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三年过去。
要说京城最近的大八卦,那就是天策将军府的庶子项子涵重回皇宫担任太子侍卫长的这件事情。
项子涵受伤,大家都知道,毕竟昏迷了快一年,就算是西疆南海的人都知道了。
听说原本是一辈子要用拐杖走路的,后来经过金太医的妙手回春,又服以万太医特制的朱环丹,加上病人能吃苦,配合妙药,一年多后不但能自己走,还能跑,后来练习骑马射箭。万太医说,那过程之艰辛,又痛又苦,没几个人可以熬下来的,很多人一辈子好不了不是真的不能好,是熬不过复健的苦。
然而,项子涵熬下来了。
重新出仕,而且连升两级,成为一品侍卫长。
二十六岁的一品官,他成了京城的另一个传说。
男人羡慕他的功名,女人的重点则在他的后院,一品官,还没妻子呢。
项子涵也知道自己又重新成了京城的香铮薛,可是他现在没有特别想成亲的冲动,哥儿还太小,至少等他们大一点再说。
想起儿子,项子涵黝黑的脸露出一抹笑意,孩子五岁,活泼可爱,而且懂事,是他生活上最大的安慰。
人生历经大起大落,他觉得只要自己想,还是可以过得很好。他未娶正妻,可不是因为还想着胡云喜,只是觉得不想而已,就是这样。
申正时分,项子涵下了职,宫人便来说太子妃有请。
项子涵觉得奇怪,但他生性沉稳,也没问什么,就跟着那宫女一起到东宫。
东宫的花厅,隔着一层垂帘,太子妃的声音传来,“项大人复职后,本宫一直想找机会跟项大人道谢。”
“太子妃多礼了。”
“要的,个中原因也不用细说,相信项大人能明白。”太子若真的被刘昭训杀死,皇上会另立太子,她这个太子妃只能带着儿女搬出东宫,回肃王府。“是这样的,有件事情我想请问项大人的意见。”
“意见不敢,太子妃有令,下官当尽力排解。”
“有个人想跟项大人说话,却没勇气,只好来求本宫,你自己出来跟项大人说。”太子妃对着内廊出声。
项子涵心里一跳,是胡云喜吗?
然后又暗骂自己,没用。
她都走了三年了,还想她做什么。虽然他还在用她当年给他的钱袋子,可不是有所留恋,只是用惯了而已。
就见内廊一阵环佩响,走出一个人,项子涵有点意外,是捌玦公主。
瘦了挺多,气色很不好。她的状元郎丈夫为了讨好太子,和这个正妻保持距离,想当然耳,捌玦公主不会太高兴。
项子涵拱手,“下官见过捌玦公主。”
“项大人别来无恙?”
“下官安康,多谢公主关心。”
太子妃笑说:“好了好了,都别客气,捌玦有什么事情,你自己跟项大人说。”
捌玦公主的婚姻生活虽然苦闷,但她张扬惯了,也不推辞,“项大人,吾想跟驸马和离,然后嫁与你,你意下如何?”
这是捌玦公主想到最好的出路。
项子涵现在是一品侍卫长,配得上她,膝下两个庶子不成问题,反正奶娘派下去就好了,又不用她亲手张罗吃喝拉撒,至于胡云喜那狐狸精已被休了,项子涵的院落现在很清静。
听说胡云喜被休的那天,她心情难得愉快,陈皇后赐下的妾室,项子涵都敢休,可见是对她很不满意,这样就对了,一个灵台郎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项子涵不过是一时被迷惑才会想娶她。
虽然自己过得也不好,但知道胡云喜不好,捌玦公主觉得自己好过些。
她的丈夫已四十好几,庶子庶女都有了,不碰她也不会绝后,还能讨好太子。
对此,她也怨,也骂,甚至拿藤条打过状元郎,可状元郎宁可挨打,晚上也还是不回房。
她一个公主也要面子,总不能求他。
在这时候,听说项子涵又复职了,于是少女时期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如果能把驸马休掉,改嫁给项子涵不知道该有多好。
捌玦公主知道求太子没用,求父皇也没用,求陈皇后更没用,当年就是陈皇后把她许给状元郎的,所以她只能来求太子妃,太子妃为了维护自己未来国母的形象,不会不管她。
“吾答应你,对你两个哥儿视如己出,将来大了会给他们张罗好人家,对于你的祖母跟嫡母,姨娘,都会好好照顾。”
“多谢公主错爱,下官暂时不想婚配。”
捌玦公主觉得失望又没面子,太子妃在看,宫女也在看,项子涵就这样拒绝她。“你是不是没听清楚,你不用搬出府第,吾下嫁项家,当项家的媳妇,项子涵,吾可是堂堂公主,能尚公主,是项家的荣幸。”
“是下官不识抬举,公主聪慧,一定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捌玦公主简直气疯,她堂堂一个公主纡尊降贵的跟他求亲,他居然还不允许,不过一个侍卫长而已,居然敢拿翘。“项子涵,你可不要忘了吾是公主,吾若真的生气,项家吃不完兜着走。吾再问你一次,娶不娶吾?”
项子涵背脊挺直,“公主乃一品,下官也是一品,在朝堂上是对等关系,下官的人生自有规划,不用听公主发派。”
当天在东宫伺候的宫女十几人,太子妃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总之没特意交代,于是话就这样从东宫流出去,到皇宫,皇城,然后是整个京圈,人人都知道已婚的捌玦公主想休掉驸马嫁给项子涵这个一品侍卫长。
状元郎家里是求之不得,捌玦公主太难伺候了,但他们身为臣子,又不能主动休了公主,现在公主想离开,状元郎家里上到老母下到庶子女,人人都在抄经,祈祷捌玦公主言出必践,千万要离开他们家。
第十三章 意外得知真相(1)
项子涵回到自己的院子,正在案头写字的文哥儿跟武哥儿立刻丢下毛笔,飞也似的跑过来,“爹。”
项子涵力气大,一手抱起一个,“今日启蒙学堂学了什么?”
两个五岁大的孩子吱吱喳喳,说起今日上午学了三字经,下午学了射箭,文哥儿连中两个一环,得到了先生的夸奖。
项子涵跟两个哥儿亲热了一番,这时房嬷嬷进来说差不多该洗澡了,便把孩子带下去。
包嬷嬷进来,手上端着一盅药,“大人该喝药了。”
是万太医给他做的朱环丹,那丹药大如拇指,得隔水蒸化了,这才能服用,这几年靠着这灵丹,身体倒是比以前好了。
当初有他替万太医在皇上面前美言,今日有万太医替他制作这繁琐的妙药,他们俩这也算善来善往。
项子涵将化了汤的朱环丹一饮而尽。
这时外面的小丫头进来,“大人,尤姨娘来了。”
自己的亲生母亲,当然是打开大门欢迎的。
太子过几天要春猎,总共要带上一百多个王宫贵族,他这几日都在部署安全问题,也好几天没去看尤姨娘了。
尤姨娘跨过门槛进来,见到儿子自然是欣喜的,“喝药了没?”
“喝了。”
尤姨娘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欣慰,“下午作了个梦,梦见你跟以前一样不能走,心慌,得过来看看。”
“姨娘别担心,我没事。”项子涵没说的是,他也常作那样的梦,梦见自己刚醒来,梦见自己不能走,梦中的憋屈跟无奈,总会延伸到梦醒。
尤姨娘看看左右,“文哥儿武哥儿呢?”
“刚带去洗澡了。”
尤姨娘坐了下来,“姨娘听说,过几日太子要春猎?”
“是,儿子负责保卫太子安全,这几日都在筹划,所以没时间去看姨娘,姨娘莫怪。”
“你是做大事的人,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情责怪于你,我是听说有不少人家的小姐都要去,你睁大眼睛,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姨娘,这事情……”
“不能再拖了,两个哥儿都五岁,得有个嫡母,不然以后不方便。”尤姨娘苦口婆心,“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替哥儿想,你一个大男人带孩子哪有女人稳当,孩子逐渐长大,还是得有个母亲照应。”
“房嬷嬷跟包嬷嬷照顾得不错,将来要成亲,再请嫡母张罗,不是儿子自夸,他们一个朝山县子,一个盐禾县子,将来只有他们挑人,没有小姐敢挑他们。”
尤姨娘有点来气,“房嬷嬷跟包嬷嬷怎么一样呢?她们不过是下人,身分低微,要如何教导两个哥儿?”
“怎么不一样,还不是张罗吃喝,张罗穿衣,我看他们现在这样也挺好,娶了正妻,正妻有了自己的孩子难免偏袒,倒委屈了文哥儿武哥儿,不如等他们大一点,可以自己作主了,不怕受委屈的时候再讲。”
尤姨娘一声叹息,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就是个死心眼。
照她说啊,既然喜欢胡云喜,就把她留在身边,女人嘛,让她闹一闹,闹完了就没事,没想到儿子把人给放了,然后这几年自己郁闷。
是,胡云喜是对他们母子有恩,她永远不会忘记庆余客栈那一幕,可是人要往前看,儿子娶了她,也算报恩了,真的不用为了一个女子这样牵肠挂肚。
这几年多少名门贵女想嫁给他,甚至连捌玦公主也想嫁给他,却都被他拒绝了,理由都是哥儿还小,但五岁已经不小了,何况他们项家可不糊涂,不会放任嫡母欺负庶子,说是为了孩子着想根本不是理由。
说穿了还是为了那个狐狸精。
但她实在不想提,提了,还脏了自己的嘴呢。
哪有人这样势利的,子涵没嫌她眩晕体弱,她倒嫌弃子涵不会走,哼,子涵就走给她看,不但能走出房门,还走进御书房,走上了一品。
那女人现在应该后悔死了,希望她现在嫁的丈夫天天打她,最好宠妾灭妻,好叫她知道什么叫做报应。
幸好文哥儿武哥儿长得像项子涵,要是长得像她,光看那脸她就喜欢不起来。
项子涵见尤姨娘颓丧,也不忍心,“姨娘不用担心,再过两年,等哥儿进了族学,我就娶正妻,好不好?”
“真的?”
“真的,到时候我跟母亲说情,让姨娘来客厅一起看准媳妇。”
尤姨娘喜了起来。以前是不敢想的,可是今日以儿子的声势,项夫人肯定会做这个顺水人情,总之,只要儿子不是还想着那狐狸精就好。“那不如你先收两个侍妾开枝散叶吧,珠华跟悦华都很不错,看那身段也像是会生孩子的。”
“不行。”项子涵想都不想就拒绝,“收了侍妾那就会有孩子,人天生就会偏心,别说文哥儿武哥儿只是庶子,哪怕是嫡子,母亲不在身边,都会被侍妾欺侮,这两个孩子这样可爱,我不想他们受委屈,等七岁进了族学,时间上比较刚好,那个年纪不会轻易被欺负了,哪怕嫡母偏心,也不可能拿他们有办法。”
“谁会欺负这两个这样可爱的孩子?”
项子涵道:“姨娘莫不是忘了?”
当年他们千里迢迢从西疆来到京城,项夫人明明知道丈夫在西疆有通房有儿子,却还是不见他们。
他小时候恨极了项夫人,长大后才慢慢理解她也只是一个无奈的高门夫人,自己的亲儿子已经够烦了,不想再烦恼庶子的事。万太医跟他说,人心天生就是偏的,没人喜欢帮忙照顾没血缘的孩子。
尤姨娘不语,子涵不是没吃过苦,就因为他不是嫡子。
“文哥儿武哥儿在这世间能依靠的只有我这个爹,我当然要维护他们周全,姨娘放心,等他们大一点,我一定会再娶妻生子,不会这样孤独一生的。”
“这可是你说的。”
“儿子说的,绝不抵赖。”项子涵内心想着,或许真的该娶一个正妻,至少替他陪陪姨娘。
什么样的女子呢?大眼睛,好脾气,人人都喜欢的特质,最好笑起来天真无邪……然后他脑海中慢慢浮现一张脸庞。
他一僵,摇了摇头,把那样子从脑海中甩去。
他项子涵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当初都没求她,断然没有现在去求她的道理。
但若是她来求他,当然是不可以……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或许他会很生气,但还是可以考虑考虑。
项子涵的朱环丹还有七日份,不过他明日就要跟随太子春猎,回来后也会有一阵好忙,所以想提早去找万太医拿药。
他穿着一品侍卫长服饰,又是常出入太医院的人,自然通行无阻。
就见到一个八九岁的小童手上捧着大包,一路跑还一路嚷,“万太医,宜城的复方朱环丹到了。”
“到了?”万太医的声音,“先装在琉璃罐里。”
“是。”童子清脆的回答。
“小心点,别碰坏了。”
“是,您放心,我一定小心。”
项子涵觉得奇怪,宜城来的复方朱环丹?可朱环丹不是万太医亲手做的吗?他都看过了,费时九天,九蒸九晒,得用小炉子烘出水气,晚上又得放在花心中放在室外,好吸收夜露精华,光听就很麻烦。
可是万太医不嫌啊,因为治好了项子涵,万太医跟金太医都往上提了一品,两人都开心坏。
这朱环丹是万太医的独门药方,外人怎么会知道做法,还千里迢迢从宜城送来?何况还是“复方朱环丹”,他记得那是要放血的,而且还不是随便一人的血都可以,献血之人必须至爱至诚,才能发挥药引功效。
项子涵觉得很奇怪,总隐隐有种的感觉,自己吃的就是这宜城来的复方朱环丹。
于是靠在门边,等那童子出来,一把抓住往外去。他是一品侍卫长,当年能在千人中救出皇帝,轻功自然非比寻常,一下子就离开了太医院,到了一处角落。
那童子吓得脸色发白,等看清楚那人之后又放心,“项大人,您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俺怕。”
“那宜城来的复方朱环丹是怎么回事?”
“俺不知道。”
项子涵用力捏童子肩膀,那童子唉的一声,“俺说,俺说。”
项子涵松开了手。
“大概是两年多前,开始有一批从宜城来的朱环丹,每两个月来一次,俺师父说那不是普通的朱环丹,是复方,很珍贵,命俺装在琉璃罐中保存,项大人的药如果没了,就从这罐子中送去。”
项子涵皱眉,“这朱环丹是你师父的独门偏方,宜城怎么有人会做?而且我记得复方一般人做不来。”
那童子又害怕,又想笑,“俺师公啊,他老人家住在宜城。”
“所以我吃的是你师公做的?”
“应该是吧,这俺也不清楚,但包裹上的字是师公的字没错,俺师公很疼师父,常常有信来,字迹俺不会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