”

  令狐笑的目光一沉,“她装病这么久,还没有装够?”

  “我看她不像是装病。”令狐舞人的表情甚是不经意的样子,“我昨天在内宫遇到她一次,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两颊都凹陷下去,看起来的确是病了很久。”

  “什么病?”令狐笑脱口而出之后又抿了抿唇,“难道太医没看过?”

  “这些事我就不清楚了。她贵为娘娘,生了病是否传召太医不归我管。”令狐舞人忽然笑了,“七哥,恭喜你,可以兵不血刀地除掉这个敌人。”

  “谁告诉你我要除掉她?”他皱起眉,“我说过要她死吗?”

  “你们两个人还真是奇怪。”令狐舞人说;“当日她风风火火地找到我,说是你有大难,要我救你。我问她,为什么不盼着你死?她说,在她心中从没想过要你死,只盼着你无恙。如今你也说不想让她死。不死又怎样?难道就这么一辈子斗下去?你们不累,我冷眼旁观都看累了。”

  “那就闭上你的眼,没人强迫你看!”令狐笑的声音陡然一冷,竟像动了怒似的,霍然起身绕过他身边,迳自走出书房。

  “七哥要去哪里?”令狐琪好奇地问。

  令狐舞人仰着脸,“若我没猜错,他现在要去太医院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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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非命最近咳嗽得比较厉害,尤其是早晚时分。

  宫女们看她每次咳得很痛苦,几乎要把心肺都咳碎了一样,不由得深深担心。

  “娘娘,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这样下去会把娘娘的身体拖垮啊。”

  “不,不要。”她推开宫女好心过来搀扶自己的手,摇着头,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要……惊动、任何人。”

  门外又有宫女慌张地跑进,“娘娘,丞相大人来了。”

  令狐笑?她睁开眼,眼中是一片水雾,看不清正在走进的那个人的面容。

  “丞相大人这么晚来找本宫,有什么事吗?”她强笑着,却控制不住从咽喉深处再度喷发出的一串咳嗽。

  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的双肩按住,沉声道;“宋太医,麻烦您替娘娘切脉。”

  “不必。”她挥挥手,“当年我在宫外独自生活的时候也给自己看病,我只是感染了风寒,不是大病。”

  他强行按住她的手,命令道;“宋太医。”

  跟随而来的宋太医到现在还怔怔地,没搞明白情况。丞相大人突然到太医院,不说什么事,只叫他跟随入宫,没想到竟然是给陛下的宠妃看病。

  给皇亲国戚看病是经常的事,只是眼前这种情形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丞相大人贴着娘娘的后背,还强拉娘娘的手让他诊脉,怎么看都觉得“暧昧”。

  但令狐笑他是惹不起,也不敢惹的,急忙应着坐到樱妃娘娘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诊脉。

  过了一阵,他站起身说;“回禀丞相大人,娘娘感染风寒,病人肌理,必须立刻用药,否则一旦寒气人心就难治了。”

  “麻烦您现在就开药,”令狐笑的寒眸扫向屋内的宫女,“你们去拿药,立刻煎来。”

  “是,是。”宫女们手忙脚乱地跟着太医去抓药、煎药。

  贺非命冷笑一声,颓然倒在椅子中,“真是反客为主,这圣樱宫的主人是我,不是丞相大人您。”

  “为什么生病了也不叫太医?”他坐在对面,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颔,盯着她的眼睛,“难道你不知道小病延误会变成大病,甚至可能要了你的命。”

  “我等的就是那一天。”她的回答让令狐笑皱起眉。

  “故意求死可不像是你的脾气。”他鄙夷道;“曾几何时你也会有活腻了的想法?这一个月的懈怠躲避,我只当你是养精蓄锐。若是你想撤离战场,我告诉你,休想!”

  她眯着眼,轻轻笑道;“你还真是霸道。和你斗是我挑起的没错,现在我把战场拱手还给你,你却不肯接受。哪有强迫敌人和你开战的道理?”

  令狐笑深望着她,“这是我的处事原则。若不能从里到外地征服对方,就要斗死方休!”

  “做你的对手还真的是惨,要有足够坚强的信心和足够长的寿命和你缠斗。不过……”她的眼波缥缈,好像一团抓不住的云,“好孤独啊。不,我不是说你,我是在说我自己。怎么?你没有发现吗?一直以来,最孤独的人其实是我。”

  “你有令狐一家,有令狐舞人,有令狐琪,有令狐冲然、令狐媚,有满朝的文武,甚至有倾慕你的陛下。而我呢?我有什么?家人不是死去,就是失散,我一个人孤独地活了这么多年,即使嫁作皇妃,依然是独守空房。”

  她绵长地幽叹着,“所以,我觉得自己斗累了,也斗厌了。令狐笑,求你放过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没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能去。”他环抱住她的肩膀,咬着牙说;“就是死——也不行。”

  将她抱起,放在里间的床上,不待她说话,他也同样半坐半靠在她身边,将她抱在怀中。

  “你疯了?这里是禁宫,被那些宫女看到可怎么办?”她又开始咳嗽,一是因为病,二是因为气。

  “谁敢在背后乱说我的是非,就是不想要她自己的舌头了。”他冷冷地说着,大手摸摸她的脸,“一会儿药来了,必须喝掉,不要再故作姿态推三阻四。”

  他的手掌好暖,和他冰冷的唇截然相反。贺非命淡淡笑道;“真有趣,看你这么在乎我的死活,我都恍惚觉得好像你不是把我当敌人,而是当情人了。”

  “敌人与情人只有一字之差,你若是这样想可以让自己多活几天,我也无妨纵容你的胡思乱想。”

  他的言词永远都是滴水不漏。她再叹口气,侧身向内,背对着他,阖眼小睡。

  蒙蒙眬眬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他的声音又响,“起来喝药。”

  她迷迷糊糊应着,“不要,我不想喝。我讨厌药的苦味。”

  “良药苦口。”他无视她的反抗,强迫着将她拉起来,将药碗塞到她的手里,盯着她喝。“若留下一滴药汁,我就让她们再煎十碗给你!”

  “蛮不讲理。”她嘟囔着,每喝一口就抱怨着皱眉,再嘟囔着,不情愿地总算是把药全都喝干。

  刚要反身倒回床上去,他的身子压过来,他的唇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火热,仿佛从内到外都在燃烧。即使是可以将冰块变成烈火的春药不到他身上,也没有让他的身体如此滚烫。

  她本来就呼吸急促,因为他的强吻而更觉得呼吸困难,几度几乎要昏厥过去。

  “这是给你一个教训,让你以后明白如果不听话会有多危险。”奇怪,他的声音同样的低促。“不过我真的有点怀疑,怀疑你这次到底是为什么生病?你的脑袋里是不是还装了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阴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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