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所拨的电话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唉——”听着手机传来的机械音,杨雪净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一整个晚上都无法联络到男友,让她的心情很糟。
她缩在沙发上,双手环着曲起的双脚,突然觉得这个下着细雨的夜,似乎更冷了。
下午,下课回家的途中,她在公车上接到母亲带着哭音的电话,开口第一句就说:“小雪,你先不要回家。”那句话让她的心瞬间往下沉。
几个月前,她就发现家里出了状况,实际情形她不了解,但隐约知道是不好的事,因为父亲不再准时的出门上班、带着酒气的回家,而是电话响个不停,但若她在场,电话说没几句就会挂断,或者,父亲会带着手机去花园说话。
母亲很担心,但母亲似乎也搞不太清楚状况,毕竟一个性格传统、以夫为天的女人,除了干着急,能施力的地方实在太少,渐渐的,杨雪净发现钟点佣人不来了、司机辞职了、父母亲很久都没笑了……
直到,接到这通母亲哑着声打来的电话后,她才终于懂了。
几个月前,父亲的公司经营不善、出现了严重的财务危机,但向来自傲的他不肯低头,执意要投入一个大案子,不仅跟银行借贷巨额款项,还跟亲朋好友借了钱,可惜,那个案子没有让他们家翻身,而是惨赔。
如今,杨家失去了公司、豪宅、资产,不仅一无所有,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更可悲的是,母亲说父亲遗弃了他们,遗弃了陪他熬过众多苦日子的妻子,也不要他向来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
原来几天前的出差只是幌子,等跳票了、债主追到家门前、房子要被查封了,母亲才发现再也联络不到她深爱的丈夫了。
她,杨雪净不过早上去上课而已,下午就无家可归了。
母亲吩咐她先到朋友家住几天,等她事情都搞清楚、处理了,再来找她。
杨雪净第一个想法就是打电话给跟她同一所大学在念研究所的男友,可惜对方接起电话后仅冷淡的说:“我现在在忙,晚点再回你电话。”
听到的时候她有点沮丧,但她很清楚自己不能任性,即便是现在也不行,因为他快要毕业了,每一份报告对他而言都很重要。
拿着男友之前给她的备份钥匙,她来到他的住所等人,一方面是因为她很想见他,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无处可去。
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深夜的十一点半了。
她握着手机,一直在等他回电,但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到现在已经这么多个小时过去了,她的手机始终没有响。
而她刚刚忍不住打给他时,彼端却传来冷漠的机械声,代表他的手机呈现关机状态……大概真的很忙吧,都这么晚了还不能回家,甚至连回她一通电话的时间也没有……
一双眼环顾着宽敞的屋子,以前她来的时候,总觉得这屋子经过他的设计,很有温暖宁静的感觉,但是现在……她却有种空虚冷清的感觉。
突然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急忙的查看手机萤幕,来电显示却是母亲的手机号码,而这让她瞬间升起的期盼,立即又浇灭了。
迟疑了几秒,她按下了通话键,“喂?”
“是雪净吗?你在哪儿?”电话那端,传来一名中年妇女焦急的声音。
闻声,杨雪净蹙起眉。怎么会是由母亲的好友打电话给她?“苏阿姨,是我妈怎么了吗?”她有不祥的预感,这让她非常不安。
“你妈她……她昏倒了,才让救护车送到医院而已,医生、医生……说你妈心脏病发,你快来啊……”
杨雪净呼吸一窒,“怎、怎么会这样?”
“发生了这么多事也难怪,唉,阿妹啊你快来啦……”
“你们在哪家医院?”打断了对方呜咽的话语,她急忙追问。
得到答案后,杨雪净匆匆挂断电话,连忙要离开屋子。
穿过中庭花园,才走出一楼大门,不经意瞄到男友的车子刚好快速地驶进地下室停车场。
“宇伦!”她惊呼一声,不多想的要折回屋子,她可以让他载她去医院!
然而,当她才冲出电梯,却看到男友怀里抱着一个年轻女人开门进屋。这情景让她才要冲出口的叫唤全都梗在喉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宇伦带了一个年轻女人回家?!
“不、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不能自己吓自己……”她低着头喃喃自语。
深呼吸了几次,她走到门边,用她颤抖着的手拿钥匙开门。
她先听到浴室有水声,接着看到男友坐在沙发上,抬起头看到她时颇为惊讶。
“你怎么会在这?”
这问句的口气没有很好,但她忍了。她摇摇钥匙回答了他的话。
“为什么不回我电话?”她逼自己忽略掉浴室传来的声音,尽量温和的问。
用手抹了脸一把,温宇伦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发生了一点事,我现在不想聊,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他的语气是肯定句,并没有跟她商量的意思。她握紧了拳头又说:“浴室里的女人是谁?我刚刚看到你带她进门了。我找不到你、我等了你一整个晚上,你连跟我说说话都不行,你还要忙什么?忙着跟别人上床吗?”
这句话让温宇伦生气了。他站起身,口气十分严厉,“把你说的话收回去,她是我朋友,不要这么污辱她!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我只是现在没有心情说这些,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孩子气、这么无理取闹?学着成熟一点好吗?”
“你……说我无理取闹?”她的心顿时揪痛起来,刺痛得连眼眶也红了。“你喜欢我的时候说女孩子笨一点、傻一点、纯真一点好,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就说我孩子气、无理取闹?!”
闻言,他烦躁的顺了顺自己的头发,“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现在根本无法沟通。”
“好,这些我都不问了。”她倔强的不让泪水流下,哽咽着声音说:“我现在只要求你一件事,你开车载我出门,我要去医院。”
“雪净,你不要这样,我……”
“我不想听,你要不要去?一句话就好。”
他开始不耐了,低沉的声音说:“打电话叫你家司机……”
“不用了,我走了。”将忍不住滴下的泪水抹掉,她僵着身子转身离开。
没有问她要去医院干么、没有阻止她离开的脚步,就像母亲说的“男人啊,不爱你的时候,比陌生人还残忍。”,这些,她终于懂了。
刚走出大楼,一场少见的深夜急雨在杨雪净来不及叫车时,将她淋得湿透,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可悲的乡土剧女主角一样,狼狈又可笑。
才二十初头的杨雪净在离开温宇伦的家时下了一个决定——这辈子她不要再让自己的心受伤了。
第1章(1)
日本 大阪 关西国际空港——
一踏出二楼的入境处,温宇伦才开启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喂。”拖着手中的行李,温宇伦接起电话,边说边搭电扶梯往一楼的机场大门走。“哪个林先生?他又怎……想换掉厨房的磁砖颜色?你跟他说不可能,换成桃红色的磁砖还能看吗……他说老婆喜欢桃红色?那他怎么不早说?你告诉他,如果现在要更动,工程预算会超支、完工期也会延迟,重点是厨房会很可笑……”
谈话间,他已经穿过一楼的大厅来到机场大门。“好吧,很可笑不能说,那你就用你专业一点的说法给我说服他,我不能接受到时候杂志编辑采访我的作品时,发现我温宇伦弄了个桃红色的厨房!那你就不用做了……嗯,处理完打一通电话给我。”说完,他有些不悦的挂上电话。
然而电话才挂断,又是另一通来电。
皱起眉,温宇伦再次接起电话,“又怎么了?”
“你出关了吗?”电话那端传来的是低沉的男声,“怎么了?口气这么坏?刚才打了几通电话给你都是占线中。”
听出对方是自己在日本的好友颜季尧,温宇伦的口气缓下来,“没什么,台湾的助理打电话来,说有个客户要改房子的设计。”他走向计程车等候处。
“改设计?不满意吗?不是吧,你可是温宇伦耶。”
“别调侃我。”温宇伦撇了撇嘴,不满的说:“从设计、施工到现在,已经要求改很多次了,最后居然跟我说他老婆喜欢桃红色的厨房。”面对这样没有主见的客户,三不五时就要求东改西变的,真的会让他又气又无奈。
颜季尧轻笑了一声,“有的客户就是这样子,刚开始看设计图的时候都很满意,等开始施工了,看了别的设计案、听了亲友的意见,有时候还会跟你说风水大师的指示,就会开始要求东改西改的,你会习惯的。”
“拜托,我已经习惯了,只是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算了不说这个了。”温宇伦抬头看了乌沉沉的天空。“啧!大阪的天气似乎不太好,希望别下雨,我可没带伞来。”
“那你可能得失望了,东京这边已经下了两天的雨,气象说雨要下到后天,就算大阪不下,你还是跟雨有约,买支伞吧。”
“你讲话真不讨喜。”温宇伦眉头皱紧着。“叮咛的口气也像老妈子。”
“谁讲话比你不讨喜。你后天大概要搭几点的飞机到东京?我好去接你。”
温宇伦迟疑了一下,“不了,既然这几天会下雨,我还是搭新干线去,应该是早上九点那班希望号。”天气不好搭飞机,到时候碰上乱流,可是一件苦差事。
“那好,直接到市中心,省得我还要跑老远去羽田机场接你,吃力不讨好,到时候又让你说我是老妈子。”颜季尧说笑道。
“好,你不是我的老妈子,是我家长工。”明明就很爱管闲事,还不承认自己婆妈。温宇伦翻了个白眼,“顺便告诉你,我住品川饭店,到站就到家,你也不用来车站接我,很开心吧长工。”
他的玩笑话惹来颜季尧一阵笑意,“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也只有我愿意跟你这种人在一起了。”
“嘿!我对同性恋没有兴趣,我还是会当你是朋友,但你不要觊觎我,你会失望的。”温宇伦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如果只是要来找我吃顿饭,我会尽量不这么害怕的。”
“别一副配我很委屈的样子,我身价可高着呢!你排队吧……啧!我跟你扯这些干么!你想对我怎么样还得先问过我女朋友哩!”
“是长工想对本少爷怎么样吧!”温宇伦加深了笑意,“好啦,我到东京的时候再打给你,我们喝两杯。”
“好啦好啦,就这样。”
挂断了电话,温宇伦坐上计程车,用流利的日文对司机说:“麻烦到心斋桥的日航饭店。”
接着他又拿着电话,开始拨打电话,“喂。左京先生吗?我是温宇伦,我已经到大阪了……三点吗?好的,我会准时出席。”
结束通话,他转头看向车窗外的街景,天空已经开始下起纷飞的细雨来。
叹息一声,温宇伦唇边露出一抹苦笑。
看来待会儿下车,还是得先去买把伞了。
老实说,他不是很喜欢雨天,那会勾起他不好的记忆……
日本 东京 舞滨——
抱着才六岁大的女儿,站在满是人潮的车站月台前排队等着电车,杨雪净清丽的脸上显出些许疲累。
“小梨要不要换我抱一下?”钱若雅看着在好友怀里熟睡的干女儿,体贴的问。
这个小丫头,今天玩得够疯了,疯到都还来不及坐车回饭店,就已经累得睡着了。
“没关系。”杨雪净婉拒了好友的好意,“你手里也拿了一堆东西,不会比小梨轻。”真是受不了若雅,都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一进迪斯尼理智就断线,像个孩子一样,窝在商店里狂买周边商品。
钱若雅低头看了自己手中的战利品,忍不住开心地说着,“说的也是,今天真是过足瘾了。”
“你呀,年纪跟小梨一样大吗?”杨雪净好笑的说:“看到什么东西都想买,买了这么一大堆东西,连小孩子用的东西也买,居然还和小梨一起买米老鼠造型发圈,你过两天跟我家小梨一起上幼稚园好了。”
“话不能这么说,很多大人都跟我一样啊,还不都戴着这些发圈在乐园里走来走去,又不奇怪。”钱若雅嘟着嘴回应。
“对,那是在乐园里,看你回台湾要去哪里戴这些东西,钱小姐。”如果她有空的手,一定会送好友一指,看能不能在她额头留下印记。
“没办法喽!”钱若雅一样嘻皮笑脸的样子。“乐园里气氛太好了嘛!看到东西就会忍不住觉得好可爱,忍不住想都买回家,告诉你,如果我手上还有日币,我就再把那个维尼披风带回家!”
杨雪净无奈的摇头,“你这种就是典型的败家女,多少钱都不够你花。”在商店里,就看着她拿着信用卡猛刷,每一笔最少都是一万日币起跳,还逛了好几家,少说在迪斯尼也花了十万日币不止,简直像疯了。
看好友这么疯狂花钱法,她还真是为她的存款心疼,难怪人家说钱有四只脚,人只有两条腿,追也追不上。
“赚钱就是拿来花的。”她说得理所当然,一副轻松样。“反正我是独身一个人,没有什么生活压力,所以我的败家是上天的允许。”
叹息一声,杨雪净投降了,“我无话可说了。”
的确,好友独身一个人,又是钱家最小的女儿,不用她负担家计,在外生活一人饱、全家饱,没有经济压力,虽然败家了一点,顶多存不了钱,却不会造成她的困扰。
也幸好,若雅败家有自己的原则,钱花完就算了,不会贷款挥霍,就算是拿信用卡狂刷,也只刷自己存款能负担的范围之内,不当卡奴。
“你放心,我用不到的,通通要送我干女儿当礼物……”看好友似乎还要开口说什么,正好广播声响起,电车缓缓进站,钱若雅随即转移话题,“哎呀!电车来了,我们赶快上车。”
在月台候车的旅客鱼贯上了电车,杨雪净也找到一个空位坐下,顿时松了一口气,毕竟抱着六岁大的女儿一直站着,还真有点吃不消。
“对了,你是不是还有些东西没买?”坐在她隔壁的钱若雅将手中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往脚边一放,皱着眉说:“Maggie不是要你帮她买化妆水、染发剂还有什么化妆品之类的东西?”
出国就这点麻烦,如果人缘太好,除了自己的东西要作笔记,连别人想要的东西也得帮忙带回来。
“嗯。”杨雪净显得有些无奈的应了一声,“但我想先回饭店把小梨放下来再说,抱着她我也没办法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