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没有用,反正事已至此,结果如何,也是各自的造化。”如今去探究谁之过已经没有意义,只是他这个始作俑者,尽管晓得自己害得儿子落得这个地步,他依旧不悔。
他就是自私,这是他身为帝王时唯一一次的任性,哪怕要拖着天下人入黄泉作为代价,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抉择。
“对了,天色暗了,一会回府,我要点烛火。”他突道。
都蝶引一脸迷茫地看着他,直到他附在她耳边低语,她才猛然想起两人谈好的条件……
“不行,是你自个儿不早点回府的。”
“你都这么说了,咱们就赶紧回府吧。”他直接拉着她走。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不能点烛火。”就算现在回去也绝不准点。
“既然你这般坚持,就不点烛火了。”他允了,她暗松了口气,却又听他道:“那就点油灯吧,我记得府里有座八角玲珑宫灯,皇上赏的,就搁在浴池边,倒也别有一番风情。”都蝶引无声哀嚎着。还不是一样!
对都蝶引而言,搁在她心上的,莫过于乌玄度和凤巡,可这两人的事她一样都没法子解决,谁让她就是个从小被宠大的姑娘,除了能将络子幻化为短暂有生命的形体之外,她什么都不会,多想只是折磨罢了,只能告诉自己,好歹能与最亲的人重逢,已是老天的恩泽,她不能再要得更多。
更何况正值新婚燕尔,她的夫君岂会让她把心思搁到其他事上?
除了三朝回门,她其他时间泰半都待在房里,而她之所以能够踏出房门,那是因为他临时有事与下属一道离开。
而事情就这般巧,他人一不在,家里就突然多了许多人。
“镇国公府送来两名歌伎,威武侯府送来伶人三名,五军都督府送来舞娘四名……”总管王强念着单子,边念边偷觑着夫人的神情,愈念就觉得头愈痛,还好,就快见底了。“最后是……乌经历大人送来的美鬟两名。”
都蝶引面无表情地听完,秀眉微微挑起。
大伯送美鬟两名?经历的俸饷并不高,一年四季开销恐怕抓得很紧,这当头还能送上两名美鬟?怕是斐泱的意思吧。
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明明还在新婚期,就急着往他屋里塞人,拉拢人也不是这种作法,再者六郎哥在朝中到底与谁交好与谁交恶,她全都不清楚,天晓得这些可以让她组一团戏班的美人里是不是藏有剌客?毕竟那日出游莫名有人在街上打架闹事,那事看似单纯却又觉得过分巧合。
如果纯粹充当眼线和暖床人,她倒是没搁在心上,但要有剌客,那可就不能留。
“弥冬。”她轻唤着。
“夫人。”
“你去替我查查,家底翻翻。”
“是。”一个眼神,弥冬就明白她的意思,由她去探探那些美人是否懂武,包袱里是否藏有武器。
“王总管,那些人全都暂时留下。”
王强暗抽口气,不敢相信夫人竟如此大度,决定全数留下。不过,也是啦,这些美人全都是权贵高官送来的,要是送回去,拂了人家颜面也不好。
这一天直到余晖西落,乌玄度才回来,才刚进府,王强便将今儿个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乌玄度神色不变,微颔首便朝主屋而去。
“听说今儿个外头送了不少人进来。”他一进屋,弥冬和瑞春便赶紧退下。
都蝶引起身伺候他更衣,边道:“我让弥冬去探过了,都不懂武,包袱行李中也没藏什么,倒是可以留下。”
“……留下做什么?”他垂睫低问着。
都蝶引不解抬脸。“这得要问你啊。”怎会是问她?她身边的人手已经很够用了,陪嫁丫鬟有弥冬、瑞春,还有杜氏和刘氏替她备了三个陪房,全都是很得力的人手。
乌玄度直瞅着她不语,恼她竟连这也不争。
“对了,你大哥也送了两名美鬟,听瑞春说美得不可方物。”她像是想到什么,赶忙补充。
“然后?”
“……你怎么生气了?”都蝶引疑惑地皱起秀眉。
“原来有人将暖床的美鬟送到我这儿,你心喜得很。”过去在宫中时,她便是如此,从没打算要独占他。
“谁心喜来着?”都蝶引撇了撇唇。“那些权贵跟你交不交好,我又不晓得,总不能把人送回去吧,至于你大哥送的……不对,那肯定是斐泱送的,故意要剌激我的,我才不着她的道。”
“我在朝中没跟半个人交好,真正与我交好的不会往我府上塞人。”
“那要怎么办?人家送的又不能退,还有斐泱打着你大哥名号送的那两个,要是你不接受,她又不知道要怎么编派流言了。”
“挑两个歌伎伶人送给我大哥。”
“哇……”他就这么狠,要害他大哥夫妻失和?
“谁让我不好过,我就让谁不好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向来是他的行事准则。
“那……剩下的呢?”
“你有想法?”瞧她眼巴巴望着,肯定是心里有谱,教他稍稍宽慰了些。
“嗯,我算了算,这人数倒还挺够的,既然有歌伎、伶人、舞娘,咱们就能凑团戏班了。”等他销假进宫,她就多了点事能忙,日后他要是辞官,他们还能当个戏班团主呢,往后日子就不愁了。
都蝶引径自想得极乐,眼角余光却瞥见他的神色愈来愈沉。“六郎哥,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我觉得你心情很不好。”
乌玄度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随即一把将她抱起。“陪我沐浴。”
“不要,天色还亮着,我不要!”都蝶引花容失色,手脚并用地挣扎着。
“喔,原来你觉得等天色暗点宫灯较有风情?一会我就让人将库里那两盏宫灯一并搬进浴池。”
“六郎哥,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她真的摸不着头绪!
“这人生在世有什么好气?生气不过是与自己过不去,没什么好气的。”
“可问题是我觉得你很气啊!”
“别怕,一会好好帮我解气。”
“六郎哥,你明天就要销假了,你得要养精蓄锐才成。”都蝶引狗腿地撒娇着,在他怀里像只小绵羊般温煦,就盼他能放过她。
“可不是,就等着你帮我养精蓄锐。”乌玄度笑得很假,面无表情地将她抱进浴池里。
“乌玄度,你不要以为我都不会生气喔!”她用娇软的嗓音喝斥着。
“嗯,让我见识见识吧。”
第十章 留下美人组戏班(2)
“不要闹了……不要脱我衣服……你……”都蝶引放弃挣扎了,只好用双手遮着自己的双眼。
只因这浴池就在主屋的西边,黄昏时斜映的余晖会从敞开的两面大窗照入,映得满池生辉,任何一个角落都看得一清二楚。
而更可怕的酷刑来了……每每他说共浴,可实则是他替她净身。
她真不知道这时候到底要遮她的眼,还是遮他的眼。
“不用遮,你打小我就瞧过了,还曾经和乐盈给你换过尿布。”他说着,拿着皂角在她身上游移着。
“不准说尿布!”都蝶引羞红脸,耍狠地瞪着他。“还有,我现在不是乐缘,我现在是都蝶引,这身子和以前是不一样的!”
“嗯……确实是不一样。”他动情的黑眸大方地欣赏起她泛着绯红的纤瘦身躯。“瘦了点,我喜欢再长肉一点的。”大手轻捧着她的酥胸,长指时有时无地摩挲着柔嫩的蓓蕾。
“你……你先跟我说你到底在气什么,否则我可不依你!”不要以为她会每次都心疼他、任他予取予求。
乌玄度直睇着她喷火潋滟的眸子。“那好,你倒是跟我说说你留下那些女子是为了什么。”
“不能留下吗?”
“留下做什么?”他捺着性子再问一次。
“我……想将她们组成戏班,横竖她们都已经有所学,只要稍加编练个几回就可成团了,日后你要是辞官,咱们当个团主不也挺好?”她想过了,要是辞官的话,皇上赏赐的庄子府邸都会收回,就算手头上的现银不少,可总得要好生盘算往后的日子呀。
乌玄度听得一愣一愣,没料到她说组戏班是说真的。“所以,你没打算让她们给我暖床?”
都蝶引闻言,毫不客气地往他耳上一掐。“你再给我说一次看看,信不信我就不要你了!”明知道她最讨厌他去沾染其他人,还敢挑衅她!以往是在宫中,她再不懂事也得忍,但不代表她乐意!
乌玄度闻言,不怒反笑,轻啄着她的唇,堂而皇之地撬开她的唇,卷吮着她,大手更是迫不及待地滑到她身下揉抚着。
“你……我身上都是皂角泡沫,你……”她娇喘连连,推拒不了只能环抱住他。
乌玄度从善如流,飞快地替她冲了水,便将她带进浴池旁供作休憩的小房,一把将她压上了床,彻底实践凌迟的好手段。
一回方休,她气息紊乱着,却感觉体内的烙铁依旧饱满硬挺着,丝毫没有软化的现象,而他撤出时,却突地发觉有热液喷溅在她腹上,她正疑惑之际,他已经动手替她抹去。
她疑惑张眼,他却又缠吻了过来。
是她错觉吗?几乎是每一回,他的阳|精并未泄在她体内,他这是……不想要孩子吗?为什么?
疑惑硬是被中断,只因这人更缠人地蹂躏着她,尽管她想尽办法想要撑到最后,确定他是否真动了手脚,可惜到了最后她依旧体力不支地厥了过去。
这一睡,睡过了晚餐,半夜才起身让厨房作了宵夜。
可用过了宵夜之后,这人又食髓知味地欺负起她,硬是逼得她在天亮之前才得以阖眼。而她确定了,他是真的使了法子不让她有孕。
都蝶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乌玄度这么做的原因。打从他进宫后,她就一直赖在床上,本是想要想个透澈,可无奈想了老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就在昏昏欲睡的当头,弥冬进来禀道,说她那个好大嫂差了婆子来,她见过后才知道是要她到乌家一趟。
尽管乏力得很,她还是让弥冬和瑞春将她稍作打扮才坐了马车前往乌家。
乌家这间三进的院子,是在乌家的爵位被收回后另购之处,目前只住着乌玄广和斐泱,两人成亲几年了,却始终没有喜讯。
谁知,今儿个——
“恭喜大嫂。”得知斐泱有了三个月的身孕,都蝶引祝贺着。
心里却觉得她的身孕来得还真是巧,竟瞒过了三个月才说,不过她可不认为她特地差人过府,就只为了告知她这桩事。
像是看穿她的疑惑,斐泱懒声解释着。“民间总说要过三才说,所以我也是满了三个月才告知我娘,对了……你记得回去代我跟六弟道谢,多谢他在这当头送了两个貌美的歌伎给他大哥。”斐泱佣懒地倚在榻上,一双美眸眨也不眨地瞪着都蝶引。
她昨儿个送两个美鬟,她今儿个就还两个歌伎,是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了!
都蝶引垂着眼没吭声,不禁赞叹六郎哥动作真快,一早就把人送过来,难怪她这会儿就被召来了。
斐泱敛下脾气,温婉地道:“今儿个特地要你来,也不光是要谢你,虽说他们兄弟已经分家,可咱们终究是一家子,你这新妇还是得到长房这儿祭祖,办个小宴邀请宗族认识你这个新妇,是不?”
“大嫂说的是。”照理是该如此,可六郎哥打一开始似乎就没这打算。
“可你也晓得了,我这时怀了身子,大夫也说不宜太过操劳,所以我就想不如将这事交给你吧。”
听起来也合情合理,毕竟同样都是嫡系。“我知道了,这事就交给我。”
“要记得请个戏班子让女眷看戏,要是能的话再找个好厨子办好小宴,才不会在族人面前失了面子。”
都蝶引乖顺地垂着脸,嘴角微扬着。
唉,原来真的是要找麻烦的。眼见过没几日便是端午佳节,许多大户人家都喜欢趁这时开宴,自然也会找戏班子来唱戏助兴,如今临时要找戏班子恐怕是不容易了。
“大嫂,我知道了,十天内会备妥,只是不知道这小宴的日期?”要是能宽裕些,她安排起来会更容易。
“十天可不妥,小宴已经定在三天后了呢,我可是特地错开了端午佳节,免得找不到戏班子。”斐泱笑容可掬地道。
都蝶引也跟着笑了。错开有意义吗?这端午佳节有时开宴是连个数天,就算错开了五月五,还是找不到戏班子!
恐怕不只戏班,怕是连大厨都找不着,况且既是要邀族人赴宴,那帖子可得要提早个半个月送去,她却直到这当头才跟她说,摆明了就是要整她。
都已经分家了,还能刻意找她麻烦,许是太闲了,她得跟她六郎哥合计合计,要用什么法子让她忙一点。
离开乌家,都蝶引直接去了西军都督府,可找的不是张氏,而是刘氏。
“这可就有些麻烦,京城里的大厨就那几个,这么短的时间想要找到人,恐怕不容易,至于戏班子……”
“戏班子我心里有底,比较麻烦的是大厨。”
“咱们不如到舅母那儿问问吧。”刘氏道。她认为照张家对乌玄度的感念,帮上这点忙该是不难。
“也好,先走一趟再说。”
可惜,去了张家,杜氏一脸为难地道:“府里正开宴,虽然只到明日,但这厨子早已约了人,怕是没法子拨给你。”
都蝶引压根不意外,噙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再到其他酒楼问问。”
“要不我也替你打听打听,要有什么消息,再跟你说一声。”
“多谢舅母。”
跟杜氏说了会话,都蝶引便先告辞,坐在马车上,她忖着要不要干脆等到六郎哥回府再跟他提,突然眼角余光瞥见车帘外的冯家酒楼,一道灵光闪过,她忙喊着车夫停车,戴上了帷帽便朝冯家酒楼而去。
“掌柜的,能否替我通报,我要找凤巡。”一进酒楼,都蝶引便客气地询问着。
适巧也站在柜台边的一名男子回头望向她,神色有些疑诧,道:“夫人怎会知晓凤巡这人?”
都蝶引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含糊道:“他与外子是好友,十几日前曾在酒楼叙旧,他说要是找他,让酒楼当家的通报一声。”
“在下便是酒楼当家冯珏。”
“冯当家,能否请你帮我通报一声?”一来是她想见他,二来她私心认为也许他帮得上忙。
待乌玄度回府时,他的妻子睡得正沉。
弥冬赶紧将今儿个的事说过一遍。乌玄度听完后,摆手让她先下去,走到床边凝睇着那张沉睡的脸,端详了好半晌,瞧她羽睫轻颤了下,眸色惺忪地张眼,那初醒未醒的模样,甚是娇俏,直教他心旌动摇。
“你回来了。”她伸出手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