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梅水菱与不婆谈话的时候,与俞睿渊错开了。
俞睿渊是听阿喜说了先前绣坊遭贼的事,才前来查问,却没想一到绣坊就被郭静岚给拉到后院库房前,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她。
他方才来时来不及进绣间,如今进了绣间,却没在梅水菱的绣室里看见她,他虽有些失望,但想起如今他们还在冷战,便转而办起了正事。
拿过被毁坏的绣件细看,俞睿渊发现上头有些脏污,许是一人在破坏时沾上的,可他拿着绣件转来转去的看,总觉得很像是脚印,但若要说是脚印……
就算是女子的脚,这脚印也小得多,若不是这贼人带个娃儿行窃,便是这贼人有着一双比一躲女子还娇小的脚。
在详问了王掌柜那日遭窃后的情况后,俞睿渊总算明白梅水菱这些天忙到半夜三更才回家并不纯粹只是躲着他,他意识到她真的处境,只是她倒也坚强,她果真如她所说的,因为感激他而十分认真管理绣坊,竟然连遇事了也没想过要找他求助。
但她既然不找他求助他便也由着她,事事有他在后头帮衬着,她永远也成不了绣坊真正的主人,不过他偶尔也该给掌柜提个醒,让他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这么大一间绣坊只找得到两个人绣锦纹绣,我不知是该把这间绣坊关了,还是把这批绣娘全换了?」
俞睿渊是在帐房里说这话的,听见的当然只有王掌柜,不过王掌柜明白,不管俞睿渊是知道了他煽动其它绣娘整了梅水菱,还是单纯怪他办事不力,俞睿渊要斥责的都是他。
俞老爷是说了要他看好绣坊,别让梅水菱从中动手脚,但也警告过他凡事不能做得太过,否则俞睿渊怪罪下来,他可没有理由为他说情,所以王掌柜只能垂首称是,完全不敢反抗。
「是,小的明白,定当好好告诫那些绣娘一番,不能只挑好做的工作做。」
「我及梅老板聘雇了你当掌柜,自是信任你,你别让我失望。」
「是,小的绝不辜负俞老板的期望。」
「只有我的期望吗?」
「是是是,自然还有梅老板的期望。」
「还有件事问你,这绣坊大门的钥匙除了你我及梅老板以外,还有谁有?」
「还有一份备用在一个叫春姑的绣娘手上。」帐房的门没有糊上窗纸,是方便王掌柜可以在帐房里留意外头的动静,所以他隔着帐房的门,指了指外头的春姑。
「就是穿着绿衣服的那个。」
「旁边是空位的那一个?」
「是的。」
「那个空位是谁的位子?」
「是表小姐的。」
就不知道她们的位子离得近,是不是也走得近?「春姑和表小姐走得近吗?」
王掌柜呵呵几声,她可是表小姐,谁能跟她走得近?「表小姐的身分自然不同一般,但比起其它绣娘,春姑确实比较得表小姐的缘,可能是因为春姑机灵,表小姐差遣她的事她都能办得好,所以她常跟在表小姐的身边。」
在他的绣坊里,除了他与梅水菱这两个老板,居然还有人能差遣人啊?
俞睿渊看着手中那些毁坏了的绣件,想起了郭静岚那比寻常女子娇小的双足……这回怕不是真的遭窃,是郭静岚与春姑所为吧!
「这事我知道了,不用让梅老板知道我问过这些事。」
「是,小的明白。」
「再问清楚还有哪个绣娘会绣锦纹绣,别累着了梅老板。」
「这……其实那些绣件都已经绣好了,小的正打算让不婆去送绣件。」
不婆这个名字特别,俞睿渊听一次便记了起来,他记得梅水菱好似特意交代了王掌柜不能让不婆去送绣件,看来这个王掌柜不但敢明着找梅水菱的麻烦,暗地里也不服从她的命令。
「我好似记得梅老板交代过,维对不能让不婆去送绣件,更何况这绣坊里雇工这么多人,居然得让一名老妇去送件吗?你若真忙不过来,不如由我来送。」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忘了梅老板的交代,回头小的立刻让别人去送。」
俞睿渊正想开口再训诫王掌柜一番,就见阿喜急忙来到帐房外敲了门。
「少爷,奴才有事禀报。」
俞睿渊只消给王掌柜一个眼色,说了声走了,王掌柜便不敢造次,躬身送走了俞睿渊。
俞睿渊领着阿喜离开绣坊后,不婆回到绣间传达梅水菱的命令,本还以为会被刁难一番,没想到王掌柜不知道怎么了,居然说了声知道了,他会让别人去送,就让她离开。
既然如此,不婆也依梅水菱说的,提早回家休息了。
梅水菱来到库房前,只有郭静岚还在那里,刚刚才和俞睿渊拥吻的她,如今脸上可看不出一丝幸福的感觉,反而像是受到了报大的伤害及挫折。
看见梅水菱进来时还红着了双眼,郭静岚猜想她必定因看见刚才的事哭了,不知道躲在哪里等情绪平静才过来,只是……她看见了多少,又是怎么看待的?
梅水菱没心思留意郭静岚的心思,因为盈满她思绪的,依然是方才郭静岚和俞睿渊拥吻的那一幕。
「睿渊呢?我方才还看见他在这儿。」
她果然看见了,只是她既然哭了,想必没有看到最重要的一刻,郭静岚立刻打定了主意让她误会。
「还不是听到有脚步声,不想我与他的事节外生枝,转身就走了,我拉都拉不住,要是知道是你,我肯定死也要拉住他,让你看见我们方才做了什么,如此你才会死心。」
梅水菱知道自己有资格要个交代,但可不想象个泼妇上前就挥掌,所以她要先确认真实情况究竟为何。
她深呼吸一口气,克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她告诉自己,郭静岚倾慕俞睿渊已久,方才的事就算是她强来,她也肯定会说得两人两情相悦,郭静岚既然摆明了要伤害她,她就不能让郭静岚如愿。
「你这是承认你方才在赵亲吻了我的夫君?」
「是又如何?」
很好,梅水菱就是在等她承认,她立刻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郭静岚捂着刺疼的脸颊,愤恨的睁大双眼瞪着梅水菱。「你竟敢打我?!」
「你可知你的作为就是一个勾引他人夫君的下贱女子,你如此作践自己,别人轻贱你又如何?」
「他人夫君?表哥刚才告诉我他不爱你,正准备休了你,表哥都已经好几日没进你的院落了,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不知道你已经被我表哥冷落了吗?」
郭静岚怎么会知道俞府的事?尽管这些天俞睿渊对她有些冷淡,但她不相信是俞睿渊告诉她的,那么就只有可能是俞府里的其它人说的。
梅水菱不只气俞府里竟有人吃里扒外,更气郭静岚竟敢监视她,她知道再将郭静岚留在绣坊里,对她与俞睿渊两人的关系并无帮助,她现在忙着让俞睿渊消气都来不及了,不想郭静岚再来添乱。
「静岚,我希望从明日起你别再来绣坊了。」
发现梅水菱只能用这句话来威胁她,而且脸上还有满满的因为她方才说中她府里的事的意外表情,这让郭静岚看了很得意,但此时她正好看见有人由不远处的廊道经过,郭静岚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被梅水菱数落,扯住了梅水菱的手,把她拉进库房里。
「就凭你,能管得了我来或不来吗?」
「绣坊是在我的名下,我自然有资格。」
郭静岚自以为是的道:「我有表哥还有姨父姨母做我的靠山,你以为我真斗不过你?等你被赶出绣坊,表哥就会把绣坊给我,让我做绣坊的主人。」
听郭静岚提起了公婆,梅水菱倒想起了有回去城西俞府,俞睿渊直指他爹娘在绣坊安排了眼线,而那人就是王掌柜,既然绣坊里都能有个王掌柜,在俞府里有个眼线也不稀奇。
这些事她都可以等稍后质问俞睿渊他为什么让郭静岚吻他后,再跟他细说,但如今她不能让郭静岚占了上风。
「静岚,既然你说你有睿渊做靠山,那好,你现在就与我出去,睿渊肯定还没离开绣坊,我当着你们的面把绣坊还他,看看他是不是真会把绣坊给你。」
「你、你这是恼羞成怒,表哥当然会把绣坊给我,他只是不想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难堪。」郭静岚依旧嘴硬逞强。
「你方才不是还说他不爱我,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担心给我难堪?来,我们这就出去问他,若你说的属实我就离开,但若你撒谎,我希望你以后别再来绣坊了。」
郭静岚怎可能真的跟梅水菱出去,见梅水菱拉着自己不放,郭静岚气得与她拉扯,最后索性用力一推,想把梅水菱推开。
梅水菱一个没站稳,撞到了货架,掉落的布匹全数砸在她的头上。
郭静岚看着被砸得动弹不得的梅水菱,残酷的露出冷笑。「梅水菱,你好好的在这里冷静一夜吧!我会确保明天早上绣坊开门以前,都不会有人进这库房里来。」
「你休想!」梅水菱急着要站起,这才发现自己跌倒时扭伤了脚,稍微动一下都痛,遑论要站起来了。
郭静岚见状,趁机说着风凉话,「这天好冷啊!幸好你是被埋在了一堆布匹里,至少不会冷死。」
梅水菱看着郭静岚边笑边走开,接着又听见关门落锁的声音,她不断喊着郭静岚的名字命令她开门,却直到外头没了声响,也没听见开锁的声音,梅水菱知道郭静岚是真的把她丢在这里了,她只希望别真的让郭静岚如愿。
「外面有人吗?快帮我开门啊!有人吗?」梅水菱不死心的喊着,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静谧。
通常库房是在要关铺子时才会锁上,王掌柜既然是公婆的眼线,肯定会听从郭静岚的话,自然不会来帮她开门,不婆又被她给遣回家去了,整个绣坊里她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求助的对象,除了……
俞睿渊!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绣坊里?会不会发现她不在了来找她?
发现自己遇难了竟然只想向俞睿渊求助,梅水菱这才意识到他在她心中的分量已经越来越重了。
说来自从她在梅府大门前拦了俞睿渊的轿子,向他求助后,他总是一次次的帮她,让她没有流落街头,为她违抗父母,嘴里说的是欺负她,但现在想来他让她做的那些服侍他的事,若放在一般夫妻之间,根本就是一种亲密情趣。
他是真的想与她做一对夫妻,是她自己认定了他在欺负她。
梅水菱看着外头渐渐暗下的天色,想着这回重生之后的点点滴滴,她竟发现待在俞睿渊的身边是快乐多过悲伤的,他明明是对她好的,甚至有时还会呵护她……想到了这些,她发现她真的好想他,他们有好几天没见过面了,都怪她说错了话,让他误会她是为了报恩而献身,才会这么生气。
梅水菱双手抱膝,将脸颊枕在膝上,他们之间那些激情的夜晚那般美好,如果只是报恩,她怎么可能做得到?如果只是报恩,她怎么可能如今会如此想念他?她也好希望此刻来救她的人是他,就像过去他给她一次次的帮助一样。
这一回若他真的来救她,她会向他好好解释清楚,不会再让他误会了,他要她问他是不是也喜欢她,她会问的,只要能让他开心。
不过他到底为什么希望她这么问?难不成他真的喜欢她?
梅水菱的身子猛地一震,连她都被自己的想法给吓着了,喜欢?有可能吗?俞睿渊会不会真是因为喜欢她,才会气她献身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因为报恩?会不会就是因为喜欢她,才会生气她居然连问他一声他的心意也不曾?
喜欢是这样的情绪吗?她试着以自身的情况来想象,发现如果真能听见他说一句喜欢她,她似乎也会非常开心。
梅水菱把脸埋进双膝之间,但她红透了的双耳早已泄露了她的心情。
「睿渊……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是爱……」
第5章(2)
一直到夜深了都没等回梅水菱,俞睿渊开始担心起来。
今天在绣坊时阿喜急忙找他,是因为他接到了消息,消失许久的卓孟哲终于出现了,还去了梅府。
卓孟哲在梅府说的话被梅老爷下令封口,所幸阿喜早在俞睿渊的指示下,与梅水菱过去的丫鬟芹儿打好关系,只要是有关于梅水菱的事,芹儿都会告诉阿喜,让他去回报俞睿渊早做准备。
卓孟哲去了一趟外地,才刚回到万安城,不知道梅水菱已然出嫁,由于他一直苦无机会见梅水菱一面,这才下定决心上门求娶,并在梅老爷指他没有资格娶他女儿时,拿出一支自称是梅水菱送给他的发簪,说那是他们私定终身的信物。
梅老爷不相信,也不让卓孟哲见梅水菱,还说话羞辱卓孟哲一番,说他手上的发簪是偷来的,令卓孟哲羞愤不已,说梅老爷冥顽不灵,难怪梅水菱一直想逃离梅府,还说梅水菱与他早就有了夫妻之实,她的心中早已没有梅府了,要不是担心与他私奔手头上没有钱财生活,早就离开了。
梅老爷自然不肯信,可卓孟哲竟连梅水菱衣裳底下哪里有痣都说得出来,这让梅老爷不得不起了怀疑。
梅老爷想到梅水菱当初执意要嫁给俞睿渊,他相信了卓孟哲的话,认定梅水菱是真的想离开梅府,才会选择更富有的俞睿渊,当下就气得昏死过去,梅府又是赶人又是忙着请大夫,在大夫的救治下,好不容易才把梅老爷给救醒。
梅老爷醒来后,只说从此之后梅府里不许再提起梅水菱的事,然后下令封口,不许让这些不堪入耳的事传出去,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再也下不了床。
芹儿怕卓孟哲也会到俞府去对俞睿渊胡说,壮起胆子违逆了梅老爷封口的命令,连忙告诉了阿喜这事,并说她可以为大小姐的清白作证。
俞睿渊知道这个消息后,脸色异常沉重,看来卓孟哲是铁了心要造谣,难怪当初梅水菱明明不爱他,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嫁给他,原来她的处境是如此艰难。
有了「定情信物」,又知道她身上特征,的确是百口莫辩。
此事已经够让俞睿渊烦恼,梅水菱又彻夜不归,他便胡思乱想起来,他开始担心卓孟哲会不会决定采行极端,绑走梅水菱?
想到这里,他心一惊,再也等不下去了,他站起身走出寝房,对着守在外头的阿喜问道:「少夫人的马车还在绣坊里等她吗?」
「午后车夫就回来了,说少夫人今夜有绣件要做,可能不回来了。」
「不可能,今天王掌柜告诉我那批毁坏的绣件已全数补齐了,她不该还要赶工。」
「那让奴才去绣坊把少夫人给请回来吧!」阿喜很想提醒少爷,说他已经冷落少夫人好些天了,许是少夫人觉得回来也只是被少爷冷淡对待,索性留在绣坊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