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现在脑子里有个让我想跟她过日子的女人,那便是你了。」
她发懵地望着他,他这是在跟她求婚?
「我喜欢看着你,跟你在一起做任何事情都让我觉得很满足很欢喜。」
好吧,以求婚来说,这些话听起来是挺动人的,可是他们相识还不到一个月啊!虽说古时候的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洞房花烛夜才初次见面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她骨子里还是个未来人啊!
再说,她是曾经被马匪掳去的女人,就算全身而退也已损了名声,他不在乎吗?楼家也不在乎?
「你知道我曾经被马匪掳去吧?」她直接了当地问他。
「知道。」他直视着她,眼神沉静,不见半点波澜。
「你不在意吗?」她问,「楼家可以接受这样的女子吗?」
他注视着她,眼底有着爱怜跟不舍。「那是你的错吗?为什么受害的人得遭受苛责歧视?」
他这番话让她胸口一抽。她被他的正直、仁厚、善良及坚定感动了。
「我不在意,我娘也不在意。」他肯定地,「楼家人不会因为你所遭遇的不幸而再一次伤害你。」
说着,他有点迟疑地伸出手,轻轻地覆在她被风吹得有些凉的脸颊上。
他的手心很热,瞬间便暖了她的脸、她的心。可是,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不是怜惜了谁或被谁感动就可以轻易决定的事。
「只要你愿意,回头我便——」
「别。」她打断了他。
他浓眉一皱,「你不愿意?」
「是不确定。」她早就过了冲动的年龄,也已经不是那种对婚姻存在憧憬的小女生。
当初已经到了拉警报的年龄却还是老神在在的她,如今得了这只有十七岁的身体,又有什么好急的?
「楼家不是一般人家,我不确定也不敢冒然地端起你家这只金饭碗。」她说。
「可你不是求了月老吗?」他提起她那天喝醉时说的事,「那天咱俩在马廐喝酒时,你曾说自己在拜过月老后梦见过我,那是真的吧?」
闻言,她心头一惊。
那天除了吃他豆腐,她到底还干了多少蠢事?说了多少蠢话?
看她一脸懊恼的样子,他确定她那天说的不是醉话。「你不认为月老让你梦见了我便是一种征兆?」
「我拜的那尊月老看起来像是喝醉了一样,都不知道可不可靠!」她涨红着脸,有点激动,「当时我压根儿不认为你会出现在我眼前,还以为你是佛菩萨座前的护法金刚呢!」
听着,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一定是因为他有颗光头,她才会以为他是佛菩萨座前的护法金刚吧?
「看见我这护法金刚活生生地出现在你面前时,你……高兴吗?」他语带试探地。
迎上他总是专注又炽热的眸光,她不自觉地倒抽一口气。
高兴吗?自从他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她对他的印象就很好,再将他的出现与她向月老祈求之事做联想,确实是让人有所期待。
不过,就算他真是那喝醉的月老给她牵的红线,真是她注定会遇上的人,她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去做确认啊!
天晓得那个月老是不是喝茫了,才胡乱牵起这条穿越古今的红线。
「看见我时,你心里可有什么念头?」他急切地想知道她的想法。
对他有什么念头?先不论心灵是否契合,如果她够「肤浅」,他光是外型样貌就足以让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扑向他了。
像他这种浑身上下散发着迷人雄性魅力的男人,是曾经活了三十八个年头的她不曾遇过的,虽然她不是什么性解放主义者,但他确实是能激发她内心渴望及欲望的那种男人。
可是,两个人要过上一辈子,并不是只有冲动跟激情就够了,更需要的是相爱相知及包容。
「如果你愿意,回头我便请母亲向姨母提亲。」他说,「我正是成家立室之年,你也已及婚嫁之龄,何——」
「我不要。」未等他说完,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果断地拒绝他。
她之前三十八岁未嫁都不急了,更何况如今她才十七!
「我不要。」她坚定地,「我才十七。」
「你觉得我年纪太大?」他一脸认真地问。
她一笑,「不是。」
「那是为什么?」他想起她喝醉时提及的那个姓李的,正想问,忽地传来一阵马蹄声及骚动——
得知楼宇庆派人在河岸边筑起栅栏,那日遭到楼宇庆教训而颜面尽失的胡成安便带着几名身手矫健的牧马人及刚到胡家马场做事不久的马医赶来找事。
楼家牧马人见他来了,立刻提高警觉。
胡成安骑着马在已完成的一段栅栏边进进出出的穿梭。
韩健趋前,态度客气地道:「咱们兄弟奉命筑栏,得如期完成,还请胡少爷高抬贵手……」
「怎么?」胡成安哼笑一声,「韩健,虽说这一带是楼家向官家承租,此地水草及歇脚的野马都归楼家所有,但可没说别人不许进入吧?」
「当然。」韩健耐着性子,好声好气。
曾是拣择常胜军的胡家几次输给楼家后就对楼家充满敌意,尤其是胡成安仗着胡家发迹兖州,自认此地是他家地盘,多次挑衅及侵扰,行径嚣张,但因为都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楼家便也没有计较。
同是为国育马,楼家希望两家能公平且和平的做良性竞争以利国家社稷,培育军马不只是生意,更多的是使命跟责任。
「你们在河边围起栅栏,是想独占那群野马吗?」胡成安以质问的口气说道,「当初咱们两家向官家租地时可已白纸黑字写明了,野马到了哪里就归谁家管,你楼家现在是要将野马圈在此地?」
「胡少爷误会了,我家少爷筑栏为的不是这事……」韩健试着解释。
「楼家都把围栏筑起了,还说不是想独占?」胡成安气焰嚣张地,「韩健,你出身兖州,自然知道在楼家还没到这儿养马时我胡家几代就在兖州扎根了,过去朝廷军马几乎都是胡家所培育代驯,也不过这几年让楼家抢了去,你们就目中无人了?」
「胡少爷真是误会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韩健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可一旁的其他牧马人可忍不下了。
「这是我们楼家的场子,由得谁在这儿说话了?」
「你什么东西?我家少爷说话,你插什么嘴?」
「就你胡家有主子,我楼家主子难道是纸紮的?」
一时间,两家牧马人吵了起来,而且一个个像是拉不住的斗狗般,眼见着就要冲上去撕咬对方了。
「别说了,后退!」韩健怕两边人马真打了起来,大声地制止着,「不准闹事。」
「姓韩的!」胡成安颐指气使,语带威吓命令,「你可得给本少爷一个交代,否则休想在这儿筑栏!」
「几时我楼家的事还得向胡少爷交代了?」突然,楼宇庆的声音传来。
楼宇庆跟秀妍原本在下风处,胡成安从高处过来时无法发现他们的存在,这会儿他忙着在韩健面前耀武扬威,一时也没察觉到听见骚动而过来的楼宇庆。
此时听见他的声音再看见他的人,胡成安高涨的气焰顿时矮了几分。
「楼宇庆,」胡成安终究是胡家少爷,岂能在楼宇庆面前矮上一截,这时无论如何都要虚张声势一番,「上回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楼宇庆唇角一撇,冷哼一记,「你带人在我圈马时进入我的租地骚扰,导致我楼家客人受伤,我倒是想知道你要怎么跟我算?」
胡成安瞥见秀妍,想起她就是那天受伤倒地的女子。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骚扰?我只不过是经过就被你暴力相向才是真的!」胡成安倒果为因,颠倒是非的功力非凡,「过几日我爹回来,一定让官家给我一个公道!」
「甚好。」楼宇庆唇角是一抹不愠,眼底却迸射出冷厉的精芒,「胡少爷三天两头到楼家的租地来,先是蓄意惊扰马群,害这位姑娘险些命丧蹄下,如今又阻碍我楼家工事,叫阵寻衅,我倒想知道这些事告到了官家面前,官家是给你胡家公道还是给我楼家公道?」
「你……」胡成安气怒地看着他,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胡家虽在兖州已几代人,可也不表示可以在兖州横着走。」他厉眸一凝,直视着胡成安,「咱们骑的是前行的马,不是横行的蟹,我楼某向来不找事,你敬我一尺,我便敬你一丈,可若你存心找事,我奉陪!」
「楼宇庆,你……」
「胡少爷,」韩健出面打圆场,「和气生财,大家都是在官家跟前走动的,别伤和气,闹大了,对咱两家都没好处……」
此时,胡成安身后一名面容清秀、身形瘦高的年轻男人态度卑微地道:「少爷,这位韩大哥说的对,这事闹到官家去,胡家也讨不了便宜,要是过几日老爷来了,怕是会责怪少爷的,还是……」
他话未说完,胡成安突然转身,一个反掌便往他脸上打去,他被胡成安打得踉跄倒地,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你这个低贱的东西!」胡成安在楼宇庆那儿受的气,此刻全发泄在年轻人的身上,「要你多嘴!」
年轻人连忙爬了起来,奴颜婢膝地,「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担心——」
「你只是个马医,也敢管本少爷的事?」胡成安说着又狠狠踹了他一脚。
年轻人跌坐在地后又赶紧地跪好,像是担心再次站起又会捱打。
「混帐!看我怎么教训你!」胡成安揄起拳头,又想出手施暴。
「喂!」突然,一直没出声的秀妍大声喝止,「你住手!」
胡成安高举在空中的手停下,惊疑地看着她。
秀妍上前,疾言厉色,「你爹娘教你这样羞辱别人吗?」
「什么?」胡成安没想到会有人出声制止他教训自己的人,而且还是个姑娘。
「他好意提醒你不要犯蠢,你还恼羞成怒,拿他出气,你是男人吗?」秀妍一脸凝肃,正气凛然地直视着胡成安。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包括楼宇庆,但旋即楼宇庆脸上浮现一抹兴味中夹带着激赏的笑意。
她果真是个有趣又不可思议的女子啊!就算她拒绝他八百次,他还是不会放弃她。
胡成安刚受了楼宇庆的气,如今连楼宇庆所谓的女客人都指着他鼻子骂,他可恼了。
「你敢管我的事?」胡成安表情睁狞,怒视着她,「你这个臭——」
他话未出口,楼宇庆已一个箭步上前,伸出手,犹如擒住兔子的老鹰般一把扼住了胡成安的咽喉。
他眼底迸射出冷厉的光,沉声道:「嘴巴放干净些,你要是敢对她出言不逊,我绝不饶你!」
胡成安被勒着颈,无法说话,只是瞪大着惊恐又愤怒的眼睛。
楼宇庆松开了手,冷冷地开口,「再不带着你的人离开,等一下我会让你走得很难看。」
眼见着事情就要闹大,胡家的牧马人也退缩了。
「少爷,走吧。」一人低声地在胡成安身边说道。
胡成安自知不只讨不了便宜,还可能越来越难堪,决定尽快撤走。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甘心地撂下狠话,「楼宇庆,走着瞧!」说罢,他便带着几名牧马人跟马医离开。
那刚才遭他打骂的年轻马医离去前转头看了秀妍,并向她点头致意,秀妍以温柔又悲悯的眼神看着他,微微一笑。
对于支希凤来说,马场的生活太无聊,环境也太不舒适,于是等不到河边的围栏筑好,她便吵着要回滋阳了。
可秀妍想等围栏筑好,并确定她的法子有效才回滋阳,于是楼宇庆想出折衷之法,便是差人先将支希凤及秋心主婢俩送回滋阳。
看着一起前去兖州的三人,却独留下秀妍一人在兖州与楼宇庆朝夕相处,赵娴越来越觉得这桩婚事无望。
第五章 酒后果然会乱性(2)
午后,金玉娘着人来请赵娴到茶厅品茗,赵娴带着周娘子及婢女来到茶厅,屋里已摆着炭盆以烘暖室内。
一眨眼,他们都住在楼家一个月了呢!
见赵娴未带支希凤一起前来,金玉娘问道:「希凤呢?没一起来?」
「那丫头说好久没躺着舒服的床,如今还赖在床榻上呢!」赵娴说。
金玉娘温柔一笑,「马场那边是不舒服,可委屈她了。」
赵娴叹了一口气,「都怪我太惯着她,让她如此养尊处优,吃不得半点苦头。」
「女儿本来就得娇养,」金玉娘笑说,「儿子就不一样了,宇庆我从小就把他当牛马放养,根本不管他冷不冷、饿不饿的。」
赵娴闻言一笑,「宇庆可是楼家独苗儿,表姊说什么牛马呢。」
「男人得多吃点苦、受点罪,才有坚实的肩膀扛起一家子。」金玉娘啜了一口热茶,续道:「正因为他是楼家独苗儿,我才不能舍不得他。」
「宇庆是能干的,老爷子不都已经把楼家交给他打理了吗?」赵娴意有所指地,「往后谁嫁他谁有福气。」
金玉娘微笑不语,若有所思,须臾,她眼神沉静温和地直视着赵娴,「媒妹,虽说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男婚女嫁终究也得是欢喜甘愿。」
「姊姊?」赵娴意识到她要说什么,「你……」
「希凤跟宇庆之间并没有我们想看见的那种火花,对吧?」金玉娘笑视着她,「宇庆粗野惯了,希凤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希凤还小,她还不懂事……」赵娴说。
「你都想要她嫁人了,还说她小?」金玉娘笑叹一口气,「很多事是强求不来的。」
赵娴眉心一拧,神情懊丧,低头不语。
此时,周娘子憋不住了,「楼夫人莫不是瞧上了卞秀妍那丫头了?」
「玉琴!」赵娴低声制止她。
金玉娘脸上未见波澜,只是淡淡地看着周娘子。
「楼夫人,男女谈婚论嫁就算不在意什么门当户对,至少也得是家世清白,对吧?」周娘子问。
「自然是如此。」金玉娘沉静地一笑。
「若是如此,就断不能是卞秀妍了。」周娘子神情冷厉,语气刻薄,「她在来的路上曾被马匪掳去,早已不是清白之躯,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丢了楼家的脸面?」
「玉琴,住口!」赵娴焦急地,「别再说了。」
金玉娘虽沉默不语,可赵娴已在她沉静的眼底看见起伏。
她明白周娘子是想帮忙,可她并不希望周娘子在金玉娘面前如此指控秀妍。秀妍在支家十年,从未惹过什么麻烦,她知进退,不曾逾越分际,一直是个安分的孩子。
周娘子又道:「卞秀妍自从来了楼府后,就想方设法地接近夫人跟楼少爷,整天在你们身边兜转,去了马场也是纠缠着楼少爷,行径——」
「玉琴,够了,休再胡说。」她懊恼地看着周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