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担心着什么吗?」
「我不担心菱儿在绣坊,我担心的是她不在。」
「莫非……少爷担心卓孟哲?」
「快备车!」
「是。」
不多时,马车便离开了俞府,往绣坊急驶而去。
可是两人来到了绣坊,不但大门上了锁,而且整间绣坊里一点光线也没有。
俞睿渊在大绣间及绣室都没见到梅水菱,早已心慌意乱,像只无头苍蝇一般乱找乱窜,而后他终于想到也该到后院找找。
阿喜提着灯在前头为俞睿渊领路,但到了库房,见到的依然是上锁的门。
阿喜举高了提灯,后院只有一间库房,再没有其它屋子,「少爷,现在怎么办?」
「看来得先报官……」
俞睿渊才刚迈开步伐要走,也不知是他心急幻听还是真有声响,他又踅回门前,贴近门板,好似听见微弱的哭声从里头传了出来。
库房里的梅水菱抱着期待等了许久,却一直没有人来救她,直到四周漆黑一片、夜乌啼叫,她这才不得不接受自己可能真的得在这里待上一宿的事实。
她几乎都要忘了流落街头时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了,直到发现她被锁在库房里居然没人来救她,她才忍不住的哭出声音,声声呼喊着她最希望如今出现来拯救她的人。
「睿渊……睿渊……」
「你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想起我吗?」
梅水菱的抽泣声戛然而止,抬头看房的门被打开,来人则是还喘着气、惊魂甫定的俞睿渊。
俞睿渊见到梅水菱大喜过望,又听见她声声呼喊着自己,扑上前就搂住了她。
「睿渊,对不住,我不是为了报恩才献身的,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只是我太傻了,没发现自己爱着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俞睿渊一发现她深夜未归,担心她是不是被卓孟哲绑了,满心只想着她赶快回来,况且现在她哭着说她爱他,这正是他最期望的结果,就算原先还气着,如今也不气了。
「这事不怪你,是我的错,我不该生你的气。」
「那睿渊……你爱我吗?你是不是也爱着我?」
俞睿渊差点就要说出自己的心情了,是感觉到身后的灯光晃动,这才想起阿喜还跟在他身后,他回过头去,却见灯光晃动是因为阿喜把提灯给放在库房门口的地上,阿喜早就回避了。
俞睿渊这才回头,看着等待答案的梅水菱,他难得的红了脸,所幸灯光微弱,并不明显。
「我当然是爱着你的,我从小就爱着你,你怎么这么傻,直到现在才发现?」
「明明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嫌我丑,还说不要我什么的……」梅水菱抹着泪,委屈的道。
「那是因为我在假山曲径后的凉亭里吹笛,你嫌笛声难听被我听见了,而后我爹要我带着你在府里逛逛,我赌气才说的。」
「那后来呢?我记得第二回见到你,你上前就把我发上的饰物扯下来了。」
「那是因为前一次惹得你哭了,我觉得后悔,本来想上前摸摸你的头,称赞你很漂亮,结果衣袖不小心扯着了你发上的饰物,扯痛了你,然后你便哭着说你最讨厌我,从此以后都不想再见到我。」
「你怎么能说得好像都是我的错!」梅水菱不服气,潸流的泪早已止住了,现在是红着一双眼嘟着红唇跟他生气,「那、那有一回你姊姊送花给我,要别在我耳上,为什么你先一步抢下来踩烂了?」
「你不知道我姊姊一直很嫉妒你讨人喜欢吧?她在花瓣撒了辣椒粉,要让你把花别上后辣眼睛,我这才把花踩烂。」俞睿渊知道自小梅水菱就不喜欢他,但她心里记恨的事也太多了。
「还有一回不准我进园子呢?你把我扛在肩上赶出园子。」
「园子里发现了毒蛇,我正让奴仆抓蛇,偏偏你不听话硬要进园子,我才抓着你把你扛出去,不告诉你有蛇是怕又把你吓哭了,你真是不识好人心啊!」
「明明是你不对,每次要帮人都不说,那紫藤花冠呢?既然送了我做礼物,又为什么说要我回家可以做紫藤花糕吃,还笑我嘴馋?」
「我哪有笑你嘴馋?我是想向你求和,知道你喜欢紫藤花才编了花冠送你,我可没有说一句你嘴馋的话,是你自己误会我的好意,我记得你还说你最最最最讨厌我,一连用了四个「最」字,害得我从此只能离都越远越好,免得又惹你生气。」
梅水菱一时语塞,怎么她从小记恨到大的事,结果全是她自己误解了,她傻愣愣的看着他,见他也颇为气闷,似是不开心自己被误会了这么久。「就算小时候你不知道怎么解释,那长大后为什么不想办法让我知道?
「后来我们两家成了仇敌,我要怎么对你释出善意?更何况你每次看见我都一脸厌恶的表情,甚至不愿多看我第二眼,我怎么接近你向你解释?那日经过梅府门前,若不是发现你终于正眼看我了,我也不会掀起轿帘,问你为什么看着我。」
「那我都向你求助了,你又为什么不说你娶我的真正原因?」
「我问过你,难道不认为我爱你吗?是你说你不希望我爱你,因为你不爱我。」
说到这里,梅水菱整个火气都上来了,她抡起粉拳不断捶打着他的胸膛。「你比我大了整整七岁,怎么能这么幼稚?这个时候就要老实说啊!喜欢就喜欢嘛,说了我就明白了,还要让我误会你这么久!」
「误会的人是你,倒成了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全是你的错!」
小夫妻俩吵得忘我,若不是阿喜出了声,他们或许吵到天亮还不罢休。
「少爷,奴才说句公道话,你是真的做错了。」
「瞧瞧,连阿喜都这么说!」梅水菱终于找到了为自己说话的人。
「阿喜,我才想夸你懂得回避,你就不长眼了,你是嫌我们夫妻吵得还不够吗?」
「就是怕你们再吵下去天都要亮了。」阿喜看了看天色,旁观者清,有时他需要的是来自其它人的看法。「其实少爷有很多机会可以说出自己的心意,却一直忍着没说,少夫人才会不知道你为她做了多少事,小时候怕她讨厌,所以一听说她来了俞府就不吹笛,知道她不喜欢你,只能躲着偷看她;少夫人一笑,你便会跟着笑;到了适婚之龄,老爷夫人要帮你安排亲事,你便找了宅子搬出来,躲避他们的纠缠;娶了少夫人后,特地为她开了这间绣坊,其实少爷你根本对经营绣坊没有兴趣,这些事不说,少夫人是不会知道的。」
梅水菱满心的怨怼全在阿喜的话中消散了,从小到大一连串的事件看来,原来俞睿渊每一回都是为了她,是她单方面的一直误会他,而且尽管她误会他再多回,也依然改变不了他的心意。
「绣坊是为了我才开的?你对经营绣坊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是自然,我的生意做得还不够大吗,哪里还管得了一间绣坊?」
既然他从来没想过要开绣坊,那么她那回重生进了绣坊工作,总不会是他为了让她有个栖身之处,这才为了她开设的吧?
想到这里,梅水菱再也忍不住,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怎么了?以为我欺负你你哭,现在误会都解开了,你怎么还哭?」
「我好坏,没发现你对我的好,还生你的气,惹你生气了还不去找你道歉,我怎么这么坏……」
俞睿渊觉得好气又好笑,「方才一看到我,你不就道歉了?」
「那也要你先来找我啊!我对你那么坏,你为什么还要理我?」梅水菱哭得更凶了。
「没办法,爱上了我能怎么办?娶你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好不容易娶了你,我怎么能放手?」
「睿渊、睿渊……」她感动得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好了,我们回家吧,这天寒地冻的,你一直坐在地上,冻着了怎么办?」
「我的脚扭伤了,起不来。」
俞睿渊很想生气,但一见她委屈瑟缩的模样,所有的怒言到了嘴边就全被他吞了下去,他努力以和缓的语气说道:「你脚扭伤了,在见到我的第一时间就该说啊,你这傻丫头!」
「我一见你就开心,忘了嘛……」
俞睿渊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梅水菱打横抱起走出库房,阿喜先将库房门上锁,而后拿着提灯走在前头为他们领路。
「睿渊,再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我都答应。」
「我要辞了静岚。」
「你早该辞了她,想当初我根本不想让她进绣坊。」
「那时我担心你为了我惹怒你爹娘嘛!」
「那现在呢?现在就不怕惹怒他们了?」
梅水菱勾住了他的脖颈,脸埋在他的肩窝轻蹭着。「那时我不知道她竟然会那么大胆勾引你,居然还主动吻你!」
俞睿渊踉跄了下,她都看见了吗?幸好她相信他,要不然今晚就听不见她的告白了。「是她主动的,我没想吻她。」
「你没推开她,你让她吻了好久好久。」
阿喜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幸灾乐祸,今天午后他和少爷一到绣坊,表小姐就说有话要跟少爷说,要他先回避,少爷也准了,他劝少爷要小心,表小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最好让他留下,才不会剩他们孤男寡女,但少爷说无妨,这下自食恶果了吧!
看着阿喜窃笑,俞睿渊也无奈,这哪能怪他,他怎么会知道郭静岚如此大胆。
「我有推,她不肯放,而且还说我是怕自己心性不定会为她着迷,才不敢让她吻我,所以我只得让她吻个够,让她发现她真的勾引不起我内心的欲望。」
说完,他意外的得到了梅水菱一个轻吻,在唇上。
睿渊看了阿喜一眼,幸好他没发现,否则到时害羞的可会是她。
他低声问道:「你做什么?要测试我的话回家再测,待会让你看看我对你有多热情。」
「我是在做记号,你是我的,别的女人不能抢!」
她终于懂得什么叫占有欲了,看来被郭静岚这么一搅和,得福的反而是他了。
「我是你的,今生、来世都是你的。」
「下一个、下下一个、下下下一个来世,永生永世都得是我的!」
「你很贪心啊,要给别的女人一点机会啊!」
「我不要,就算你投胎转世成了女人,那我就要转世成男人娶你,绝不把你让给其它人!」
这回这个宣言阿喜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当他们来到马车边,他把俞睿渊及梅水菱给送上了马车时,脸上都还堆着浓浓的笑意。
梅水菱这才发现自己被取笑了,连忙将脸埋在俞睿渊的胸口,挡住了阿喜的视线。
直到马车缓缓移动了,俞睿渊也没把梅水菱给放在马车里的座位上,依然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神色一敛,有些严肃的问道:「你怎么会被锁在库房里?」
「我去找静岚理论,她恼羞成怒又说不过我,便推了我一把,害我扭伤了脚,接着就把我锁在里头了。」
「绣坊里的人怕是也要整顿整顿,居然没一个人去库房救你?你突然失踪了没有人觉得奇怪吗?」
「静岚离开前说她会确保不会有人到库房去,再加上王掌柜本就习惯奉承她,想必她交代过王掌柜了吧。」
「这个王掌柜我先辞了他,然后把那些绣娘全换了。」
「王掌柜的确是最大的问题,但那些绣娘也只是看上头的脸色办事而已,只要辞了王掌柜立威,那些绣娘便不敢作怪了。」
「好,那就先辞了王掌柜,而且要由你来辞,这才叫立威,你放手去做,我长得比你高,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好。」梅水菱回抱住俞睿渊,将头枕在他的肩窝,感受由他身上传来的温暖,还有他搂着她的温柔,缓缓露出了笑容。
他果然又来救她了,原来他真的一直默默在守护着她啊!
「睿渊,我真的很爱、很爱你喔!」
「我也是……」
许是放了心,梅水菱在听见俞睿渊这么回答后,带着微笑,缓缓的睡着了。
第6章(1)
一次的祸事让俞睿渊体认到他必须帮梅水菱立威,且听她把她与郭静岚的争吵情况说了个仔细后,他这才惊讶的发现府里竟然也有爹娘的眼线。
他知道爹娘担心梅水菱觊觎俞府的产业,放了王掌柜做眼线,但在俞府放眼线便过分了,他是成年人,还已经娶亲,爹娘要这么掌控他的人生到什么时候?
于是俞睿渊让阿喜去找出向他爹娘通报府里状况的奴仆,在李总管的帮忙下,他们找到了一个叫月香的丫鬟,李总管一听是月香便恍然大悟,阿喜不明白,听了李总管解释才知道月香曾经因为轻视梅水菱遭到俞睿渊斥责。
俞睿渊也不拆穿他爹娘,月香一开始就是他由城西俞府带出来的,所以他便对月香说俞夫人欠个人服侍,要把她送回去。
王掌柜突然被辞退,月香又被送回来,连郭静岚也被梅水菱赶出绣坊,俞老爷立刻把俞睿渊及梅水菱找来城西俞府。
城西俞府里,俞老爷看着在俞睿渊的搀扶下,一拐一拐走进大厅的梅水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梅水菱是怎么回事,知道他让她来是质问她的,所以佯装受伤想博取同情?
梅水菱一进大厅就看见郭静岚红着眼站在一旁,立刻知道自己被找来是为什么,再加上今早俞睿渊把一个丫鬟遣了回来,她去绣坊又辞退了王掌柜,肯定惹得公婆十分不快。
但她也明白了一件事,尽管曾经流离失所的经验让她心生畏惧,才会委屈求全想待在俞府,但她发现一味的忍气吞声于事无补,只是让人更得寸进尺而已,郭静岚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俞夫人首先发难,问道:「水菱,我让你在绣坊为静岚安排工作,你却将她赶出来,你这是不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吗?」
「娘,水菱不敢,只是水菱身为绣坊之主,对待绣娘应该要一视同仁,静岚金枝玉叶,做不了绣娘的工作,既然如此,水菱怎能再将她留在绣坊里?」
「有什么做不了的慢慢教就是。」
「可是娘,静岚并没有放心思在学习上,倒是很热衷一件事,就是在睿渊偶尔去绣坊的时候纠缠他。」
俞夫人一听不但没生气,反倒笑了,只是她是对着郭静岚笑的。「静岚,做事怎能不好好做?你要想着睿渊可以,哪日姨母找个好日子让睿渊纳了你做妾,以后不许再如此,知道了吗?」
郭静岚怎么可能甘愿只当个妾,只是这个时候不宜忤逆姨母,她只好故作娇羞的道:「但凭姨母作主便是。」
箭睿渊一直没开口,是想着若母亲接受梅水菱的说法,他可以不说出实情,也当是留个面子给爹娘和郭静岚,但母亲却不顾他的意愿,当着他的面对郭静岚许下这样的承诺,他可不能再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