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还挺看得起他们夫妻俩,一口气派了快半数的人马,虽然他私底下豢养的私兵不止这个数,可敢派出府中的侍卫,可见京城的天已经变了,掌控在六皇子手中。
“是大手笔,用来对付我们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罗琉玉很不屑,她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农妇,值得大动干戈吗?
陆东承低声一笑,“我们动了青衣暗卫,还全身而退,六皇子自是大怒,觉得脸面尽失。”
六皇子是好面子的人,从一出生到现今从未受过一丝挫折,在黎贵妃的护佑下一路顺风顺水,与帝位也只有一步之遥了,眼看就要是囊中之物,正是意得志满之际。
偏偏他拿不下陆家军的兵权,未残之前的陆建生还有点影响,说服军中将领倒戈,可是他一旦不良于行后,原本允诺他合作的人纷纷转了风向,表示不介入争储,袖手旁观。
而后又在青衣暗卫的保护下,死了个还能唬唬人的陆东阳,这对势头直上的他是一大讽刺,居然杀了人还从容逃逸,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敢在老虎嘴里拔牙的人都该死。
“他的脸面还真大。”她一啐。
“皇子的脸不大敢奢望那个位置吗?”人人想要,却不一定敢踏出那一步,至少他做到了。
罗琉玉面上微带忧色,“三皇子赶得及吗?”
听说在路上了。
“不知道。”
她一叹,“听天由命了。”
“反正有我陪着你,到哪都一起。”上穷碧落下黄泉,两人的手都要紧紧相握,一刻不犹分离。
“是呀!甩不开你只好认命了,一日陆家妇,终身陆家妇。”她终于开口承认是他的妻子,身子轻偎在丈夫的胸前。
“嗯!我的婉娘。”他笑眼弯弯,情意缱绻。
“不过要先把孩子送走,不能让他们处在危险中。”唯有孩子是他们最放心不下的,年岁都不大。
“嗯!”他赞成。
两人同时看向背着小包袱的儿女,大大的眼儿泪水汪汪。
“娘,我不走,陪着你……”呜!她好害怕,为什么娘不陪她,还让她穿上奇怪的衣服。
“莲姐儿乖,听话,你们先去避一避,一会儿娘就去找你。”她也不舍,可是她也有自己要面对的事。
“真的吗?”莲姐儿眼中蓄泪。
“娘不骗人,编人的是小花猫。”她温柔地拭去女儿眼角的泪,俯身抱了她一下。
“娘要快来,莲姐儿等你。”她抽了抽鼻子,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好。”她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再看着抿着唇、一脸倔强的儿子,“娘将全部的身家都交给你了,要保管好。”
年哥儿重重点头,眼眶泛红。
“在你们衣服、鞋子里缝了油布包着的银票和碎银,若是保不住匣子里的家产就舍弃不要,你带着妹妹去岭南投靠外祖父……”她说着说着,自个儿也哽咽了。
“他会收留我和妹妹吗?”他想跟爹娘在一起,但是他不能任性,还要保护妹妹。
“会。”年前她让人给她爹带了一笔银子过去,据回来的人称过得还不错,岭南总督是祖母的外甥,虽不能和在京城一样风光,但起码衣食无忧,能过起小地主的日子。
“娘,我们一定要走吗?”他拉着娘的手不放。
罗琉玉目露柔光,“不过就在后山,小男子汉怕什么?你娘能干得很,河东狮吼,吼得人仰马翻、天崩地裂,你要听四喜姑姑的话,娘最多三日就去接你们。”
四喜身后背着比她人还大的包袱,里面是烘干的干粮和腌肉、酱菜,山洞里有粮食,但缺少菜蔬和肉。
“娘不可食言。”他和她打勾勾。
“说到做到。”为了他们,她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好,我等你。”
在一再回头中,四喜带着两个孩子走下地窖,由地道朝后山的山洞走,三人的身影渐渐隐没。
“半壁兄,拜托你了。”陆东承语气沉重。
江半壁拱手还礼,“只要我不死,必护你一双儿女平安,来日方长,改日再煮酒对饮。”
“好,不醉不归。”他如今能信任的只有他了。
“不醉不归。”他大笑。
说完了的江半壁也步入地道,.一道不容易发觉的门掩上,出入口两侧堆积杂粮、作物用以掩护。
人都走了,陆东承夫妇也松了一口气,可以全心备战了。
“娘子,来了来了,就在庄子外五里处,一群人孝服一脱全成了容易活动的劲装。”太激了,可以好好干一回。
面对即将而来的血战,头上绑着“必胜”布条的三桐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特别兴奋,她习武多年,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前几日罗琉玉砸下五千两重金,三桐的门派又来人了,一共十五名,全是不世出的高手,武艺高强。
更甚者,一人分两把连弩,分别是十二连弯、十八连弩,每人配备三百枝弩箭。
就是来再多人也够用,连弯无须瞄准,只要对准前方发射即可,一次总能射中几个,是最好的防备武器。
罗琉玉这次是下了重本,不惜一切代价力拚到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其实她也是在替三皇子拖延时间,若天下成为六皇子的,他们一家人不论逃到何处都无容身之处,所以她不逃,只想把六皇子拉下马,好回报他对丈夫的追杀令,女人的心眼是很小的,小到锱铢必较。
“让六弃、八风准备好,等他们一踏入第一防线就点火。”就不信他们有九条命烧不死。
“是。”三桐两眼发亮的应和。
一口高高抬起的棺木走在最前头,而后是手持刀剑的劲装男子,女人是少数,一脸愤慨的喊打喊杀,她们是陆东阳的妻妾,自是为他不平,誓要报仇雪恨。
坐在轮椅上的陆建生是被人抬着来的,他身边围着将军府家丁和护院,他把能带的人都带来了,誓要踏平眼前的庄子。
“去,去杀个片甲不留,把那个小贱人捉来,我要一滴一滴放干她的血,让她在绝望中后悔动了我儿……”
事情不难推敲,当时的青衣暗卫是死了,被自己人一剑穿胸,可和陆东阳一起欺男霸女的纨裤子弟还在,他们清楚地看见青衣人一个个中箭,而唯一不见了的便是陆家昔日的媳妇陈婉娘。
不过就算不是她,陆建生也认定是她,总要找个出气的人报仇,她是不二人选,就算杀了她也不会有人替她出头。
“是。”
“捉到陈婉娘,我给一千两,那两个小兔崽子一人五百两,活的最好,半死不活更好,我要生剐他们的肉……”
听到陆建生高喊的酬金,人人摩拳擦掌,连六皇子的府兵也蠢蠢欲动,银子谁不想要,何况只是几名手无寸铁的妇孺,根本是手到擒来,没人相信一个妇道人家有能力还击,他们争先恐后往前冲,想拔得头筹。
但是……
“点火。”
一把熊熊大火瞬间燃起,绵延数里长,一股刺鼻的油烟味冲天,火势之大如同侧卧的巨龙,形成一道火海。
“啊!好大的火……”
“啊!救我,我着火了……”
“啊!怎么一地的油,烧得好快……”
“啊!过不去,我烫着了……”
尖叫声四起,一片火光笼罩天空,死者七人,八十多人重伤,只怕也活不成了,其余的轻伤者也有烫伤痕迹。
这场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把六皇子气得摔掉手中的茶碗,又加派人手前往支援,只是情况并不乐观。
第十二章 救兵驾到(1)
“放箭!”
箭如雨下,冲在最前头的青衣暗卫纷纷中箭,死伤惨重。
“何人在此烧杀掳掠,扰乱民安?都给本皇子拿下,一个不许逃脱,天子脚下也敢胡作非为,视人命如草芥!”
整齐划一的军容声威浩大,铺天盖地而来的冷冽杀气令人震慑,长长的人龙一眼望不尽,个个金刀铁马,红缨枪在手,背后负弓、腰上系刀,腿侧一把短刃、箭囊横背在后。
一看就是戒备森严的军队,人数约三千名上下,面色肃杀,一身寒气,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视前方,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事,盔甲上还有已经泛黑的点点血迹。
在一行人中有一人骑马而出,十二名铁卫随后相护,他眼神如炬、刚毅坚韧,散发着令人不敢逼视的王者气势。
“是三皇子。”
“三皇子怎么回京了?”
“快回报主子……”
“子”字刚一落下,漫天的箭雨又一次落下,只是这一次不是来自那一边,而是他们的正后方,陆建生等人和青衣暗卫同时一惊,阵仗一转改向后防范。
“杀——”
杀声起,如海潮般涌现的金甲战士围攻乌合之众,长枪刺胸、金刀横劈、长剑收割人命,一轮轮、一波波,配合着金蛇阵,单方面碾压。
整个包围庄子的事件很快就结束了,三千人一上,还有其他人的活路吗?俘虏三十七人。
那剩余之人呢?
喏!熊熊大火烧着的不就是了,前后将近五百名,堆成相当可观的尸山,有陆家的人、有青衣暗卫,以及六皇子的府兵,焦肉味四散,引来不少附近的乡里围观。
但在这之前,三千名将士已由地道进入地下,直通后山的山洞,和藏匿于此的江半壁会合。
没人知道这场杀戮是他们所为,三皇子回京一事更是秘而不宣,大军悄然的隐匿行踪。
乍见一堆死人,见状的人还是心惊不已,但心里对陈婉娘还是有三分服气,那场连烧了一天一夜的大火大家都瞧见,打杀声大得无人敢探头一望,以为京城之乱已乱到城外,众人明哲保身,待杀声渐弱才出面一探究竟。
一个女人到底有多少能耐,能斩杀这么多人,以后谁还敢得罪她?眼前的尸山便是一大明证。
这日起,陈婉娘正式被冠上“悍妇”之名,再无人敢找她麻烦,人人闻之色变,十里八乡惧畏甚多。
“殿下,你可安好?”神情惬意的江半壁摇着芭蕉叶做的扇子,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很好,先生你呢?”看来比他还好,面色红润,眼神清澈,人都圆润了许多,还……变得爱笑了。
“不错,吃得好,睡得香,我一次可以多吃两碗饭。”简直跟神仙生活一样,乐不思蜀。
“两碗饭?”他眉一挑。
江半壁脸微红,手放在嘴边轻咳,“饭好吃。”
“本殿下只能吃一碗,糙米饭。”他眼中含恨地瞪江半壁,嫉妒这幕僚居然吃得比皇子好,油光满面。
三皇子此去赈灾可说是苦不堪言,睡得不好是主要,蚊虫叮得他没法入睡,只能睁眼到天亮,假意苦民之苦彻夜思索,实则为不得入眠而叫苦连天,几天下来眼睛下方都黑成一片了。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为百姓忧心,大肆赞扬他心怀仁善,夙夜匪懈的解除蝗灾之道。
一到了地方更苦,根本没有一粒粮食,光秃秃的地面连棵草也看不见,田里空无一物,树叶也被啃光,到处是一只只肥硕的蝗虫,这边吃完吃那边,寸草不生。
他们带去的粮食不够发放,只能煮稀粥供百姓填胃,但还是吃不饱,只是饿不死而已。
后来接到江半壁送来的飞鸽传书,他才用火攻,以及大量的野放喜食蝗虫的雀鸟,这才控制蝗虫的数量,连产在土里的虫卵也一一以牛耕田翻出,让十万只鸡鸭吃得痛快。
最令他头痛的还是粮食上的供给,大家的米缸都空了,家无0存粮,要怎么让他们撑到其他地方秋收是一大考验。
这时他不得不称赞江半壁的足智多谋,居然建议他剿匪,附近二十几个山头都被他剿光了,除了几个穷山寨外,几乎是满载而归,东西多到叫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
除了金银珠宝、布匹皮毛外,每个山寨都有相当惊人的粮食,他依人口数一人分百斤还绰绰有余,终于能吃上一口饱饭,他都感动得哭了,连隔年的种子也一并发了。
可是再看看养肥了的江半壁,三皇子妒恨得想咬下他一口肉,人家过得多滋润呀,连皮肤都白皙透亮,有如水洗过一般,再看看身后的糙汉子,真是伤眼睛的强烈对比。
“殿下辛苦了。”江半壁笑笑的转开眼,不好太刺激瘦了一圈又晒黑的三皇子。
“是很辛苦,不过你居首功,本殿下记在心里,要不是你给本殿下献的法子,本殿下还陷在满天蝗虫的虫雾中脱不了身,先生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实在聪明过人。”
江半壁自谦的道:“殿下夸错了人,让人受之有愧,事实上信上所提的方法全是一人之策。”
“喔?”他兴致一来,眉头微扬。
“也就是庄子的主子陈娘子告诉属下如何灭煌,她说用水攻也成,但方法复杂,一张小纸条写不下也就作罢,而后她又晓得殿下无粮可用,就想了个一举两得的办法一剿匪.,取之于民,还之于民。”
他当初一听惊得久久无法回神,一向是土匪下山行抢,几时变成官兵打劫土匪,太匪夷所思了。
可是继而一想,陈娘子真是个妙人,哪里粮食最多,除了军营便是土匪窝了,不打土匪还打谁?他们抢夺多少商家、百姓的财产,甚至伤人性命,这般罪大恶极早该诛杀,岂能容许他们再为害地方?
所以杀了也无妨,用土匪抢来的财物去救济没饭吃的灾民,皆大欢喜。
“好个取之于民,用之取民!陈娘子何在?”下次打仗没银两时,他就比照办理,省下多少国库支出。
听见召唤陈娘子,走出一家子,陆东承手抱女儿,身侧是妻子,罗琉玉手牵着儿子上前。
“参见殿下。”
“你、你们……”他很惊讶,居然有男有女,还有孩子?
“我们是一家人。”陆东承代为开口。
三皇子眼波动了一下,“你似乎很眼熟。”
“臣是虎威将军陆东承。”他自报名字。
“你不是狗国了?”他原还觉得可惜,陆家就剩下一个有血性的人,其他都是庸才。
“没死成。”他说得涩然。
一没死成好,你可愿助本殿下攻入京城,擒下贼首护我父皇?”若有陆家军为助力,必定如虎添翼。
“愿听殿下差遣。”他们的共同敌人是六皇子,鱼帮水、水帮鱼,各取所得。
“好、好,你是将才,本殿下服你,不过听说你妻子亦是奇人,这次的蝗灾多亏她帮忙了,等这回事了定为她请封诰命。”有功则赏,他不会亏待肯为他做事的人。
“多谢殿下。”夫妻俩一行礼。
“你就是陈娘子?”他看了看容貌娟秀的女子,与陈太傅有三分神似。
“是。”罗琉玉眼观鼻、鼻观心,尽量收敛一身悍气。