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桦,最近银行的业务很不错嘛,都没有受到欧债危机拖累。”康父边说,边移动白色的象牙棋子。
“这都是员工们优秀,所以没有受太大的牵连。”雷佑桦回道。当年因为康伯父以私人名义投资银行,才保住雷家在银行的决策权,所以他对这位长辈特别尊重。
“哈哈,也对。”康父说:“现在佑嘉和佑楠都在银行担任重要的职务,你也不要逼得自己太紧,是时候交个女朋友了。”
因为是长子的关系,雷佑桦一直都觉得自己要扛起所有责任,为弟妹遮风挡雨,多年下来,他将整副心思都投放于工作上,因此他的神经紧绷得有如被拉扯至极致的橡皮圈般,随时都会断裂。
“我想先办完佑楠和佑嘉的婚事,才考虑自己。”他说。“小柔跟佑楠的婚约都讲了好些年了,是不是该举行婚礼了呢?”
就在他开口的同时,康柔正好步出厨房,将他的话一字不漏的听进去,脸色陡地刷白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打算准备好一切以后,逼她嫁给雷佑楠吗?难道她表现得还不够明显?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爱他,对他千依百顺,快要到盲目的地步,他不可能没发现的。
康父看到女儿出现,而雷佑桦在望见其眼神后,不由得回首,眸光对上她的,心脏陡地狠狠抽搐了下。
眸光一转,他掩去眼中骤然涌现的心疼。
康柔则别开脸,迅速折返厨房。
“哎呀,小柔才二十一岁,我没想过让她这么早嫁人。”康父说。
“话可不是这么说。”雷佑桦调回目光,续道:“让他们早点结婚,也算是了却一件心事。”
“说是婚约,事实上只是童言童语,根本就不需要当作一回事,不如就让他们自行发展。真要在一起的话,无论怎么反对,他们都会走在一起;要是不愿意,怎样逼迫也没有用的,对吗?”康父又移动一只白棋。
“请伯父放心,佑楠很愿意跟小柔结婚,小柔也明白佑楠是好对象,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他挪移黑棋。“Checkmate。”
“哎呀呀,真是一点也不让让我这个老人家呢。”即使输了棋,康父仍是一贯的笑咪咪。“小柔是小孩子,不懂得怎样掩藏心思,就算是普通人也看得出她的心意,更何况你并不是普通人。佑桦,你到底有什么难处?”
雷佑桦半垂眼帘,并没有接腔。
“下完了吗?”康母拿着托盘步出,询问两人。
“嗯。”康父边收拾棋子边回应。
康柔跟在母亲身后,望了雷佑桦一眼,迅速调开目光。
一顿饭下来,她几乎是默不作声。
晚餐过后,因为礼数的关系,她送雷佑桦离开。
“不开心?”在前往停车处的路途上,雷佑桦终于忍不住开口。
尽管这全是他一手促成,他仍受不了跟她之间有着隔阂。即使明知不该接近她,他还是控制不了那跟随着她颤动的心跳。
“你明知道我拒绝跟佑楠结婚的。”康柔哀怨地说。
“那可是你小时候的坚持,现在怎么改了?”雷佑桦好笑地问。
对,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他介入的余地……他苦涩地想。
“不过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有谁会当真?就是佑楠也从不放在心上……除了你之外,根本就没有人认真看待过!”她停下脚步,咬了咬下唇,难得地提高了声线。
她受不了了!每次听见他说什么婚约,就令她的心好痛。她想嫁的人就只有他一个,为什么他硬是将她推给别人?
“小柔,你很年轻,所以对很多事情都很好奇,这点我明白。可是也因为你人生经历不足,所以有时不懂什么才是最适合自己的。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雷佑桦回首,微叹着。
他从来都是为了她好,希望她得到幸福。
“别说得好像你大我很多好吗?不过就七岁而已。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由始至终,我喜欢的人就是──唔?”那个“你”字因为他忽然间点于唇瓣上的手指而未及说出。
“七岁已经够多了。”他道:“小柔,有些事说出来以后,未必能达到你预期中的效果,反而会破坏平衡,难道这是你乐见的?”
心脏因为说出这样的违心之论而狠狠地抽动起来,近乎痉挛的疼痛险些令他站不稳。他脸色蓦地变白,因为天色黑暗的关系,她并没有留意到。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等将所有事情处理好以后,他一定会好好地照顾这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脏,不让它继续恶化。
康柔听得出他的暗示,意思是要是她告白了,他会从此不再理她,好断绝她的痴心妄想。
她难过地摇头。“我……我没话要说……”要是见不到他,她一定会难过得要死的,所以明知他这是威胁,她还是乖乖听话。
只是……为什么她不行?
“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佑楠娶你,你一定会冠上……雷家的姓。”大掌轻抚她乌黑柔顺的发丝,那丝绢般的触感烙于掌心,慢慢地刻进心间。
康柔不语,发梢间是他灼人的温度,即使她想触碰他,却也害怕他有借口将她推得更远。
“好了,不用送了。天气冷,你快点回屋子里吧。”走不了两步,这次换他停下来。
“你又要回公司吗?”她仰首问。
“有些事情赶着处理。”他回答。“放心,我很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反而是你,要是病了的话,伯父伯母可心疼死了。”他取笑她身体瘦弱。
因为是早产儿的关系,康柔小时候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几乎以医院为家,康氏夫妇可是倾尽心力去照料她这掌上明珠。
“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身体也不像以前瘦弱。”她道,小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他俊美的脸庞。“你好像瘦了一点……这可不行,你好歹是银行的执行主席,要是身体出了状况的话会影响业务的。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白嫩的掌心贴于脸颊,微温慢慢地传至心间,牵引出疼痛……雷佑桦脸色微变,胸坎忽地紧缩,呼吸一下子不顺畅,他迅速后退一步,不去看她因为他的举动而受到伤害的神情。
望一眼悬在半空的手,康柔有种被掴了一记耳光的感觉,快速地低下头,不想被他看到快要溢出的眼泪。
“小柔,我走了。”语毕,没有等待她回应,他大步走至车旁,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然后发动车子离开。
在她低头的刹那间,他清楚看见那挂于眼睫上的晶莹水滴,然而他也明白自己没有立场为她拭泪。
他怎能在伤害了她之后,才说他不是故意?
何况,他真的想将她推得远远的,最好推到他永远也构不着的地方,毕竟她并不是他可以触碰的对象。
他这病弱的身体根本就没有拥有她的资格,他……只要她幸福就行了。
第2章(1)
虽说已经有足够的学分毕业,康柔还是乖乖地到学校上课,但她的心思明显地不在课堂上。
那天,雷佑桦避开了她的触碰后,她不知自己伫立原地多久,直到冷得打颤,身体再也受不了,她才回到室内。
对于他的忽远忽近,她不知自己还能承受多少遍。他明明是那么的关心她,却死也不愿让她告白,甚至明确地表示倘若她开口的话,只是为两人的关系画上句号。
她真的不明白,如果这是她的~相情愿,为什么他要对她那么好?他关心她,对她嘘寒问暖,偶尔会顺着她的任性,也会纵宠她,若说他对她没有一点点情意,她死也不会相信。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总是将她推给雷佑楠?
所谓的婚约不过是小时候的童言童语,尽管两家父母对此乐见其成,不过亦不是绝对的同意,倒是有点顺着他们自行发展,要是日后两人都有意思的话,结成夫妇自然是最好的事。
后来雷伯父伯母意外身故,父亲对雷家兄妹三人照顾有加,也因为如此,雷佑桦认定要报恩,坚持要为儿时的约定负责任,要佑楠娶她。
康柔微叹一声,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同学们已经在收拾物品,看来是下课了。
“小柔,待会儿没有课,要不要一块儿去玩?”一名男子走向她,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却一点品味也没有。
“呃?”她抬阵,摇摇头。“不了。我想去图书馆。”
“为什么?我听说你论文交了,学分也足够,也就是说你来上课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不如一块儿去玩吧。”男子一手拉住她的手腕。他自从入学以来,便一直追求康柔,可是她从来都不屑一顾,而且她总是跟好朋友形影不离,难得她今天落单,于是他放胆接近。
因为朋友赶着写论文,所以今天就只有她一人。“我说了不要。”
“为什么?我很有诚意的!”男子不识相地追问。
“不要就是不要!”她挥开他的手,将讲义塞进包中,猛然站起来,快步走向门扉。
康柔毕竟是千金小姐,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中呵护,就算个性温婉可人,还是少不了有点娇气,对于她不喜欢的人和事,自然不会假以辞色。
“喂!我好声好气地邀请你,你竟然不给面子?”男子也是一家贸易公司老板的儿子,当然禁不住她多番拒绝。
“我不想去,不行吗?”她看也不看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人。
“你太不识相了!”男子快步上前,挡住她的去路。“别以为自己是酒店大亨的千金就可以狗眼看人低!”
康柔瞠目,自问从没有仗着父亲的地位权势而欺压别人,他无理的指控令她感到被侮辱了。“让开!”
“我偏不!”男子扬起无赖般的微笑,一步一步的将她逼往墙角,一手放肆地抓住她的肩头。
两人在走廊上的追逐已经引来不少人注目,但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骚动。“放开你的手。”一道没有任何起伏的淡嗓响起,周遭彷佛在一秒间被冰封了。
被男子吓唬的康柔在听见熟悉的嗓音时,小脸闪过了惊喜,微踮高脚尖,望向男子身后。“佑桦哥。”
男子闻声回首,望见雷佑桦冷凝的脸容,不由得心慌意乱,吓得立时松开康柔。
这个人可不是他能得罪的!他家可是等着万钧银行的贷款呢。
“我……我只是跟小柔……康同学开玩笑。对!是开玩笑。吓着她真是不好意思……”他窝囊地举起两手,不断地后退,最后没入人群之中。
眼见没戏可看,人群也陆续散开。
“那家伙没有弄伤你吧?”雷佑桦走向康柔,仔细检视她身上是否有任何损伤,目光最后落在刚才男子紧紧抓住的细小肩头,狭长的眼眸瞬间微眯,迸发出危险的光芒。
康柔摇头。他突如其来的现身,反而更教她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之前答应了来给财管系的学生进行一场演讲。幸好我有来,不然你一定应付不了刚才的情况。”雷佑桦仍是冷着嗓音。
“嗯,幸好有你。”她朝他轻笑,难掩跟他在学校里碰面而冒出的高兴。看见她的笑靥,他冷凝的嗓音终于融化了。
“吃过饭没有?”见她摇头,他续道:“要一起吃吗?”
“好。”她笑吟吟地回应。他的邀请让她忘记了几天前的那个晚上,因为他的举动受伤的心情。
她真的很喜欢他,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要她拿现在拥有的一切来交换,她也甘愿。
偏首望一眼挂着浅浅笑意的她,雷佑桦不敢想像要是他没有出现的话,她会被男子纠缠多久,搞不好真的会受到伤害。
想到一直悉心保护的她差点遭受伤害,他难以压抑心中的怒火,恨不得将大学每个角落都翻掀,将男子找出来,狠狠教训一顿。
她的课表他了如指掌,所以要制造这点巧合其实一点也不困难,因此尽管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他还是没有推拒大学的邀请。
那晚他回避她的触碰是否令她难过?她会否因为他的举动而哭泣呢?这些问题缠绕他好几天了,让他总是定不下心神。仅仅想到她要掉不掉的眼泪,他便感到心坎不住抽痛,多么希望能亲手为她拭去泪水。
只是,在念头升起的同时,他便斥责自己的可笑。
但,越是要压抑思念,他越是控制不了那日益悸动的心情,每次只要想起她,他的心情都会变得激荡。
说好了不要再想她的,偏偏他过人的自制力碰上她便会全数瓦解。
他知道要让她对自己死心并不困难,可是只要想到她从此会避他如蛇蝎,他始终下不了决心。
再一会儿吧,让他再放任一些日子,以保护者自居,为她清除所有障碍,确保她能得到最完美无瑕的幸福人生。
他蓦地想起昨晚收到征信社送来的文件,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佑楠宁愿去当一个比其年长三岁的女人的男佣,也不愿意履行与康家的婚约?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康柔都比那个叫做齐柏恩的女人好上千万倍。
想起康柔,向来冷酷的俊颜线条不由自主地软化了。他绝不容许齐柏恩破坏她
的幸福,无论要用上什么样的手段,他都会让弟弟回到康柔的身边!
他只是想确保康柔得到幸福,而且佑楠一直都很疼爱康柔,他们只是因为太过亲近,才会没有察觉到对对方的心意。
“……佑桦哥?”
感到手臂被摇晃,雷佑桦收回飘远了的心思,他低头看着前臂上的小手,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没事,只是想事情而已。”
“难道是关于佑嘉姊姊?”康柔揣测。这几天有他的孪生妹妹雷佑嘉跟其未婚夫的新闻,好像是佑嘉姊姊的未婚夫跟什么模特儿纠缠不清。
“她这么大的一个人,她的事也轮不到我去管。”雷佑桦嘴角勾动,流露一丝苦笑。
自从六年前的那件事,他跟孪生妹妹之间便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嫌隙。他知道错在自己,然而他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会做了那个决定。
“别这样,她知道你是关心她的。”虽然她并不全然知道个中的底蕴,可她相信雷佑桦是经过深思熟虑,也是为了佑嘉姊姊好才会那样做。
“呵,大概只有你仍如此相信我。”他呢喃。
康柔就是这样,对他总是全心信任。当身边的人都怀疑他的时候,她始终无条件地相信他,深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
他知道要是错过了她,这辈子不可能再找到像她如此惹人怜爱的女孩,可是,他只能硬是将她送至别人的怀抱中。
“嗯?”她听不清楚他的细语。
“没事。”他摇头,没打算重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