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数了哦,数到三你没起来,我就自己开车回去,让你留在这里嫁给孙中山。一……”
她朝他皱皱鼻子,径自脱去咬人脚的高跟鞋,暗暗埋怨是谁发明的高跟鞋,女人的静脉曲张得怪谁?
“二……”
她脱下另一只鞋,弯身看看脚跟被磨得怎样,如果伤得不是太严重,撒娇耍赖得适可而止。
但她迟迟没等到他数三,抬起头才发现他不晓得何时蹲在自己身旁,望着她红肿、微渗血债的脚跟,埋怨地瞪她一眼。
“受伤了怎么不说?”
“说了可以领残障津贴吗?”
“想都别想。”
他哼一声,拿走她的高跟鞋,拉着她站起来,把自己的西装外套绑在她腰间,接着弯下腹等她爬上他的背。
她没动作,像被定身似的睦眼望他。他当真要背她?
方蔚允对看她的傻样失笑,说:“还不快上来,要我数一二三吗?好啊”
“哦。”她回神,快手快脚地爬上去了,手攀住他的肩,把头靠在他颈边。
“好重,你身上有没有装大石头?”他走两步,嘲笑她。
“哪有,我是纸片人。”
“那一定是骨头重,明明没有几两肉。”
“就算没有几两肉,该有的地方通通有。”
“有什么,六块肌?”他吐槽一声。
“有前凸后翘,有女性的骄傲。”
“哈哈哈,你一定没有搞清楚自己的性别……”
方蔚允笑看,被霸占的是自己的背,他却觉得心也被霸占了。某个东西在他的心里、他的血管里奔驰,奔驰出一种叫作幸福的感觉……
他真的好喜欢梁雨亲,喜欢到他想一辈子和她在一起。这一路要是能一直走下去,都没有止境,多好。
但突然问他想起高熙雅那句一“难道你想害她变成跟你亲生母亲一样?”
他的心像被什么烧到似的,一阵莫名火热。
不要,他绝对不让她变成那么悲惨的女人。
他要她继续快乐,继续像现在这样,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一点成就感便高兴得飞上天,他要支持她、帮助她,让她无忧无虑,永不皱眉……
第一次,他深深觉得和高熙雅结婚这件事很令人讨厌。
这几天发生了许多事情,多得让人难以消化。
方蔚平与他从翠亨村带回的女人一孙采晴订婚了,够吓人吧,才短短几天就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若不是方蔚平疯了,就是孙采晴的手段太厉害。
方蔚允对孙采晴有成见,他没来由地不喜欢这个新大嫂。
但订婚宴上,梁雨亲和孙采晴有说有笑,还说要结为异姓姊妹,整场宴会中,她的笑脸比谁都灿烂。
梁雨亲的灿烂笑颇勾起了方蔚允的好心情,于是他慎重考虑,抹去对孙采晴的偏见,试着和她建立交情。
两天后,大表哥黎慕华出了车祸,至今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到了办公室,方蔚允想也不想便拉着粱雨亲进医院,却没想过这种场合里应该出席的人是高熙雅,而不是梁雨亲。
方蔚允的舅妈,黎妈妈人很好,虽是贵妇,却丝毫没有贵妇的骄态,粱雨亲的安慰,她每句都听进耳里,频频感谢。
梁雨亲和她讲心事,她也对梁雨亲聊家事,没多久工夫,两个人就成了忘年之交。方蔚允看在眼里,心想,这就是我们家雨亲的魅力。
黎妈妈对她说,其实之前,他们家老二黎慕易也出过车祸,只不过他昏迷两天就清醒了,清醒后性格脾气大不相同,原本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颓废生活全然改变,改成一副严谨、自我约束的牌气。
但他遗忘了父母家人、遗忘许多生活技能,说起话来文诌诌的,活脱脱像个古代人,他整整花了三年时间学习各种知识与技能,他的成长与蜕变让父母亲很开心。然后上个月,他忽然从埃及带回一个女孩叫作楠楠,两人家世相当,很快就论及婚嫁。
黎妈说,一直找不到另一半的黎慕华,也认识一个叫雅雅的女孩,虽然正处于你追我跑的阶段,但她对雅雅满意到极点,一天到晚追问儿子有没有最新进展。
她以为自己快要变好命婆婆了,谁晓得会发生这个车祸,把她从天堂打进地狱。
梁雨亲抱着她轻声说,不要急,黎大哥一定会醒的,只是时间问题,他有那么爱他的妈妈和家人,如果是她,就算踢死黑白无常,爬也要爬回人间。
她的话安慰了黎妈妈,让她满怀希望。
但黎慕华没有清醒,他的昏迷指数是三,住院一个星期后,医生说他有可能变成植物人,这个消息让方家、黎家上下无法接受,顿时凄风苦雨、哀号一片。
方蔚允说:我相信表哥的求生意志。
方蔚信说:表哥哪是可以被轻易打倒的人物,他绝对会醒,我用我的脑袋挂保证。
方蔚平说:不要放弃希望,大表哥一定会痊愈的。
黎慕易说:大哥会醒来,只是时间的问题,过去他工作得太辛苦,给他机会,好好睡一觉。
黎慕易的女朋友楠楠在他耳边细声道:你猜,大哥会不会也穿越回古代,去当龙沥熙了?
楠楠讲这句话的时候,梁雨亲就站在她旁边,虽那声音很小,可是她听见了。
瞬间她的全身冒起鸡皮疙瘩,她楞楞地问自己,她有没有听错?
沥熙?她指的是大皇子,很有可能被封为太子的那个男人?
她知道,大皇子沥熙和四爷阅熙同是瑜妃娘娘所生,是他帮了阅熙一把,皇帝才会将晴儿小姐赐婚给阅熙……
穿越回去当龙沥熙?意思是黎慕华的前世是大皇子沥熙?怎么可能,太、太匪夷所思了。
但……怎么不可能?如果方蔚平可以是三皇子惠熙,方蔚允可以是四皇子阅熙,黎慕华当然可以是大皇子场熙。
等等……楠楠?简郁楠!
她猛地转头望向楠楠,从头到脚把她看个透彻,拚命在脑海里搜寻和“楠楠”相关的几笔记忆。
像灵光闪过般,梁雨亲想起那个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想起那场惊动京城的殉葬礼,那时她和晴儿小姐也挤在万头揽动的人群里面……
太子就躺在那个玄色棺木里头,静静地倾听百姓们的低泣所交织而成的哀歌,棺木后头是一顶雪白大轿,轿帘被风吹起,百姓看见轿中端坐着的忠贞女子,心底敬佩不已。
她身穿着素白嫁衣,衣裳用银线绣出繁复花样,头上、身上所有饰品均是纯银打造,连掩住头睑的盖巾也是纯白细缎,那身白,在阳光下透着温柔。
“小姐,殉葬的太子妃,是随军出征的李荃紫吗?”雨儿低声问晴儿。
“不是,若非李荃紫害憬熙太子丧命,岂有今日之事?据说殉葬的是太子生前最喜爱的女子,叫作楠楠,原本她的身分低下,无法同太子进入皇陵,可她对皇上说:“生不同袭,死同坟,在天双飞,在地同枝,天上人间,黄泉路上,心相随。”这番话感动了皇上,破格让一个小宫女成为太子妃,长随太子身侧。”
“生不同袭,死同坟,在天双飞,在地同枝,天上人间,黄泉路上,心相随……是怎样的坚贞,才能担待这样的爱情?”雨儿低声问。
“可不是?一生能拥有这样的爱情,太子足够了。”睛儿唱叹。
楠楠、难难……是上苍为难了她的人生,还是她的爱情为难了她的性命?可再多为难,此时此刻,雪白花轿里的她是幸福的吧。
“太子此生必然无憾。”雨儿应和。
白色花轿终于打她们眼前经过,轿子摇晃,轿帘微敞,微微露出楠楠的下半脸,两儿看见、睛儿也看见了,她们都看见楠楠在笑,笑得满足而幸福。晴儿、两儿相视一眼,原来爱情,并没有为难她……
倒抽一口气,梁雨亲捂起嘴巴,忍不住又多看了楠楠和黎慕易几眼。
穿越?她在这一世读过这类的小说,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可那不就是天马行空的小说剧情,怎么会在现实中出现?
她再次望着听说昏迷后清醒却性格大变的黎慕易,和他身边相偎相依的丰献南,所以说,太子没死、丰献南没死,他们从古代时空穿越到了二十一世纪。
再续他们的爱情?难怪殉葬时的楠楠在笑,笑得那样满足而幸福,因为进入皇陵所代表的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端。
是啊,有孟婆汤就有阴间阳世,有天地神明就有月下老人,有前世今生便有穿越……于是他们这些人全兜在一起,为的是完成前世无法美满的姻缘?
第7章(1)
“跟我谈一谈。”高熙雅一把拽住粱雨亲的臂膀,以命令的口气道。
“对不起,我有点忙。”梁雨亲正急着把资料送进会议室里,她举举手中的文件示意。
她知道对方是谁,只是没想到两人会这么快就对上,她以为还得拖上一段时间,如果自己的运气够好、工作找得够快,就可以不必和高熙雅打照面。
“忙什么,忙看勾引别人的未婚夫?”高熙雅冷冷一笑,锐利的眸光射向她。
这句话像巴掌,狠狠甩上梁雨亲的脸,她苦笑,对方对自己的敌意还真是千年、万年不变。
她顿了顿,开口,“对不起,请你稍等一下,我得让秘书把资料先送过去。”
把东西交给秘书后,转回办公室,她礼貌问:“请问要喝点什么吗?”
“你以为我是来接受招待的?”高熙雅抬起下巴,一副啤晚天下、高高在上的姿态。
“那么,你要和我谈什么?”粱雨亲无奈,她越来越相信前世宿敌了,她们两个,一只猫、一只老鼠,不管在什么时代里,碰上面都得斗争。
“你立刻辞职、搬家,走得远远的,让蔚允找不到。”高熙雅目中无人道。
“我为什么要?”真强势的女人,方蔚允婴了她,会很卒苦吧。
“我和蔚允快结婚了。”高熙雅笑得张扬。
“然后呢?”
她本来就打算辞职走人,因此大可低头回答“没问题,经理夫人”,安下对方的心,避开这次的纠纷。但高熙雅的态度太没教养,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她不再是四王妃,自己也不是从前的小女婢,过去的事她不计较已属宽容大量,但现在别想在她面前耍威风。
“我不准你待在蔚允身边。”
不准?她有什么资格讲这两个宇,就算真的不乐意丈夫身边有她这号人物,至少做得圆滑点吧,晓以大义或者……给她两张支票啊,怎么一开口就是命令、就是不准,她梁雨亲又不是吃素的。
粱雨亲无奈。“你的意思是因为你们要结婚,经理身边所有的女职员都要清除?”
“不必所有。只要梁小姐一位。”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是针对吗?公司里的流言我不确定有几分真假,但既然我们即1务要走入婚姻,正常人都会事先排除所有不利的状况吧。”
“请放心,我不是你口中的不利状况。”
“对你放心……”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梁雨亲后,笑道:“是啦,长成这副模样,我的确可以不必太担心,只不过我向来谨慎,就算只是一根小小的刺,也不容许它存在。”
所以,她是特地跑到这里来提醒自己只不过是一根刺?
高熙雅真的不聪明,这种事她应该去对方蔚允说,由他出面辞掉自己,不应该在背后搞小动作,都经过几百年了,手段不能精进一点吗?
“对不起,可以要求我辞职的只有方经理本人,至于其他闲杂人等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
梁雨亲不想多说废话,只要高熙雅别来招惹她,届时自然会心想事成;但倘若高熙雅要惹事,她也不害怕奉陪到底,时代不同,人心大异,她已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梁雨亲。
“你这个贱女人”
高熙雅不容许任何人无视自己,抢快两步,从后面一把扯住梁雨亲的马尾,力气之大,害得她差点仰摔。
梁雨亲好不容易站稳脚步,才转身,还没开口,两个巴掌便狠狠甩过来,打得她头晕眼花。
“我警告你,我不是那种可怜巴巴的元配,能够让你们这种无耻小三骑在头顶上,不怕死的话,就等着看我的手段。”
梁雨亲回视她,一语不发。她当然知道高熙雅是什么样的人,可就算高熙雅手段凶残、性格恶毒,这里是民王国家,她相信法律会保护自己。
“十天之内我会摸清楚你的底细,我会从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下手,不怕死的话,请继续当你的梁特助吧。”
高熙雅撂下警告,一甩头,走出办公室。
梁雨亲吞下怒气,走到沙发边缓缓坐下,这才发觉自己的双腿抖个不停。
前世被薛羽蝶虐待的记忆回笼,她仿佛看见自己的指甲被硬生生拔下,鞭子抽在背上的疼痛是那样鲜明,烙红的铁、千针、万针的刺锥,她仿佛还听见黑衣人的刀刺入自己身体的声音……
“不会的,她不敢,这是个法治国家。”她拚命摇头,试图摆脱高熙雅带来的恐惧,她从包包里拿出保温壶,倒出让人宁神的洛神花茶,再一次告诉自己一高熙雅不敢的,这不是可以任意动用私刑的时代。
她站在董事长办公室外面发呆,静静地……静静地听着办公室里的讨论声。
参予讨论的人物:董事长、副董事长。
讨论的内容:方蔚允和高熙雅的婚事。
讨论的气氛:愉快、热烈。
一下子,她仿佛从天空坠入深谷,失速的坠跌引发出她的强烈心悸。
不晓得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心疼,她突然觉得好冷,冷得不停发抖,明明身处在和平的台北市办公大楼,她却觉得自己站在枪林弹雨的战火之中,转眼间,已被射得千疮百孔。
她的心一阵痉挛,无法遏止的苦涩在责张的经脉问奔窜游走,一时间绵密的酸楚在空气里聚集,一点一滴,将她全身浸泡个透。
真是的,这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怎么还会让人这么痛,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因为这种旧消息而心痛。
她不知道自己在门外站了多久,只知道回神的时候,方蔚平关怀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仿佛透过瀑布发出来一般,散发着潮湿的水气,瞬问感染了她的眼睛。
“我没事,这个必须交给董事长。”她低头,把文件递上去。
方蔚平接过文件的同时,手心贴上她的额头。“好烫,你发烧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蔚允不在,我准你假,快回家,听到没?”
梁雨亲胡乱点头,她没有心情应付方蔚平的温柔。
方蔚允在办公室来回地踱步,心像被什么东西挠着、挖着,自从他出差,已经两天没见到梁雨亲,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她竟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