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还是做不了农妇,几年的城市生活把她养娇了,她望田兴叹,感慨人不能跟从前比。
蓦地,她腕上的十字剑动了。
有非人类物种接近?
夏春秋握住了手腕,目光看向四周,但炎炎日头下,她看不到一个走动的人……
咦!等等,那不是村长的女儿吗?说要到台北当模特儿,还考进一个演艺训练班。
她怎么回来了,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是事业不顺还是感情受创?
看她一脸无神的自面前走过,好像没注意旁边有人,基于她是自己大表妹的同学,小时候也一起玩过,夏春秋追上去拍拍她的肩膀,高佳雯茫然的回头。
“还记得我吗?周洁如的表姊。”她的生气变得好弱。
“你……呃!那个到台北当医师的夏姊姊?”高佳雯的眼神很无助,想了许久才想起以春秋是谁。
“对,是我,不过我不当医师了……”话还没说完,高佳雯忽然惊慌的捉住她的手,仿佛她是一块救命浮板。
“夏姊姊,你帮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害怕,我爸会打死我……”她惶恐到快要哭出来。
“别急,别急,慢慢来,你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夏春秋引导她走到苦楝树下,在凉风徐徐的树荫下,人的心情会变得平静许多。
“我……我怀孕了。”她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
“怀孕很严重吗?”这是好事,生育率年年降低,要多出生几名新生儿才能缓和社会老化现象。
她一怔。“这事不严重吗?”
“你知道台湾每年有多少个未成年的小爸爸、小妈妈吗?”根据统计不在少数,还有小学五、六年级就当妈了。
“……我成年了。”她二十二岁。
“这就对了,只要有心,一个成年女子还养不起孩子吗?想想他叫你妈咪的可爱模样。”
即使是小小的胚胎也是一条小生命,没有人有权利决定他的未来。
高佳雯的神情有些变了。“可是我爸他……”是个严厉又容不得瑕疵的人。
“村长是个好人,你好好地跟他说,也许他会很生气,可你终究是他的女儿,他气过以后会想怎么安置你和孩子,父母是孩子的守护神,从小到大,你父亲不疼你吗?”小时候她常看村长载自家小孩上下学,他们想要什么他都会买给他们,是很疼孩子的父亲。
高佳雯想了想,眼眶红通通。“我爸最疼我了,说我是他最美的小公主,他要帮我找世上最好的老公,等他老了没力气照顾我,就让我老公代替他照顾我。”
“所以天下的父亲都是爱子女的,除了几个例外的渣父略过不提,你未婚怀孕的确不是每个父亲都接受得了的事,但他总不能把你打死吧!为母则强,你要为了孩子去面对。”村长嗓门很大,可不过是纸糊的老虎。
想着父亲哄她的画面,高佳雯流着泪,笑着点头。
“孩子的父亲知道这件事吗?”怀孕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办不到,除非是无性生殖。
她摇头。“我没说。”
验孕棒出现两条杠她就慌了,怕人知晓,她还特地找了间小型妇产科检查,一确定有孕,她就慌忙地搭夜车逃回家。
“去找他,问他要怎么办。”不要一个人承担。
“如果他不要孩子呢?”她又慌了。
“那你要不要呢?”夏春秋不赞成堕胎,能来投胎的魂魄都相当不容易,他们等待许久了。
高佳雯想了一下,眼神坚定。“要!”
“那就生吧,若是男方不肯负责,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再告死他,凭什么他快活,你垂泪,至少要他把孩子的生活费、教养费吐出来,抚养到大学毕业为止。”男人不只出精子而已,还要知道一时贪欢的后果。
“我晓得了,夏姊姊,谢谢你,幸好是遇上你,不然我都想死了。”她苦笑的抹泪,眼中的茫然被坚毅取代。
“别说死,害你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没理由死的是你不是他,要知道世界上没有谁比自己更重要,你要学会爱自己,爱情很甜蜜,但不是人生的全部。”在她的人生比例占不到百分之三十。
重新找回自信的高佳雯笑得很甜美,将手覆在平坦的小腹上。“这是我的孩子,我会好好的照顾他。”
“对,要有正面能量,往光明面去想,不要丧志,要想着活下去会有无数的可能性,你的模特儿梦尚未完成。”有梦想才有动力,谁说未婚妈妈不能是时尚名模。
她俏皮的一吐舌。“夏姊姊,若是我爸动手打我了,你要赶紧过来救我。”
夏春秋没良心的摇手。“你家对面就是派出所,喊一声救命就有警花姊姊过去搭救。”
“也对,我们镇上有三个漂亮的女警呢!”她笑着开起玩笑,神情一扫先前的灰败,明媚动人。
想开了的高佳雯决定回家“自首”,她走时的表情是带着笑容的。
“呼!还好开解了她……”这天怎么还是这么热,一点也没有降温的迹象,人都要热得脱水了。
她脑海中浮现一幅人干景象。
“还好开解了?”
是还好呀!没让人走上绝路,不然又是一条人命……咦!不对,谁在说话?
“你又坏了我的事。”她倒是好本事,又在刀下抢人。
“赛巴斯克?!”夏春秋惊呼。
浮于半空中的赛巴斯克缓缓下降,脚踏地面,身后的翅膀一收,优雅得宛如英国贵族。
“我一点也不乐意见到你。”
“你怎么在这里?”她刻意忽略他不快的情绪。
“你说呢?”他的声音冷得像刀锋,锐利且伤人。
夏春秋面上一晒。“你来收魂?”
“要不你当我来玩吗?”他在工作。
“佳雯?”一路上她只遇到佳雯一人。
“哼!她会在遇见你之后的十五分钟,因一时失足跌入水深过腰的水圳,撞到圳底的漂流物而导致流产,想站起来又因腹部疼痛而滑倒,张嘴呼救却吞入混有污水的淤泥,最后窒息而亡。”如果不是她,水圳会多一具女性浮尸,一尸两命。
听他说着死亡过程,她脖子微微一缩。“没顺利完成收魂工作,你会不会受到惩罚?”
她救了人,但挡了死神的路。
“你在关心我?”俊美的冷峻面孔忽地贴近。
“总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害你一再失误,我难辞其咎。”但她不后悔伸出援手,人命都有存在的意义。
赛巴斯克轻抚着她的脸,眼神邪魅。“女人,你真是不乖。”
怎么每件事她都想掺和,不能安分一点呢?
“这事不能怪我,我事前不知道她是你要收的人,你也没有知会我一声。”她振振有词的说。
怪他?“就算你晓得也会救她。”
这倒是,她还没冷血到见死不救。“赛巴斯克,我是人,是人就无法做到冷眼旁观,在我能力范围内我还是会救。”
她不想用模棱两可的话搪塞,人要对自己诚实。
“你察觉不到我的气息吗?”看来还是他的错,没能将她全身烙下他的印记。
夏春秋眼皮颤了一下。“我没想到是你,这种处处是狗屎的乡下地方,伟大又高贵的死神大人怎会涉足。”
“少来,这招对我不管用,哪里有死亡,哪里就有我的足迹。你说,我该罚你什么?”
他一指往下探向浅浅的乳沟,似折磨,似戏弄的来回滑动,末了将指头抵在她唇上。
“你要收的是两条魂吗?”
“怎么,想罪轻一点?”女人,你的名字叫逃避。
“不是,只是想知道未成形的胎儿算不算生命。”已经有心跳了,虽然是个小肉块。
赛巴斯克冷然的看着她,长臂一伸将其搂入怀中。“知晓这些有什么用,该死的人还是会死。”
“我在灵异事务所工作,举凡和灵异有关的事物都想探究清楚,有现成的老师可解答,我为什么不问。”她壮起胆子直视那双比冰还冷的银眸,却被深深吸引住,沉溺其中。
好美的眼睛……
他冷哼一声,俯首在她唇上狠狠蹂躏,勾缠她狡猾的粉舌。“在我们死神界,不足六个月的胎儿不算人,虽然他的魂魄已经成形,但是灵体太脆弱,任谁都能将他打散。”
“可他也有出生的权利吧!打从有胎动开始那就是个独立个体。”生命都值得尊敬。
“你要跟我讨论人类每年的堕胎数吗?”不容他们生存的不是他,而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夏春秋喉头一紧,说不出话来,决定小孩出生与否的是孩子的父母,她的确无力阻止生命被扼杀。
“看来你已认清我的工作了,接下来我们就该聊聊你前后两次放走魂魄的结果。”他的完美纪录一再有污点。
“我……”她好像真的干扰到他的工作。
“小秋,你在干什么?不是说好了要去田里摘西瓜,我和你二舅左等右等等不到人。”
还以为她忘了路怎么走。
女人,你的运气真好。
赛巴斯克放开她,一眨眼又振翅飞到半空中。
“没什么,我走累了坐下来休息,刚看到蓝尾鹊飞过去就多停留了几分钟。”她暗吁了一口气。
“你呀!越大越不中用,以前还满地跑,追都追不上,才过了几年就养娇了。”难怪母亲老要她多回来住上几日,用乡下的好水好米养出精神。
“大舅,你别再念了,我反省成不成,你看看太阳这么大,咱们赶紧摘几颗西瓜回去消暑吧,我快渴死了。”她朝脸上直扇风,表示她快热爆了。
“要不要大舅背你?”他打趣。
她横了一眼。“大舅,我长大了。”
她不是整天疯玩的小女生了,不过她很怀念过去的曰子,堆稻堆,玩触电电线杆,捉萤火虫……
“哈哈,再大也是我家小秋,我还替你包过尿布……”他越说笑得越大声,把她幼时的糗事全倒出来。
这次先放过你,有的是机会算帐。
还有其他工作的赛巴斯克撂下话后不再久留,拍拍翅膀离去。
一阵风吹过夏春秋脸庞,炎热的高温下,她却属冰凉,硬生生的打了个冷颤,面上露出无奈的悲愤。
第7章(1)
“赛巴斯克,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听说你最近连连失误?这太不像你一向的作风,你什么时候容许自己犯错了,给我能接受的理由,不要破坏你在我心中的完美。”
优雅美丽的法国美女安娜·席瓦洛气急败坏地迎面走来,即使怒不可遏仍美得惊人,她一双修长美腿包裹在鱼尾裙之下,曲线撩人。
紧身的连身裙如同深夜的海洋,全黑的布料中夹杂金银丝线,每走一步就有如点点星辰闪烁,如点亮海平面的粼光,美得耀眼,美得光彩夺目。
她也知道自己很美,更懂得善用,纵使在盛怒中,她依然维持着母狮子般的骄傲,展现迷人风情。
“安娜宝贝,我美丽的女神,你眼中只看到硬得像石头的赛巴斯克,没瞧见我这英悛如撒旦的朗尼·隆许吗?你的心可真偏呀!偏到海神殿去了。”
安娜嫌弃的避开张手欲拥抱她入怀的红发男子,他有一双深情的灰蓝色眸子,洋溢着对美女的热情,笑容热烈的如灿烂的阳光,足以融化任一座冻结的冰山。
但是他的眼底是冰冷的,没有温度,比花岗岩还坚硬,仿佛埋在地底的熔岩也没法熔出他一丝温暖。
“滚开,不要碰我,肮脏的鼠辈!”安娜高傲的仰起她天鹅颈一般的脖子。
“啧啧,脾气还是这么火爆,一张口便是伤人的火焰,将我伤得全身体无完肤,噢!我美丽的女神,你何其残忍竟不给我爱慕你的机会,瞧瞧你那凹凸有致的身段多诱惑人,真想剥掉那身碍事的衣服狠狠地占有你……”
她美得狂傲,犹如不该存在的美好,天神的巨斧应该当头劈下将那妖娆的娇胴劈成两半——血的味道最魅惑人了,是他毕生的追求。
“住口,我找的是赛巴斯克不是你,给我滚远点,看到你就让我想到伦敦最污秽的暗巷中那中国餐馆倒出的隔夜饭。”她挺直的鼻头扬高,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出身贵族的安娜极其有优越感,歧视非白人种族,尤其对东方民族更为厌恶,认为他们屈膝卑躬,只配当唯唯诺诺的奴才。
因此她的侍女没有一个黄皮肤,全是来自欧洲地区的中低阶层,太丑的还不入她眼,尽挑漂亮温驯的。
朗尼朗笑着举高手上的高脚杯,红色的酒液流转着宝石色泽。“你找他干什么,他根本不懂温柔为何物,只会用冷漠伤女人的心,而我懂得如何让女人快乐,让你如同饱足的猫儿在我身下低吟。”勾着唇,他目中诮意明显可见。
古老的城堡,带着岁月痕迹的壁炉,壁炉中堆放着柴火,火光如巨蛇窜起,带出一丝热度和光亮,火光是室内唯一的光线来源。
除了壁炉前,四周一片幽暗。
两个男人一坐一立的在壁炉前烤火,透明玻璃酒杯中的红酒映着火光的红,深红、浅红相辉映,却怎么也改变不了两人双瞳中的漠然。
说是在喝酒,倒不如说无止境的时光太漫长,不做些什么消磨时间,胸膛里的心会暴动。
他们都一样是被禁锢的灵魂,数百年来只能不断地重复收魂一事,看惯了死亡使他们麻木,情感是什么已经遗忘,他们只能在短暂的肉体关系中找到一丝丝颤动。
“下流。”她一哼。
朗尼大笑。“下流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安娜宝贝,你很久没满足了吧!瞧你憔悴的面容都蜡黄了,脸部肌肉也有下垂现象,你老了,再不慎选天然保养品,很快地你会如南茜妈妈一样的老化,满脸像风干的橘皮。”
南茜妈妈是交付死神工作的人,类似人类的秘书,年龄不详,国籍不详,戴着燕尾形眼镜,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头上,她腰是弯的,背是驼的,面貌如七旬老妇,没人见过她笑过,活像一座会走动的雕像。
“胡说,我永远也不会老,你最好收起你那令人作恶的模样,别降低了我们这一族的素质。”和他身处同一个空间对她是种羞辱。
“我们这一族?”朗尼低声轻笑。“你是指被诅咒的死神吗?不死不灭,维持最完美的体态?”他展示肌肉匀称的黄金比例好身材,原地转了一圈。
“是被神亲吻过的族群,赐予永恒的生命,难道你想象地上的蚂蚁任人践踏?”她一点也不介意青春永驻,将一身的美丽冻结住,这是她用百年寂寞换来的。
“至少我不会如你一般自恋,自以为高高在上。”死神很了不起吗?只不过是一群被奴役的佣工。
早就厌恶死神工作的朗尼一直想摆脱死神身分,像一般人那样活在阳光底下,开怀的笑,热情的拥抱,有等着他回家的一盏灯,一个会对他说“你回来了”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