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波起张眼,未褪尽的麻醉让她还有些昏沉。
“你还好吧?”他紧张的问,瞧见她脸上、手上、身上都有伤口,让他一颗心揪得紧紧。
她无法回话,只能虚软无力的摇头。
“她是谁?”樊云止不死心的问。
看弟弟紧张得面无血色,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八成……不,十成十是女友之类的关系。
“我女朋友!”虽然已经离开医界,但樊云歇仍出于本能的查看了一下点滴,观察她的心跳与呼吸状况。
宾果!
樊云止绕到另一端,好就近打量弟弟女朋友的模样。
嗯,这女的长得……会不会太俊了些?
尤其当弟弟的手握着她的手腕测量脉搏时,很明显肤色就是比弟弟的黑了两度;她的下颚线条略微刚硬,鼻梁过于高挺,两道长眉英气逼人,眼虽然只有微张,但已可看出细长的眼形俊俏有致,内双的眸深邃迷人,只要稍微装扮一下,送上表演舞台,绝对可以迷死一大堆女人。
这……樊云止诧异的眼轮流在两人之间来去。
一个像T,一个像gay,却意外凑合在一块儿,这也算是另一种天作之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樊云歇没好气的放下舒波起的手,“请闭上你的嘴,废话不要多说。”
舒波起的外在如钢,包裹着她小小的柔软心思,她很坚强,但不似外人以为的那般坚强,她也是会受伤,也会因为一句无心的话而心痛,可就算痛了,她也会逞强的假装没这回事,他都了解,不希望因为他哥哥的一时口快,而刺中了她的脆弱之处。
“你很重视她。”樊云止双手环胸,“不过妈似乎很讨厌她。”
樊云歇不解抬头,“妈跟她又不认识。”
“但我听说妈在急诊室的入口处大喊着不收这名伤患。”
为什么?樊云歇拧眉深思。
“看样子你女友有事情瞒着你喔!”樊云止口吻带着幸灾乐祸。
这时,隔壁床铺的病人来了亲友,喳喳呼呼的吵闹声打破了宁静。
“请安静点!”樊云歇不悦转头。
亲友虽然降低了音量,仍是让小小的空间变得吵杂。
“需要吗?换单人房?”樊云止很“贴心”的问。
“求之不得!”他可不想让他最重要的女友无法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养伤。
***
既是自家的医院,自然毋须任何转病床的手续,直接就把人送入舒适的单人病房,而且还是等级最高的尊爵病房。
除了有最舒适的电动床,还有液晶电视、冰箱、游戏机、最新一期的书报杂志,浴室内还备有全新的盥洗用具,沐浴用品皆是百分之百有机植物制成,香味浓郁得可让鼻子过敏的人喷嚏狂打直喊救人。
三餐是饭店厨师亲手烹调,下午三点半,个人专属的护士还会推车入内,上头放满既营养又不失美味的糕点饮料,矿泉水还是远自法国空运来台。
舒波起此时才知原来樊家的医院是有名的贵族医院,单人病房收费吓死人,她住的这间尊爵病房只须五天就花掉了她一个月的薪水。
她终于明白,为何樊夫人会对她趾高气昂,以不屑的口吻说她不配跟樊云歇在一起。
“喝点水。”水晶杯内装盛透明晶莹的雪山泉水,递到再次清醒的她眼前。
她接过,啜饮了一口,微凉的泉水有着难以言喻的甘甜。
“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樊云歇问。
“现在还好。”伤口隐隐作疼,但可以忍得了。
坐在床沿的他,拨开覆盖她视线的刘海,在她的额际与脸颊均有碎玻璃造成的伤口,大块的纱布让他胆战心惊,当下有股冲动脱口而出——
“辞了吧!”
“辞了什么?”
“司机的工作。”
闻言,舒波起沉下脸。
“我不要!”
“这工作太危险!你一整天开着车在路上跑,有了这次的经验,只要你上路我就无法安心。”
“这只是偶然的一次意外!”舒波起不平道:“平常人开车有几个没出过小车祸?这意外是提醒我下次要更注意,不是因噎废食。”
“我就没出过车祸!”樊云歇严厉低吼。
“那你是一个例外,但我当货车司机这两年来,也只出过这么一次车祸啊!而且又不是我去撞人的。”
“开车在路上,最让人无法防范的就是别人撞你。”他喘了口气,“我不想提心吊胆过日子。”
“我不会答应你的‘命令’!”舒波起老大不爽,“你自己都讨厌父母强迫你了,为何你要强迫我?”
第10章(2)
“至少我的工作不会出事。”
“谁知道!”她怪叫,“说不定突然电线走火,办公室烧起来,或是员工对你不满,拿刀砍你,也搞不好波波猫突然有了生命,动手掐死你!”
“波波猫有生命?”
“对!因为你竟然变成暴君想左右我的工作,它替我不平!”
“波起,我是很正经严肃的。”
“我也是很认真的。还有,”她环顾四周,“你为什么让我住进这什么高级病房?我只是一介平民,月薪四万而已,我住不起。”
“是我的要求,我全权负责。”
“不要拿钱来压人!”她生气的喊,因而牵动伤口,仍不顾一切的说出心里话,“你跟你妈妈一样,以为有钱就可以擅自替别人做决定,完全漠视别人的想法,自私鬼!”
“你认识我妈?”哥说得果然没错。
舒波起倔强抿唇,撇过头去不想看他。
“你怎么跟她认识的?”樊云歇握住她的肩,“说啊!”
“是我去找她的!”樊戴丽青走入病房,随意将肩上的披肩往沙发一放,双手环胸环顾四周,“不是很有种的说要换院吗?结果是从不用加钱的健保房换到高级病房啊!”
她话中的讽刺明显,就连樊云歇都能轻易的听出这两个女人果然早就交手过。
生平最激不得的舒波起当下拉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要去哪?”樊云歇忙按住她的手,暂且先将满腹疑惑吞回。
“我要离开!我不要在你家的医院住下!”她宁愿死在街头,也不要躺在这受人冷嘲热讽!
“让她走啊!本院本来就不欢迎她,尊爵病房本来就不是她住得起的,花得还不是你的钱,这下还敢说什么货车司机是好职业?如果不是巴上我儿子,你住得起吗?”
舒波起气得几乎咬碎一口贝齿。
她抬首准备反讥回去,却看到樊云歇已先动手拆掉她臂上的点滴。
“我带你走。”他脱掉身上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将人整个打横抱起。
“云歇!”樊戴丽青气冲冲的挡在门口,“我是叫她走又没叫你走!”
“我早在两年前就离家出走了。”樊云歇正色道:“如果妈无法认同我,也不能认同她,那我就一天不回家。”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说话!”樊戴丽青气炸了。“我是你妈,讲话语气放尊重点!”
“你要求我尊重之前,是不是该懂得尊重我,懂得尊重我的选择,懂得尊重我的女友?妈——”—他语重心长,“我不是不爱你,不是不想回来孝敬你,但你一直逼我走,我别无选择。”
樊戴丽青被说得哑口无言,但又不甘愿就此住口。
“那她有什么好的?她那么平凡普通,依你的条件可以选择更好的对象……”
注视她的目光越渐冷沉,樊戴丽青的嗓音逐渐变弱了。
“随便你!”她踩着怒气冲冲的脚步走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以后就会知道谁才是对的……”
对于母亲的固执,樊云歇无奈的叹口气。
亲子之间的对峙,在沟通无效的情况下,恐怕也只能交给时间来解决了。
离开病房,被抱在他怀中的舒波起轻咬着下唇,唇角透露一丝丝被支持的喜悦,但仍装做不豫的问:“你不是跟你妈一样很反对我的工作?”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她怎么听都一样啊!
“我妈反对,是她对人的社会地位怀有极大的偏见,而我反对是因为我被你出车祸一事吓到了。”樊云歇长吐了口气,仍是惊魂未定,“当我接到非萼的电话时,我的脑袋是空白的,全身像被巫婆施了定身术一般,恐怕连心脏都忘记跳动了。那种感觉我很怕再来一次,所以我才冲动的要你辞职。”
“可是我不会辞职。”
“我知道!如果波波猫真的有了生命会动手掐我,我还是不会放弃我的玩偶事业。”他就爱能为人带来欢乐的事物。
“噗!”舒波起忍俊不住笑出声来。“波波猫怎么可能会有生命!”想也知道是她为了反驳而胡扯的嘛!
“其实我真的看过它动。”
“你不要吓我!”长眸眨动惊恐。
她可不要半夜睡到一半,看到波波猫开口跟她打招呼啊!
“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员工养的仓鼠偷跑出来,躲进陈列架,四处乱跑,害我们以为波波猫真的会动。”
“你那时一定吓坏了!”她恶意取笑。
“对!我还拿香拜它!”在未发现是小仓鼠“恶作剧”之前。
“哈哈哈……呜……好痛!”
“别笑!”他严肃的瞪她一眼,“你伤口才刚治疗好,不能有激烈的情绪波动。”
“那你还说笑话害我笑。”
“我是跟你说真的。”她难道没看到他神色严肃到一个不行吗?
“你真的拿香拜?”
“当然!因为事情就发生在农历七月。”
“噗……哈哈……好痛……哈哈……”虽然很痛,但她还是无法忍住。
“好了,别笑了。”
“真的好笑嘛……”
“再笑我就吻你,让你笑不出来。”
“哈……还拿香拜……”未竟的下文全数吞没在樊云歇的喉中。
***
几经考虑,樊云歇将舒波起送至他过去任职的大学附属医院看诊,透过石龙沙的关系,顺利的在第一时间住进单人病房。
舒波起初时不断推却,但真要比执拗,她可拗不过樊云歇,他可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软硬兼施都来,就是要她入住舒适的单人病房,不受其他人的干扰。
“苹果牛奶。”樊云歇将刚自地下美食餐厅的蔬果吧买来的果汁递给她。
“谢谢。”舒波起微笑接过。
她脸颊有伤,不太能嚼固体食物,他体贴的为她买来流质食物。
他外表俊美雌雄莫辨,行事作风却是强硬得是个大男人,细心体贴度又可媲美女人。
“波起……”樊云歇顿了一下,似在脑中思量过后才谨慎出口,“不管我妈曾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理会,她的个性一向那样,老人家性情难改,你就别放在心上。”
“其实我没想到,在那个时候,你会主动带我走。”她将果汁放到一旁的柜子上,拉住他温热的大掌。
“我当然会带你走,难不成让你继续待在那受我妈侮辱?”樊云歇俊脸一绷,“我当初为了辞掉医生的工作与她大吵一架,她几乎把能说的难听话都说出口了,我才气得离家出走,立誓要闯出一番天地,让她晓得不是只有医生才是我唯一能走的路。”
他母亲开口骂人时根本不留余地,她会说得多难听,身为儿子的他自然清楚,又怎么可能放她在那平白受辱。
“你很厉害,你办到了。”她由衷佩服,“可是你妈似乎还是很固执。”
“她认为一个大男人设计玩偶是上不了台面的工作,我看她一辈子都不会改观。”他长吸了口气,平稳激动的情绪,“我只是不解她是怎么找上你的,我交女朋友一事,除了我哥哥以外,没有人知道。”
“我猜她虽然对你的所作所为很生气,但她仍然很关心你,随时注意你的动向,所以才会知道我的存在。”
“然后就跑去对你出言不逊,批评你的职业?”
舒波起咬唇沉默。
“对不起!”樊云歇歉然握住柔荑,“我妈太恶劣了。”
“不……”舒波起抬起头来,眼神温柔,“我知道你不是这样想就好,我只在乎你,其他的我不在乎。”
就算他们在一起得不到老人家的祝福,她也无所谓。
人生嘛,很难事事圆满,尤其他妈妈连他的职业都反对成那样了,她想要她的接纳无异是缘木求鱼,她只要最喜爱的人是挺她的就好,其他的事,她不想庸人自扰。
船到桥头自然直。她就是这么乐观。
“波起……”他倾前,轻轻抵住她的前额,接着鼻尖碰鼻尖,眼看着四片唇就要贴上——
“不过,你不能逼我辞去工作!”舒波起忽然煞风景的开口,打坏一片浓情密意,“你知道我很爱这份工作,如果你要我辞,我就跟你没完没了!”
“好……”他会忍耐,忍耐她一出车,心头就悬着的痛苦。
或许过一阵子,他将得知她出事时的恐惧淡忘后,就不会再杞人忧天、自找罪受了吧。
“对了!”樊云歇自口袋中掏出一样物事,“这是试作品。”他将一条精致的手链圈上她的腕,“纯银制作,单价比较高,如果反应不错的话,将来打算朝中高价位的首饰路线走。”
“好可爱!”舒波起开心的摇着手上的手链,一个个不同表情的波波猫挂在手链上,随着她手腕摆动而摇晃,炼勾处悬挂的小铃铛清脆作响,“这一定会卖!”
好可爱好可爱的波波猫啊……她情不自禁将手链贴上粉颊,轻轻揉蹭。
“怎么会这么可爱啊……”她好爱好爱波波猫,更爱设计波波猫的主人……
“什么东西好可爱?”秦展颜突然探进头来。
舒波起心神一凛,慌忙将手藏入被中,而樊云歇亦在同时将被子拉高,严严实实盖住她的手臂。
对于十分有默契的不约而同,两人不由得互换心领神会的一笑,齐齐转头对着秦展颜喊:“你听错了!”
这个两人共有的可爱小秘密,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公开?!
“是喔!”怎么看就觉得这两人表情有鬼!没关系,她这个八卦天后总会有一天挖出小秘密来的。“怎样?你没事吧?”
“还好,就一些皮肉伤而已。”
“我听说你昏过去,差点吓死!”秦展颜拍着胸,总算露出放心的笑容。
铃铃……
是樊云歇的手机响。
他望着萤幕上的来电显示,微蹙着眉头。
“怎么了?”舒波起关心的问。
“我去接个电话,等等再跟你说。”他起身走出病房,走向走廊的尽头。
“你晚餐想要吃什么东西,我去买给你。”秦展颜问。
“喔……啊……好……”舒波起担忧的眸频频望向门口。
他刚刚神色不太对,是谁打来的电话让他神色骤变的?
“舒波起!”这女人一脸心不在焉是在想什么?“你怕有狐狸精打电话给你男人喔?”
“嗯……喔喔……”
欸!竟然完全没在听她说话,一个劲敷衍她!秦展颜鼓着腮帮子,心里老大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