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已经回不去了,更哀伤的是,那竟是他亲手造成的……
方家人度过了难熬的一天,方晴岚什么也不说,方家父母深知女儿的个性,坚强到让人心疼,只能在旁默默关怀。
潘颖芝忧心道:“晴岚的自尊心很强,又有点完美主义,我都不敢想象她现在是什么心情……”
“不要给她安慰,也不用给她建议,只要陪着她就好。”方健楷对妻子说。
夫妻俩商量的结果是,他们会尊重晴岚的决定,订婚不算什么,反正结婚都可以离婚了,趁早认清事实也好,只盼晴岚早点定出情伤。
第二天晚上,殷存义带着礼盒前来拜访。“你们好,我来看看晴岚。”
“喔……”方健楷抱着迟疑的态度,以为殷存义是来帮他弟弟求情的,但那种花心女婿实在要不得,更奇怪的是,殷弘乎那个戴罪之身怎么自己不来?
“你回去!我们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潘颖芝对殷家人都看不顺眼,谁叫殷弘平伤了她女儿的心,为此她可以跟殷家反目成仇!
“伯父、伯母,你们请放心。”殷存义直接表明来意。“我不会替我弟弟说话,如果晴岚决定退婚,我没有意见,我只是代替家父、家母来看看她,他们都很担心她的情况。”
“唉,我们才更担心呢!”方健楷从来没看过女儿如此颓丧,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去上班,这份倔强真不知是遗传了谁?
方晴岚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没有声音没有动静,准备了她爱吃的东西也没胃口,整个人就像三魂七魄去了一半,仅剩躯壳还在行尸走肉。
殷存义再次鞠躬致歉:“真的很抱歉,让令千金碰到这种事,我和家父、家母都深感愧疚。”
潘颖芝原本就一肚子火,忍不住开骂:“你那个弟弟到底在想什么?当初他追我女儿多殷勤,追到了就不知珍惜,脚踏两条船还故意找上她同学,做人一定要这么残忍吗?”
“好了、好了,你骂他有什么用?做错事的又不是他。”方健楷插进话,对殷存义说:“既然你来了也好,进房去看看她,她吃得太少了,我们只能逼她多吞些维仙他命。”
方健楷自己是内科医生,当然明白健康多重要,可惜对自己的女儿无能为力。
“是。”殷存义带了家中厨师熬煮的补品,虽然成功机率不大,但总希望方晴岚能吃一点。
潘颖芝闻到补品的香味,心底一愣。相较于那个混账负心汉,原来这位殷存义才是有心人,于是她口气放柔了。“也好,你就试试看吧。”
“我会尽力的。”殷存义深吸口气,敲过门,直接开门走进方晴岚的房间。
房里一片昏暗,只有桌上台灯亮着,方晴岚坐在地板上,双手抱着膝盖,像个小女孩窝在墙角。
她那双水波荡漾的眼,而今失去了神采,盯着墙上某一点,仿佛望着虚无,整个世界都是虚无,因为她的爱情已破碎,而一张破碎的镜子,是找不到完整容颜的。
殷存义脱去西装外套,放下保温盒,也坐到地板上,打破室内沉默。“你该吃点东西。”
她以无言做回答,继续望着雪白墙面,房门开启时,她曾有一瞬间的渴望,会不会是殷弘平来了?出现的却是殷存义。
难道她以为还可以从头来过?事实都已清楚而残酷的摆在她眼前,她一辈子也忘不了那画面!
只是快四年的感情,她无法说放就放,多希望搭上时光机,回到两人相爱的日子,遗有那么多希望、那么多计划,仿佛断线的珍珠,仍闪闪发亮,却无法串在一起。
“我不是来替谁说话或求情的,我只希望你照顾好自己。”他坐在那儿神色自若,决定和她对峙到底。“你不肯吃,我就不离开。”
她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有工作狂的男人,放着那么大的企业不管,居然晚上七、八点就出现,为了替他弟弟犯下的错道歉,有必要吗?为何不是殷弘平来扮演这角色?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在两人之间,一场叫做沉默的比赛正在进行。
方健楷悄悄打开房门探望了三次,发现房里的两人都不说话,大概也没有他插话的余地,于是他又静静关上门。
当时针走到十二点,方晴岚缓缓站起身,盯住他说:“我要睡了。”
“吃点东西再睡。”他没忘记他此行的目的。
“我不想吃。”
“你的心情不想吃,但你的身体需要养分。”殷存义很坚持,不看到她进食,他不会离去。
她思索了一下,反问道:“你自己吃过了吗?”
“没有。”他根本忘了这回事。
她静静望着他,这张脸带给她一种复杂的感受,看到殷存义就想到殷弘平,为何他们兄弟俩如此神似,却一个像冬天,一个像夏天?殷弘平拥有夏天的热情外表,却带给她寒冬的感受,殷存义看来就像冬天本身,谁知内在会是温暖的呢?
无论如何,这个男人是真心关怀她,她不想让他也跟着她受苦,何必呢?她就算哭到眼睛瞎了也无所谓,但不用拖另一个人下水,他是无辜的。
“你要先吃,我才吃。”
“好。”他心头振奋,但表情仍平静,连忙站起身,替两人分配好食物。
她只喝了一小碗汤,他知道这已是她让步的极限,因此他也不多勉强,收拾好保温盒,只说了句:“我会再来的。”
门外,方健楷听到了这段过程,开始若有所思,常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许女儿的幸福并没有那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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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后,殷存义三天两头就来到方家,方晴岚对他大多不言不语,最后也只肯吃一点东西,但他不气馁,总待在她房内,静静让时间流逝。
在这种时候,方家夫妇就坐在客厅等待,一边泡茶一边聊天,不管心底如何担忧,日子仍是要过。
方健楷单手托颊,纳闷道:“说来也真奇怪,那个负心汉一次也没来,反倒是这个原本的大伯,有事没事就来看晴岚,晴岚却也肯见他,还肯稍微吃点东西。”
“或许他是因为愧疚感吧!”潘颖芝耸耸肩。
“会不会是他喜欢我们家晴岚?”方健楷有种奇特的预感,事情没那么简单。
潘颖芝瞪了老公一眼。“这种时候你在瞎说什么?弟弟嫁不成,难道要嫁哥哥?晴岚又不是没人要,谁说非得嫁给殷家的男人?”
方健楷被骂却笑了。“可是我满欣赏殷存义这年轻人,如果当初晴岚遇到的是他该多好。”
“他这种闷不吭声的男人,不太适合当男朋友吧?”潘颖芝说着说着,居然认真考虑起来。“我们女儿本来就不多话,跟这种男人在一起,怕两人会闷坏,不过这也难说,毕竟品行最重要,毕竟是要相处一辈子的人,要是没定力、没良心就完了。”
“呵呵……事实证明,你也想过嘛!”他嘲笑老婆说。
她敲一下丈夫的胸膛,啐道:“想想而已,又不能怎样,现在这种情况,女儿怎么可能说换对象就换对象?尤其还是那个负心汉的哥哥?现在这时机,怎么说都不对劲,起码也要等一、两年后吧!”
“我相信他会等,你信不信?”
“就让时间来证明,我们也不用特别期待。”潘颖芝已学到教训,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晴岚她没有几年是好不了的,这是她的初恋,两人又订了婚,那第三者还是她的好朋友,怎么会这么惨?我自己都想哭……”
潘颖芝自己年轻时也曾狠狠受过一次伤,后来才碰到丈夫这个老实人,因此她能了解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一想到女儿承受着多大的苦,她既舍不得又不甘愿,殷弘平那小子竟然偷吃到郭香筠,两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方健楷和妻子有相同心情,却有不同思考方向,摸摸她的头发说:“人生太过一帆风顺也是不行的,换个角度想,幸好还没结婚就出事了,否则等以后结了婚、有孩子了,才发现嫁不对人,那不是更糟糕?”
“可是我心疼、好心疼……”她靠在丈夫肩上,忍不住唏嘘。
“我懂,我也是……”夫妻俩拥住彼此,互相汲取力量,但他们明白,这份心疼远比不上女儿的心痛,只怕有千倍万倍的不及……
无论欢笑或落泪,时光仍继续流逝,三个月来,殷存义常常造访方家,带来许多水果和补品,几乎把他们家变成了健康食品店。
“伯父、伯母,你们好。”他并不多话,但总是彬彬有礼。
“晴岚在房里,你吃过晚饭了没?要不要吃点东西?”方健楷对这年轻人颇为欣赏,殷勤招呼。
“不用麻烦,多谢。”
潘颖芝对这个“该死的殷家人”也改观了,脸色变得比较和善。“其实你不用这么多礼,发生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老是收你的礼物,我们也过意下去。”
“请不用客气,如果我能力办得到,我真希望挽回所有的错误。”殷存义放下礼盒,决定一鼓作气地说出今天来意。“其实……我是要向两位报告一件事,郭小姐怀孕了,他们决定下个月结婚。”
方健楷和潘颖芝一听,脑袋都是一片空白,虽说他们也不认为女儿会回头,但听到这消息还是万分震惊,曾经多少美好过去,都变成了感伤回忆。
屋内只有寂静,教人窒息,几分钟后,潘颖芝终于眼眶泛红地开了口;“麻烦你……麻烦你转告晴岚,我们说不出口……”
“我会的。”殷存义明白,这是他的责任。
方健楷拍拍他的肩膀。“多谢你了。”
殷存义点个头,敲过门走进方晴岚的房间,潘颖芝才把头靠在丈夫肩上,心痛到快不能呼吸,更不敢想象女儿会是什么反应,老天呀老天……
打开房门,殷存义看到一抹身影站在窗边,方晴岚手上拿着书,但她视线飘向天空,看着很远的地方,似乎她并不存在于此,即将消失无踪。
忽然间他有种冲动,想把她从窗边抱下来,怕她像只鸟儿就要飞走。
幸好,这时她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来了。”
“你好吗?”他放下保温盒,其实他不抱什么期待,今天方晴岚怕是什么都吃不下了。
“应该算还好吧……”她自己也不确定,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一切都在变化中,难以捉摸。
“我今天来,有件事要告诉你。”
她抬起头,从他眼中看得出,他要说的不会是好消息,但她又能怎样呢?人生如此难料,她既渺小又无能为力,唯有让那风、那雨席卷过她伤痕累累的心。
“你说吧,不管什么事,我撑得住。”
殷存义斟酌着该如何说明,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郭香筠怀孕了,昨天她拿着验孕报告到我家,我爸妈希望他们尽快结婚,弘平他……他也答应了。”
短短几句话,宣告了故事的结局,虽说她已决定不回头,但在这被狠狠抛下的瞬间,她的心再次粉碎,再次捻晓成灰。
三个月来殷弘平毫无音讯,她多少领悟这份情已灭,却没想到他们可以这么快就修成正果,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人生若都能像刚相遇的时候,又哪来这些悲伤的诗词歌曲?
看她全身一阵剧烈颤抖,他立刻伸手将她拥住,哑声道:“想哭就哭,别忍着。”
她静静任他抱着,眼泪有如泉涌,无法自主地抽泣,几乎就要不能呼吸,必须张开嘴才能喘息,肩膀和胸口都剧烈起伏,像个病重的人,需要氧气罩。
房门外,方家夫妇隐隐听到女儿的呜咽,但他们不敢走进那扇门,怕一起抱头痛哭,更怕停不住眼泪。
潘颖芝靠在丈夫肩上,泪水早已浸湿他的衬衫,在这一刻,门里门外都是心痛。
不知过了多久,方晴岚哭得倦极了,连头都抬不起来,殷存义扶她躺到床上,自己则跪在地上,拿面纸为她擦去最后一滴泪。
他的动作好温柔,她既感激又感动,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些美好的事,不全然是残酷冷漠的。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哭了。”她在对他说话,也在对自己承诺。“麻烦你告诉他们,我会消失。”
他摇摇头,又心疼又不舍。“你不用这么做,你没有错,该消失的是他们。”
“多谢你,但我想……我必须离开,为了我自己好。”
她双眼红得像流过血,焦点落在天花板某一点,心思飘到了遥远的地方,那是幽蓝海底最深处,只有心事够沉的人才能到达。
他知道他说什么也没用,她已决心要远离这伤心地,而他留不住她,至少目前他是无能为力的。
站起身,他为她熄了灯、关上门,不管要多久的时间,他会等她回来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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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提出申请到真正调职,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方晴岚就空降花莲远来大饭店工作。
她在饭店附近租了一间房子,靠山面海,每天都在海浪声中睡去和醒来。
那是一栋四十多坪的平房,适合一家人居住,屋主在台北工作,常年闲置,她一个人住当然太大,但她不在乎,一口气付了半年租金。
除了海景一览无遗,离最近的邻居有十几公尺远,她非常满意,就这么离群索居,忘了还有个世界,最好世界也忘了她。
每个月她会休几天假,回台北看看爸妈,亲子之间不用说太多,他们都懂这女儿还没走出来,只能留待时间淡化伤疤。
本以为她就此和过去断绝,但殷存义不肯让她如愿,因为公事上的关系,她必须常跟他接触,也因此更要坚强起来,他是唯一看过她崩溃的人,她不会再让他看到第二次。
殷家六口要抵达花莲的这天清晨,她一样在海浪声中醒来,却觉得自己好像没睡过,身心仍是疲倦,昨晚她梦到很多以前的事,是因为今天即将面对殷家人吗?
走到浴室,对着镜中的自己,她说:“方晴岚,活了二十九年又四个月,给我拿出一点女人的志气,被情人和好友背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因为你重新活过来了。”
没错!该死的都死过一次了,该活的就得好好活下去,整顿好自己,开车上班去,繁忙的一天正要开始呢!
“方经理,三间尊爵套房都整理好了。”
尽管事前已叮嘱过,方晴岚仍要亲自检验,所有细节都不能出错。“这种茶点不行,殷老先生牙齿不好,要选择容易咬的,还有殷老夫人吃蛋奶素,这些食品都没有标示,快去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