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地吐一口气,这是他的秘密,亦是他坚持不与康柔开始的原因。
他迟早会离开她。
要是她一天不对他死心,她哪能另觅所爱?她值得更好的男人,一个可以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才是她的归宿。
现在,终于如他所愿了,不是吗?
在他那样子回绝她以后,她再也不会对他抱有遐思。
求求你,再也不要管我……
耳边彷佛仍能听见她悲怆地恳求他,他能感受到她承受的哀恸,面对她流露痛苦的容颜,他就算想为她拭泪,亦只有逼迫自己留在原地,面无表情,让她确信他对她绝无半点爱意。
实际上,他却是因为太深爱她,才不得不推开她。
这样也好,虽然他的心如同被剜去了一大片,但至少她终于离他远远的。她现在……到底在哪儿?是否安好?他好想她……好想好想……
这是他活该承受的苦楚!
雷佑桦勾起苦笑,这个结局是他一手造成,事情如他所愿,他却觉得胸口满是苦涩,像是在控诉他无视自己真正的心意,一意孤行地推开她。
调回目光,他重新专注在文件上,勉强将脑海中的泪颜打散,投入未完的工作。
康柔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在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思绪真的可以变得一片空白,只专注于眼前要处理的事物。
她拖着疲累的身躯,进入家门、开了壁灯后,累得瘫软在沙发上。
尽管她副修会计,可是对没有实际工作经验的她来说,会计师事务所的工作确实有点棘手,白天那些文书工作几乎要了她的命。
没错,她现在在文华乐的公司工作。
说起来,他真是好人得过分,竟然真的答应了她的请托,给她安插一个职位。她是个新手,只懂得理论,难得他放心聘请,所以她费尽了心力,宁可累坏自己,也要于期限内完成工作。
因为要适应新环境、新工作,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惦记雷佑桦,尽管胸坎仍不时发疼,可是已比之前缓减许多。
时间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药物,她总算体会了这道理。
只是,她不知道还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将他的身影彻底摒除心房。这些年来,她的心思向来围着他打转,她在乎他的一切,视他的话为圭臬,对他的所作所为深信不疑,擅自将他的关心诠释为对她存有爱意,满心以为自己的等待有得到回报的一天,他总有一天会承认他是爱她的……
我只当你是妹妹,对你的关爱,如同我对佑嘉的,没有任何分别。
害你误会了,对不起。
她想要的不是抱歉,亦不是他的解释,支撑她继续下去的信念全都于刹那间化
为乌有,她难堪得只懂落荒而逃,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种种明示暗示全都成了笑话,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也不晓得如何面对自己。
对他的深厚眷恋,真有割舍的可能吗?连她也不禁要怀疑这点。可是……现在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逼迫自己舍下。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失去,毕竟她不曾得到过。
她天真地以为能用柔情融化他冰封的心,可以让如同顽石的他承认爱她,最终,被顽石狠狠击伤的人是她。
清楚自己不能再盲目地沉迷下去,然而她也不知道要用多少时间才能戒掉对他的爱,压于心头的巨石到底要在何年何月才能移除,还她平静?
缓缓地吁一口气,她从沙发上起来,给自己煮一杯咖啡,并做了份简单的餐点。虽然家境富裕,生活都有佣人打理,不过因为她很早以前就决意要成为雷佑桦的新娘,所以她努力地学习各种家务事,希望能令他无后顾之忧。
但是,她的梦想,根本就不会成真。
啜饮一口黑咖啡,并没有冲淡胸坎的苦涩。目光不自觉地放远了,心思跟着飘远……
“不是吧?”雷佑楠握着手机的手险些松开,幸好他及时拿稳。“不过我的确好些天没有跟小柔联络了。”
“我也是接到康伯母的电话,才知道小柔去旅行了。”身处上海的雷佑嘉叹气。“小柔是有跟伯父伯母交代,可是伯母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才来问我,但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你会清楚一点。”她可是特地来问弟弟的,哪知还是什么资讯都没有。
正在女朋友家忙着做饭的雷佑楠将手机放下,切换为扩音模式以方便跟姊姊通话,“问我有什么用?这件事分明就跟大哥脱不了关系,问他一定比较快。”
康柔看起来是个温柔软弱的女生,实际上她远比想像中更为坚强,也更为顽固,真正能让她伤心难过而远走的事,也一定是跟兄长有关。
“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以为哥哥是那种轻易说出心底话的人吗?”她叹气。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明明就喜欢小柔,却死也不肯承认,真是的……男人都是这么的口不对心吗?”
“大哥看起来也没有异样。”他接腔。“说不定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对于现况,他倾向乐观一些。
“哼,他那万年如一的表情,有谁能看穿他心中的真实想法?”雷佑嘉对孪生哥哥糟糕的个性可是一点也不留情地批评。
“你忘了之前那杂志封面吗?我是怕他跟小柔发生了什么事。以他一直以来的态度,我不认为会是朝好的方向发展。”
“你的意思是……”雷佑楠想起了两个多星期前出版的八卦杂志,以康柔为封面,配上耸动的标题,图文并茂地将她描绘成爱玩的富二代。
“在杂志出版前,我已经知道这报导,也跟哥哥说了这件事,之后小柔就去旅行了。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雷佑嘉开始为自己当天的一时冲动感到后悔。她在知悉那篇报导后,瞬间明白康柔的用意,看不过他们两人多年来胶着的状态,于是帮了康柔一把。
但现在想,她是帮上了,还是帮倒忙?
“你比我更清楚,除非大哥愿意说,否则我们是绝不可能从他口中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雷佑楠叹气。“不过小柔比我们想像的坚强,应该没事的。”
“我知道。”雷佑嘉叹了一声挂断电话。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第6章(1)
越是想忘记,越是忘不了。
康柔现在充分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她以为只要离雷佑桦远远的,到一个没有他的地方,她便能挥别埋藏心底的情感。她以为只要完全投入工作,便不会有时间去惦念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她以为只要另有追求者,便可以投入新的情感中,不会对旧爱有所牵挂。
但,她始终忘不了雷佑桦。
即使他明确地拒绝了她,她就是没法子说服自己对他死心。
到底她哪里做得不够好?她太孩子气?那是不是只要她变成熟了,便能配得上他?或者是他不喜欢她试探他的举动?以他的能耐,要看穿她那种小把戏也是早晚的事,他生气她的所作所为,于是给予她惩罚?
不应该产生这样的想法,可是她没法子控制思绪。她从不知道自己在爱情中是如此的卑微,可是从她毫无保留爱上他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在他面前没有翻身的可能。
她甘愿匍匍他面前,只求他施舍一点情爱。
然而,事到如今,她还能怎样?还能以什么当赌注?
“小柔?”
她蓦地回过神来,抬眸看向已走至办公桌旁边的文华乐。“文先生,有什么事?是不是我刚才给你的财务报表计算出了错?”
她真是的,怎能因为习惯了工作而掉以轻心?甚至在工作中因为想起雷佑桦而分神。
“不是的。”文华乐挥挥手。“我是看其他人都下班了,你怎么还留下来?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她摇头。“没有,我只是想尽快把文件做好。”
“你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跟我说,我……我一定会帮你。”文华乐担心若是太过主动会惹她反感,于是斟酌用词。
打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对她有好感。纵然之前他对另一名员工有追求之意,可是对方早已婉拒,他只能放弃。现在难得遇到可人的康柔,他相信缘分天注定,即使他比她年长十岁,也无碍追求之心。
康柔并不愚钝,最近隐隐察觉到文华乐对她的好有点超过老板对员工应有的程度。她知道文华乐是个好对象,他事业有成,为人温文有礼,也不吝向她伸出援手,她很感激他的帮忙,但感激能转化为爱情吗?
“谢谢。”她回答。“文先生,请问还有没有其他吩咐?如果没有其他事,我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此时她真的没办法跟任何人有什么发展,心中的伤痛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痊愈,要她接受他人的好意,实在太强人所难。
所以,她只能跟文华乐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定会明白她暂时无意接受他的心意。
“那我送你回去?”他不死心地问。
纵然想拒绝,却也不想令他尴尬,于是她只好点头。“麻烦你了。”
片刻后,两人已身在车上。
“一起吃饭吧?”文华乐边控制方向盘边问。“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餐厅。”
“呃……好呀。”她点点头。“说起来,我应该请你吃饭,你实在帮我太多了。”
她客套的话语彷佛在两人中间划下了一道防线,文华乐自是听得出她的暗示,可是他也没打算放弃。
毕竟要遇上一个让自己动心的人并不容易,绝不能轻易地放手。
“这样的话……你应该欠我三顿饭。”他空出一手,逐次计算。“不对,是四次。”
康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来四顿饭?”
“第一,我及时煞车,没撞倒你。第二,我没有乘人之危,反而将你送医。第三,我替你找房子。第四,我聘用了你。一次算一顿饭,总共四次。”他好心地向她解释。
“不愧是会计师,这么精打细算,我的薪水都会被你吃光的。”因为望见他带笑的侧脸,她语气一转,跟着他胡闹。
他才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呵。”文华乐忍不住轻笑。“看来我连开玩笑也不太在行呢。”
“不是的,我有一刻感到紧张,真的担心你会每个细节跟我计算。”她笑了笑。
“你应该多笑一点,很可爱。”他道。
“呃……我……”他突如其来的赞美,教她不知所措。明明想筑起围墙,怎么好像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她真的不想再喜欢别人了。
“没关系的。我明白这样说很唐突,可是我相信缘分这回事,既然上天安排我们遇上了,自然有祂的用意。”文华乐边驾车边说:“你现在或许不想跟我有任何发展,可是你确定一辈子也不可能吗?如果不是的话,难道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按着你喜欢的步调,说不定在以后能成为情人。”
文华乐知道自己的坦白或许会把她吓坏,但为自己争取机会实在是人之常情。不知怎地,他的话令她想起雷佑桦。至今,她还是没法子相信他对她一点情意也没有。他明明是那么的在乎她,那次她在校园中被男同学缠上,他急忙为她解围,大学校园那么广阔,他怎么可能说出现便出现?他分明就是特地来找她,正好遇上那种情况……她不用去学校上课的日子还比较多,他怎么会刚好在那天演讲?彷佛他一直都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她越想,越觉得雷佑桦并不如自己所言的无情。以她对他的认识,他绝不是容易失控的人,如果他真的视她为妹妹,哪会因为她那蜻蜓点水的吻而情欲爆发?他一定能够控制住的!
所以说,他是对她有感觉?
那晚的残酷言论,是故意要她伤心难过,继而逼她死心?
康柔被这样的想法搞乱了。如果他喜欢她,为什么要推开她?如果他从不在意她,哪会对她事事关心?
喜欢一个人,不是很单纯的事吗?为什么他要把事情变得如此复杂?而她……怎么就是不肯死心?
比顽固的话,她也许比雷佑桦更甚。
知道这全是自己的一相情愿,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如此奢想。
“……小柔?”见她迟迟未有回应,文华乐于是开口。
她回神转向他,微叹一声,眸光慢慢地放远了。“我不想骗你,我心里面住了一个人,我喜欢他很多年了,明明感觉他也是喜欢我的,但他一直不肯承认,反而不断地将我推向别人……最后,我终于承受不了,选择了逃走。我已经被他弄得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是讨厌我、还是喜欢我,我想忘记他,但是也舍不得忘记他,这样的我根本就没法子跟别人交往……”
有人说,要忘记一段感情,最好是开始另一段新的感情,然而……多年的爱恋,能说放弃便放弃吗?她知道在别人眼中,自己的死心不息能称为冥顽不灵,但她可是一直专注于他,她会察觉不到他对她的心意吗?只要是他不关心的人和事,他连些许关注也不会分予。然而,这些年来,她确信自己一直分得他不少的心思,她很清楚要是遇上困难,只要一通电话,无论他有多分身不暇,也会立刻飞奔至她身边。
一个男人,若不是心中有她,哪可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原来是这样呀。”文华乐轻叹一声。“既然他让你这般伤心,只能说他一点也不珍惜你……”
“不是这样的!”她立刻反驳。“我不知从哪儿说起,可是……他绝不是不珍惜我,他一直都很疼爱我,偏偏就是不肯前进一步,死也不肯承认他喜欢我……不好意思……”想到雷佑桦的拒绝,她再也不能控制眼泪。
听见她语带哭音,加上十字路口的交通灯号转换了,文华乐急忙停下车,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递给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哭泣的,你不要哭得那么难过……”
眼见她为了别人哭得梨花带泪,他蓦地明白自己注定不可能追到她。
康柔接过手帕,抹去源源不绝的泪滴。“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我自己死心不息,硬是认定他对我有感觉,就算他亲口说只当我是妹妹,我还是没法子相信,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这种死心眼的人……”
有些人,认定了便是一辈子,大概她便是这样的人了。
文华乐抬手拍拍她的头,也想不到任何安慰她的话,也暗地为自己悲惨的爱情运叹气。
身在车里的两人,浑然没有留意到对向的一辆轿车。
因为灯号的关系,司机停下了车子,本来在看文件的雷佑桦因为疲惫而停止阅览文件,抬手揉了揉眉心,同时看向窗外,目光正好落在对向的一辆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