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你自己才该小心注意身体,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发烧到现在。我看还是打个电话,请王医师过来一趟吧!”
“用不着看医生啦,我待会儿再睡一觉就没事了。”只怕家庭医师一来,她的身份就会穿帮了。
“别逞强,生病就该看医生,免得小病拖成大病。”他爱怜道。
“我只要多休息,很快就会活蹦乱跳了。”她强颜欢笑,其实早已头昏脑胀。
“你一定是因为照顾我而疲劳过度的。”念及此,他不禁深深自责。
“没那回事。”她连忙安慰道:“我想可能是因为睡觉时踢被子,才会不小心感冒的,根本不关你的事。”
“真的吗?”他半信半疑。
“嗯。”她抬头望了一眼时钟。“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准备出门了。我先陪你下楼吧!”她挽着他的手。
“我自己走下楼就行了。你不用扶我。”他轻推开她的手。
“亮……”
“琳琳乖,快去躺好休息吧!”他温柔地哄道。
听见齐昀亮又那么温柔地喊着爱妻的昵称,岑净心里真是感慨万千……
他可知道柯琳真又无故失踪多日了吗?自从那天午后,她手舞足蹈地挽着齐旭光离去后,就再也没有任何音讯了,想必是在外快活得乐不思蜀吧?
“那……我就不送了,你自己下楼时小心些。”
“这是我家耶,又不是迷宫,我才不会迷路呢!”他莞尔道。
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在家中来去自如,一些简单的日常起居也能自理得妥妥当当的,适应能力算是进步许多了。这些都多亏这两个多月来,岑净不厌其烦地教导和训练,让他终于觉得自己不再像个废人了。
既然成为盲人已是不容辩驳的事实,他便要重新调整心态,自立自强。
齐昀亮自信很快就能东山再起,另造一番成就。区区失明一事休想要打倒他,因为他还有一颗与从前同样精明的头脑,外加上健全的体魄。
“亮,祝你一路顺风。”岑净的心莫名地感到不安。
“等我处理好公司里的事,一定会尽早回来的。”他低头吻了下她的脸。
“嗯。那就早去早回吧!”她回搂了下他的腰。
“瞧你这么依依不舍的,害我真想干脆留在家里陪你算了。”
“不然……你今天就别出门好了。”她索性提议道。
“不行。”他失笑道:“虽然我齐昀亮的确深爱着你这个大美人,但是也不能就任性地放着江山不管啊!沉迷于温柔乡绝非男子汉该有的行为。”
“我知道,但是……”今天她从起床开始便一直心神不宁呀!
她的预感向来很准的,实在不愿冒任何会失去他的风险,可是他又坚持不让她陪同,真数她左右为难。
“琳琳,你今天很反常喔,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你。”他一脸疑惑。
“我……”她心虚地说不出话来,因为她本来就是冒牌的。
她突然沉默了下来,让他以为她是在生他的气,于是焦急地解释道:“你别误会喔,我不是在嫌弃你如此黏我。”他拥抱住她微颤的身子。
“事实上,我真的非常开心你那么喜欢跟我在一块儿,因为这表示你是离不开我的,正如同我也无法失去你一样。”
“亮……”她知道他的宽容是源自对柯琳真无限的爱。
“我想……你今天会有如此反常的举动,大概是因为这半年多来,我们天天几乎二十四小时都绑在一起,所以你才会如此不习惯与我暂时分开吧?”
“也许吧……”
“也或许是我从前忙于工作,多少冷落了你?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会注意多抽空陪你的,绝不重蹈覆辙。”
“我明白,你有你的苦衷,我不会因此责怪你的。”但柯琳真本人就未必如此想了。这难道就是造成他们夫妻貌合神离的远因吗?
“你真是我的好妻子,让我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在事业上冲刺。”他从前总是担心妻子无法谅解,如今听来是他多虑了。
“我会永远做你的精神后盾,在一旁为你加油打气的。”岑净鼓舞道。
“谢谢你,琳琳。”他松开怀抱。“我该走了,免得赶不上今天最重要的股东会议。你记得要多休息,万一真的很不舒服,一定要给医生看喔!”
“好。”她不得已只好敷衍道。
待齐昀亮上车离去后,岑净遂匆忙跑至门外的大马路上,拦下一部计程车,小心地尾随在后,虽然身体非常不适,但是若不这样跟着他去一探究竟,她惴惴不安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到了他的公司大厦前,她下车到隔壁的露天咖啡座等着。本来是想偷偷跟着进公司的,但是因为没有通行许可证,被门口的警卫给挡了下来。无计可施之下,她只好退而求其次,留守在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依然战战兢兢地盯视着他公司的大门,恨不得有双可以透视一切的千里眼,好尽快掌握住他此刻的情况。
股东大会是否开得顺利?
董事们是否会因为他眼盲而故意刁难他?
至于那个齐旭光会不会表里不一,背地里做出什么有违道义的小人举动?
另一方面,她也试着说服自己别庸人自扰,这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例行性会议,绝不可能发生任何风波的,一切都是她在穷紧张罢了……
然而,事情就在她神不守舍地枯等了两个钟头后,有了十分戏剧性的转变。
“放开我,快放开我啊!”只见大厦门前突然传出了争执声。
“……是亮的声音?”岑净惊诧道,连忙起身。
“请你现在赶快离开吧!”一名警卫面无表情地说。
“这是我的公司,我不走!”齐昀亮奋力地想挣脱钳制。
“抱歉,请你务必配合。”另一名警卫公事公办道。
“太荒谬了!我是齐昀亮,你们居然不认得我?我是这间公司的负责人耶!”
“这是新任董事长所下的命令,请你今后别再踏进我们公司一步,否则我们就要报警处理了。请自重,别为难我们了。”
“笑话!究竟是谁在为难谁呀?”齐昀亮顿觉哭笑不得。
这世上还有公理和正义吗?他的王国竟在一夕之间风云变色了!
他从高高在上的董事长宝座,被人家硬生生地扯了下来,而且还在原本属于他的王上上遭到无耻小人的驱逐。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他使尽吃奶的力气挣扎着,不料因此被数名壮硕的警卫以更粗鲁的方式对待。
他们丝毫不顾念他只是个手无寸铁的盲人,竟联手将他扭打制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望着此刻狼狈不堪的齐昀亮,岑净的心都碎了,泪水潜然而下。
“不……”她奔向前去,跪在他的身旁。“求你们快放开他呀!”
“小姐,请你别妨碍我们处理不速之客。”警卫冷声道。
“他怎么会是不速之客呢?他是你们公司的董事长——齐昀亮啊!”她激动地道:“请你们再看清楚一点。”
“本公司目前的董事长是齐旭光先生,不是他。”
“你说什么?”岑净惊讶道。
“我说,他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了。听明白了吗?”
“这……怎么可能?”她如遭晴天霹雳。
“这位小姐,如果你认识他,就请你将他带走;不然,我们准备送他去警察局了,顺便控告他私闯他人产业。”警卫的口气十分不善。
“千万不能把他送去警察局!”她诚挚地拜托道:“我立刻带他离开贵公司,保证绝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的。”
第5章(1)
齐昀亮心力交瘁地瘫坐在计程车里,身旁的岑净一言不发地拿出纸巾替他擦去脸上的脏污。
从头到尾,他都表情木然地任由她摆布。爬起身离开已被人设计谋夺去了的公司,然后坐上她顺手拦下的计程车……
直到车子快接近齐家时,他才打破沉默。
“你究竟是谁?”他幽幽地问道。
“我……”她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不是我的琳琳,虽然声音神似得……可怕。”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
“我是尊夫人请来的特别看护,负责……照顾你。”
“呵,的确是‘特别’看护。”他讽刺一笑。“故意找一个声音和外型都与她差不多的人来作替身吗?”
“亮……呃,齐先生,很抱歉,我知道我不应该欺骗你。”
“你……来齐家多久了?”他又问。
“已经两个多月了。”她如实回答,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变得十分陌生。
闻言,他倒抽了口凉气,随后仰头狂笑了起来,笑得眼角都迸出泪光。
“原来……你已经‘照顾’我那么久啦?真教人做梦也想不到呀!”
难怪他总觉得妻子最近简直与从前判若两人,岂料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女人。是他自己不仅眼瞎,连心都跟着变得盲目了,才会识人不清,错认了妻子。
“你还好吧?”她忧心道。
“我……我好得很,目前还死不了。”他凄凉地自嘲道。
“我只是……想关心你而已。”天可怜见,她纯粹是出于善意。
他又沉默了片刻。“谢谢。”口气却极为生疏。
其实他如此冷漠的表现,是想掩饰此刻矛盾且复杂的心情,因为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身旁的这个女人。
她应该只是个陌生人,却对他远比妻子付出的还要多、还要温柔。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不是她呢?”她忍不住要问,到底哪里露了馅。
“因为我刚刚在股东大会上碰到她了。”回想起柯琳真那时的冷言冷语,真教齐昀亮错愕不已,欲哭无泪。
“她也出席了?”她没料到柯琳真竟会当面给自己的丈夫难堪。
“她如今成了公司最大的股东之一,与齐旭光均分了我的‘亮永企业’。”
“太过分了!”也太残忍了。
“我这是养虎为患,自食恶果。”他将脸埋于掌间,沉痛地问道:“我猜……除了那晚跟我讨论财产过户的人是她之外,其他时间应该都是由你陪着我的吧?”
他甚至敢肯定答案为何了。
“嗯……”她嗫嚅道。
“你……叫什么名字?”
真可笑啊!一个早已和他同床共枕不知几回了的女人,他竟然连对方的芳名都不晓得,说出去恐怕要教别人笑掉大牙!
“呃……我叫岑净。岑是一个山,下面再加上一个今天的今;而净,就是干干净净的净。”她仔细地回答道,不敢置信他竟会开口问她的名字。
“岑净小姐。”他客气地唤道,觉得接下来想说的话有些难以启口,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讲完。
“之前曾多次……无心冒犯了你,还请你见谅。对不起,如果我早知道你并不是琳琳,我们也不会发生……那种事。”
“不知者无罪。没……没关系,请别放在心上。”她不免受伤地说,因为那些全是她心甘情愿付出的啊,并非是种交易。
“只要我做得到的地方,我愿意……补偿你。”
“不用了。”她泫然欲泣道:“真的……不用了!”
对他所有的付出皆是源自爱,她并不希望他为此而有一丝丝的愧疚。
“这是我欠你的呀!”他刻意划清界线,不想占任何人便宜。
“别说了。”她深感委屈相难堪。“你……并没有亏欠我什么,也无须急着把我打发走。假如我的存在这么令你感到耻辱,我……可以立刻消失,绝不再惹你心烦。”她吩咐计程车司机停车,然后丢下一张钞票。
车子煞车后,他听见车门被打开的声音,不由得惊慌了。
“别走啊……岑净!”齐昀亮急喊道。
“不用担心,齐先生。再转个弯就到你家了,而且车钱我也帮你付过了。”她以为他正担心身无分文,怕会回不了家。
“我不是要说这件事!”他又气又急,有些恼羞成怒。
“请问齐先生还有何贵事?”自尊心严重受损的她再也没有好脸色。
“我……绝对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他气急败坏地吼道,随即像颗泄了气的皮球。
“我只是……一时之间、心情太乱了,才会……”
她怔怔地伫立在车外,一只手还紧抓着车门,进退维谷。
他无力地叹了口气。“拜托你先上车,跟我一起回家,好吗?”
岑净此时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有怒、有怨、有悲……亦有受宠若惊的微喜,可惜齐昀亮连一种也看不见,只觉得空气似乎凝滞住了,教人几乎快要窒息般。
最后,她仍是很没志气地先投降认输,又乖乖地坐上计程车。
谁教他才刚刚遭逢巨变呢,她是不是该多体谅他一点?
壁漏偏逢连夜雨,正好可以用来形容目前祸不单行的齐昀亮。
历劫归来,精疲力尽的他,居然在自家屋前被佣人们拒于门外。
“他们未免太贪得无餍了吧?竟然狠心得连你最后可用来遮风避雨的房子也要剥夺去,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岑净不由得愤怒道。
“这结果并不出乎我意料。”当事人反而异常地冷静。
“为什么?”为何他一点惊讶也没有,是受创过度了吗?
“因为这栋别墅一开始就是为了琳琳而建筑设计的,我还特别当作结婚定情礼物送给她作纪念,所以当初是登记在她名下的。”那时候他因为如愿娶了美丽娇妻而感到幸福得意呢!
岂料,这一切竟如南柯一梦,仿佛包着缤纷糖衣的致命毒药,让他遗憾终生。
然而再多的打击都远比不过今天早上,柯琳真硬逼着他签婚协议书时,亲口讲的那句话来得伤人——她说……其实她从没真的爱过他!
多么无情的告白呀,刹那间便将他判了死刑,让他对她彻底死了心。
本来他还绝望地以为最近所得到的温柔,是琳琳存心的虚情假意,目的只为了要骗取他的信任罢了!直到被人羞辱的当下,岑净如天使般翩然出现为止……
他这两个月来所深刻感觉到的,的确是……真情吧?这该算是件值得安慰的事吗?至少表示他并非是个无人爱的可怜虫……
“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这样……你还愿意陪着我吗?”他蓦地问道。
“亮……”她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比起齐先生三个字,这个称呼让我自在多了。”他略微苦笑。“我很感谢你这两个月来的照顾和关爱,是你给了我勇气,让我能坚强地去面对一切。”
“你感觉到了?”她以为永远都无法亲口告诉他真相。
“我只是盲人,又不是木头人。”他失笑道。
她好不容易终于鼓起勇气,一双小手颤巍巍地握住他的手,怯怯地表白道:“亮,我……愿意。”
“你不嫌弃我是个瞎子吗?如今跟着我不仅无法享福,或许……还有吃不完的苦。这样子你难道不怕?”他不希望她错把同情当作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