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一跳,话套出来,是她了!
是李氏使的陷阱,让脑子笨得出浆的耿氏替她打头阵。换言之,主子估料得没错,今日四爷办的大事与皇后、大皇子有关。
“皇子妃还真清楚明院里发生的大小事儿,不知道这明院内外,有多少皇子妃的人?”
主子说过,不必留半点情面,句句插针、字字见血,虽然李氏比耿氏聪明,不会轻易动怒,但今晚过后,不管结局如何,这个家都不会有安宁之日了,既然如此,索性趁着这回一举撕开遮羞布,从此明枪明箭,再不做台面下的事。
“嫣红姑娘,这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福妹妹、四爷的意思?”她想套出嫣红的话,猜猜曾五福在当中扮演什么角色。
嫣红不上当,笑着反问:“皇子妃说呢?”
李彤桦没想到嫣红敢这样应话,心头微动,莫非她是有恃无恐,四爷果真在屋里?
怎么办?要退吗?不行……无论如何,她都必须领吴大人进屋一探究竟,四爷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她若是再无法仗恃皇后娘娘,日后会落个什么下场?
也罢,暂且得罪四爷一回!
眼下朝堂局势清楚,大皇子已经慢慢收线,二皇子、五皇子一再被皇帝斥责,东宫太子之位必定落在大皇子头上。
娘家来信,让四爷千万助皇后娘娘一臂之力,但四爷连话都不肯与她多说,她能怎么劝?
眼下她只能紧紧跟随皇后,一旦大皇子登基,四爷还要依傍自己才能在皇后娘娘跟前站稳,到时曾五福算什么?男人,尤其在高位的男人,需要的是能够帮助自己的女人。
“大伙儿都明白,本妃不是个仗势压人的,可今天,本妃不得不仗势一回,否则满府下人有样学样,各个都学嫣红姑娘这般对待本妃,往后这后院可还有本妃立足之地?来人,推开门,本妃要见四爷一面。”
嫣红被堵了话,主子没料错,比起耿氏,李氏才是难对付的那个。
果果见嫣红招架不住,想起主子叮嘱,尽量拖延时间,若是四爷及时赶回来就没事了,所以就算撒泼胡闹、再挨上两巴掌,也得尽量把时间拉长。
于是她笑眼笑眉,对着嫣红问道:“嫣红姊姊,皇子妃和刺客是好朋友吗?”
嫣红闻言,觑了李彤桦一眼,她被果果的话气到,胸口不断起伏,彷佛喘不过气。
主子料事神准,对付聪明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打乱她的思绪,果果这样一句没头没脑、没根据的浑话,竟然就把李彤桦给憋着。
她与果果一搭一唱起来。“你怎么会这样想?”
“如果皇子妃和刺客不是好朋友,怎么会知道刺客别的地方不爱躲,偏偏就喜欢躲咱们明院?又怎么知道官兵一来,旁的地方不必查,就急急忙忙领着人往咱们明院来查?要不,皇子妃直接说清楚,刺客到底躲在哪里,果果直接领官差去抓人就是。”
“是啊,果果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嫣红真想给她一记掌声了。“皇子妃,不如您说说,刺客躲在哪。”
第9章(3)
李彤桦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火冒到头顶心,这两人简直是胡搅蛮缠呐。
“咱们府里,最要紧的就是四爷的安危,当然得先往明院来,何况这事儿还得请四爷来主持,我不领着人往明院来,要往哪里去?”
“如果皇子妃是担心四爷,大可不必,皇子妃说得好,咱们府里最要紧的就是四爷的安全,明院里里外外守得像铜墙铁壁,别说刺客就是蚊子也飞不进来,倘若皇子妃担心刺客真在咱们府里,不如领着官兵到处去寻寻,说不定就找着了呢。”
嫣红巧笑道。
“我说过,此事得让四爷来主持。”李氏重申。
“四爷没空,和咱们主子正忙着呢。”
“夜深了,能忙什么?”
“您说呢,四爷的事儿,皇子妃不是心知肚明吗,什么时候酒醉、什么时候清醒,恐怕我们这些屋里人,都没有您清楚呢。”嫣红又讽刺李氏几句,就当是替碧丝、果果出出气也好。
“对啊,皇子妃不知道爷每个晚上都忙到天亮吗?”果果说得更理直气壮。
也只有她敢这么大声,因为旁人知道这对小夫妻为何事所忙,果果却不知道,追问主子好几次,主子才口气沉重地回答——我们在忙的事,关系天下苍生。
多大的事儿啊,和天下苍生有关呢,难怪小姐每天都累得下不了床。
果果的话,让嫣红脸上燥热起来,李氏却相反,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每个晚上都忙到天亮?这丫头是在同她示威?咬碎一口银牙,她暗暗发誓,今日曾五福胆敢让下人如此污辱自己,早晚有一天,她要教她生不如死。
果果见李氏脸色难看,以为自己打蛇打在七寸上,忍不住再补上一句,“这是攸关生命的大事儿,皇子妃还是别进去打扰得好,否则爷生起气来,挺吓人的。”
她回想上次,自己没眼色差点闯进去,虽然碧丝姊姊拦下她,但爷听见她的声音,隔天骂她几句再加上一个栗爆,差点儿没把她的头给打破。
不能再任由果果往下说了,嫣红握住她的手,说道:“既然确定刺客进入咱们府里,皇子妃还是先领捕快大人到其它园子去找找,若四处都找不到再过来吧,说不定那时候……爷就不忙了。”
涂管事是熙风的人,他很清楚这三位夫人当中,主子最看重谁,既然曾侧妃不愿意大家进去,他便顺着接话,“嫣红姑娘说得在理,皇子妃,还是别耽误大人的事儿,先让他们到处找找吧!”
李氏肚子快炸开,哪来什么刺客,不就是想确定四爷在不在明院,但是涂管事的话她无从反驳,只能握紧双拳,恨恨瞪果果一眼,随着涂管事暂且离开明院。
人一走,嫣红命人看好门,和果果一起进屋。
看见五福,果果急急忙忙告状,道:“还以为皇子妃是个极和气的,没想到那眼睛真狠呐,说她是强盗我都信。”
五福额头好几道线,果果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现在李氏肯定很想将她架在火上烤了吧。
吐气,她看着内室,心中暗道:四爷啊、行行好,您快点回来吧!
垮肩、垂头,当她再度抬起头时,眼底多了两分坚毅,事已至此,她没有退缩的空间。“碧丝,我们进去吧,他们不会搜查太久的。”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功夫,李氏又领着人进来,这回,嫣红再有能耐也不能把人挡在门口,她让吴捕快和李氏、涂管事三人进了厅里。
李氏两眼紧紧盯着只差几步的内室,说道:“我们可不是来这里喝茶的,还是请嫣红姑娘去请四爷出来吧!”
嫣红迟迟不肯挪开脚步,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得李氏憋火,满府里里外外全搜查过,连明院的下人房也搜完,这下子她还能拿什么推搪,李氏锐利的目光往她身上一刨,顿时,嫣红背脊汗湿涔涔。
“如果嫣红姑娘不方便,那么本妃亲自进去请四爷。”李氏作势起身。
“真是奇怪,皇子妃急什么呢?嫣红姊姊不敢进去,自然是有不能进去的理由,莫非皇子妃认定刺客就在房里,还是以为我家小姐和四爷是刺客?”
果果就这样大刺刺地把话给拆穿,惹得李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时,连吴大人也忍耐不住了,本以为可以很快结束往上交差,不就是四爷在不在府里,一翻两瞪眼的事儿吗,怎么就折腾老半天。
他冷笑道:“不知道两位姑娘是什么身分,怎敢与皇子妃这般说话,难道这府里上下已经没有规矩了?”
可惜,规矩二字压得过别房的丫头,但在这里不管用。“您是吴大人还是吴嬷嬷啊,怎么到咱们府里来教规矩了?只听过去势的男人进宫当太监,可没听过去势的男人当嬷嬷。”嫣红没辙了,现在只能胡混一通。
李氏知道吴大人已经耐不住性子,他是大皇子的心腹,如果他在大皇子跟前胡说几句那还得了。“让大人见笑了,是本妃治家不严。”她牙一咬,反正人到这里,就算得罪四爷,也得罪过了,她扬声道:“来人啊!把这两个丫头给我……”
话没说完,里面传出声音,“福儿……福儿……”
那是男人极其压抑的声音,紧接着几声细碎的女子呻吟传来,在场的除果果之外,所有人都知道里头正在上演着什么。
所以,四爷是在家的?李氏松口气,她还真担心四爷揽和进去,她已经嫁给四爷,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不管四爷怎样对待自己,倘若他与皇后对峙,她也讨不了好。
向吴大人望去一眼,她希望他就此收山。
但是他哪里肯,既然已经来了,又折腾大半个晚上,他没见到四皇子怎能甘心,何况谁知里面那个人确实是齐熙风?
就这样,气氛诡异地,所有人待在厅里,听着里头时而高昂、时而婉转的呻吟,吴大人眯起眼睛,锐利目光轮流扫向所有人。
嫣红低下头,她知道里头是怎么回事,担心露馅,她不教人看见自己的眼神,而果果则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个表情可以解释为“本人天天听,早已经听得皮粗肉厚、不会脸红”,也可以解释为“怎样,不诓你吧,我们家都天天忙到天亮的”,所以吴大人无法从她的表情里找出答案。
“这屋里就两个丫头服侍?”吴大人问。
“四爷有两个长年服侍的贴身丫头,曾侧妃陪嫁一名丫头,人手原是不足的,本妃拨了四个人过来,可曾侧妃怕吵,又把人给送回去。”
她这是在向他解释,为什么明院能够防得滴水不漏,半点消息都传不出去,她要让皇后把这笔帐记在曾五福头上。
回答完吴大人,李氏问嫣红,“碧丝姑娘去哪里?”
“回皇子妃的话,傍晚耿侧妃来过,闹出不小动静,当时四爷醉着呢,被扰醒,一个火大、拿起茶壶砸人,碧丝伤了半张脸,头痛、作呕,主子命太医诊治后,让她下去休息。”
这事,李氏是知情的,她朝吴大人点点头,表示此言无虚。
然后,满厅的人继续着方才的尴尬,持续听着里头传来的声响。
吴大人心道:传言四皇子宠爱曾五福,夜夜纵欲到天亮,看来所言不虚。所以美人在怀,他对朝政风向已然不在乎?
倘若为实,那么大皇子可以少操一份心思。
而屋里,五福叫得嗓子嘶哑,摇床摇得腰酸背痛,这戏快演不下去了,四爷怎么还不回来?
她苦着脸,指指碧丝,碧丝压低嗓子再喊一声,“好福儿……再来……”
厅里尴尬,屋里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人望着窗户,等待动静,嘴里不说,两人都在向老天祈求,求她们家四爷快回来。
就在五福快放弃时,一个黑影迅速钻进屋里,五福定睛一看,一个失控、长声惊呼。
这听在“懂人事”的吴大人耳里,代表的是事毕。
“帮我更衣。”熙风低声道。
五福看着他怪异的动作,心道,他受伤了?她顺势对外头喊道:“嫣红,传水。”
李氏和吴大人进屋时,五福靠在熙风怀里睡得死熟,她的手脚缠在熙风身上,像只餍足的小猫,熙风轻抚她的头发,带着倦意的脸上写着纵欲过度,他上半身裸着,五福浓密的长发掩去他大半个身子,熙风似笑非笑地望着吴大人,直接无视李彤桦。
“夜深了,不知大人来访,所为何事?”
吴大人把来意重述一次。
熙风笑得无害,柔和目光与对方对视,道:“大人要不要四处搜搜,看看有没有大人所谓的刺客?”
此话出,躲在衣柜里的碧丝一颗心跳得厉害,她紧闭双目,把身子蜷缩成团,心里不断念着佛号。
寻刺客不过是托词,目的是想确定四皇子是否在府?望向满脸餍足的齐熙风,就是这样一副温和性子才会纵得下人没规矩,什么话都敢胡说,不过……他看一眼趴在齐熙风身上的五福。
这女人,有外男进屋还赖在男人怀里不肯起来,这是在挑战李彤桦?难怪打死不让他们进屋,是故意的吧,故意让李氏没脸,原来他折腾一整个晚上,竟是因为卷进人家妻妾相争的风波?
但这是好事儿,四爷迷恋女色,后院失火,哪有心情理会朝堂大事?
脸色紧绷的吴大人瞬间露出谄笑,赔罪道:“是下官莽撞,惹得四爷不满了,下官告辞。”
得到答案,他不再掺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后娘娘再抬举,只要不动齐熙风,他就是永远的四皇子,说不定日后大皇子为表现手足情深、心胸宽阔,还给他封个王,至于自己,又不是什么开疆大臣,怎样都得在他面前低头,少惹事、多平安。
吴大人离开,留下李氏尴尬地站在一旁,熙风不言语,只是笑着看她,不过那个笑不带表情,冷得令人心惊。
李氏心飞快跳着,耳边重复出现一个声音——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是皇后娘娘的人,知道她为谁做事,知道今晚所有事的来龙去脉,知道……低下头,她屈膝想告退,熙风却在这个时候淡淡地抛出一句话——
“身在曹营心在汉,夫人好本事。”
第10章(1)
他们一走,五福立刻跳起来,用来遮掩伤口的长发染上鲜血。
她不理会,急急将熙风翻过身,他背后有两条横向刀伤,虽然不深,但长长的一道,皮肉翻卷,看起来很吓人。
为掩饰血腥味,她在屋里燃起浓浓的熏香,伤口来不及处理,只能在身下垫了一块吸收血水的厚布。
打发了李彤桦,五福不敢传太医,深怕弄出太大动静,只好故技重施,她拿来缝衣针和伤药,开始替他缝伤口,他明明疼得汗水淋漓,却还是咬牙与她调笑。
“希望你的针线功夫有进步,我可是亲眼见过师父身上的伤疤。”说完,他叹一口夸大的气,惹得五福频频翻白眼。
这个男人真倔强,示弱会怎样,英雄就没血没肉不怕痛吗?
果果单纯,直觉以为他在批评自家小姐的女红,急急分辩,“我家小姐的绣工,比起京城最厉害的绣娘半点不差。姑爷身上的伤好了以后,可以四处秀,大伙儿肯定会夸奖。”
有人要这种夸奖的吗?
五福叹气,教一千次也没用,果果还是小姐、姑爷的叫,在她心里,小姐是天地间最大的,哪怕她嫁的是皇上,皇上还是她家“姑爷”,这身分果果认定了就不会改。
“是吗?那条喜帕可绣得不怎样。”他疼得紧,还真害怕她拿他的皮当绣花布,一针一针慢慢刺、缓缓绣,在上头弄出一朵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