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后来简直气坏了,差点失去理智,冲进化妆室,怒斥她胡言乱语,为自己辩驳。
过去他从前辈同侪口中,每每听到他的成就是因受到院长千金青睐、靠裙带关系而得福,他总因无稽之谈而轻嗤,甚至对嫉妒他的人冷言反讽回去,而今却亲耳听到她造谣,令他愤怒不已。
他不免要怀疑,在医院里流传的闲话,很可能是从她口中曲解事实而传出的。
这个推测令他更难以容忍。
他竟会一时眼盲,对她这种表里不一的女人动情?
今晚,直到前一刻,他才清楚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觉不同。
当他今晚乍见她时,心口对她燃起不明的躁动温度;当他在会场不自觉追逐她的身影;当他一发现她不见便不放心地出来寻人,在意着她也许被哪个男人带离开……他才猛地惊觉,这一串失常反应所代表的含意。
他对她有感情!
他讶异内心对她萌生情愫,更对于自己会喜欢上千金大小姐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但细想这段时间对她的认知,她并不是空有其表的女人,不是只追求时尚打扮、成天购物享乐的千金。
她虽一再主动接近他,却难掩羞涩,令他感觉她很可爱;她虽挂名基金会执行董事,却也亲身参与不少活动,纯真亲切的样貌令他对她不觉心生好感。
她不是聪明伶俐、独立自主的女性,跟他过去交往类型颇不同,但识清内心对她在意的情感,他其实不排斥回应她先前的示好,也许两人有发展的可能。
万万没料到,会让他在此刻听到她在外人面前对他的评断,令他心绪霎时翻腾不已。
原来,她看不起他。
她认为他只是受雇她父亲医院的一名医师罢了,甚至还提及他没什么显赫身家背景,父母不过是经营小型牧场的酪农而已。
就算她确实被他所吸引,一再有意无意制造两人碰面谈话的机会,但她打从心底认为他的身分背景与她不相配。
她与几个名媛的谈话令他内心大受震撼。
向来自信自傲的他,生平首次感觉受到极大的屈辱,且是被他才萌生情感的女人所伤。
对于同侪前辈因眼红嫉妒他而揶揄的话,他虽当下听得气闷,却能很快置身事外,但她的话令他无比介怀,也觉不可原谅。
苏宁亚直等到其他人离开才步出化妆室。
她内心懊恼与后悔方才的违心之论。
因在意他人眼光,竟不敢坦承自己的情感,对条件出色而迷恋崇拜对象,只因旁人三言两语便跟着人云亦云,认为对方配不上她。
她不该告诉她们他父母的工作,更不该因为虚荣心作祟而跟着附和她们的势利眼。
她并非那么在意一个人的身家背景,只因身边接触的多是相同背景的人,追求她的都是公子哥,但她其实更在意一个人的内在本质,否则她早就接受金少东的追求了。
她为什么要跟那些半生不熟的泛泛之交做无意义的比较,还批评自己欣赏爱慕的对象?
她撇撇嘴,低垂头,叹口气,再度无比后悔前一刻的失言与撒谎的行径。
忽地,苏宁亚的视线里多了一双黑亮皮鞋,她微讶地抬头,倏地一惊。“你怎么……呃,要去洗手间吗?”此刻面对夏千胜,她内心有抹羞愧与不自在。“男士洗手间在另一边。”
夏千胜一双黑眸冷冷地瞅着她,脸色难看至极,闷声道:“我答应院长会陪你到晚宴结束一起离场。”
方才听到她在其他人面前对他的评判,令他气恼受伤,悻悻然转身便打算离开,但迈开几步后还是压下冲动,在一旁圆柱后等待,等着她返回会场前跟她开门见山说清楚。
“呃?”她不懂他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看,口气好像又比平常更冷了几分,是谁惹到他了吗?
“以后我再也不会跟你一起出席任何活动宴席,也请你别找我作陪,以免降低你大小姐的身价品味。”他咬牙切齿的冷讽道,“就算在医院也请你跟我保持距离,避免交谈,以免引起旁人误解。我夏千胜绝不可能为得到名利地位而去巴结一个女人,我没那么卑贱!”
他天资傲人,外型出色,虽非出身显赫,但从小到大不论在哪里都是个发光体,他对自身能力自负自傲,在感情方面亦是如鱼得水,即使曾交过家世显赫的千金小姐,两人相处时也是他高高在上,不曾被女人小看过。
如果苏宁亚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可以不把她私下的批判当一回事,日后避免跟她有什么接触就是了,偏偏在他才识出内心对她萌生情愫时,竟听到她表里不一的言词,令他自尊心受到极大打击,忍不住对她气怒,也恼自己识人不清,差点错放感情。
苏宁亚张大眼,瞅着铁青俊容、无比恼怒的他,心口紧紧一扯。难道……他听到她在化妆室跟其他人的对话?
“那个……你误会了,我没有看不起你……”她紧张惶惶,急欲向他解释道歉。
夏千胜完全无意听她多说一句话,转身迈开大步朝宴会厅而去。
苏宁亚匆匆跟上他,跟他一起回到热闹的会场,她想跟他单独谈话,却找不到适当机会。
好不容易捱到宴会结束,两人离开饭店,苏家的司机已经在外等候。
司机下车为苏宁亚开启后座车门,她先入内,以为夏千胜会跟着上车,不料却听到他跟司机说他搭计程车,随即转身离开。
“夏医师!”她忙降下车窗,朝他的背影喊道。
夏千胜步伐匆匆,头也不回,直接穿过斑马线,扬起手,拦住迎面而来的一部计程车,很快便没入车身,离开她的视线。
苏宁亚眉心一拢,心口揪扯,他看起来很生气,竟连跟她共乘车都不愿意。
此时此刻,她不仅气恼没有勇气承认喜欢他的自己,更后悔为什么要这样乱说话。
苏宁亚以为过几天夏千胜会稍微气消,愿意听她解释,接受她的道歉。
不料他完全不肯与她交谈,甚至刻意回避她。
她可以很容易问清他在医院的行踪,可就算她一再出现他身旁,他也不若先前那般会注目她,因她浅笑盈盈上前问候而给予回应。
他即使与她正面相逢也对她视若无睹,不给她任何说话机会,匆匆就往自己诊间而入,将她隔离在门板外。
她送的点心他要护士退回,她附上的卡片他肯定看都没看一眼。
她去办公室找他,他没能阻止她入内,却也不愿多看她一眼,一双眼盯着电脑萤幕,双手飞快敲打研究报告,冷言要她别打扰他工作。
她在医院餐厅等他,他看见她就直接调头走人,宁可不用餐。
这一日苏宁亚见他一看到她就要走,连忙追上他。“夏医师!”她甚至跑到他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夏千胜微眯起眼,冷冷的道,“苏小姐有何贵干?”
“能不能听我解释?那晚我说的话不是事实,我其实对你……”
“是不是事实都无所谓,话既然说出口,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何况你若没有那样的想法,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他绷着俊容强调,她事后解释的行为毫无意义。
“我真的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苏宁亚心慌想辩解,她只是一时虚荣心作祟,她错了,她很后悔。
她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需向人认错道歉的,唯独这件事,她真的非常自责澳悔,很想尽快取得他的原谅。
“我不需要被你看得起。以后请你别再打扰我,我不希望再听到旁人闲言碎语,认为我对你别有所图。”夏千胜冷言警告。
她这两日的纠缠行为令他心烦,听到旁人的闲话更觉刺耳,现在看见她只会令他生厌。
他冷淡且生厌的眼神令她心口刺痛,抿抿唇,只能先默然离开。
尽管因他的话受伤难过,但她有错在先,还是该向他诚心解释道歉。
她心想再等几日再约他谈话或许比较妥当。
第5章(1)
接连几日,夏千胜没再看见苏宁亚出现在身边,这样也好,省得他一再回避她而心烦,但不知为何,这几日他莫名觉得心口闷闷的,不舒坦。
除了每周固定门诊时段,排定由他执刀的手术更是接连不断,加上要做学术病历研究,下班时间不一,经常一天工作超过十二小时,有时甚至直接睡在医院,或动手术直到天亮。
就像今晚,他也是直到九点半才下班,他拎着公事包离开办公室,搭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快走到车子时,他惊愕的顿住步伐。
苏宁亚就倚靠在他的房车旁,朝走近的他扬扬手,微微一笑。
夏千胜瞅着她的丽颜,她的笑靥令他的心怔忡了下,他没想到她会特地在这里等他。
可是下一秒,他猛地想到她羞辱的言语,立时变脸,拧着眉,不悦的再次迈开脚步。
“我不会让你搭便车。”他掏出车钥匙,解开防盗锁,闷声道。
“我不是要搭便车,只是想请你吃个饭。”面对他依然气恼的神情,她心口揪紧,但仍努力端着讨好笑意。
“我吃过了。”夏千胜淡淡的回道。
“不是今晚,是明晚。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特地把明晚空下来,推掉其他人的饭局。”苏宁亚强调道。
明晚是跨年夜,往年这重要时刻,她只会跟男友共度,若刚好没有男朋友,她也会去参加Party,不会让自己孤单一人。
当然,她不是大胆暗示要跟他过夜,她并没那么Open.
她刻意选这时间想请他吃饭赔罪,是为藉此表示他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亦是对外人承认她主动邀约他、她在倒追他的事实。
不过夏千胜丝毫不领情,直接说没空。
他无意接受她的道歉,更不想跟她吃饭,不希望她再影响他的思绪,只希望两人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苏宁亚早就问过了,他明晚不需要值班,也没有安排手术,说没空只是他的借口,她不愿就这么放弃。
“我已经订好餐厅了,七点在那里等你,我会一直等到你来为止。”她告诉他餐厅地点。
他看她神情坚定,故意道“我明晚有约,跟一位我重视的女性共度。”
她闻言怔楞了下,就她所知,他目前并没有女朋友。
夏千胜知道自己其实只要拒绝到底,无视她的邀约就可以,他却横生一念,想让她断了继续纠缠他的行为。
他不接受她的道歉,既然伤害已造成,多说什么都没意义。
他更不可能再对她有好感,两人也不会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连当普通朋友都没必要。
“以我的条件,随时都能交女友,找到合适的女伴。”他看出她的疑虑,刻意强调。言下之意也表明他的身分不适合跟她吃饭,甚至共度重要节日。
“我是真的想赔罪,而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苏宁亚下定决心要在明天晚餐向他告白。
她会坦承其实对他一见钟情的暗恋情思,之后也会勇敢在医院向一干医护人员表态,是她在追求他,而非他想讨好她,他更没对她院长千金的身分有所图。
“如果不想去餐厅,我可以来医院等你,或让你决定地点。”她退一步说道,认为他有约只是借口。
“我会跟她改约在你订的餐厅,你可以亲眼目睹真相。”夏千胜故作冷漠的说完,随即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他很快发动引擎,驶出停车场,却忍不住透过后视镜望着身后那抹伫立不动的身影。
尽管有段距离,他无法看清她的样貌,却能感觉到她正面带忧伤的目送他车影离去。
想象她忧伤失落的眼神,他心口无端轻扎了下。
他拧眉,抹去那一丝异常反应。
他对伤他自尊的女人,如今只剩负面观感,不会再有一丝情诸。
他要断绝她再接近他的念头。
他拨出一通电话,要对方明晚来台北陪他吃饭。
苏宁亚不相信夏千胜会随意找个女伴作戏给她看,晚上仍准时到达餐厅。
一进餐厅,在服务生带位下,她很快发现那个发光体,怔怔地朝那方注目。
夏千胜西装笔挺、俊美尔雅,一双深眸温柔地望着坐在对面那个长相清丽的女性。
他递给对方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大掌拍拍那女子的手背,俊唇勾起一抹笑意。
她望着那画面,心口悸动,却也泛起着酸楚。
她从没见过他那么温柔深情的眼神,她以为他性格冷酷,不会有这种表情,而且以她对他的认知,他不可能找个不熟识的女性假装温柔,就只为了让她知难而退,难道那个女人真的是他的女朋友?
服务生见她突然站着不动,轻声唤道,“小姐?”
苏宁亚抿抿唇,本想转身离开,毕竟她已经没有胃口了,却又想看看他们两人的互动,确定那个女人的身分,心思转了转,最后她朝与他们的座位相隔几桌的双人座走去。
夏千胜刻意提早半小时到来,且注意着随后进来餐厅的客人。
一看到苏宁亚出现,而且她的眸光正看向自己这里,他马上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刻意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送给对面的女人。
“二哥,你很反常欸!”夏千愉双手接过礼物,不免好笑。
“今晚只能叫我的名字。”夏千胜低声强调,“送你礼物、请你吃饭,哪里反常了?”
他对外人冷淡,与家人相处也很冷静,唯独对妹妹非常疼宠保护,妹妹确实是他最重视的一位女性,在他心中的地位比起例任女友还有分量,他在重要节日会送妹妹礼物,每每出国也必定会仔细挑选一些特别的礼物送她。
“送礼物、请吃饭很正常,但特地要我来当挡箭牌,不像你会有的行为。”夏千愉轻声笑道。
方才,她没漏看二哥眼角余光瞄看的目标,她跟着抬眸望去,瞧见一个打扮高贵时尚的美丽女人,想必是二哥任职医院的院长千金。
昨晚二哥突然打电话给她,要人在花莲老家的她今晚来台北陪他吃饭,还要求她穿漂亮一点。
二哥告诉她,他被院长千金纠缠得心烦,要她来当假女友,替他挡饭局、挡桃花。
她当下对二哥的说法颇为讶异。
她知道二哥一直很受异性青睐,但他对没兴趣的对象皆是不予理会,又怎么会需要挡箭牌?
“而且找我来伪装,很容易就会被识破吧。”天才型的二哥竟会选这种方式意图欺骗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